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笙抬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乔禾依。他的眼神迷蒙，眼底更是浮着久病之人才有的异常湿气。
很少有人知道，林默笙的眼部其实受过重伤，他只能看清离他两三米近的景物。
此刻，林默笙脸上满布水珠。冰冷水珠蜿蜒着淌进了他的眼里。
林默笙不自觉眨了好几次眼。
意识错乱狼狈不堪间，林默笙几乎是无比可怜地问出了一句话。
“小……小灯……小灯在……在哪里？”他的语音破碎，声音颤抖媲。
乔禾依突然地就楞了楞。
她靠近林默笙耳边，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小灯知道你从事的是海上交易，所以她特意要求空寂师傅在她死后将她的骨灰洒到这条小溪里。她为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林默笙猛然一颤！
他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他自我封闭了那么久，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小灯痛恨他，痛恨着与黑道有关的一切。所以在她从黑道组织逃月兑后，她就来到槐里山跳崖而死。
乔禾依微微退开一些，她看着惊愕无法回神的林默笙，有些遗憾地轻轻一笑，“但是很可惜，空寂师傅觉得你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他也不希望让你知道小灯对你的执迷不悟。所以他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一直隐瞒到现在。如果没有人去逼问，或许空寂师傅会永远隐瞒下去。”
刹那间，林默笙那枯寂的心里终于感觉到了寒冷。
刮肉钻髓的彻骨冰冷。
他瞪大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乔禾依。
好久，他才有些颤颤抖抖地问道：“是……是真……的吗？”
乔禾依随意一笑，“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但是你不相信小灯吗？”
说着，乔禾依低眉扫过林默笙的右手，有些无情地说道：“右手只是拿不动重物而已，又不是真正废掉。你依旧可以用它来拿筷子吃饭，你也不会因此饿死，也不是一个需要人喂饭的废人。你都能够保证最基本的吃饱穿暖了，你还害怕什么？”
林默笙有些困难地握了握右手，已经好久没用的右手，现在都已经开始麻木。
乔禾依继续说道：“你的左手呢？它难道也废了吗？我看你刚刚想揍我的时候，它明明力气很大。或者，你自己想让左手活生生废掉？”她拍了拍林默笙的左手手臂，有些危险地笑道，“如何真的打算不要它，我可以帮你废了它！”
“左……左手……”林莫笙终于动了动他那只浸在水中已经冰透的左手。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抱红衣时用过左手，他从来不记得这只左手还有过其他的用处。
“我还听说你的眼睛看不清远距离的事物。”乔禾依的手再度拽紧了林默笙的衣领，她贴近他的脸，“那么，靠这么近的话，你能看清楚我吗？”
林默笙似乎是讷讷点了点头。
乔禾依缓缓笑起，“很好！现在你要看清楚。我，叫，乔，禾，依，你要记住这一天这一刻，有个叫乔禾依的女人将你扔到了水里。”
话刚说完，乔禾依骤然使力，一把将毫无准备的林默笙狠狠摔进了水里。
不知所措的林默笙在水里猛然几下扑腾，好不容易才困难地稳住了身体。
他慢慢坐起，抬头时，他看到他的身前正站着一个女人。
她刚刚告诉过他，她叫乔禾依。
这个叫乔禾依的女人，就这么站在他的跟前，全身湿透，嘴唇发紫，脸色发白。
他见到她抬起了左手，指向了溪水淙淙流去的地平一线。
然后，他听到那个女人正极慢极慢地提醒他，“小灯快要随流水走远了，如果你再不快点启航，或许就永远也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听着乔禾依的话，林默笙那早已痛得麻痹的心口居然再次痛了起来。
然后，他的心口一滞，突然之间地就觉得很想哭。
那一刻，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在暖阳翻卷的红桥下，在三三两两聚集的村民跟前，在苍白疲累的乔禾依跟前，那个几年里都没有真正哭过的男人，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哭了出来。
眼泪，刹那之间决了堤。
红桥上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好些村民，他们全部都安安静静地看着桥下溪水里的两人。
凤熙晨却是只看着女皇般的乔禾依，他的眼里现了亮色，璀璨犹如溪水，莫名幽幽。
等了好一会儿，一直陪在林默笙身边的乔禾依才伸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她随意将细铁绳往手上一绕，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回家吧！”
话一说完，乔禾依就头也不回地趟着冰水回到了岸边。
抬头看了看红桥，那边的路显然已经站了三三两两的围观村民。
站在岸边想了想后，乔禾依才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离开。
那是一条田间小道，很窄，但也很平顺。
乔禾依置之不理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红桥。
林默笙呆呆望着乔禾依背影出神。
这时，有个握着锄头的老伯走到了岸边。
“喂，小子，可以起来了。”
林默笙微愕着转过头来。
老伯说得很狠心，但他的眼里却分明漾着村民独有的朴素与宽容。
他说：“小子，你霸占了太阴宫那么久，弄得我们村民都不敢去寺庙进香，现在你也该出来了吧？再那么待下去，估计咱们长寂寺的香火要因为你永远灭掉了。”
林默笙楞了一下。
然后，面对着老伯的疾言厉色，他居然缓缓笑了起来。
凤熙晨望着逐渐远去的乔禾依，轻声问道：“雯溪，你记得回去的路吗？”
谢雯溪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凤熙晨紧了紧风衣领口，直接说道：“你自己先回去，我迟点再回山庄。”
谢雯溪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凤熙晨已经风般绕过人群，闪出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