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覆盖下的城市,又开始了新的一夜。夜空旎绮的黑色浮云在苍茫的深凝里汹涌滚动。整个沉重的黑暗仿佛是无所顾忌的倾倒下来,充斥着一片无法避免的压抑。
市局刑侦队的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舒晓和安局长已经对坐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室内空气的凝沉好似要令人窒息。谁都没有心情顾及墙上的时钟不输分秒的走动,嘀嗒嘀嗒的一遍又一遍完全不知疲惫地绕着圆周运动。宛若时光可以看见一样,从他们眼前流逝而过。
他们都在等待王姐的解剖报告。
王姐的出现让二人严肃的脸部稍稍燃生希望。
王姐接过舒晓递上来的水杯,她喝了一口,然后说:“从死者体内取出的弹头做了技术检测,分析结果表明这次的弹头和上次汪仲体内的弹头完全不一样。
舒晓迷惑地说:“意思是说,这两起枪杀案很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王姐回答说:“可以这么理解。”
安局长插话说:“但也不能排除,同一个凶手使用不同的武器,故意误导我们调查方向。”
王姐赞同地点了下头,她接着说:“不过这次对弹头进行分析,倒有一个新的发现。”
舒晓问:“什么发现?”
王姐看了她一眼,说:“我们在弹头的尾部发现了相同的字母——KB,根据武器专家的鉴定,可以排除是某类武器生产商或序列号之类的意思,这两个字母,很有可能是一种代号或密码。”
安局长深锁眉头,他问:“代号,什么意思?”
王姐说:“就比如日本的山口组以及意大利的黑手党,这一类的黑道组织都会在各自集团内部流行统一的识别代号。我个人推测,KB很有可能就是类似的用意。”
舒晓现在没有半丝头绪,她只是感觉到案情越发的错综复杂。
舒晓暂时转开思路,她问:“王姐,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吧?”
王姐点头说:“死者身前是名医生,姓凌,在此之前一直担任伊氏集团董事长伊盛利的私人医生。对了,还有那份DNA鉴定报告。”
舒晓此刻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她听到关于报告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颤,立即问王姐,“报告,发现什么了?”
王姐晃了晃脑袋,她说:“仅凭报告里的文字根本无法甄别报告里鉴定者的身份。”
舒晓略一思考,她说:“既然是从伊盛利私人医生的实验室里发现的,而且还做的这么保密,我想鉴定者之一很有可能就是伊盛利本人。”
安局长也说:“没错。”
王姐说:“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所以现在只能通过DNA系统库里进行DNA对比,不过这种方式可能需要占用很长时间,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确认鉴定报告上鉴定者的身份了。”
对于这条终于理出的一条虽然还不太明确的思路,足以让安局长和舒晓感到小小的欣慰。起码那样的方法还是可能找到突破口的,至少有那样一种希望的存在。
舒晓说:“起码我们现在有迹可循了。”
安局长显然凭借他几十年的刑侦经验早已理解舒晓话中意思。他和舒晓交换目光之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色。
舒晓拨通了木木的手机,呼叫了几秒木木就接通电话。
舒晓指示说:“木木,你去调查一下,关于伊氏集团的背景资料,调查的越仔细深入越好。”
“好的,队长。”木木在电话里回答。
两天后的中午,木木捧着厚厚的资料走进办公室。舒晓正在用饮水机的开水冲泡盒子里的方便面。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往里注水。热气扑腾着从纸盒碗里冒出来。舒晓把撕开一半的碗封盖好,用塑料叉子哧一声刺了个洞,将碗封牢牢地固定住。
木木见了,关心地问:“队长,你中午就吃这个呀?”
舒晓揉了揉饿的有点发疼的肚子,她的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显然又熬了一夜。
她说:“能填饱肚子就好。”
木木放下资料,她说:“那怎么行,这东西没营养啊。别只顾着案子呀,你的身体要是垮了,指不定要心疼死多少局里的男同事们。”
“就爱贫嘴。”舒晓笑着白了她一眼。
奇怪的是,经木木那么一说,她脑壁上突然显影出前些天和自己相亲的那个叫迟安的男孩,想起他心里忽然怪怪的。不是说会给自己打电话吗,过去这么多天都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心里骤然间又有空虚下去的失落感。
男人的话或许都是随口一说吧。
她那样想着的时候脸上似乎表现出一些愠色,也不知这没有来由的怒意到底是源自何处,从来也没有过这么莫名其妙地赌气,况且似乎连个赌气的对象都没有,真是好笑。
舒晓嘟囔起嘴。在心里骂着迟安骗子,没想到顺口就带出来。
木木愕然地注意到了她态度的变幻,木木狡黠地斜起嘴角,她坏笑着问:“队长,很不对哦,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舒晓恍过神经,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借着吃面来掩饰尴尬,脸蛋飞起的绯红还是把她的少女情怀出卖了。
“瞎说。”舒晓啐了一口。
舒晓扒了几口面,压住了胃里刚刚几乎像是被掏空的饥饿感,她渐渐恢复了底气。
她见木木还是一副八卦的表情瞪眼望着她,马上岔开话题,讨论起工作。
舒晓问木木说:“调查的怎么样?”
木木指了指桌上的资料,答说:“全在这里,表面上看很正常,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舒晓伸手随便翻了几页资料,她问:“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木木说:“伊氏集团从账目到税务,全都不存在什么漏洞,唯一一点是,它的发展史有点传奇。”
舒晓埋头吃着面,嘴里含糊地咀嚼着,问她:“什么意思?”
木木详细说:“伊氏集团的发展史有二十年时间,但从它前身的发展历程来看有点奇怪。伊氏集团的董事长在创立公司的前两年一直默默无闻,但到了第三年,公司突然快速发展,扩展速度也极其惊人,发展的太不合常理了。而我调查了那几年伊氏集团的情况,公司的业务倒没有多大发展,但是资金流却异常频繁,可是单从银行提供的资料来看也没有大的问题,都是正常的资金链的来往。而后,伊盛利就逐渐成为享誉全市的商业大亨了。”
“的确是完美的有点不合事实了。”舒晓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出一句。
木木说出她另外一个发现,“队长,我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了另外一条线索,就是被杀的那个黑道老大汪仲,他生前和本市的闻氏企业走的很近,并且,闻氏和伊氏两家公司又存在频繁的业务往来,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某些因果联系呢?”
舒晓合上眼皮,她由于思考的太多而感觉脑袋有些微微的发胀,右手的两个手指分别按在头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抚揉。
舒晓闭着眼睛说:“这两家公司,很有可能已经牵连其中了。”
木木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她问:“队长,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对这两家公司进行调查啊?”
舒晓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她要让自己的方向更加明确一些。她的脑袋飞速地旋转着做出思考。
舒晓和木木在彼此的沉寂里互相观望着对方。饮水机咕咕地发出声音在给冷下来的水加温。
沉默了一阵,舒晓才说:“当然要调查,不过不是现在。”
木木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问:“还要等吗?”
“对。”舒晓简略答道。
“为什么?”
木木毕竟年轻,还缺少很大一部分的经验以及尚还维持着年轻人的浮躁。
舒晓笑了笑,颇为深意。
她解释说:“你想呐,伊氏集团和闻氏企业在本市都非常具有影响力,我们如果这样贸然地冲上去,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又能怎么样,结果肯定是一无所获,而且还会把我们怀疑的方向暴露给他们,因而就会打草惊蛇了。再说,两家公司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说明它们背后牵扯的关系可能超乎我们所预料的,这就像一潭深水,我们倘若就这么一股脑地扎进去,无非就是把自己先给淹死了。”
安局长听到她们谈话,敲了两下门走进来,其实他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安局长刚迈进门内便说:“舒晓分析的对,我们这一次得调整一下方法。”
木木眉下年轻的睫毛一眨一眨地跳跃,她问:“安局,那该怎么调?”
安局长没有直言,他深信舒晓应该早有这个方面的构思。安局长注意到舒晓满脸停滞绷紧着脸,他清楚舒晓是在组织思路,就没去打断她,而是转过脸对木木微笑了一下,而后低下头喝了口他那随手带着的保温杯里的水。
安局长对木木说:“年轻的小同志自己动动脑嘛,破案是要靠你那小脑袋瓜子的。”
木木挠挠头,她摊开手掌耸耸肩表示力不能及。安局长和善而无奈地报之以笑意。
舒晓沉闷了老半天,终于发话说:“这个案子好像有点眉目了。”
“怎么,”安局长有点期待地说,“你有办法了?”
舒晓抓住关键,她说:“我总觉得,那份DNA鉴定报告或许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舒晓趁木木的注意力转向别处,她的目光快速掠过和安局长投递过来的眼神,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在了一块,仅仅几秒钟的交接,他们各自心里似乎都清楚对方的用意。
安局长朝她点点头,她说:“关于这个案子,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十分妥帖的办法,先安排个恰当的时间,负责这个案子的同志开个会讨论一下。”
木木毫不掩饰地露出满脸的失望神色,她泄气地说:“还以为两位领导会有什么高招呢。”
安局长被木木逗乐了,他笑着说:”领导就该有高招吗,上头可没这条规定哦。”
木木知道安局长总爱在关键的时刻开开这种小玩笑,她无奈地自我抓狂了一会,气馁地趴伏在办公桌上。
安局长起身离开前,他强调说:“年轻的小同志别泄气,破案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嘛。”
“就先这样,我去其他科室转转。”
安局长和他们道了别走出办公室,他的身影在舒晓的视线里消失的刹那,其实只有他们二人心中知道,一场神秘的侦破行动,已经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