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笙见那女子珠圆玉润,脸颊白皙如珍珠宝光,举止不俗,气定神闲,豁然明朗,接话:“我知道她是谁,想必她就是那‘沽雅不俗’之人!”
涂青虹笑道:“莲儿真是火眼金睛!”
那女子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叫我珠兰便成!”
彼此年轻,便随意的多,林慧双也只得入乡随俗,自荐:“林慧双!”
阿福本来正目光发痴望着她,听她自报姓名,这才敢最终确定,情绪急切握住慧双的手,含着热泪叫道:“妹妹,真的是你吗,我是阿福啊!”
林慧双犹恐在梦中,窃语道:“阿福?你是阿福?姐姐!是我!”
在座的无不惊讶,尤其衍笙,为她们姐妹失散多年,今朝相聚欢欣鼓舞。
珠兰也惊呼道:“哎呀,你们竟然是亲姐妹吗!”
阿福道:“何止是亲姐妹,我们是孪生姐妹!”
珠兰道:“你们长相并不相同!真是想不到!”
两姐妹已抱成一团,连男人们也红了眼眶。
阿福问:“妹妹,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回来找我们!”
慧双道:“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讲给你听!”
阿福哽咽不已:“哥哥他死了,咱们姊妹再也不要分开,改日你同我回家看望父母,他们总祈望有生之年能骨肉团聚!”
翎笙招过简云,吩咐:“去备些酒菜,今日须得好好庆祝,一来恭贺涂兄新喜,二来庆祝姐妹团聚!”简云临去,衍笙又叫住她,交代说:“拿新出来的酒!”
涂青虹和顾岷之饮过白家酒坊的酒,喜爱极了,异口同声问:“又出新酒品了吗?”
两人不由相视哈哈大笑,衍笙道:“看来你俩是酒逢知己!喝不醉不放你们出门!”
涂青虹唯恐天下不乱,向翎笙道:“我们多喝几杯一点问题都没有,翎笙也要多来几杯才行,三杯即醉,哪里像是开酒坊的!”
翎笙道:“多喝几杯就多喝几杯,开心饮酒是不醉人的,这次让你见识见识!省得你老拿这话挤兑我!”
阿福扯下他下襟道:“就你蝎虎,悠着点儿罢!”
涂青虹眼尖,全看到了,不由道:“哎呀呀,娶了老婆就这点不好,没自由了!”珠兰嗔怒地望着他,他冲她滑稽一笑,搪塞过去。
众人哄笑。
归一阁内白梅盛开,隔宿的春雪簇拥枝桠,香清四溢。外出不过月余,它们就变了模样。
她行过归一阁石子路,脚步轻快,风吹响飞檐铜铃,断音轻送韶华远去,时光偷梁换柱,再回首,已若再世。
伫立片刻,朔风穿行,鼓动身上梅红大氅,枝上碎雪簌簌零落,失去依傍。又陷入冥思,往日闺阁相思,几经辗转煎熬,而今他在哪里,不觉双眼朦胧,渐渐分不清纷纷落下哪个是雪,哪个是花,私语:“安鲁戈,又是春天了呢!”
进门,连琪察言观色,接过她的大氅,道:“小姐,累了吧,这次又去了那么久,生意谈得顺利吗?”
她道:“还好!”随意坐在矮几旁,上面摆满茶具。
一旁小火炉咕咕冒着热气,连琪将衣物挂好,又道:“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方折回来煮茶,衍笙先拿起茶叶,道:“还是我自己来罢!”娴熟地烫杯,取茶,一滚汤,二滚茶。
小巧的青瓷杯斟满,茶汤清澈,还未来得及饮一杯。
连琪本来面外剥着核桃,抬头一眼看到顾岷之,忙起身道:“先生来啦!小姐刚进门,您消息真灵通!我把这些送到厨里去。”边说边端起核桃借故躲开。
衍笙示意他坐下,玩笑道:“来得正是时候,茶刚煮好,你该不是算准了才来!”
他偎向火炉,也笑道:“算是吧,有好茶你怎么好一人独饮!”她笑一笑,斟了杯给他。
她的侧影巧笑倩兮,美好似无边的网,让人在劫难逃,这辈子难道就这么过了,永远的在望不可即,默默相守,谁也不了解他的沉溺。
她不接触那份渴盼的目光,一切都了然,没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和心,哪怕他掩饰,她也懂得,何况他从不掩饰。
她漠视,只因她有她的执著,他也懂得,这也是一种契合。在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里,他与她注定无情缘。或者就这样直到老,也好。
半晌,他方难舍地打破沉寂,道:“差些忘了,修路的钱已捐上去,县上差人来问,功德碑上捐款人怎么写。”
她不假思索道:“无名氏。”
他浓眉一锁道:“无名氏?上捐金额排第一呢!”
她抿口茶道:“嗯,因袭祖制罢,一向标识无名氏,身为子孙,我也无权僭越!”
他无法不敬她,不爱她,深沉望住她:“好!我去告诉他们就这么办!”
她挽留他,道:“不急,喝杯茶再去!”
窗外梅枝横斜,春色伊始,能持续几时,这和煦时光又能留得几时?
不多时,已是风催稻花香,又到白家酒坊一年一次设坛祭酒。金风送爽时节,天空格外晴朗高远。无边穹庐之下,是一望无际金黄稻畴,谷物吸足天地精华随风摇曳,形同翻江倒海。
万顷金稻之间,一方空旷的敞地,高筑祭坛,四周围满来看热闹的乡民邻里,却极守规矩,并不吵嚷推涌,神态皆呈瞻仰式的敬畏肃穆。
祭台之上,红毡铺地,设香案供品,乾坤鼎香烟高扬,劲风鼓动布围,猎猎作响。
冲天炮十响震耳欲聋,衍笙携羽笙一步步登上祭酒台,台下正对祭坛,整齐站满酒坊数十酿酒工,他们身体精壮,目光如剑,豪放不羁,刚直不折,挥汗如雨淬粮成精,品格揉入酒中成就酒中上品,白家酒坊当之无愧的酒魂,乃响当当北国男儿。
衍笙气沉神清,高声道:“天地神明在上,白氏宗族二十五代孙、白家酒坊第四代掌事人白衍笙,”羽笙接道:“白氏宗族二十五代孙白羽笙,”衍笙又继续道:“于此天地精神合和臻熟之际,祈求天佑一方,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说毕,以指沾酒,洒向天,再将杯中酒倾撒入地。底下众男儿接道:“祈求天佑一方,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祈求天佑一方,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喊声震天,直冲破云霄。
人群散去,她独立于稻花深处,衣袖拂过波浪滚滚,耳边掠过万物私语,天地似这般恒常,便是这寂寥也似刻在年华中,久酿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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