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中骑行了约模半个时辰,他们停在了一座庄院前。院门口点着四个大灯笼,早有两个白衣人守在门口等着。佟晓冬仔细看那门上的字,似乎是“江南山庄”四个字。
众人进了山庄,白如冰则直接来到议事厅,陆玄依和佟晓冬二人也随他进到里面。白如冰坐定后,道:“佟晓冬,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晓冬道:“我只知道一点点。两个多月前我在断魂岗见到过秋水寒,那时她和她的哥哥倪靖安在一起,但是当时我被浩恩城的人带走了,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玄依,你能说说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陆玄依点点头,便把后来各派如何与浩恩城相斗,双方如何受伤,秋水寒败退之事俱说了一遍。自秋水寒败退后,陆玄依便没再见过她。而且陆玄依再发现佟晓冬不见之后便到处寻找她,也没再关心秋水寒报仇的事。
“你又怎么知道到这里来找秋水寒的呢?”佟晓冬问。
白如冰幽幽道:“此事说来话长。秋水寒从家母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费了很多力气终于查到当年洗劫倪家庄的凶手正是浩恩城主人诸葛雷,她便要出宫报仇。家母曾阻拦过她,但是她还是偷偷跑了出来。后来听江湖上传言说秋水寒似乎落到浩恩城主的手上,家母便要我出来找她,把她带回去。我的人打听到浩恩城主到此地来了,我便连夜赶了过来。”
佟晓冬道:“你不知道浩恩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于是把在浩恩城里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包括安若素曾妄图冒犯他,城主夫人倪飞凤设计杀害诸葛雷等细节都说出来了。陆玄依沉声道:“晓冬,你怎么早不告诉我这些事情?”
佟晓冬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怕你担心,好在有惊无险呢,早过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白如冰沉吟道:“这么说来,那个潇湘郎君很值得怀疑,秋水寒说不定是被他抓走了。若真是如此,秋水寒恐怕凶多吉少。”
佟晓冬道:“我也不知道潇湘郎君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就算能找到他的行踪,要想打败他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得先找些帮手才行。令堂大人武功应该很高,她肯不肯亲自出来对付潇湘郎君呢?”
白如冰摇摇头,道:“家母已经二十年不问江湖事情了。”
佟晓冬道:“就算是很多年不问世事,秋水寒毕竟是她的徒弟,也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论感情,她也应该想办法去就秋水寒呀。”
白如冰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垂眼道:“既然家母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我自然要独力完成,怎么可以去烦扰她老人家?”
佟晓冬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白如冰的话有些耐人寻味。白如冰的母亲既然担心秋水寒的安危而要白如冰出来找她,倘若知道秋水寒有危险又怎么会坐视不管呢?白如冰的理由实在说不过去。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又顾虑白如冰的脾性,不便直接问出来,暗忖着还是跟陆玄依商量商量看。
这一夜似乎也商量不出结果来,众人也都极困乏了,便暂时下去休息。这江南山庄里似乎有不少客房,白如冰命人给佟晓冬和陆玄依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住下。佟晓冬牵挂着秋水寒的事情,想早些和陆玄依商量,但是又怕拖累了陆玄依,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地思索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得陆玄依的声音道:“晓冬,睡下了么?”
佟晓冬赶紧打开门,道:“还没有。你也没睡么?”
陆玄依淡淡笑道:“我看你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估模你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
佟晓冬引他进来坐下,道:“这些日子为我的事情让你受累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陆玄依笑道:“我是很愿意帮你排忧解难的。秋水寒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佟晓冬长叹一声,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想就这么回魑魅宫,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谁想到秋水寒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和她虽谈不上情同姐妹,但也算是朋友一场。她现在有难,我实在无法袖手旁观。我只恨自己没半点本事,一点忙也帮不上。”
“那个白如冰呢?他难道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么?”
佟晓冬苦笑道:“他呀,怎么说呢?其实武功应该也是不错的,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心计,而且据我所知,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概也不太懂得江湖中的事情吧。我还怀疑他这次出来找秋水寒是不是真是出于秋水寒师父的心意呢。如果真是如此,秋水寒的师父就没道理不管自己徒弟的死活啊。你说是不是?”
陆玄依沉吟道:“倘若秋水寒真的被潇湘郎君抓走的话,光靠我们的力量确实对付不了潇湘郎君。且不说我们是否打得过他,就是想找到他的行踪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佟晓冬心头一动,想到浮云城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去寻找潇湘郎君的行踪,但是这话她绝对说不出口,眼下把一个陆玄依拖着就已经让她很不安了。她又想到眼线遍布天下的天藏教来,但是天藏教现在似乎也并不很平静,她也没有什么立场要求天藏教来帮她呀。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倪靖安在哪里呢?为什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倘若他已遭毒手,江湖上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头绪来,佟晓冬只有叹气的份儿。
陆玄依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回浮云城去找四哥帮忙。若是为你的事情,四哥断然不会拒绝的。”
听他提到陆玄恩,佟晓冬突然想到陆玄恩曾给她的一块浮云城令牌还在她身上呢,只是为这种事情麻烦浮云城会不会让陆玄恩很为难呢?“这样不好吧……”
陆玄依道:“没什么不好。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潇湘郎君和诸葛雷二十多年前的行为本来就被人不齿,秋水寒前去寻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闭月宫在江湖中素有美誉,浮云城出面助闭月宫一臂之力也还是说得过去的。”
佟晓冬道:“我知道这是一件正义的事情,但是很危险,如果你们受了伤害怎么办?”
陆玄依轻笑道:“江湖中人怎会怕受伤?我们习武之人本就在打打杀杀中过日子,没有打打杀杀,我们这些人靠什么活着呢?”
“胡说!”佟晓冬轻斥道:“难道活着就是为了打架杀人的么?我觉得人活着得有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打打杀杀有什么好?那只能说是活下去的一种途径,但绝不是活着的目的。我希望你,还有玄恩、玄冰他们都活得好好的,那多有意思!”她说着,仿佛已看到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美景,脸上都不禁浮上了笑意。
陆玄依看着她染着淡淡黄晕的脸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然而一想到这女子今生与自己无缘,便觉得更加伤感,只想为她做些什么才好。当下,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佟晓冬直到这一天的下午才睡醒,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陆玄依已经在上午离开了江南山庄。她的心里蓦地闪过一丝不安。她了解陆玄依的性格,他是会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惜毁灭自己的,那么他这次会做什么呢?她想去问白如冰,然而白如冰竟也离开了,只有一个名叫万同的管家留在庄中。万同告诉她,白公子临走时说过务必把她留下来,至于其他的并没有多交代。
佟晓冬独自在花园里徘徊,她实在想不出他们会去哪里,难道是一起去找潇湘郎君么?仅靠他们二人的力量能打败潇湘郎君么?这段日子与陆玄依的相处让她对陆玄依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渐渐改变了自己对未来的理解。她的出现也许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状况,但是没有她,那些人也许也会这样生活下去吧。想到此,她又觉得不管是郁黎还是鬼幽,其实都无所谓有没有她的存在。倒是陆玄依,恐怕是这个世上最在乎她的人了。她忽然想起鬼幽曾说过的话,那时她想嫁给鬼幽,但被他拒绝了,他说过,假如她以后碰上对她更好的人,她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现在想来,鬼幽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陆玄依为了她去冒险,她怎么能安心坐等?至少在陆玄依遇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她能在一旁给他一点鼓励。她把自己的心绪好好整理了一番,终于作出了决定。
用过晚饭后,佟晓冬收拾好行李。陆玄依是空手离开的,他的包袱留了下来,里面除了一套换洗的衣衫外,还有不少钱物。佟晓冬把这些都整理在一起,扎成一个小包袱,偷偷溜出了江南山庄。
倘若是平时,佟晓冬是绝对不敢走夜路的,但此刻她一想到自己能够为陆玄依做点儿什么,竟什么都不畏惧了。夜晚的风已经开始有点儿秋的凉意了,佟晓冬深吸口气,仿佛能闻到渗透在风中的桂花香。上弦月已经爬到了半空中,淡淡的云层中隐隐透出些被滤去了光芒的星辰,一如佟晓冬的心情一般朦胧。
当月亮升到中天时,佟晓冬看到了一处村落。村里的人家似乎都休息得很早,只有零零星星的微弱灯光从千疮百孔的窗纱透出来。佟晓冬试着敲了敲一户看起来还算整齐的人家,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个圆圆的少年的头来。
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棒子似的东西,戒备地瞪着佟晓冬。佟晓冬挤出一抹笑容,道:“小地弟,不好意思,打扰了。”
“干什么?”少年的语气很生硬。
“我走迷了路,天色又很晚了,我可不可以在你家暂住一晚,随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行,绝对不会给你家添麻烦的。”佟晓冬耐心地说。
少年道:“我问问阿妈去。”说完,倏地闪不见了。
佟晓冬只好耐心地等着。没等多久,一个中年妇人出来了。“姑娘要借宿么?”
佟晓冬忙道:“是啊,这位大嫂。实在太晚了,只好麻烦你家了。”
妇人看了看四周,才轻声道:“快进来吧。”她把佟晓冬领进门,穿过一个小院子,进了厅堂。
妇人道:“我丈夫刚好今天去朋友家了,姑娘住一晚不成问题。吃了饭没有?锅里还有一点……”
“啊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谢谢!”佟晓冬忙道。
妇人招呼那少年把他的屋子收拾一下让佟晓冬睡,那少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了。佟晓冬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也没有选择,她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吃闭门羹。
妇人在少年收拾房间的空里,把佟晓冬粗略打量了一下,道:“姑娘为何会独自夜行呢?”
佟晓冬苦笑道:“我家乡遭了灾,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想去郴州投奔一个亲戚,但是好像走错了路,又没有遇到客栈,就一路走到这里来了,幸好遇到了好人家……”
妇人淡淡一笑,道:“看得出来姑娘是个好人,若是其他的人我们也不敢收留。这里可不太平啊……”
“哦?有贼么?”佟晓冬不由得紧张起来。
妇人摇摇头,失笑道:“贼倒没有,就是时不时有些江湖中人在这一带来来去去,有时候还打打杀杀的,闹得人心惶惶呢。”
佟晓冬暗想:“最近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江湖人特别多,连安若素也来了,我倒要留个心,说不定会遇到熟人。”她再三向那妇人道了谢,赶紧休息去了。
这里的夜晚格外安静,佟晓冬也觉得十分疲惫,但是因为心中有事,一时半刻也没睡着,只是躺着默想心事。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外面似乎有开门的声音。佟晓冬不由得警惕起来,屏息凝神地听着。只听见那妇人压低声音道:“怎么回来啦?”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道:“要出去几天,回来拿点东西。”
妇人道:“什么事情这么急?留儿他爹,你可答应过我的……”
“主人相召,有很紧急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些年来主人一直没要咱们做过什么,这次若非有万不得已的事情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他爹呀,主人不是去了好些年了吗?哪来的主人呀?”
“不是少爷么?如今少爷就是咱们的主人……”
“你……你要小心……尽早回来……”妇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跟着男人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