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依慢慢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知道浩恩城的人在楼下已经看见他了。一回到房间,他立刻换上紧身便服,从窗户跳了出去。夜色将他高挑的身形完全淹没,他猫着腰顺着房檐轻快地闪到佟晓冬所在的上房。窗子正敞开着,佟晓冬已换了一套短装,正在束头发。她看见陆玄依从窗口探了进来,低声笑道:“这么快?”
陆玄依本来想跟她打趣几句,但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危险,又没有了心情,当下道:“我背你出去。”
佟晓冬连忙趴在他背上。陆玄依道:“要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抱紧了……”他的话音还未落,人已蹭了出去。
只一会儿他们就到了,陆玄依轻轻放下佟晓冬,道:“没吓着吧?”
佟晓冬摇摇头,道:“现在怎么办?”
陆玄依道:“你睡吧,我还要打坐练功。”他端了两条长凳子拼在一起,然后盘腿坐在上面。
佟晓冬心里有些不忍,但是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叫陆玄依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便道:“我先睡了。你练完了也早点休息……这床挺大的……”说着,连忙月兑了鞋子和衣靠着里面睡下了。
陆玄依哪里是要练功呢,但是他也不敢上床,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冒犯了佟晓冬,想到此,索性深吸口气,真的调理气息运起功来。
佟晓冬紧紧贴着床里头侧卧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和陆玄依曾在野外挨着睡过,但那时天寒地冻,不挨在一起她只怕就要冻死了。现在情况则完全不同,房间里气氛格外静谧,陆玄依对她又是情深意重,她内心里若没有一点儿想法那就太不正常了。她屏息静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动静,便悄悄的转过头去,却见陆玄依双目微阖,正聚精会神地练功,心里不由得对他生出了许多敬重。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突然“笃笃”地响了两声。佟晓冬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陆玄依伸出手指示意她不做声,然后朗声道:“什么人?”
“小的是来送热水的。”外面说道。
陆玄依看了佟晓冬一眼,然后迅速地把床帐放下来,把佟晓冬的鞋子藏在了床板下,才大声道:“这么晚了才送热水……”一边抱怨着一边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个伙计打扮的人,他一脸讪笑着把热水壶提到桌子上放着,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陆玄依故意发怒道:“看什么?你们掌柜的没教你们规矩么?”
这伙计连忙欠身退了出去。陆玄依赶紧关上门锁好。佟晓冬探出头来,悄声道:“来送水的?”
陆玄依道:“应该是来打探消息的。”
“那他发现我没有?”
“应该没有。你安心睡吧。”陆玄依安慰她道。
佟晓冬沉吟道:“玄依,你也上来睡一会儿吧,要不然明天万一……得保存好体力呀。”
陆玄依淡淡笑道:“无妨。我长年在外面风餐露宿,几宿不睡不碍事。倒是你,保重好身体要紧。我若万一顾不上你,你就得靠自己的能耐了。”
佟晓冬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心头不禁惨然。
陆玄依失笑道:“怎么?吓到了?放心吧,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佟晓冬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神态,心知再多说也只会增加他的压力,便也笑道:“我才不怕呢。都说过了,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两人再没什么话说,陆玄依依旧去练他的功,佟晓冬也只好倒头睡去。
约模到了半夜,外面不知什么原因的闹哄哄了起来。陆玄依迅速闪到门口,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形。佟晓冬知道自己是没法安睡了,索性也穿戴整齐。
“怎样?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佟晓冬道。
陆玄依沉吟道:“现在还不清楚,说不定跟咱们无关。”他也来不及和佟晓冬细说,只仔细凝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上似乎有人来匆匆来去,只听得乱糟糟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响个不停。陆玄依想出去看个究竟,又怕自己离开了佟晓冬会有危险,只觉得分身乏术。
这时,外面似乎又稍稍安静了些,竟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似乎楼下正在打斗。
陆玄依略微安下了心,朝佟晓冬微微一笑,道:“大概是江湖寻仇吧,跟我们没有关系。”
话虽如此,但楼下的打斗似乎十分激烈,不时传来巨大的碰撞声,房子也跟着微微颤动。陆玄依皱起眉头,道:“这里竟有这样的高手,可要仔细了。”他觉得既然与他们没有关系,出去看看应该无妨,便轻轻打开门。走廊上聚集着些围观的人,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仿佛正看得出神。佟晓冬跟在陆玄依的身后,也来到了楼梯口朝楼下望,只见大堂里一片狼藉,五六个白衣人正和十来个青衣人厮斗,白衣人人数虽少,却明显地占了上风,青衣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佟晓冬看那些白衣人,觉得有些眼熟,蓦地想到了白如冰。她记得白如冰的人都是这样的装扮。倘若这些人真的是白如冰的人,那么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又怎么会和人动起手来?这些青衣人究竟是哪个门派的?佟晓冬有一肚子疑问,但又不敢贸然说出来。
楼下打斗正酣时,门外又涌入十来个青衣人,但这些人并没有立即加入打斗中,而是散在一旁,似乎等候命令。不一刻,又进来三个华服男子,站在门口看了看形势。其中一个大声喝道:“都住手!”此人内力十分浑厚,这一声直震得人耳朵发麻,果然场上的人都停了下来,惊愕地看着他。
佟晓冬正想问问陆玄依此人是谁,旁边已有人低声叫道:“哟,连‘雷震子’雷锦都都来了……”
陆玄依在佟晓冬耳边低语道:“跟紧我,不要一个人行动。”
佟晓冬点点头,感觉陆玄依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雷锦都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到大堂的中央,朝那些白衣人道:“各位请了。在下乃是震南门的掌门雷锦都,此店乃是敝门的产业。各位不管所为何来,来者便是客。有什么事不妨先好好说。”
那白衣人中的一个似乎是带头的,他朝雷锦都抱抱拳,道:“雷掌门请了。在下奉敝上之命来找浩恩城主人,谁知无端被阻。我们并非有意来寻衅闹事的,望雷掌门见谅。”
雷锦都道:“不知贵派如何称呼?”
那白衣人道:“江南闭月宫。”
众人顿时哗然,“闭月宫”在江湖中久负盛名,更兼之两三个月前闭月宫主秋水寒还召集各派在断魂岗与浩恩城血战一场,所以,江湖上对“闭月宫”早已不陌生。
雷锦都还未出言,就听得有人冷笑道:“雷掌门莫要轻信了他们的话。天下武林谁不知道闭月宫中俱是女子,宫主秋水寒可是武林第一美人。阁下却自称是闭月宫的,莫非几位是女扮男装?”
他这话引得一些人忍不住笑起来。大家看那说话之人,正是浩恩城的新城主安若素。他方才一直躲在人群中观望,那些青衣人都是他的手下,雷锦都自然也是他叫人去请来的。
“谁说闭月宫中俱是女子?”一个声音自房梁上传来,随着那话音,一道白色的人影翩然而落。
“啊,白如冰!”佟晓冬不由得惊呼道。
那白衣人脸上虽然蒙着白纱,但佟晓冬还是认出了他。
白如冰傲然立在场中央,其他白衣人都朝他躬身行礼。白如冰挥挥手,那些白衣人齐齐退到一旁。
雷锦都抱拳道:“阁下是……”
白如冰冷冷道:“我就是闭月宫的正宫主白如冰,秋水寒不过是本宫的副宫主而已。”
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这个消息对于江湖人来说确实惊人。闭月宫在江湖中创立已有二十多年,从秋水寒还是幼童时起便被认为是闭月宫的宫主,还从未有人听说过闭月宫居然还有一个正宫主,并且这正宫主还是一名男子。
安若素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雷锦都身旁,冷笑道:“你说你是闭月宫主,有何凭证?”
白如冰微微一怔,道:“我的话就是凭证。”他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也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是以在人情世故方面都显得比较单纯。他只觉得自己说的就是实话,哪里还需要凭证呢?但是旁人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个极狂妄自大的人。
安若素不由得大笑起来。雷锦都脸上露出些微怒意,道:“阁下是在跟老夫开玩笑么?”
白如冰冷冷道:“我从不跟人开玩笑。我来找浩恩城主诸葛雷,快叫他来见我。”
“诸葛雷已经死了!"佟晓冬大声说道,飞快地冲下楼去。陆玄依想拦住她,已经来不及,只好也跟着下楼。
白如冰自然是认得佟晓冬的,但他待人素来比较冷淡,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道:“你刚刚说什么?”
“诸葛雷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佟晓冬说着,眼睛却看向安若素。安若素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便会要她的命。佟晓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心底有些犹豫。
“那秋水寒呢?秋水寒在哪里?”白如冰只关心秋水寒的下落。
佟晓冬道:“我在浩恩城里没有看到秋水寒,也许她不在那里。安城主,你应该会知道吧?”她这后一句话是对着安若素说的。
白如冰这才盯着安若素道:“你知道秋水寒的下落?你是什么人?”
安若素冷笑道:“在下是浩恩城的新任城主。”
佟晓冬道:“安城主,冤有头,债有主。你和秋水寒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还是不要难为秋水寒的好。”
安若素哈哈一笑道:“你这么说倒像是秋水寒就在我手中一样。就如你所说,我和闭月宫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为难秋水寒?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白如冰皱起眉头,显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佟晓冬道:“白如冰,你怎么没有和秋水寒一起出来呢?”
白如冰微怔道:“她报她的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奉家母之命带她回去罢了。”
佟晓冬无语地瞪着他,觉得他的想法还真是叫人难以捉模。
白如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再到别处找去。”说着,带领属下便要离开。
佟晓冬忙道:“我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去找秋水寒。”
陆玄依想要出言阻止,但看到安若素闪烁不定的眼神,便也道:“如此也好。晓冬,我们也走吧。”
白如冰把他们两人看了看,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倒没有拒绝。佟晓冬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行李。”说着,朝陆玄依使了使眼色。陆玄依会意,忙去房中取了行李,两人便跟着白如冰一起出了客栈。
到了客栈外,闭月宫诸人都骑上了马,陆玄依自去牵了马车出来。佟晓冬道:“马车太慢,我们还是骑马吧。玄依,你带着我。”她又对白如冰道:“那个安若素肯定知道秋水寒在哪里,他狡诈得很,我们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商量一下对策。”
白如冰倒是异常配合,命人帮陆玄依把马车带走,一行人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