一弯银月皎洁,柔和的光轻轻铺洒,落进轩窗。
“你还是带上几个人吧?”应青木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实在不放心。”
“我有那么娇贵么?带着人,沈德修会起疑心的。”
“可是万一你出了事……”
应青木向来沉静的眸子里竟起了微微波澜。月色下他的神情温柔明净,精致面容如画,微蹙的眉,他的忧虑竟有几分动人。
然而他只会让人安心——而不是怜惜——他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涵煦的心里暖的好像能将一池春水融化。
他在担心我。
这么一个人……担心我。
涵煦心里甜蜜温柔,酸胀满溢的幸福勾出唇角温暖的弧度。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欢欣鼓舞。
——清秋?《梧桐锁》第三十章
“老板,松子肚卷,香椿豆腐,麻汁豆角,凉拌海蜇,再要一个炸荷花,一份乌云托月……好了,先这几样吧。”
小二听得傻眼,等点完了菜,才小心翼翼地问:“客官,您……几位啊?”
“就我一个啊,怎么?”
“这么多菜……您吃的完么?”
“吃不完……瞧见没有?你们酒楼门口外头灾民,吃不完的全拿去给他们。”
小二目瞪口呆。
说话的人不过一身简单粗布衣衫,身上搭着个包袱大概有些散碎铜钱,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的主,这么大方?
“愣什么?快去!”说着,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约莫半两的银子来:“这还不够么?”
平常老百姓手里不过是用得铜钱,甚少见过银子。这酒楼虽然不是没有迎过富贵的客人,可大堂的客人里这般有钱的是真少见,半两银子都能上桌席面了,哪里会不够这几个菜的?
小二立刻不再怀疑,打了个千儿急急忙忙地跑去叫菜了。
这点菜的人正是杜涵煦。
她本来就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弱不禁风,和应青木办了那么多年的事,自然见识也不少,外貌虽然秀美,却是天然亲切平易,在脸上再做些改变,要装作平民的样子也并不难。
这一回是应青木让她来查探沈德修究竟是不是在密谋什么,因此扮作普通商客到了山东。谁料江浙地区今年大旱,山东尚且还好,又离得近,入境一来一路先见了许多逃难的灾民,看得人心里不忍。她带的银两多,便一路救济过去,却怎么也救不完。潍坊离济南不过百里路程,却还是看得见许多灾民在豪富大家和酒楼茶馆前哀哀求着。她不能抬出应青木和徐轩成来,便不能私自去设粥棚什么的,心里急得要命,对沈德修便不满至极:灾民这样多,你却不放粮,自家寻欢作乐,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是作死呢!死上那么多人不说,万一激起民变可是你负责?!
急归急,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悄悄掏银子买些粥救济。虽然能救的人少,却也总是一片心意。
本来为省下银子救济灾民,她不会进这样的酒楼。
只是,她离济南越来越近了。
她来这里终究是为了查探沈德修行事的。
需要引起一些人的注目,是不是?
有银子自然好办事,连大厨动作也格外地麻利迅速,不一会儿便把几个菜端了上来。
涵煦不挑,但她胃口小,点的菜又确实是多,每样菜不过抉了两三筷子就饱了。却不肯放,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挑拣拣,一双眼睛细细观察着往来众人。
这“杯莫停”是潍坊最大的酒楼,在山东境内都是极有名的。听说许多境内高官也常常来此饮酒聚会,说实话,菜倒是确实做的不错,只是因此酒楼老板眼光渐渐有些不可一世起来,价钱定得贵一般百姓吃不得也就罢了,全没个济世救人的心肠,就如今年江苏地区来了不少灾民,却全给挡在门外,连乞讨也不许,死了人也要扔到野地里去。
无奸不商啊,涵煦虽说明明知道这一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震动。
“老板,结账。”
略带冷淡的声音,清冷中带几分自来的高贵,有些突兀地在大堂里响起来。
在喧喧嚷嚷的大堂,这样干净骄傲的声音不能不说不突兀,不能不说是特别的。
涵煦不由得向发声的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