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繁花春已烬 浮生如梦

作者 : 沐西

赵国境内,大街上不时会有穿行而过的军队,一队人整齐的巡视街道,过处,踏起地面上灰尘飞扬,天空灰蒙蒙的,天和地混沌一片,看不清远处的地平线,甚至低空飞翔的南归大雁都只留下一抹灰影。

“世子,上车吧。”赵平看着赵正的身影。

赵正转身上车,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离开赵国了,离开赵国,回到秦国,回到自己属于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天下,永远的天下。

马车驶离吕府后巷,最后在后巷尽头聚成一个黑点。

城门处士兵明显比往日多出一倍,严格查审着进出的每个人,每辆车,马车停下,吕福下车走至城门边,朝着城门边站立的魏嚣走去,拱了拱手,笑道:“魏将军,今儿怎么劳您大驾亲自出来查城了?”

魏嚣自是认得吕福的,吕不韦曾今私下给过他许多好处,均是由吕福出面代送,他摆摆手回笑到:“我们这些官员还不是为朝廷卖命”,他探了探头,看一眼吕福身后的马车眯着眼“您也知道,最近秦赵关系紧张,上头可下了令,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他们倒轻松,可怜了我们这些小官小吏,你说我在这站一天,容易吗我?”

“魏将军,您啊,这不都是尽忠职守吗。”吕福恭维道。

“嘿嘿。”魏嚣干笑两声指着他身后的马车“车里的是?”

“哦,我家老爷打算定居魏国,这不是念着夫人,小姐嘛,说要一块儿接去魏国。”吕福边说边朝身后的人使个眼色,身后人上前捧上一个约小石凳大小的方形木盒“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老爷说了日后定当感激不尽。”

“哎,我说吕大人就是客气。”魏嚣接过木盒,掂了掂分量,立即眉开眼笑,朝城门处士兵喊道:“还不快放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吕福上车,马车刚驶出城门他立刻正色命令车夫:“快,快驾车,越快越好。”

“将军。”一副将上前朝魏嚣点点头。

魏嚣注视着远去的马车,摆摆手。

几辆马车飞速行驶在林间小路上,地面上烟尘滚滚,车轮在地面上轧出两道浅浅的轮映。

几天的行驶,一路顺畅的似乎让人惊讶,不出几天马车出了赵国境内。

赵平打起车帘,心情迫是顺畅,笑道:“可是出了赵国了,总算是安全了。”

赵政摇摇头:“这只怕出了赵国才是危险。”话音还未断,突然一支利箭直朝马车射来,吕福偏过头,箭恰好射在他身后的车壁上,几辆马车被迫停下,只见马车四周已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吕福心下暗叹情况不妙,面上却不动声色:“几位大哥,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家外出省亲,几位若是要钱,只管拿去,只希望留我们一命啊。”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是你们肯老实的留在赵国,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命,这都是你们不识好歹,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车内赵平洞悉车外发生的一切,手握住身边的剑,正欲冲出马车,赵政摁住他的手,摇摇头,神色淡然:“不要轻举妄动,有人来了。”

黑衣人朝身后一挥手,突然,林中深处突然三箭齐发,势不可挡,夹杂着风声破空而来,正中三名黑衣人心脏,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身亡,接着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为首的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为首的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身红色轻纱,发丝如墨,左手执弓右手执箭,弓上三箭随着她右手食指轻轻松开,只是一瞬间,身边三名又同伴倒地身亡,他随即便是怒不可遏,眼里透出肃杀的冷光,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冒出,对着身后剩余的同伴怒吼一声“上”。

安安身后的人马一部分上前掩护安安和黑衣人厮杀,另一部分则围住马车,保护车里人的安全,树林里打斗激烈,四处都充斥着兵器撞击时金属特有的声音,泥土都被鲜血染得鲜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安安骑在马上,向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有些怔忪,浓烈的血腥味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感觉得到自己胃里涌上的酸水,酸而苦涩,她几次就要控制不住,却都强忍着。

赵政掀开车帘,几乎是一眼他就看见了人群后的安安,她穿着薄如轻纱的红色骑装,发丝在轻风中微微摆动。

赵平看见赵政一动不动的望着车外,向前凑身朝车外望去,看见安安后先是愣住,惊讶的看向赵政:“世子,她不是······”

“是。”赵政放下车帘不顾赵平一脸疑惑,闭上双眼,“是啊,原来是她。”

赵平听见他这么一句,似是恍然大悟,而后难以置信,“竟然是她。”

赵政闻言勾起嘴角,车内昏暗,微弱的光线只显出他深邃的轮廓,看不出他的表情。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手下一个个被杀死,血丝充满双眼,他深深地看一眼安安,一边朝着身后厮杀的手下大喝一声:“撤。”右手一边快速的甩出几颗烟雾弹,顷刻树林里烟雾弥漫,众人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等烟雾慢慢散去,余下的黑衣人已没了踪影。

“不用追了,赶路吧。”安安调转马头,率先转过身。

“可是,小姐,大人说了······”

“我说过了,赶路,万一那些黑衣人余党再来,你担得起责任?”

一行人马很快就上了路,朝着秦国的方向前行。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的死尸和干涸的血迹,空气里弥留的厮杀过后的血腥味,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真实寻在,不是一场梦。

经过两天马不停蹄的行驶,傍晚时分就进入秦国境内,吕福瞅见天色已晚,走至安安马边:“小姐,天色已晚,且马车上女眷甚多,恐怕露宿野外不太合适,前方便是一个客栈,不如今晚在此暂歇,明日再赶路。”

安安回头看看身后的几辆马车,心知进入秦国便安全了,点头默许。

到达客栈,马车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车,赵平先下车,替赵政打起车帘,安安下马,店小二将马牵去马厩,安安环视一周,赵平和店小二正好挡在了安安和赵政之间,不偏不倚,只是恰好让二人都看不见彼此,不差分毫。

店小二走过,安安转过头,率先走进客栈。

半夜,客栈里悄无声息,她推开窗,月光倾泻一地,屋外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她仿佛听得到淙淙的流水声,推开门,下楼走出客栈。

小溪很清澈,月光洒在水面上,能够一眼看见水底的鹅卵石,清清凉凉的,她环膝坐在溪边,看着水面怔怔出神,突然回过头冲身后喊道:“什么人?”

她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赵政,大脑一片空白,赵政也不语,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安回过神看着他,这里是秦国境内,莫非。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他伸出手捧起一瓢溪水,溪水从他的指缝流出。

安安看着他,没有说话,赵政突然转过头对上她的双眼,安安急忙转过头看向他的手,骨节分明,细而修长。

“你跟踪我?”

“说的这么信誓旦旦,你有证据?”,他甩干手上的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是不知,上次救你的那位近来可好。”他微微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

安安仰着头看他,月光正好从他身后照下,他的脸被一片阴影覆盖,身后散发出来的月光重重叠叠,层层笼罩,她突然笑了:“他么?他自然很好啊。”

赵政不置可否,一甩衣袖转过身,仰着头哂笑:“很好?我想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吧。”

安安也站起身,点点头,笑着看他:“是啊,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但,是我的一贯作风。”

赵政偏过头,低头看着他,月色下,她笑的灿烂,明眸皓齿,眼里灿若星辰。他突然俯,近距离打量着她。

安安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没有任何防备,直觉的向后一个跨步,正好踩在一块鹅卵石上,溪边的鹅卵石经过流水长期的打磨光滑可鉴,在月光下泛出微黄的光芒,“啊。”安安惊呼一声,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下一瞬间没有如预想的摔倒在地,赵政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间,腰际的环佩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和潺潺的流水相得益彰。

又是四目相对,一刹那,安安觉得自己仿佛如初见他一般,只是,同一个人却给她完全陌生的感觉,她回过神右脚向后退一步准备挣月兑他,却不料他的手并未随着她的动作松开而是更紧的擒住她的腰间,她诧异地看着他,他浅笑,没有理会他,俯,低声道:“别动。”

安安皱眉,伸手掰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赵政快她一步伸出另一只手从她的发间取下一枚落叶,由于惯性,安安向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他。赵政手指夹着落叶,轻轻松开,落叶在空中轻轻的打着旋,无声的躺在地面,“夜深了,回去吧。”赵政说完转身踏步离开。

安安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快,似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她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落叶,叶子还是绿色的,墨玉一般的绿。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出了客栈,安安上马,回头看着身后的赵政,他从她的身边经过,却似没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走向马车,赵平替他打起车帘,他进车后,车帘缓缓落下,安安看着他,似乎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昨晚只是一场梦境,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

车帘垂地,安安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朝前走去。是的,她早就该知道,美好的事情都是短暂的,越是让人珍惜的,消失的也越快。

虽然已至秦国境内,一行人仍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傍晚就到了雍城。

吕不韦站在大门前,看着马车停下。

“义父。”安安翻身下马。

“恩,安安,干得很好”,吕不韦模模胡子,看着她赞赏的笑道:“一会儿来义父书房,义父有东西要赏你,先去梳洗吧。”

“谢谢义父。”

吕不韦冲身后的人使个眼色,身后立马上来一个人领着安安进了府邸中,安安跟着他,府邸很新,门上的牌匾仿佛还透着新鲜的油漆味。

吕不韦从书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安安:“打开看看喜欢吗。”

安安伸手接过,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只白玉雕成的兔子,通体发白,仿佛浑然天成,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安安抬起头笑道:“是兔子,安安很喜欢。”

“恩,你生肖是兔,义父便奖励你一只玉兔子。”

“义父对安安最好了。”安安拿起兔子,笑着看着吕不韦。

“安安哪,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绛紫色衣服的哥哥了吗?”吕不韦从椅子里起身走到她面前。

“恩······”安安皱着眉头,似是想了好一会儿,“哦,我知道,看见了。”

“恩,安安,义父要让你进宫去,第一,宫里复杂,你要保护他的安全;第二,你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事都要告诉义父,另外,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向义父汇报,你能做到么?”

安安看着他自信的点点头:“安安一定不会让义父失望的。”

“恩”,吕不韦满意的点点头,眼里赞赏,“安安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从义父将你领回家的那一天义父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安安,把玩着玉兔的手停滞,手中握着的玉透出丝丝寒意凉到心底。

吕不韦和赵政同乘一辆马车,安安则和赵姬同乘一辆。

安安低着头,车内昏暗,马车颠簸,灯光跳跃的打在赵姬的脸上。二人沉默以对,车轱辘吱呀吱呀轧过地面,安安当着她的面,只觉得万分拘束,低眉垂首,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一下一下的数着车轱辘声。

“他说了什么?”

安安怔了半晌,余光瞥见她侧脸面向窗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呐呐道:“大人让奴婢进宫好好伺候夫人和世子。”

“伺候,是监视吧?”赵姬冷哼一声。

安安皱眉,刚想回答,赵姬先她一步笑道:“是我傻。”

马车似乎走上大道,道路变的平坦,安安却觉得整个心脏缓缓下沉,这就要进宫了吗,都说一进宫门深似海,以后又会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场是非,这场纷争,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碧漱领着一群人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语带笑意:“夫人可是盼了好久,日日念叨着太子妃和小世子,今日可算是盼来了。”

说罢,停在一座宫殿前,伸手推开门,回过身看着吕不韦:“里面还劳烦吕大人带路,奴婢就不进去了,好让夫人和太子一家好好团聚。”

“有劳碧漱姑娘了。”吕不韦伸手作揖,领着三人跨进宫殿。

殿内灯火通明,华阳夫人早已得了通报和子楚远远地候着,看见他们迎了上去,赵姬拉着赵政行礼,华阳夫人伸出手:“快,快起来。”

“哎哟,这边是本宫的好儿媳妇了吧。”华阳夫人目光从她脸上略过,看向一旁的赵正,半是犹豫半是喜悦,支支吾吾伸出手扶起赵政,看了半天,赵姬推推赵政低声道:“还不快叫皇祖母。”

“皇祖母。”赵政唤道。

这声皇祖母让华阳夫人时刻不停围着赵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吕不韦看华阳夫人兴致高,却迟迟不见孝文王到来疑惑道:“不知大王是否有何事耽搁了?”

华阳夫人冷哼一声,语中不屑:“只怕是被夏姬缠住了吧。”吕不韦微怔,似是了然点

点头不再言语。

说话间,就见碧漱从殿外急忙进来笑道:“夫人,大王来了。”

一行人急急忙忙起身行礼,“都起吧。”孝文王大踏步走进毓年宫,扶起华阳夫人。

“大王可算是想起我们了。”华阳夫人微嗔,脸上却带笑。未待孝文王说话拉起孝文王的手,走向赵政:“大王你知道么?本宫竟然有了这么乖巧的孙儿。”

孝文王看向赵政,眉飞入鬓,双目有神,鼻梁挺拔,唇红齿白,赵政规矩的一声:“皇祖父。”立马让孝文王眉开眼笑。他看向一旁的赵姬语重心长:“这些年,也苦了你们娘俩了。”

一晚上,几人也似寻常人家一般坐在一起共叙天伦,安安远远地看着他们,那画面熟悉却又陌生。她看向吕不韦,孝文王念他救出赵姬母子有功,赐他一同共宴,他一只手把玩着酒盏,不时看向低头和赵政说话的华阳夫人及孝文王,眼里的神色安安见过,是她一辈子的都不能忘记,亦无法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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