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第五节云开雾散天亮了
杨光见站长出去了好一会儿也未回转,有些坐不住了,他要急着回哈拉罕。夏斌也着急去找招待所,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正在这时,站长推门进来了。
“哎?咋还站着呢?坐!都请坐!”
“啊!我们都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夏斌客气地说。
“你走可以……”站长指着杨光说,“这位杨同志……暂时还不能走。”
“啊?”杨光急了,问,“我咋就不能走啊?”
“你私自携带大型动物乘车严重违反了我们的有关规定,需要给予罚款十元的处分……”
“站长同志!”夏斌据理力争。激动地说,“你不要光看杨光违反规定带狗上车这一件事,没有科尔沁那两个劫匪早就跑了……”
“他抓住了劫匪该表扬,可违反了规定也得罚款啊。表扬归表扬,处理归处理,这一码是一码,凡事都要一分为二,决不能合二而一啊。”
科尔沁似乎觉察到自己已经成为这几个人议论的中心,它不安地在杨光的腿间走动,警惕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科尔沁的耳朵紧张地动了一下,随后便狂躁不安地发出几声低吼。杨光知道科尔沁这是嗅到了啥危险信号。侧耳一听,屋外传来一阵杂乱地脚步声。杨光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夏斌更是一头雾水。这时候,站长发话了。
“夏同志!这件事与你没关系。杨光是被通缉的反革命在逃犯!现在公社‘群专队’的人到了,杨光你就投降吧!”站长说完,趁机跑出站长室,随手把门关上,迅速地上了锁。
“杨光呐……在哪旮耷呢?”二柱子带着一帮人冲进来,气喘吁吁地问。
“你们来啦?放心吧,让我给锁在站长室啦,窗户上都有铁栏杆,跑不了……”站长得意地说。
“好!这回你可立了一大功!回头我一定向领导反映,备不住能给你发个奖状啥的。杨光呀杨光,可把你抓住了!哎?那条狗呢?也在屋里吗?
“在!也在屋里呐!”
“啊?那就不好办了……狗剩子!你在这旮耷领着人给我看好喽,我这就找张队长汇报去!看看不行调几条枪来吧!”
“嗯呐!你可得快点啊!时间长了跑喽可别怪我啊!”
“让你看着你就看着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二柱子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张光祖此刻正坐在公社革委会会议室里开会。查干毛都公社革委会召集有关人员对红旗大队哈拉罕屯发生的一系列问题进行最后定性。张光祖是治保主任兼群专队长自然不能缺席。
会议由革委会主任张子良主持。张子良原本是哲里木盟军分区派到查干毛都支左的军代表,公社成立革委会时一直找不到适合做一把手的人选,便把他临时结合进领导班子,当上了一名带军职的公社革委会主任。由于是外来人员,没有沾亲带故地裙带关系,说话直来直去,做事雷厉风行,公社上下众口皆碑。
红旗大队除了老书记和张光宗还有哈拉罕屯的赵来福和梁宝祥,此外,还吸收集体户的李向东和吴媛媛两个户长列席了会议。
张子良认真听取了赵振国的汇报,紧锁的眉头拧成个大疙瘩,犀利地眼光盯住张光宗。
“张副主任!你对赵主任讲的这些有疑义吗?”
“啊,没有……没……都是我不认真学习,特别是不认真读马列原著……才铸成大错……不过,那个杨光的父亲确实是个走资派啊……”
“子良主任!”张光祖接过张光宗的话头说:“张光宗虽然有取证不当误会知青的错误,但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他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是何等强烈,他的耳朵里就是听不得一句隔路的声音。再者说了,那个杨光在‘学习班’期间寻衅滋事抗拒改造确实有不满情绪妄图报复之嫌……”
“张光祖同志!”张子良打断张光祖的话,气愤地说:“我问你!杨光何罪之有就被你们送进了“学习班”?他是监管对象吗?真是乱弹琴!我们办啥事一定要讲证据,不能靠臆测行事。现在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了,这件事情的缘由就是杨光养的狗,叫什么?啊,叫科尔沁……发现了哈拉罕生产队长方守业与妇女队长白丽芬在一起鬼混,引来众乡亲当场捉奸,方守业怀恨在心伙同本屯的社员王有财企图毒杀科尔沁,不料竟阴差阳错地毒死了梁宝祥家两只鸡。方守业反过来诬陷科尔沁是疯狗百般追杀,杨光为了救科尔沁与张副主任发生了冲撞,张副主任以权压人给杨光扣上阶级报复的帽子,送进了‘学习班’……刚才我们几个班子成员碰了下头,这个事件是一起迫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严重事件,必须严肃处理!”
“下面我宣布处理结果。”张子良目光横扫会场,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方守业、白丽芬乱搞男女关系影响极坏,从即日起撤销队干部职务,交给群众监督改造!张光宗身为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任人唯亲,包庇亲属,偏听偏信,道听途说,应对此事件负主要责任,经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停职检查,以观后效。张光祖身为公社治保主任兼群专队长不调查研究,听之任之,盲目通缉一个还没定性的知识青年,在全公社乃至全旗造成不良影响,责令其写出书面检查,在全公社通报批评。知青杨光无反动言论,至于他父亲是不是走资派的问题与他本人没有直接的影响,所谓利用疯狗搞阶级报复属于不实之词,从即日起为其平反,恢复名誉……”
正在这时,二柱子冒冒失失地推开门跑了进来,洋洋得意地凑到张光祖耳边故意大声说:“报告张队长!反革命在逃犯杨光抓住了!”
“啥?你说晚上吃饭要喝羊汤……这还用问我吗……你们回去自己看着办吧……快点儿回去吧……”
张光祖对二柱子使劲眨着眼睛,意思是让他赶紧走开。可二柱子不知就里,以为自己声小,张队长真的没听见,便提高嗓门放大了分贝。
“我说的不是羊汤……是杨光……杨光那小子现在已经被我们包围在客运站的站长室里了,里外都上了锁……嘿嘿!这回呀,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喽……不过,那条狗也在屋里呐……弟兄们让我请示您看看咋整……用不用调几只半自动来……”
二柱子说完,没听见回音,却眼睁睁地看见张队长的脸色变了,由黄变成了红,由红变成了白,又由白变成了黑,让二柱子着实吓了一跳……
“滚!”
张光祖脸色铁青嚎叫着冲向二柱子,恨不得把他当场撕成碎片。二柱子狼狈逃窜。
在场的人们愤怒了,议论声响成一片。李向东和吴媛媛更是惊喜交加,杨光终于有下落了。
“同志们!大家看到了吧,冤假错案是多么可怕!”张子良一拍桌子,气愤的说,“张光祖!我看你那个‘学习班’也不要办了吧。‘群专队’也得好好整顿整顿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回去写个整改报告送革委会来,要快……行了,不管怎么着,杨光也找到了,多少也算减轻了你的一点罪过……赵振国同志啊,你快去客运站接杨光吧,别忘了代表我,不!代表公社革委会向他赔礼道歉哦……好了!会议就开到这里吧。散会!”
赵振国一行五人急匆匆来到客运站。‘群专队‘的人早已撤走,站长室的门已经打开,站长正在向杨光赔不是。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是看见了通缉令才……我……”
“算了,不知者不怪……没想到我杨光还上了通缉令,悬没悬赏啊?真想知道我杨光能值多少钱……”
李向东和吴媛媛冲进站长室。
“杨光!杨光!”
“向东!媛媛!你们咋来啦?”
科尔沁见到了熟人,扑上去与李向东和吴媛媛亲热。
“你看!还有谁来了?”李向东说。
“孩子!可找到你了!”梁宝祥哽咽地抱着杨光说,“这回没事了,公社给你平反了……”
“杨光!你不是想见老书记吗?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赵来福指着门外进来的赵振国说:“这就是咱们的老书记!”
“老书记!”杨光紧紧抓住赵振国的手,他知道在他的这件事上,这位老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夏斌在一旁被众人重逢的喜悦感动了,刚才还在为杨光的遭遇而牵肠挂肚,此刻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敞亮多了。他紧紧握住杨光的手,眼睛却盯着科尔沁不放。他是真看上了这条不可多得的蒙古獒啊。就拿刚才的事说吧,知道科尔沁在屋里十好几个棒子手硬是没敢跨进半步。
科尔沁知道已经月兑离了危险,欢快的摇晃着尾巴,在杨光身边拱来拱去,不时地撒娇般舌忝着杨光的手……
杨光把夏斌介绍给大家。
“我也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路上新交的朋友——夏斌,部队特务营教导员。”杨光高兴地说。
大家争先恐后地与夏斌握手。当握到老书记时,两双手却咋样也分不开了。四只眼睛目不转睛地互相盯了许久,许久……
突然,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叫声。
“老连长!”
“夏娃子!”
“老连长!真的是你?没想到啊!十六年啦……”
“是啊!是啊!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众人惊诧不已。急着催促老书记快讲讲到底是咋回事。
“嗨!我们何止是认识呀!”老书记激动地说:“我们是抗美援朝一个战壕里战斗过的战友啊!夏斌是四川人,我们都叫他夏娃子。那功景也就是二十啷当岁,是我们连侦察班班长。那时候我比他们大十好几岁,大家都叫我老连长……”
“老连长!离开朝鲜战场后你就复员了,我们都想你啊……”夏斌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我也想你们啊!跟我回家吧!我不管你咋忙也得在我那旮耷多住几天。”
面对老书记的热情邀请,夏斌一来是与老连长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二来心里惦记着科尔沁,便爽快地答应了。
在亲人们的簇拥下,杨光踏上了回家的路。
夕阳眨着眼睛把半个天空染得通红,璀璨地晚霞变得异常兴奋,时而聚集,时而散开,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龙漫天飞舞,一会儿红彤彤,一会儿金灿灿的,好一个壮观的火烧云啊。
科尔沁雄赳赳地跑在最前面,在绚丽的霞光映照下,宛如置身于金色海洋的一叶快舟,高高卷起的尾巴恰似舟上的帆,指引着它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明儿个准是个响晴天。杨光心里这般想着,脚步顿时轻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