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郑汪升身上稍一停,她又转向东方磬道:“您还没说,叫衍笙来有什么事?”
东方磬嘻嘻笑着说:“那就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子了,听说,府上正在招赘,真有此事?”
“有!”衍笙只一个字,脸上有笑,心里无笑。
“那太好了,只要入赘,就能娶你?”东方磬急切地问。
“一言九鼎!衍笙虽是女儿身,一直身体力行,从未有所违背。”她字字铿锵。
“好!”东方磬声如洪钟,大喝一声:“榉儿,你可全听清楚了,快来认媳妇儿!”
东方榉趋步向前,眉开眼笑地去牵她的手。
她闪身一躲,佯作惊惶地说:“慢!入赘白家,是要改姓的,老爷子真的想好了?要不要三思五思过后再决定?”
“不用!”东方磬一摆手,见她已然变色,豪爽地笑起来,眼珠子都看不见了。
“既然这样,衍笙只有遵守诺言,不会反悔,老爷子一意坚持,那我就接纳二少了,”又为难地问:“真的不用再给您点时间考虑考虑?”
这女子有意思,将东方磬个老顽固逗得乐开怀,郑汪升想。
两父子十分入戏,跟真的似的,尤其东方榉,以为一条腿已迈入礼堂了。
衍笙大大方方拉起他便走:“那就多谢老爷子,只是以后,他姓白,与你东方府再无瓜葛,若要见面,请先问过我!”
东方榉随着她往外走。
她顺手牵羊一样,顺走别人教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表情由方才的惶恐,变为求之不得。
东方磬这才慌了,说:“丫头,你给我站住!”
“啊!看我多粗心,应当给你们父子留出点时间话别,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毕竟一个现成的入门女婿摆这儿,我有点儿激动,老爷子,怎么你看上去比我还激动,嫁儿子,感觉不错吧?”她坏心眼地刺激东方磬。
郑汪升再也控制不住,捧月复大笑起来。
衍笙瞥他一眼,一语道破:“这出好戏您看够了吧,坏主意是您给老爷子出的?”
郑汪升连连拍打桌子,笑得直不起腰,指着衍笙道:“这孩子,实在有趣,有趣,榉儿从何处寻来的宝贝!”
又对东方磬说:“老顽固,你要是没本事给儿子娶回家,我就为我大儿子讨回去!正好来个双喜临门!”
衍笙坐在一旁椅子里,看着他笑够,东方磬这才发现,自己又上他的老当。
他们年轻时,东方磬是最有威望的一个,但要说起谁的心窍多,还数郑汪升。
东方榉最无辜,陪着演了场戏,结果一无所获,又冒出来一个潜在的情敌,忙说:“她是我的,别想打她的主意!她要是连我都看不上,谁都不可能看上!”这也太自负了。
他当真了,其实,郑汪升只是说笑罢了,目盈笑意向她道:“你是谁家小姐,家住哪里!”
衍笙笑着答:“劳叔父垂询,衍笙家居临溯白府。”
“哎呀,怨不得,白府家声远扬,当出此女,当出此女啊!”郑汪升大加赞赏。
东方榉再也坐不下去,越是有人赞扬她,他心里越不安,人人都看见她的好,想要讨回去,争着抢着来插一脚,那与她确定关系显得更渺茫,更没指望。
将她拉起来就走,说:“我们还有事,不再打扰叔父与父亲叙谈!”
望着他俩匆匆而去的背影,衍笙被他拉得踉踉跄跄,郑汪升轻声笑着说:“去吧!”
东方磬说:“别说,我还真想认她做儿媳妇儿,就是她看不上东方府!二小子迷她迷得跟什么似的!实在不行,只有耍耍手段!”
“你还是没大变,想要的一定会弄到手,对有些人用手段,只会弄巧成拙!有过一次,还是没吸取教训,啊?”郑汪升端起茶狠咂了一口。
“一恍眼已经过了一辈子了,怎么就是忘不了呢?”东方磬神色萧索,喃喃自语。
“这丫头跟故人有几分像,只是襟怀更开阔!”郑汪升也陷入怀念中,茶杯缓缓就放下了。
两人在江渚水榭停住脚,东方榉将她按坐在长椅上,她视线流连于排窗外,这么大一个荷塘,深秋倍感萧索,天与地灰蒙蒙一色,凄冷难言。
“莫道横塘秋露冷,残荷犹自盖鸳鸯。”他徐徐地说。
她侧目看他,他也会吟诗?也会有感性流露?这跟他轻佻的形象可不大符!
“谁都曾有过挚性时光,以为一生,一心一意只会对一个人好,仿佛整个世界里只余下我与她两个人。”他目光含着哀伤也含着痛楚。
衍笙怔住,呆呆地凝视他,静听。
“原来不是,誓言该说的时候一定要说,不要等到那人远去,再无机会;有些事,该做时一定要做,不要留下遗憾,终生追悔;幸福到来,一定要把握,不要有负生命馈赠。我说这些,你一定也明白,因为你也有你的故事。衍笙,前二十数年,我没能陪伴你,后数十年,能不能,能不能,一起珍惜这个机缘,相知相依偎,安然平静地度过,嗯?”
他缓缓地说,目光迷蒙放至远处,并不祈求她会回应:“不要我追你逐,不要东躲西藏,不要瞻前顾后,只是为自己活一回,就只有短短几十年而已,有些责任放不下,我也是,但与幸福无碍,只是别那么执著,想办法去平衡,你可以继续经营白家酒坊,而我打理东华的生意,回到家两相温存,不好吗,这样的生活,这段日子,一遍遍的憧憬,不管你怎么拒绝,我都坚持,只是相信,你就是我想要的女人!唯一的!”
她忽地站起身,不是没感应,就是因为太动听,她受不住这样的表白,那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冷静地说出一字一句,她不能当成玩笑打发了事,内心的窒息和迷茫一点点侵蚀她的心智。
只是这种改变太惊心,她看不到以后,就像逃跑那晚,前方看不到一丝光亮,她心里没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