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冷沉道:“历来皇家册立皇太子长幼有序,岂可自乱朝纲?监国大任亦是如此,以长为尊,理应由大皇子监国。”
众位老臣交首接耳,皆言大皇子体弱,不宜监国。
凌璇靠前两步,与我并肩而站:“本宫谢谢众位卿家,我儿监国与否并非要紧之事,如今当务之急乃与燕贼商谈,营救陛下回京。”
我侧首冷冷笑道:“方才淑妃不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么?这会儿又说‘当务之急’,岂非自相矛盾?丫”
皂縠九翟冠,附以翠博山,金凤口衔珠结,珠翠牡丹花鲜艳滴红。红色大袖衫逶迤拂地,深青霞帔,织金云霞凤文,或绣或铺翠,圈金,饰以珠,玉坠子瑑凤文。青色鞠衣,胸背鸾凤云纹。
大袖红衫裾幅涟涟流光,似艳红冷焰,真真的娇艳柔美、娴贵高雅。却是红得太浓太重,沉沉的哀凄入骨。
儿子监国,凌璇母凭子贵,大权在握;而老臣多为凌朝旧臣,只需一点儿风吹草动,流澈净开创的皇朝基业便岌岌可危。
改朝换代,原也是一夕之间的事媲。
凌璇脸颊微红,恳切道:“嫔妾心系陛下安危,娘娘恕罪!”
“大皇子到——”殿外冷统领高喊道。
众臣转首看去,只见阿绸抱着身穿明黄锦绸小衣的心远稳步跨入金殿。心远双手挥动,仿佛拍打着什么似的,铃铛细细响动,漆黑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看看这边,瞄瞄那边,灵气四溢,丝毫不惧两旁严肃站立的朝臣与金殿磅礴的场面,眉目之间隐隐浮动出睥睨之气。
窃窃之声渐趋高涨,满朝文武皆言:大皇子与陛下真像,实在太像了!
阿绸登上金台,我伸手抱过心远,余光瞥见凌璇面如死灰、烟影勾画的美眸深处流动着滚滚的恨意。
秦重严肃道:“大皇子如此康健,微臣奏请由大皇子监国。”
三位将军与部分臣工皆下拜奏请,而一帮老臣不发一言、冷脸以对。
我唇角微勾,早已料到会有此等局面,凌璇啊凌璇,看来你并不愚蠢,只不过你想不到我会突然出现于此。
冷统领阔步上前:“启禀皇后娘娘,四门守卫严整以待,九城守军已半数抵达午门,只待皇后娘娘示下。”
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满朝文武面有惊惶之色。九城守军大权一直秘密握于冷一笑手中,如此一来,此时九重宫阙真正的主宰,便是我!
我俯瞰众臣,淡淡而笑:“很好!众位卿家有何异议?”
渐渐的,附和之声连成一片,一帮老臣无奈垂首。
我重重拂开深青广袖,抱着心远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身姿直挺,微厉的眸光迎上那些老臣震惊的目光,直直的对视,久久的对峙……终于,他们无奈垂首,似在轻轻哀叹。
凝眸看向抱着二皇子的凌璇,面色沉静,想必心中定是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剑劈死我的吧!
我柔缓开口:“多日来,淑妃辛苦了。来人,护送淑妃与二皇子回宫。冷统领,派人保护云岫宫,日夜不殆,若有任何差池,人头落地!”
众臣又是一惊。两个侍卫上前拉着凌璇下台,那一回眸的刹那,她紧咬着唇,目光愤恨,尖厉得想要刺进我的眼眸。
我的唇边笑靥薄而深凉:“为营救陛下及早回京,大皇子监国,兰陵王、风将军与本宫一同辅佐大皇子,众卿有何异议?”
满朝文武一齐躬身呼喊:“臣等并无异议。”
我浅浅笑着:净,我只是一介女子,能做的,只有竭力保护你辛苦创下的皇朝基业,此时我坐在你的宝座上,你该不会责怪我的吧!我一定会救你回京,一定会的!
下朝后,由阿绸与冷一笑陪着往毓和宫走去。
一路上,熟悉的光景接连不断的晃进眼底,宫娥素罗飘动、丽影纤纤,满城春色掩映,红白风流,绿意盎然,香风幽幽不绝。
鸾仪静立,我站立于阶下,抬眸仰望,匾额上是熟悉的三个大字:端阳宫,澄亮灿金,笔力遒劲刚硬,一笔一钩仿佛倾注了无穷无尽的深情。
“娘娘,去岁三月,陛下将毓和宫改名为端阳宫,披香殿改为留晴殿,八月,香露宫改名为漱漫宫,”阿绸抱着心远,轻轻道,嗓音几许压抑。
“自去岁三月,陛下每夜都安寝于端阳宫,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那边都不去了……也不要奴婢伺候,不掌灯,时常一人躺在软榻上,直至午夜了方才安寝……”
是么?真是这样么?我离他而去,他心痛么?想我么?一直怀念往日的点点滴滴么?端阳!留晴!唐抒阳,流澈净,端木情,阿漫……都说帝王多情、薄情、寡情、乃至无情,如花美眷拥享不尽,却没多少真心。我知道他给予我真心,也给予我心殇,然而那真心若是与别的女子分而享之,我宁愿转身离开……
此番回来,是否再度离开,我不知道……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阿缎狂奔出来,止步我跟前,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一双眸子楚楚动人。
“我回来了……你们都清瘦了……”我清浅笑着,侧首朝冷一笑道,“冷统领,你职务在身,忙去吧。明儿你让冷夫人进宫聚聚吧,将孩子也抱来。”
“谢娘娘美意,卑职告退!”冷统领笑答,挥挥手,领着鸾仪与侍卫退下。
“大皇子与陛下长得真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阿缎看着心远,眼眸湿润润的,“娘娘,您自个儿看看,奴婢去收拾收拾……”阿缎欢欣道,未及我开口便一溜烟的跑了。
“阿绸,你陪着心远到内殿玩玩,我一人静一静。”我柔柔道。
“是,娘娘。”阿绸抱着心远步入内殿。
我缓缓举步,深蹙的目光流连于端阳殿的一事一物,往昔的粉紫纱幔流垂于地,层层叠叠的一帘又一帘、如海深情;五彩花蝶纹大觚光可鉴人,几枝桃花粉色嫣然;紫檀潇湘水云屏风素洁静立,象牙雕花书案仍是玉洁冰清……手指一一抚过,一切皆是纤尘不染,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双眸渐趋热了,脑子里不断盘旋着的是他傲挺的身影、幽迷的眼睛……此时此刻,那细微如针的念想流遍全身,啃噬着四肢百骸,啃噬着我的心……对他的思念,从未停止过,只是被我深深压在心底,一朝回来,便惊涛卷雪……
思绪百转,思念千回……许久许久……
“启禀娘娘,”冷一笑站于大殿门扇处,恭敬道,“二皇子感染风寒,是否宣召御医?淑妃娘娘吵闹不休,说是要见娘娘。”
“哦?二皇子当真感染风寒?”我疑惑道,心中冷笑。
“宫人照看着二皇子,卑职看过,二皇子面颊通红,似有高烧迹象。”冷一笑谨声禀报。
“阿绸,仔细照看大皇子,不可懈怠!”我严肃的吩咐道,跟着冷一笑前往云岫宫。
云岫宫在永寿宫之北,殿宇飘逸如云出岫,谓之“云岫”。
侍卫、内监、宫娥跪了一地,个个肩头抖索。我步入大殿,罗幔沉沉低迷,宫砖上物什散落一地,满殿杂乱无章。
冷一笑押着一个宫娥抱出二皇子,宫娥两臂颤抖,仿佛臂弯中的小小人儿重若千钧。我伸手接过明黄襁褓,但见小小人儿兀自沉睡,面容粉女敕如软玉,面色酡红如春日桃花。
手指轻触他的脸腮,触手热烫得吓人,心中慢慢的揪了起来——眉宇之间印刻着几许流澈净的眉目之相,较之心远多了四分柔美。
怀中婴孩是流澈净与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顿时,仿有一根长长的锐刺扎进心里,我不想看见他,不想抱着他……我几乎抱不住……可是,他的身上亦流淌着流澈净的血液,到底是流澈净的骨肉,无论如何,我不能狠心的伤及无辜,也不能让流澈净从此心存芥蒂。
我严厉道:“冷统领,送二皇子到端阳宫,宣召御医诊治!”
冷一笑命令方才的那宫娥抱了二皇子出殿,吩咐侍卫几句,那侍卫护送着宫娥走出云岫宫。他上前低声问道:“娘娘,是否回宫?”
“不——不能抢走我的孩子……”从内殿传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凌璇摇晃着奔出来,只着青色鞠衣,青丝散落。骤然看见我,神思恍惚的脸上立时冷淡如冰,“我的孩子呢?你抢走了我的孩子……”
“娘娘,二皇子感染风寒,已经宣召御医诊治,娘娘莫担心。”冷一笑挺身冷冷道。
“我的孩子无需你们费心。”凌璇瞪我一眼,转眸看向冷一笑,“你一个小小统领,有何资格与本宫说话?***才就是***才!”
“卑职虽是奴才,有无资格,也不是娘娘说得算!”冷一笑针锋相对,声音平静。
“冷统领乃御前红人,有时一句话顶得上淑妃三句话!”我嫣然笑道,挥手示意他退下,“淑妃,年来不见,越发娇媚动人了。”
凌璇的唇边浮现一朵冰冷的笑:“你为何回来?走了岂非干净?既然狠心离开,为何还要回来受罪?”
我笑得妩媚而深凉:“受罪?没错,本宫所受过的罪,会一并讨回来!”
凌璇直直的瞪着我:“好!我等着,你走了,我还真是寂寞呢!”
环顾四周,大殿上满目华彩,我长长一叹,故作疑惑道:“妹妹生长于龙城,金枝玉叶,锦绣兰贵,嘉元十五年,我匆匆北上,又回扬州,或许自那时起,妹妹便对我多有敌意,本宫很是不解。想来已是三四载,妹妹可以告知为何吗?”
凌璇亦是故作惊讶道:“莫非你不知?”见我笑吟吟看着她,她的眼色浮起瞬间的迷惘,“我仍然记得唐容大哥看见你之时那惊艳而仰慕的眼神。”
果然是因为唐容啸天。我眨了眨眼睛:“就因为他,妹妹便不顾昔日情分、与我为敌?处处害我?”
凌璇嗤嗤一笑,看向雕窗外,濛濛的眸子似乎回到了那花开花落、血雨腥风的洛都三月:“国破家亡,生死攸关,再如何锦绣的凤凰,落了架,也只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唐容大哥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终身之人,然而,可恨的是,那次偶遇,你竟然占据了他的心,我怎能不恨?为了你,他不惜拒绝我多次,我怎能不恨?”
她越说越加激愤,我无言以对,半晌,深深的无奈:“姻缘之事,无法勉强。”
凌璇怒吼道:“原本,他就是我的!唐容大哥并非不喜欢我,若是没有那次偶遇,唐容大哥爱的是我!”她不可抑制的笑,笑得发狂、发痴,好久好久……笑够了,她的脸上凝固着冰锥一般的冷笑,“你以为只是因为唐容大哥吗?”
是的,不只是因为唐容啸天,我早已有所猜测,却始终无法猜出真正的原因。我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还因为谁?”
凌璇走向雕窗,嗓音低软:“我是父皇的长女,容貌娟美,生性活泼,机灵懂事,宫里谁不喜欢?谁不奉承?父皇,母后,太后,都将我捧在手心里,只要我一个不高兴,他们就千方百计的哄我宠我……可是,你进宫后,一切都变了。”
她猝然旋到我身前,目光尖利:“你与我一样,天生的公主样儿,只可惜你生错了扬州端木家。我有的,你全都有,你会的,我却不会……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静静的看着她,只觉她有些可怜——我进宫竟然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深深无奈的。
凌璇一抽唇角,咬牙切齿:“父皇夸你知书达理,母后赞你通书史、精音律,太后喜欢你乖巧懂事、体贴温柔,还有,西宁怀宇钦慕你文采精妙、词章风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两年,看似她与我情意甚笃,实则假心假意、妒忌我、怨恨我……我竟丝毫不知、竟如此笨拙。
心里越发冷凉,亦有些不忍,我感伤道:“这些,你也都会,并不输于我。”
凌璇扬声凄厉道:“可是,他们只看见你的好!我做得再好,他们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只因我是公主、是金枝玉叶,理当比别人好!”她捂着胸口,双颊的微笑愈加凄凉,“我努力的看书、写词,可是,仍然写不出让他们喜欢的词儿,他们不说不好,然而我心里清楚,比不上你的词儿……”
我缓缓道:“或许是你误会他们的意思了!”
“怎会是误会?”凌璇怨恨的瞪我,雪腮上漫起温柔、钦慕的神色,“连西宁怀宇都说你写的词儿绝妙无双,当今无人能比,还说,你是百年来绝无仅有的女词人。”
“绝无仅有的女词人?”我轻笑,脑子里浮现出梨花满树、香满衣襟的年少光景,心底恍有清冽的泉水淙淙流过,“他当真有这么说过吗?我从未听他说过!”
“他怎会跟你说?你一来到洛都,西宁怀宇再也不理我了……”凌璇恨恨道,眸中的粲然光彩猝然消逝,神色凄婉,“他喜欢你,不再喜欢我了,不再喜欢我了……”
“原来,你喜欢西宁怀宇。”我闭上眼睛,他们是表兄妹,婚娶亦是寻常,一个是华姿娇柔的公主,一个是才倾京华的侯门才俊,门当户对,金玉良缘,却因为我,她失去了少女的青涩情怀与美好期待。
“是,从小我就喜欢他!母后和太后时常说,锦平与怀宇是一对儿金童玉女、是天作之合的良缘。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大后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可是,是你!是你抢走了我所有的一切,我恨你!”凌璇的语音陡然尖促,恨到了极处。
她怨愤的盯着我,目光似刀锋,挺进我的眼眸;一字一字,一句一句,接连不断的刺进我的心口,鞭笞着我。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我从不知她的心里这么苦,而且是最最美丽、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
“你并非故意,我也不要西宁怀宇了,我是公主,我相信我所拥有的东西会比你更好!”凌璇稍稍冷静下来,脸上几许高傲,突然抓住我的衣襟,“我不要他了,我把他让给你了……可是,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抢呢?你已经有了西宁怀宇了,为何还要跟我抢唐容大哥呢?”
“我并没有……”我用劲的撇开她。
“你有……”凌璇嘶叫道,幽幽一笑,“这回,我不会再让给你,我一定要牢牢的抓住唐容大哥,即便他不会爱我,我也不让他和你在一起。”
静静听着她的血泪控诉与凄厉诘问,恍然明白之际,亦觉深深的无奈与悲哀。我从不知,却不表示我无过,她无法端平自己的心性,为怨愤蒙蔽一生,更是愚钝而悲凉。
我冷笑道:“原来如此!你竟然恨我那么多年,真是辛苦!”
凌璇痴狂的笑着,仿佛嗜血的小兽:“对!我很辛苦,但是我很快活,与你明争暗斗,很快活……唐容大哥死后,我发誓,只要是你的东西,或者是你心爱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横刀夺爱,让你痛不欲生!”
心如刀割一般,为自己间接的毁了她一生,为她整颗心被仇恨遮蔽,为她的“横刀夺爱”与百般陷害。我低低道:“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她惨然笑着:“我成为陛下的淑妃了,没错,我达到目的了,你痛不欲生,你狠心的离开了,从此,这些华丽而寂寞的宫殿,就都是我的了。”她的脸上并无丝毫快意,布满深浓的无助与无奈,“陛下……陛下从未喜欢过我,每次来到云岫宫,冷若冰霜,仿佛眼前的我只是一个陌生之人。”
唇靥缓缓展开,我几近透明的笑了:“横刀夺爱而来的姻缘,并不能如意!”
凌璇突然的掩面而泣:“你知道吗?从册妃那日起,陛下来过云岫宫多少次吗?”
我摇头,默然看着她。凌璇的神色半是激愤、半是凄凉:“九次,九次……九次,多么可笑,我却怀上陛下的骨肉,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笑靥深深的看着她:“怀有龙嗣,母凭子贵,于淑妃而言是无上的荣耀;或者,淑妃心有别想,正好以此拉拢人心,以期有所成就,不是么?”
凌璇颤然的看我,不掩惊异之色:“皇后果然眼睛雪亮、心思缜密,嫔妾佩服!”
心中的不忍与悲怆渐趋冷却,眸色渐冷,我朝外喊道:“来人!”冷一笑站于大殿门扇处听候,我肃然吩咐道,“淑妃身染风寒,不宜出殿吹风,好好伺候着!懈怠者,重重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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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了,留晴殿苑子里仍是花色妖娆、斗妍争春,在这春风渐热的时节里倾尽最后的锦绣与绮丽,似要留住那迷霞般的潋滟春光。
暮色渐浓,薄寒透衣,素白罗袖下微风拂过,撩起一抹风情。
门扇虚掩着,仿佛经久无人来过。我轻轻的推开,吱呀一声,熟悉的大殿蓦然映入眼帘,一股刺鼻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令我几近窒息。雕窗外射进来几许鲜艳的落霞,打在宫砖上,映射出凄艳的华彩,大殿上却仍是昏昏然如黑夜笼罩。
正要跨步进殿,却突然有一抹轩昂的白影卷了出来,自那厚重的罗帷转出来,静静的站立,静静的望着我。
刹那,我揪紧的心松懈下来,亦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流澈潇。他的脸孔恰好隐于殿内的黑影之中,看不清此时的神色,只见一团模糊的昏影。
“为何不进来?”流澈潇的嗓音温凉相间。
我深深吸气,重重推开门扇,步入大殿:“王爷突然出现,吓着我了!”
流澈潇幽幽一笑:“我在等你。”
后背丝丝的凉,我镇定道:“王爷在此等我?若我不会来此呢?”
他徐步走出昏影,站于落霞的光亮处,红艳的霞光洒照在他的脸上,似是浮光掠影的不真实,又觉浓烈的艳丽。他一脸淡定:“我相信你一定会来。”
我走向长窗,转身站定,窗外的落霞织锦渐趋黯淡了,天地间腾起青灰的流雾。我缓缓开口:“许久未见,王爷可好?王妃可好?”
神康二年七月,兰陵王大婚,迎娶都察院顾御史之女顾湘为王妃。流澈潇神色淡漠:“娘娘挂心,内人很好!”
我不知他为何在此等我,却是无语对他,须臾,我静声道:“天色已晚,我回宫了,王爷自便。”
正要迈步,他抢先上前,挡在我跟前,冷霜似的脸孔映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里,浮起一层层的惶急之色。他灼灼的看着我:“先别走……”
眼见他如此眼色,心下有些慌乱,却只能面不改色道:“王爷有话与我说?”
流澈潇逼视着我,俊眸中漾开缕缕的忧伤:“离开洛都,为何不跟我告别?为何不跟我说……”
我平静的望他,狠下心道:“我只想一人静悄悄的离开……从未与任何人告别,更不会与你告别!”
流澈潇陡然抓住我的手腕,高高举着:“若你告诉我,我会陪着你……知道吗?我找你……找了大半年,终究没能找到你……你在哪里?”
找了大半年?呵,我该感动吗?竟是毫不感动——你死了,又起死回生,明明说好不再纠葛,却又绵绵不绝的倾诉一腔浓情,还在我册后大典前一日告诉我真相……我不怪你,然而,我再也无法将你当作知己相酬,酬你以义。
我淡然笑着:“我在哪里并不重要,如今我回来了,带着我的儿子回来了。”
流澈潇沮丧的放开我的手,眸中的灼热渐渐冷却:“不会再离开了,是吗?”
我冷冷道:“王爷该思虑的是兰陵王妃,而非旁人。”
流澈潇看向幽幽沉沉的罗帷,眉宇间刻满无穷无尽的感伤:“或许,是我错了……是我将你逼走的……”
心中蓦然一紧,此话何解?
“我不该告诉你真相,不该告诉你陛下册妃,甚至不该回来……”他清苦的笑了笑。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我淡淡而语,“真相?什么才是真相?你认为那就是真相,其实并非如此,真正的真相,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流澈潇惊异的看着我,语声略有唏嘘:“你变了……此番回京,你跟以往大不一样了,今日立政殿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
我静静道:“在我心目中,只有一人了解我。”
流澈潇的脸色稍稍平静,眸色复又灼热:“在我心中,我也想拥有这样一位皇后。”
心神一震,皇后?帝王?莫非,他觊觎皇帝宝座?或而只是我的一己无稽猜想?后背冒出细细冷汗,我仍是和煦笑着:“听闻兰陵王妃尚待兰闺之时,擅书法,精音律,尤工琵琶,当与王爷琴瑟合鸣、举案齐眉。一生短暂,王爷须珍惜眼前人,不然,待失去时方才后悔,已是无法弥补。”
流澈潇久久的注视着我,浓浓的无助,深深的悲婉。许久,他的目光漂浮如萍:“怪不得陛下不肯赐婚你我。你们早已相识,彼此相知,我只是一个旁人。”
心中一惊,有澎湃的血气冲上脑门——若真是如此,流澈净定会疑我!我竭力压下心底的翻腾道:“赐婚?何时之事?”
他微微一笑:“自金斓寺那日后,我向陛下请求将你赐予我,成为我的王妃。”
怪不得!怪不得回宫后,流澈净便送予我龙吟凤翔箫,要我答应当他的皇后,且对我说: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原来……他是要我定心的当他的皇后!原来他也是惶恐不安的。
宫砖上的霞光黯淡下去了,整个大殿愈发昏暗。此时此刻,你在哪里?是否安然无虞?或是北风凛冽?或是承受着巨大的耻辱与煎熬?
恍然回神,流澈潇已然握住我双手,深切看我:“燕国狂妄至极,陛下兄多吉少,怕是无法回到中原了。我可以帮你……你的孩子登基为帝,而我成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摄政王,你我携手、并肩作战,成为龙城真正的主宰,谁也无法阻扰我们,好不好?只要你一句话……”
我愣愣的盯着他,脸色默默,仿佛不明白他此话何意一般。
流澈潇暗影笼罩的脸庞射出从未见过的豪迈与戾气:“从此,皇图权柄握在你我的掌心,帝王霸业由你我开创,这个天下,你我一起分享!”
话音方落,他轻轻的拥我入怀,素白罗衣抵挡不住他坚实的胸膛,陌生的温暖萦绕着我、万分灼热,陌生的沉香兜头兜脸的将我笼罩,几乎将我窒息。
心中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风起云涌,雷声轰鸣。
究竟何时,他竟有此等想法?自我回京后?或是许久之前?他与一帮老臣册议二皇子即位,而凌璇意欲以他为辅政大臣,莫不是巧合?抑或是两人有所合谋?……我恍惚记得,凌璇帮他传递书函给我,当时就有所怀疑,竟没有深想——他一直都晓得我与凌璇明争暗斗,却让凌璇转交,有违常理。此时想来,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真相隐隐浮出水面,却又混浊不清,我深深吸气,定下心来,一动不动的任凭他拥着,缓缓道:“兹事体大,容我思量几日。”
流澈潇开心的笑了,脸上兴起一抹奋然。
然而,根本无需多想。当即回宫,召来冷一笑,直接问他:“当年是你派黑衣人追杀兰陵王的?”
冷一笑一阵悚然,不防我如此直接的提起这事儿,脸上有些不自然,严谨道:“回娘娘,是卑职亲自指派二十四位黑衣人。”
我肃然道:“既是追杀,为何兰陵王没有死、而且一年后回京?”
冷一笑稍稍抬眸,看我一眼,脸上的慌色略微隐下:“当时,兰陵王只是重伤昏迷,若不是及时诊治,必死无疑。陛下见娘娘晕倒,似是伤心过度,便命令卑职将兰陵王送往华山一针神医那里,让一针神医尽力诊治。原本半载就可痊愈,陛下让一针神医暗中拖延,因此……”
原来如此!流澈净杀他、救他、让他远离洛都,皆是为了我,为了清除他与我之间的旁人。他是那么不自信,亦不相信我——若流澈潇真在洛都,而我又误以为是流澈潇帮我化解冰火情蔻之毒,很有可能会随他离开……
思及此,竟是一阵悚然。
“娘娘,当时陛下追杀兰陵王,亦是迫不得已!”冷一笑低眉道,“当时兰陵王乃英王手下大将,甚有威望,握有九城守军的虎符。陛下念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招他归降,可惜兰陵王誓死不降,决意死守。后来,我军攻陷龙城,兰陵王意欲带娘娘一起离开,陛下大怒,就……”
既是兄长,为何不降?真是对英王誓死效忠?或是其他?兄长御极,他便是尊贵无比的亲王贵胄,他还不满足?莫非,他亦是权欲熏心之徒?觊觎皇权?
呵,在他温雅潇洒的表面之下,竟然深藏着如此隐秘的权欲之心。而流澈净下定决心杀他,或许也是基于此吧!
我凝眸道:“派人严密监视兰陵王,切忌,不要让他发觉。若他与淑妃秘密来往,速来禀报。”
冷一笑眼应下,却不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甚为可笑。我淡淡看他一眼,他低声道:“卑职斗胆,此番回京,陛下一定很开心……很欣慰,娘娘该体谅陛下相思之苦。”
我何尝不是想着他、念着他。他生死未卜,我唯有极力镇定、压下那啃噬着全身的思念之情,如履薄冰的应对明里暗里的风霜雨雪。
冷一笑沉声道:“娘娘从密道离开之时,陛下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娘娘一步步的走出密道……若娘娘回头一下,便可看见陛下,可惜娘娘始终没有回头。”
我重重的怔住,心痛如刀刃划过……他竟然看着我一步步离开,竟然愿意放手、给予我时日抚平创伤、忘记那撕心裂肺的惊痛……那时那地,他一定很无奈、很心痛的吧!
我义无反顾的离开,因为已经绝望,因为只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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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燕国燕南大将军率千骑抵达洛都,翌日入宫觐见。
我相信他会来,相信他早已知道我已成为敬朝皇帝流澈净的皇后。
立政殿上,文臣武将林立,燕南大将军解下宝剑大跨步走进来,墨色宽松长袍敛出他魁梧高大的身板,广袖拂荡,袖上织着淡淡的素纹,却似乎裹挟着一阵慑人的北风呼啸而至。
燕南大将军炯炯的直视着我,行燕国之礼:“见过皇后娘娘。”
我抱着心远,端然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高扬嗓音:“将军免礼。此番路远,将军辛苦了。”
自扬州东郊那个凌晨之后,已是三四载,他无甚变化,脸容豪迈,粗眉浓黑,目光迫人,气度仍是威凛,只是眉宇间略有风露、征尘之色。他遥遥射来的目光,我仍觉微微的热:“苍天庇佑,今日有幸目睹皇后娘娘凤仪,我愿足矣!”
或许满殿文武不觉异样,我却晓得他的弦外之音,于是扬眉浅笑:“将军久经沙场、骁勇善战,乃当年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如今贵为燕国大将,可喜可贺。本宫素仰将军神勇,薄酒一杯,望与将军共饮,了此心愿,不知将军赏脸与否?”
燕南大将军爽快道:“皇后娘娘赐酒,恭敬不如从命!”
我挑起黛眉:“好!将军果然豪爽!来人,端上美酒!”
内监端上两杯烈酒,一杯予他,一杯予我,金杯内酒色清冽,馥郁呛人。阿绸抱过心远,我高高举起金杯,遥遥与他碰杯,随之一饮而尽。浓烈如刃,入喉直灌而下,有如冰锥划过。
朝臣们皆是迷惑的神色,流澈潇蹙眉望着我,眉心笼着隐隐的忧色。
燕南大将军赞不绝口:“好酒!不曾想中原也有此等烈酒,大快我心啊!”他再次行礼,目光深深,“谢皇后娘娘美意。皇后娘娘不让须眉,饮此烈酒面不改色,本帅敬佩之至!”
我岸然而语:“不知我朝陛下饮下的是何种烈酒?抑或是女乃酒?”
燕南大将军粗眉一扬:“皇后娘娘无需忧心,陛下很安全、很快活,饮的是上等的好酒,吃的是我们燕国最好的食物。”
一老臣跨步出列,气愤道:“将军,我朝陛下究竟在哪里?烦请将军尽快将陛下送回洛都,否则……”
燕南大将军狂傲一笑,神色倨傲:“否则如何?”
秦重杀气凛凛:“否则,将军此番前来皇宫,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燕南大将军又是一阵狂笑,浑厚的笑声震得满殿回响,久久回荡;那广袖上的淡淡素纹似是苍鹰翱翔,蓝天上的飞影猖狂至极。满朝文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脸的忿然,有些急躁的甚至蠢蠢欲动。
我笑吟吟的看着台下众人的脸色,看见流澈潇冷眼旁观,一脸漠然。
燕南大将军气势昂然,黑眸一转,目光扫向群臣,迫得他们一个个的低垂了头:“不知哪位是兰陵王,本帅很想认识认识!”
流澈潇似是一惊,随而微微一笑,笑如春风:“将军不愧是燕国大将,于天朝之朝堂上毫无惧色,本王佩服!改日邀请将军赏脸到寒舍品尝烈酒,将军莫推辞!”
我浅浅笑道:“将军当然愿意前往兰陵王府品尝烈酒,只是不知今日能否走出立政殿呢,哦?”
燕南大将军冷冷挑眉,仿似我所说的是无稽之谈:“皇后娘娘此言何解?”
话音方落,他猛然闭了闭眼睛,似乎力有不支,魁梧的身躯微微一晃:“为何会这样?”他捂住前额,用劲的闭眼、睁眼,用劲的摇晃着头,“酒中有毒……有毒……”
群臣惊异的看着金殿上的瞬间巨变,有些目光悄悄的投向宝座上的我,或敬佩,或不可置信,或不以为然……或许,他们根本没料到我会效仿燕国的伎俩,无论朝臣如何看待我,我都无所畏惧,只要能救出流澈净。
倨傲的燕南大将军望着我,远远的,我仍然能够看见他的黑眼中幽暗如海,纠结着失望、痛楚,还有浓烈的情愫……渐渐的,他软软的瘫在金砖上,昏睡如死。
我殿外喊道:“来人,将燕南大将军押下大牢,重兵把手,任何人都不许探视。”
冷一笑指挥着几个侍卫抬走那庞然的身子,金殿上渐起议论之声,五位将军冷素的笑着,皆是赞赏之色;流澈潇肃然站立,眉心微蹙。
我缓缓的勾起唇角,淡然而视。
此举并不高明。燕南大将军并非凡人,一般的迷*药于他无用,我命御医特意配了一味剧烈的九香迷心散,天生神力之人亦能不支倒地。然而,顺利的将他制服,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太过豪爽,竟然如此相信我——当年两次伤他,他还不觉悟吗?即便他对我深情如海,我仍会心狠手辣!
若他不放人,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燕南大将军随性的百来侍从早已被洪水一般的侍卫制服,而暂居的行馆亦被重重封锁,任是苍蝇也飞不出来。
下朝后,冷一笑秘密将他转移至大牢之下的地下死牢,方位隐秘、无人知晓,机关密集、稍微不慎即魂归于此,铜墙铁壁、任是再高强的身手也无可奈何。即便他的千骑想要营救他,也没那么容易。
流澈潇不明此举意在何处,下朝后直接前来端阳宫质问我。
阿绸阿缎陪着心远在苑子里玩闹,时有嘻哈之声传进殿内,令我心神安定。我坐在木凳上,缓缓道:“王爷来一杯‘翠影翩跹’,如何?”
流澈潇盯着我,目光锐利:“皇后娘娘似乎闲情甚浓,莫非成竹在胸?”
我饮着绿茶,朝他妩媚一笑:“我思量清楚了,理当闲情逸致,不是么?”
流澈潇俊眸中兴起一抹激越,颊上若有似乎的噙着淡笑:“娘娘聪慧!只是有些事情不甚明白,还请娘娘赐教!”
我了悟一笑:“既然要独自尊大,为何扣押燕南大将军?王爷不明白的,就是这个?”
他掀袍坐下来,如风过湖波般的洒月兑,吹去热茶上的氤氲烟雾:“我们果真心有灵犀!我们扣押燕南将军,燕国大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放过陛下,还可能一怒之下杀了陛下,是也不是?”
我笑吟吟看着他:“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出来,你知我知便好!”
流澈潇仰脸一饮而尽,掼下茶杯:“高!本王佩服!”
眉眼轻笑,暗里流光,我轻细道:“王爷不该出现在端阳宫,往后……”
流澈潇俊眉舒展,朝我展开颠倒众生的笑靥,随而转身跨出大殿,那朝服的深浓背影渐渐冰冷——我的目光冰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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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花纹双兽耳香炉飘出袅袅细细的烟雾,整个内殿回萦着淡渺的沉香。夜阑深浓,翠色窗纱上叠影重重、望久了更觉诡异。心远已经香香的睡着,阿绸阿缎轻声退出内殿歇息,我歪在芙蓉锦榻上看书,越看越觉烛火黯淡,便转脸盯着青花折枝花纹八方烛台上的烛火,那内里艳红的火苗幽幽的燃烧着,看得久了,竟是几近透明。
吱呀一声,是外殿的窗棱被打开的声响,紧接着是“砰”的一声,似是落地之声。
心口猛然揪紧,我重重吸气,听得见胸口砰砰的跳动声,双手发颤,后背冒出细汗。我睁圆眸子紧紧盯着粉紫纱幔,似有一抹高昂的黑影朝着内殿走来,我竭力冷静道:“谁?擅闯端阳宫,该当何罪?”
黑影猝然的凝定不动,外殿浓黑,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幔,依稀辨认出黑影的身形与流澈潇一般无二。须臾,黑影似缓缓呼气:“阿漫——”
心神剧颤,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沉厚而压抑了太多情愫的嗓音,令我几欲成狂。下一瞬间,我摔下书本,冲向纱幔……他撩开纱幔,大步踏来,伸展双臂,将我揉进怀中,似要将我揉成泥团……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与衣香,是熟悉而陌生的窒息似的拥抱,是坚实而宽厚的胸怀,是稳健而沉默的铁臂……泪水滚滚而下,再也说不出话,只想这样永远的抱着……
粉紫纱幔因我们的冲荡而撩起,因我们的相拥而缓缓垂立。
许久许久,流澈净捧着我的脸,目不转睛的望我,俊脸上亦是泪水涟涟:“我再也不会放手,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要缠住你、不让你走。”
泪水汹涌,我贪恋的望着他,仍是不敢相信他就眼前……或许,我再也不会离开,或许……我无法预知未来将会如何……我柔柔笑着:“看看我们的孩子,跟你很像呢。”
流澈净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望,仍是笑着颔首,就在我转身迈步之时,猛地一扯,将我扯进怀里,激烈的吻我,眼神痴迷如醉……
他紧握着我的手来到摇篮前,我轻声道:“小声点儿,别吵醒他,会闹得很。”
流澈净伸手轻轻抚着心远滑女敕的肥肥脸颊,大掌越发握紧,嗓音微有哽咽:“阿漫,谢谢你。取名了吗?”
我温软道:“只有小名,等着你取呢!”
流澈净转首深深看我:“那我得好好想想了,小名是什么?”
我轻咬着唇,垂首低声道:“姓唐,小名心远。”
他的手掌,松了我的手,我抬眸看他——他陡然将我横抱而起,走向床榻:“这小名儿,我不喜欢,换一个。要不,你再生一个,让我取小名儿,你选择一样。”
我跪在床上,帮他宽衣,忽起玩心,不满道:“我不选择。”
流澈净脸色一凝,眸中仍是暖意拂拂,却已是紧张:“那你要如何?”
我的双臂挂于他的肩上,媚然娇笑:“我要你选择。”
他朗朗低笑,仿佛皎月破云,我慌忙捂住他的双唇,轻责道:“小声点儿。”
流澈净挑开我的寝衣,俯身吻下来,啄着我的耳珠子,热气弥漫,语声低迷:“阿漫,可有想我?”
遍体酥软,我神思俱乱,轻轻“嗯”了一声,却退往床内,眉若春山含情、眼波潋滟似光的望着他……他却只是将我搂在怀里,拥着凤锦鸾被靠在大枕上。
流澈净细细的抚着我,语音低沉:“可知我为何突然出现?”
**他们能冰释前嫌吗?阿漫还会离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