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文把静凡送到家,就急忙赶去工作了,他现在在镇上干些零活。今天放了一上午的假。本来可以好好的休息,顺便好好陪陪老母亲,但是孟素珍一找他,他二话没说,整理好衣服就去接静凡了。村子里,就属老实的刘忠文最好说话,大家有什么事也都喜欢找他。大喇叭林朝英没少为刘忠文的私事操心,她本来以为随便找一个,只要女方答应,刘忠文便会没意见,谁知道这个刘忠文竟然还挑了起来。每次问他,他都说:“咋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说不到一块去。没共同语言。”
林朝英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她觉得刘忠文这是穷烧的,家徒四壁,还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养子,能找个人跟你睡觉就不错了,还没有共同语言,你以为你是教书写生啊,打一辈子光棍吧。以后尽管对范老太太的请求口头答应,但是背地里林朝英却再没张罗过他的事。
其实刘忠文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这个从他平时说话就可以看的出来。虽然上学不多,但他平时会自学看书识字,村里婚丧嫁娶写字的人都是他。一个自命不凡的穷酸秀才,自然对村里村外目不识丁的丫头是看不上眼的。于是三十好几的刘忠文,就这样一直在自己筑起的“黄金屋”里为寻找有共同语言的“颜如玉”而孤独的生活着。
思想上的清高,并没有影响他在生活上的良好作风。所以刘忠文是村子里实打实的老好人这绝对是不争的事实。
一进家门,静凡就看到孟素珍子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静凡认得出这是许振轩的大舅孟天响。
孟素珍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就知道他干不长,我就知道他得给我闯祸。”
“行了,你也别气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先给人把伤看好再说。该怎么给人看就怎么给人看。”
“你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学不好好上,种地又不愿吃苦。他爹拼死拼活干啥呀,不就是为了他吗。他就这么伤我的心。”孟素珍快哭出来了。
“小孩子打架,谁家孩子不是这样,你得放宽心。”孟天响把孟素珍扶到椅子上坐着。
“小孩子,他还小啊!”
静凡脚步细细的进了屋。
“静凡回来了。快,劝劝你妈。”孟天响把静凡拉到孟素珍跟前。
静凡一向不会劝人,在你没有真正体会过和她一样的痛时,你的劝都是隔靴搔痒,倒不如不劝。
许振轩和人打架了,把人伤的不轻。
起因是刘可和人的争吵。
因为孟天响的机动三轮车厂生意特别好,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农民去看车子,这种新型的交通工具,给他们的农业运输带来很多的方便。年后就成了销售的高峰季节。因为人流量大,厂子的安全问题被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那天刘可被安排去看大门。
三四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吵着要进去看车,叼着烟,穿着肥大的牛仔裤,那架势明显就是没事闲逛,如果有机可乘就找点麻烦解闷逞能的。刘可就没有同意他们进去。
刘可的阻挠激怒了他们,
他们几个就气势汹汹的把刘可围堵起来,和刘可一起看大门的那个人一看架势就跑走了。是去找人,还是免灾就不得而知了。
“你谁呀你,一个看大门的,敢对你的顾客不敬。”说话的这人个头高出刘可半个头……
“我没对你不敬,如果你真是想去进去买车的话,请你先把烟灭了。”刘可很沉稳的回答。
“嘿,我抽烟你也敢管,想死啊你。”几个人把刘可围得紧紧的。
一个人还顺势把刘可头上的帽子打落在地上。
刘可推了那人一把。
那人啐了一口吐沫,就挽起袖子,向刘可逼来。
“你们干什么的?”许振轩从售车间出来,看来那走的人是去叫许振轩了。
“要你管。”
“我有资格管。”
“我进去买车,他不让我进,还侮辱我。你得好好管管,你这厂子的管理太差劲了啊。”
“他怎么侮辱你了?”许振轩一把把刘可从他们中间拽过来。
“他让我把烟灭了。你说我一道上混的人,不让我抽烟,那不是侮辱我吗?”
“你抽烟姿势太难看了。还是灭了吧,否则到里面人家笑话你。”
大个子越听越不顺耳。
“看过《古惑仔》吗?知道里面都怎么整死人的吗?”大个子揪了振轩一下头发。
“不知道。”振轩模模头发很镇定的说。
“不知道,不知道,老子教教你。”说着招呼那几个人一起卷袖子。
振轩和刘可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算了,还是我俩教你们吧。”
振轩说完,就冲着那人踹了一脚。大个儿往后退了很远。
两军交战,必有伤残。只不过,伤残严重的是敌军。
等到孟天响和其它人赶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孟天响看了看,挺默契的梳理头发的许振轩和刘可,一句话没说,直接让人把他们三四个人送去了医院。
人被架走后,孟天响检查了一下许振轩和刘可,然后说了一句话:
“你们没受伤就好。”
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好后,孟天响就带着许振轩和刘可回家来了。在医院才知道,打的人来头还都不小。这一下子把副镇长和当地的村长都得罪了。为了影响,也为了缓和关系,孟天响就先让他俩回来休息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工作。
可是把俩家家长气疯了。
刘可因为从小跟着父亲吃过苦,父母从小到大就没有舍得打过他。这次也没有,就是被骂的不轻。许振轩就没那么幸运了,挨了孟素珍几扫帚疙瘩,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孟天响还有事情要处理,没有吃中午饭就走了。静凡把他送到门口。
“劝劝你妈,多大的事啊。”
“嗯,知道了。”
“中午,振轩大概是吃不上饭了,你偷偷的给他送点。”
“好。大舅你不在这吃点。“
“不了,副镇长和村长人家虽然都是讲理的人,孩子的事人家是不愿计较,但是最好还是要去沟通一下为好,毕竟……”
“毕竟咱是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静凡接过话很干脆的说。
孟天响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点点头。
“说的对,也劝劝振轩,老是这个脾气,总是会吃亏的。”
“是的。给您添麻烦了。”
“哪的话。回去吧,我走了。”孟天响拍拍静凡的肩膀,然后开着他的嘉陵摩托突突突的走了。
中午孟素珍果真没有让许振轩吃饭。
他被关在了以前爷爷女乃女乃住的屋子里。
吃饭的时候,静凡也没有敢提许振轩的事。就是汇报了一下自己这些天在学校的一些情况。
下午三点多,孟素珍去地里看庄稼去了。冯静凡从堂屋的大梁上拿出钥匙,开了门,看到了在里面闭目养神的许振轩。
“运功呢?”静凡瞪着大大的眼睛,从门缝探过头,神秘的问。
“谁去接的你?”一看到静凡,许振轩突然有了精神。
“忠文叔。”
“哦,怎么样啊,在学校。”
“那你先告诉我你打架之后的心情,我在告诉你我在学校的感受。”
“爽!”许振轩做了一个如痴如醉的表情。
“嘿嘿,我三叔也是这么说的。”冯静凡进了屋走进许振轩。
“你三叔?”坐在床上的许振轩抬起头问。
“我爸的好兄弟。”
“哦?他也是个人物?”
“必须是。”
“说你的感受。”振轩很快问道。
静凡坐在许振轩的旁边。
“还行吧,学习氛围挺好的。大家都憋了劲的考大学呢。”
“那是,拼死拼活的考高中不为考个好大学,学个毛啊。”
“差距挺大的。”静凡坐在床上晃着腿。
“什么差距很大?”
“学生的各种生活条件。”
“城乡差距嘛。很正常。”
“我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大。”
“何以见得?”
“敬爱的小平爷爷说发展才是硬道理。”
“你关心的有点多啊。”许振轩把腿挡下来,起身伸了个懒腰。
“哦。”
静凡看到许振轩划拉着肚子,就不怀好意问。
“饿了吧。”
“能不饿吗?”
“可是饭已经没有了。”
“行行好吧。”
许振轩滑稽的做出乞讨状。
冯静凡捂着嘴笑出声来,“等着。”静凡噔噔瞪的跑去厨房。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端进屋来。碗上还有两个白面馒头,那是过年剩下的。
许振轩端过碗就开始狼吞虎咽了。
静凡拖着腮帮看着许振轩这副可怜的饿狼吃相。
“要是很难看,就转头。”许振轩揪着馒头往嘴里送。
“不好看。”静凡摇着头很认真的说。
“切,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振轩喝了一口西红柿水。
“什么啊?”
“差距。”
“这很容易啊,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很奇怪嘛?”振轩扒拉一口鸡蛋。
“可能是我以前呆的地方没有这个现象吧。”
静凡说的声音很小。但是许振轩就这句话听的最清楚。他点着头,心领神会。
“你难道上这一个星期学就去关心国计民生去啦?”
“没有啊,随便想想。”
“好好学习,想这些干嘛,这不是你想的问题。”
“那您的指示是我该想什么呢,大仙?”
冯静凡给自己这么说话,许振轩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他吃着东西,笑着,然后很不严肃的说:“想着考大学。分配个好工作,将来嫁个好人。”
“那你呢?”
“我什么?”
“那你想着该干什么?好好工作,安稳挣钱,将来讨个好老婆?”
振轩闷着头没有回应。静凡接着说,
“你都把快妈给气死了,你还是找个工作踏实的干吧,别总是这么暴躁,这么不理性,你们家是扶邦寨单门独户的,如果将来你不争气,爸妈真是要伤心死了。反正我是觉得,人可以犯错误,可以不特别成功,但是最起码人前不能活的太狼狈。是吧?”
“怪不得我妈那么喜欢你,怎么解释呢?——善解人意。”许振轩的目光突然变得柔情起来,看着静凡的眼睛。
被这种目光看的很不舒服的静凡,赶紧眼神躲开。
过了有一分钟,静凡意识到越沉默越尴尬,然后开口说:“这是事实。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去大舅的厂子呢。你总得给自己设计一下未来吧,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总是不太好。我妈妈告诉过我爸,我爸又告诉过我,男儿何谓平生志;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解释一下吧,语文学的不好。”振轩收起柔和的目光,有时候真觉得和静凡聊天真是需要好好的读点书。
这也是差距。男人跟女人,更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更何况她应该还不算是个完整的女人,叫女孩还差不多。
“这个解释有很多种,但是我的理解就是人总是要有个志向才好,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
振轩停下筷子,“是的,教育的真好。”
“我不是教育你,我没有这个爱好,只是我不希望现在很爱我的北兴爸爸,和素珍妈妈将来伤心。还吃吗?”静凡说的很决绝,不容置喙,一边说一边起身收拾碗。
振轩背着静凡伸着懒腰,摇着手。然后懒腰没出完,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头问:“这是你做的饭?”
“是啊。怎么啦?”静凡看看光光的碗,又看看振轩。
“没事,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呢。”
静凡冲振轩嗤了一鼻子,又吐了吐舌头。
许振轩从后面看着静安的背影,思绪纷飞了。
走到厨房洗碗的冯静凡也被许振轩看的心里很毛躁。那个眼神,直直地钻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