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笙看过自然十分满意,夸过曲娴的手艺,又说:“麟儿今日装扮当真俊美!笙儿小时模样也难与他匹敌,不久将来,定也出落成翩翩少年郎!”
曲娴在旁听着,似也十分赞同,笑意分外和煦,在脸上铺洒开来。
几人匆匆赶回阁里,见里头已立满一屋子人。
阿福将韫儿交给身边一个丫头,来到衍笙面前,先发难说:“大家都在等你一人,怎么你这主事的反倒迟到?”
连琪浅笑,为衍笙开月兑:“一大清早,小姐饭没进一口,就与俞管事商讨酒坊的事,直到现在,人刚送走。”
阿福眼风扫过来,睨一眼连琪:“你这丫头,该不是在为你家小姐鸣冤叫屈!”
连琪笑语:“少女乃女乃认为是,那便是吧。”
衍笙说:“亏得你有这个闲情与丫头笑闹,也不看看现在几时。”
阿福不由“嘿”了一声,向众人道:“你们看,她倒跟没事人儿一样,反过来催我。”
慧双看一眼西洋钟,也说:“是啊,没有时间再说闲话,吉时已到。”
阿福忍俊不禁:“哈!你俩还真是,一个急着要做娘,一个急着要做大伯母……”
衍笙狠不能缝上她的嘴,朝大椅上吴霖鸾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阿福立时捂住嘴,“伯母”两个字在舌尖打个滚吞进肚子里,照她的性子,半路截住话头着实难为,憋出内伤也说不定。
只肃静这么一会儿,吴霖鸾开腔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一屋子人立在那儿不说话,都过来,别堵在门口,黑压压一片,看得我眼花头晕。”
顾岷之面色不改,回她道:“太太,这就开始吧,人已齐,吉时到。”
阿福长吁一口气,亦真亦谑低声说:“还是妹夫道行高,脸上不带一丝异样!”
衍笙走过阿福身边,还是忍不住拧了她一把,她呲牙咧嘴,紧揉慢揉,痛感很久才消下去,清泪流出数滴,但因高堂目光犀利,她是哼都不敢哼一声。
认养麟儿,即便得个大伯母的头衔,也不能叫出口,在这园子里,只能是秘密,衍笙心中揣的遗憾是十足十。
她满心希望有个只管她一人叫娘的孩子,不离左右,唤着娘长大,撒娇哭闹要人抚慰,冷暖与饥饿需人照料,偶尔兴起斗斗嘴那更好了……否则,总觉得在情分上隔了一层。
最终,还是没能够,空欢喜一场。
归一阁还是第一次坐得满满当当,无一空位。
连琪丫头端着剃具,七巧则捧着华灿灿金锁,曲娴用温热毛巾轻柔打湿麟儿额发,又自连琪托着的木盘里拿来剃刀,双手交给吴霖鸾。
吴霖鸾神情端肃地接过,象征性地刮了一下,说:“孩子,肌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无权损伤,哪怕只是分毫。但今日起,你的养父母将正式从我手中接过抚育你的责任,他们会比生身父母更在意你,免你被弃无依之苦。”说完将剃刀递还。
曲娴泪流满脸,手颤抖着接过,回身交给连琪,又拿来金锁。
吴霖鸾禁不住深深看她一眼,接过那麒麟锁给麟儿戴在身上,而后,将孩子郑重交到慧双手里。
礼毕。
众人又笑又拍手,都争抢着逗麟儿玩,只有曲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霖鸾讶异万分,心说不过吃了几天女乃,还真生出感情了,女人啊,唯独母性这关难过去,油然冒出丝体谅,便对衍笙说:“代我打赏麟儿的女乃娘,这份疼惜花多少钱也买不来!你们姊妹三个儿时的女乃娘全加起来也及不上她一个!”
曲娴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腿软,就又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谢谢太太……”
七巧见她又磕起头来,若没人,必会数落她几句,但在吴霖鸾面前,哪有这个胆造次,只上去将她拉了起来。
众人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疑惑不解的有,不以为然的有,甚至有人认为她小题大做,有意在主子面前邀宠,极度鄙视。
待人陆续散去,已经晌午。连琪端着水进来,说:“小姐,忙了这半日,净净手吧。”
衍笙撩起清水,洗了洗,执起巾子擦拭,问:“女乃娘呢,你叫她进来。”
连琪接过巾子,说:“想是在哄麟儿睡午觉,我这就去。”
她将水盆放置东间门外,轻手轻脚进去,不敢出声,只打着口形问:“睡了吗?”
曲娴半倚在床上,小心地坐起来,点了点头。
她又说:“小姐找你。”
两人悄悄退出,她方放开声,只仍压得低低的:“小姐在内室,你自个儿去吧,她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我去厨里端几样饭食。”
还未进内室,就闻到法国香露的味儿,她撩起水晶琏走进去,就见衍笙在搓手。
衍笙听到她脚步声,扣上香露的瓶盖,回过头来,笑着说:“你来啦,快坐,”又打开右手旁抽屉,取出一个锦盒,按开暗锁,说:“我这里也没什么可赠与你的,只这一对镯子稀罕些,还能出手,你拿去吧。”
她只看了一眼,便用双手推回去,说:“小姐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您对下厚爱,只是,这血珀太贵重,我不能要。”
那是一对捻丝镯,特别之处在于上面血珀镶珠,形态均匀的镶珠暂且不提,只几枚血珀石就不可多得,那得埋藏多少年才能变成瑰丽的酒红色,能看上一眼就够幸运的了,哪敢据为己有。
“哦?你一眼就认出这是血珀?”衍笙凝视她,探究的意味浓重,这女乃娘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垂下眼,说:“我男人是做买卖的,常年奔走四方,也有少许见识,我也是听他说的。”
衍笙微笑,说:“那就收下吧,日日戴在身上,对你和麟儿都好,在我这儿只能蒙尘,一点用也没有。”
提到孩子,她果然让步:“若小姐同意只给一支,那曲娴就恭敬不如从命。”
衍笙第一次遇见领赏还讨价还价的下人,笑着说:“你这个人还真是有趣,那好,这一支给你,余下这支我自个儿留着。”将镯子一把塞到她手里。
她当即便戴上了,举起白晰的手腕让衍笙看,笑容雅洁自在,血珀在她腕上微微泛着光,契合她的神韵。
衍笙目光深沉,谁来告诉她这女乃娘究竟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