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肥不捡瘦 55.凄凄空翠自灵犀(万字首更)

作者 : 半壶冰

“成亲第二天,你就跟着阿挽叔到处寻找解毒方子,哪里有奇毒妙法,你就跑哪里去……第二年,你离开了家。只为了寻找更多奇人异士。我们成亲这么些年,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可以用手指数出来。够了,真的够了。阿晨,我真的不想你再这样东奔西跑下去……如果那年,我没有自作聪明,帮你挡那记偷袭,也许你根本就能躲过呢!上次,你和那些匪徒争藏宝图,取那湖水里的圣药。竟然只为了保我去掉孩子同时,不伤及母体。阿晨……真的够了……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你的伤口,你身上的伤口,都是为了取血给我做药引子……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白晨抹去了她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淡然说道。

“我又不怪你,这都是我自愿的。汐娘,你哭什么呢?”

她却自他的怀抱中翻了个身。嘴巴还在咕哝着什么,但眼睛早已闭得紧紧的。

掀开厚重的棉帘,见那苍劲的树桠被北风刮成了个扭曲的形状,皑皑的雪景铺天盖地。风一起,便扑朔朔的挥洒着细小的,莹白的雪片。

“哦。”这个意思是不用他亲手驾驶,也不会走错什么岔路。这点小小的领悟,她还是有的。

可她哪里是?汐娘憋红了面皮也没敢说出口。

骑马架鹰,沿着雪地行来,显然是相约去效外行猎,如今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城中。他们斜背着装饰华美的银弓金弹,马后载着猎物,一身风尘却兴高采烈,评论着谁的箭法精、谁的海东青凶猛。“前面是有座城池吗?”

但她是司空汐,他身上的每一丝变化,她怎么会不知道?

那个,给她带来这么久痛苦的人。

知道这个男人所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影卫只得黯然离开。

“没事没事!那蛇没毒的,可是还是得清洗伤口呢!”那少女匆匆走了过来,从窄袖中掏出枚卷帕替汐娘擦洗着。

“是匹老马。”白晨回答,静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的举动。更出够异。

这些日子,她的嗅觉,她的视力,她的耳力,她的记忆全在疾速的衰退着……她真的好害怕,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真忘记他的长相,闻不出他的味道,听不见他说的话。然后彻底忘记……

一道血水却自她的嘴角溢出,她笑着,慢慢抹去了那血水。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阿晨已经告诉了阿挽叔了呀?

每一次都是这样,从希望到失望,再到新的希望……生生不灭。

“白楼主,开始吧!”医痴开口。

这里有一道疤。

“这位大嫂,我阿爹的药庐在前面并不远。去包扎一下吧?”少女问道。

这一掀,她结巴不已,瞪着很明显一夜未眠的白晨。

“疼不疼?”她轻声问。

一只手掀开了稠帘。

她能隐约看见阿晨面上的动作,还有微张的口型。

“随你喜欢就好,只是不要熬坏了眼睛。”他环抱住了她最近有些变细的腰。

只盼着他不要飞的太高,高到她连在井底观瞻都看不见的地步。

不对,并不是再无其他了。

她眨巴着眼,有些不放心的掀开锦被,却模到了他的窄腰。

“白大嫂!白大嫂?”

就连医痴和那个人,都齐步走了过来,满脸担忧。

这些日子,他呆在她的身边。

银色的大地,自此镶上了层黄金边缘,很是气势磅礴。

她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控制都控制不住。

“白大嫂,起这样早啊!”

手中的那碗药,也已翻到在地。

白晨一身玄色锦衣走了出来,见是他,没有做声,转身又往内间而去。

但,她的身体依旧每况越下。

“好。”他亦颤着声,像是要控制什么情绪似的。

弹指化做一道劲气,‘扑’的灭了案上灯烛。房内立刻进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揽住自己腰的动作却让自己格外安心。冰冷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鼻翼边,最后才重重的印在了她的唇间。

“阿晨,你这样子,我到哪辈子才能还清你的恩情呢。”小手渐渐攀附上了他的脸,她要牢牢的记住阿晨的脸。

这辈子,白晨最痛恨的就是‘如果,可能’这样的措辞,因为这样的措辞,总会让人不自主的替自己做起个保护罩来。将所有的事情,规避到了别的人身上。

住在关外客栈好几天,汐娘才弄明白了这里位处枯荣山脚,是邻国慕族和他们国家的边界小镇。

听见马车内有轻微的响动,白晨单手撩帘,回首看向她。

只要……只要他不嫌弃她胖走了样,嫌弃已看不出小时候半分清秀的颜面。

如果,如果当年他的武可以习的很高,就可以从容躲过那次,而不用她替自己受苦。如果,如果当年他习的是医,他就可以救治她,让她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如果,如果当年这个所谓的玉贤楼左护法,根本没来过!

他有些紧张,连手都是那样冰冷湿滑。

待到这群策马的年轻男子们旋风般消失,汐娘从小帘内探出头去四下观望。

“醒了。”

“我听晨儿说,过些日子要带你回家重新拜堂成亲呢。”阿挽推着轮椅,来到她的面前。

汐娘陪着笑容,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为已婚妇女的老板娘拉话常才正确。

粗听起来是很正宗的汉话,语尾却带着点含糊。但如果不是很计较,还真的会被她巧妙的发音欺骗。

她虚弱的笑,很想像小时候一样骂他‘没规矩’。

汐娘在白晨的臂弯中,左右摆弄脑袋,满脸都写着好奇。

“属下……”

白晨已经起身,一身玄衣飘炔,满脸戾气未收,冰冷的面孔上杀气凛然。

他的眼睫,是湿的……

宝象七珍焚烧的香气盘旋着,凉悠悠地缠在人的肩头。纵是如此,也掩盖不住内室的浓重药腥气。

她尽量平复着心情,将碗呈到了嘴边。

但面对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只能点头同意。

那蜿蜒的花枝和张口欲裂的榴子,像是一霎时就要自嫁衣中生长出来般鲜活……美得那样动人心魄。

“汐娘!”他蓦然高声,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薄怒。

这一呼大家才瞧见,汐娘正跪坐原地维持着不动的模样。雪白的馒头手上却多了一对小小牙印。

她双手捧着药盏,尝了一大口。

所谓的吃食,早就不能压制下去了。

她立时回神,接过那碗药的同时,有些颤抖。

但,恐怕就算白晨知道了,亦同样会宣布下一任的楼主人选。

“我不冷的。”白晨浅笑。

她继续盯着他,丝毫没有将侍卫的话听在耳朵里。

只是,记忆中的那朵白梅……那人的眼睛,如今的她,目力还能再继续坏下去吗……

“什么,什么几个月了。”汐娘结结巴巴。

但是除了虚无,她什么都听不见。

“这样啊?既然白老弟真的不想去那就算了。但如果要去,定要来找我啊。后天才上山呢!”既然又被拒绝,客栈老板也不再相邀,只随便扯了几句闲话便离去了。

虽然两个国家在政治立场上互不相让,但两个国家的子民却在这里自由生活着。比如这间店的老板娘的夫君,就是位地道汉人。

“多谢老板的抬爱,但不用了。”白晨淡声道。

这么想着,人已经跟在白晨身后缓步踏入。

果然是蜜糖糕啊……她想。

“还好。”知道强不过她,白晨也不再强行抽离。

“我们暂时不回家。”白晨凑近,捏过她粘在颊边的一颗糕饼粒。

“我们,要去吗?”她仰首,一副向往的模样。

白晨没有回头,只伸手要接还呆在马车边缘的汐娘。

“……你,你凶我。”她笑中带泪,纵使嘴巴上说的再轻松,却还是拼命的抗拒着他。

“不,不会……”她垂着脖子,更是无从解释了。

他立时回过神来,连忙双手微曲,作了个武礼:“楼主……”

“这姐姐被蛇咬了,要来包扎下。”少女扶着汐娘坐下,‘噔噔噔’冲进内室,又‘噔噔噔’跑了回来。捧在手中的洁白纱布一圈又一圈,呈茧状。

“两位,这间房可以吗?”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贵客,小利巴快手快脚的领着汉人夫妻走入位置在二楼的客房。

红的那样周正,缠绵。

但,自打汐娘那年受伤,他克制不住一次的想过。

“要不要出去逛逛。”他转到汐娘的正面,对上了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然而,每到午夜梦回时,那雨中的撑伞少女,她的四季歌。

门口胡囊的烤制发出了‘劈哩啪啦’的声响,却丝毫影响不了坐在客栈边缘处,正拨弄着‘胡不思’地异族伶人们……

很想笑,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

“出去。”白晨言简意赅,眼风更是冷漠:“我并不想迁怒你。”但再继续在他的面前出现的话,就不能保证了。

“汐娘。”

“可不是?当时我妊娠的那段日子,可是没少使眼子呢!”见汐娘的神色落寞,老板娘立马转变话题,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白大嫂不同我啊!你长得标志……第一眼见到,我还当两位是从那桃花坞年画中走出的仙侣呢!只是白大嫂你最近有了身子,才稍微肿些。待生产完了,你家白兄弟眼里哪里还容下别人?”

只怕,早在更久以前,身体的衰败就开始了。

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要窃喜。

“是,是啊。”

那日,他听见白晨和医痴,挽先生讨论她的病情。

汐娘将小手握成拳,悄悄在唇边轻声咳了一记。

冬末的黄昏总是格外凉薄。纵使是漫天雪景精巧无伦,也挡不住那轮落日西坠之时,那最后的金艳涂抹。

好自私,好任性的男人啊!

抬头,却见老板娘正笑的一脸好暧昧直看着她。

他走了进来,也搅散了些许房中浓厚的药味。

那年,他第一次……她在彼端,他在这头。

“还是白兄弟懂得疼人啊!这么大冷的天,我家那口子只晓得和那群混男人上山弄钱,哪里知道家里老婆还在等他?偏偏还得乘着今天放晴,给他浆洗这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衣服,真是不甘心的紧。”客栈老板娘微扬着那对碧色的猫眼,嘴里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蹙起的眉微舒,她笑:“好像……比想象中还要难喝嘛……”

“很多,小丫头瞄上了的吗?”汐娘垂下手中的衣裳,轻声问道。

多久了?自从月复内多了那东西,她有多长时间没听见人这样夸自己了?

“好美啊……”她轻声赞叹着。阿晨的描述真的很美。

“汐娘。”白晨轻声道。

就连一间小小的客栈也不例外。

只是……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真的很恩爱吗?不是,她在单方面连累他吗……

很想开口喊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真的累成这样了么?”他声音粗哑,压抑着某种痛苦的情绪。

如今值大雪封山,老板娘的夫君正组织着一群壮年男子,准备上山冬猎。

“唉?”汐娘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老板娘为啥说话直白到了这个地步。

当马车的帘子再度撩起时,汐娘还是愣一了一愣。

一觉到天明,汐娘下意识去模身边的位置。

“我已经不是玉贤楼主了。”白晨淡淡说道,语气和他的神情动作极不相符。

她愿意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样苟延残喘的陪着她的阿晨……

没有人注意到,那本该油走的花蛇,却在某拐角处瘫软成了一堆血水……

“出去。”白晨咬牙切齿的打断:“你的脸,每一次看见,总会提醒我一桩事。”所以才会让他去做影卫,去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老板娘那口绝对可以糊弄一般人的汉族官话,就来自与他。

“阿汐,这方子是阿晨从大内弄来的,不可浪费。”阿挽叔的声音像是被隔了层雾,疏疏离离的听不真切。

“我们回家,怎么不见挽叔?”她抠着蜜糖糕,撕下了小小一块丢进口中。嚼了一会儿慢慢咽下,继而再撕下更小的一块。

他有些诧异。毕竟在自己看来,认识多年白晨,却还没见过他穿月白以外的衣衫。犹记得白晨嗜白如命,又极度重视自身的容貌。

他亦没有答话,黑暗里一片寂寥。

但……效果并不理想。

“为什么要还清呢。就这样纠缠着,每一世都还不完,不好吗?”他柔声道。

“这里温热的很,所以那蛇才没冬眠。没有人有事吧?”那少女着了身对襟的粉白长衫,粗长的卷发拧成了一根麻花束在耳侧,浑身洋溢着青春和健康的气息。

那伫立在几百里外遥遥的黑色巨影,在这片雪景中带着仿如墨笔画出一般的强烈存在感。

她真的是长这样胖,哪里是,哪里是,那个了……

他的面色有些赫然,纵然一开始就知道白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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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醒吗?药?哪里还需要什么药……她早就无药可解了不是吗?

是前段日子,他服用那些药,硬是改变了自己的血液性质留下的印迹。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划破这里,只为了给她入药引。

关外果然不比关内,纵然还不是异族的地头,但整座城池中风光旖旎,早已经一派塞外风景。

知道她已经等不了了,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寻医求药。连以前那些从来试都不敢试的险法子,都要一一用过。

白晨的脸色巨变,好像在她的耳边大声说着什么话。

但,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不回家,我们去哪里?”她别别扭扭的问道,还是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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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晨和他们送来的药,她从来不关心是什么,就会坦然喝完。只为了让他们的心里舒服一些。

这是一间女性气息很重的闺阁,彼时正错乱有致的摆放着数枚蜡烛。

忽然瞧见了俊俏男人的正脸,客栈老板娘有点傻眼。

“嗯。”汐娘点头,转而扶着车身坐了起来:“阿晨不用驾车么?”

眨了眨眼,霎那的幻觉消逝。

“你有何事。”

汐娘别过脸不再去看,孤自讪笑着。

没什么关系,失败了就失败了。

白,大嫂?

一觉醒来,身下的床铺有轻微的震动声。

“楼主!”他放弃了叫白晨为先生,就算方才一千个一万个顺着他的心意。一旦触碰到了她……他的逆鳞。他依然会出手,就像方才那样,只要再矮一寸,划破的就不是脸,是他的脖子了。

他的天神爷啊!那胖妞的夫君长得好俊俏,可是脸真的好冷啊……比结了十层冰霜的寒冰还要冷……

那对金色长睫此刻正安稳的停顿着,途留下一片鸦翅般的扇形阴影。

轻轻握住了阿晨的手,朝他安慰的笑着。

就算她早就绝望了,也要假装很有兴致的喝完……

“白先生,难道你就能这么轻易的舍下你打下七(谐)七四十九个擂台,才从老楼主手中夺来的位置么?”他眉头微蹙,张口又道:“就算,白先生是为了夫人才做的这个楼主,难道真能轻易抛下这些兄弟的么?今日,属下是……”

白晨目光不离开她,没有说话。

她嗫嚅着,准备开口。

忌讳啥?忌讳模孕妇的肚皮?

蜡烛的正中间是一件石榴纹路的朱红嫁衣。

只因为,玉贤楼主的身份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吗?

她身上的东西……那分明是武林人士呀……怎么可能是大内呢……

白晨替她撩开了小帘,淡声讲解道:“……所以太阳西陲时,风景也很不错。”

“你……”她嗫嚅着,眼泪依旧挂在眼稍。想笑他幼稚,却无法张口。

“喊什么?”翘着胡子的长者踱步走出,却正好对上了女儿和汐娘的脸。

“那群人的速度不算快,既然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城。城池就在附近了……”白晨答道。

将金色长发盘成汉人妇髻的高大妇女,正扭着水蛇腰走来。对襟忍冬纹的装束和孤高的眉宇,都点明了她的异族身份。

知道她用身体喂着那东西这么多年,那东西已经贪心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汐娘自温泉左右都各自看了一遍,才确定老板娘喊的是她。

声音很近了,那是一队金发的少年。

但用膝盖想,一定是阿晨不知道又用了什么办法,把还没到家的医痴半路带回。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眼神中的静冷却变得又沉又闷:“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顿了一下,将她的头按捺在自己的怀抱中:“试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她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他俊美的脸孔上,不肯眨眼。

“见白兄弟和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怎么出门,是打算常住么?”老板娘顾着洗衣,头未抬起。

因为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除了司空汐,再没有值得他关注的事情了……

他缓缓坐起身来,亦盯着她:“知道了。”

越描越黑?

“嗬嗬……”

他专注于她专注着窗外雪景的模样。

她醒了醒鼻子,小心的回应着他的吻。

所以对白晨的事情,只粗粗知道一些。知道他最近去了次大内,也知道他带回来了一剂药方。

“我们需要一件客房。”白晨替汐娘抓起果篮,轻而易举的转身,继而露出了那张风姿端雅的面容。

但除却了那茫无边际的金色雪景,再无其他了……

是因为,那个人,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我没事。”她赶紧回过神来说道。

熙熙攘攘的纵马声仿佛从耳边呼啸而过。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她没经验啊!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微叹口气。

可是,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所以,就算他的妻子重病缠身,他也不肯自己没有梳洗就出来见客。

医痴和门口的那个男人却一起森然的盯着她的药,在等着她。

其实,她想说。

他找了这么多年,真的有妖怪神仙怕也早被挖来了!

“我再,多喝点。”她听不见自己说的话,像是只吐泡的鱼。

他的步子很轻,但还是惊扰到了人。

长到这么大,她去过的地方,用手指头都能掰的出来。但阿晨不同。她就是一只可怜的井底蛙,阿晨却是那翱与九天的苍鹰。

“可以的,谢谢你了。”汐娘从白晨的臂弯中探出脑袋,满脸兴奋的笑容。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却越滚越大颗:“我知道我难看……别人说你是可怜我……可是阿晨,我只是想过最普通的日子,我……我长得胖……”越说越着三不着两,到最后自己词穷,只剩下抽泣声。

嚼嚼嚼……再嚼嚼嚼。

“看不见自己胖了。汐娘。”

“哎呀!蛇!”不知道是哪个洗衣的妇人一声尖叫。接下来,围在一团拉家常的几位妇人继而两三往后倒了几步去。

却被一只手轻轻攥住了臂弯,不得再喝下去。

白晨,你知道不知道你丢弃的不止是玉贤楼。还包括了,整个武林啊!

药是白晨亲手端来的,同时进来的还有阿挽和那个红着眼的医痴……还有,那个人。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山上动物的皮草也该养丰厚了。咱们猎去城中可以换不少钱物的,我看弟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长相,非要夫君陪着的那类小女子。白老弟真的不要跟咱们去么?”老板娘丈夫是典型的汉族男子长相,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斯文俊秀的影子。只是久居关外,自然也去掉了关内那些说话留一句说半句的习性,爽朗的很。

“哪有时间啊!”汐娘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将十根手指在白晨面前比了比咕哝道:“赶了这么多天,始终都作不完。坏阿晨……个子长这样高作什么?”

“有什么话,我喝完再说也是可以的。”她浅笑。

“嗯。”她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窄腰,来到了他的手臂边。

亦同样隐含着,那人的心意。

“汐娘不是说,想要到处游玩一番么?”他盯着她,语速有些慢:“我们在回家之前,可以先到处游览,累了再回家。不好么?”

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纵使只是一条没有任何意义的白色素稠,他也窃喜不已。zVXC。

从外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汉家门楣,但入内首先入眼的却是那显眼的葡萄纹饰。透明琉璃瓦制的酒埕中还飘散着,因为发酵水果所散发出的特殊气味。

影卫面色如纸,禁不住有些黯然。

但怎么会是别的颜色呢?

哪里知道,喉头微甜,那血水却是越擦越多。

但黑暗里,除了汐娘那时断时续的清浅呼吸声,只余一片寂寥……

紧接着,她放弃了挣扎,疲软的往后倒去……

但是,他们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但……这涩涩的心情是什么呢?

她的小手勾啊勾,果然不用睁眼也能将那篮子准确的模到怀里。

“嗯。”她满足的浅笑着,下巴蹭着他的胸口,像是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汐娘摇头,小手死命推挤着来自他的压迫。

“失礼失礼。小妇人开店这么些年,像这样好看的男子也不是很多见的。”客栈老板娘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继而大方潇洒地作了个展手:“爷和夫人,二位里面请……”

他的大手缓缓抚模过她的发顶,只觉得手下的触感更绵软。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如今再说什么,全是枉然……如果硬要给当年的事情找一个背负者,他无疑是最适合的。

过了奈何桥,也不可以忘记。

“没事!”其中一名正在浆洗衣衫的少女站了起来,朝花蛇身上撒了把硫磺粉。

嚼嚼嚼,直到咽下肚去,那疼痛才稍微减轻些。

那双淡金眼睫不期然的慢慢睁开,她的手凑近,直到那块糕点快凑到了鼻子前才停下。

“汐娘,你很漂亮的。”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控制着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呢?

白晨从门边回转,却见到汐娘坐在雪窗前,眯着眼睛在缝制冬衣。

模着模着,她的小手顿住了,不敢再模。

“嗯,很美。”他亦赞同。

彼时因为她梦魇而发出的哭喊,而将她拥在了怀中轻拍着。

“标……志?”

却喷了阿晨一脸腥黄的血水,真的好抱歉。

那老板娘不恼也有眼色的紧,只笑米米的站在原地不动弹。

这来自于长辈对子女的殷切期盼。石榴多子,也隐含着对新嫁娘的美好祝福。

她咳了咳,却发现依旧没有什么声音。

但,她不敢开口。

就算明知道老板娘是误会了,但她也无从解释起。

他咳了一下,轻声劝道:“既然夫人的病已经药石无用,白先生何必坚持离……”蓦然住了口,因为一只雕花瓷盏正险险从颊边飞过,溅起一道浅丝血痕。

……好搓的名号。

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一碗是什么。

他们的脸孔,在她的视野里。都像划破了涟漪的水波一般,苍白模糊的脸上浮动着急切的表情,连声音都变得摇荡不定忽远忽近,好像从深海传来的回音。

这个男人,怎么冷漠如斯……怎么可以对除了她以外的别人,冷漠至此?

他以为,她的嗅觉退化的厉害。只要他不说,她就察觉不到。

“白大嫂,不是大姐多嘴,但有些事情我可是得提醒你呢!”老板娘凑的更近些,轻声又道:“你家夫君长得俊,来咱们镇上第一日,就有很多小丫头瞄上了的。你这如今有了身子,晚上不怎么方便,平日里可要盯的更紧些啊!”

但,脑海中不受克制的想起那个莲蓬钗的主人。

还是,他老早就这么打算了?

她依然还是那张圆圆的睡脸。

“好。”阿挽叔点了点头,继而嘴角噙笑放开了手。

“嗬嗬嗬……”

他苦笑了一下,胸口噗通跳着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逝。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她了?

好闻的男子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薄面立马红云一片。

“……”

原本预料中该是一片冷寂的被窝中,却模到了一具同样温热的胸膛。

但是方子怎么会是从大内弄来的呢?

“好啊。”白晨声音淡淡,静黑的眸子依旧是望着她一瞬不瞬。

“你……你昨晚真的回来了?”

“你这身段,当初我就怀疑起码有了四五个月!果然……”她笑着,轻轻碰了碰汐娘的肚子,又快速的收了回来:“额,白大嫂别见怪!我们粗人手快的很,听说有些汉人很忌讳……”

“好,我端药来给你,喝完就休息吧。”他轻声道。

是因为,他连想要自私和任性的权利都没有不是吗?

罗汉绣床上沉睡着的那个女子……她的蛾首浅蹙着,表情有些许痛苦。那哪里是个胖女人,分明是他的…………他的呼吸渐不稳。

“白大嫂,你有事吗?”老板娘也吓了一跳,连忙推了推汐娘:“哎呀!白大嫂!你流血了!”

“……”汐娘想说,其实不用。

“……”阿挽叔嘴巴张了几次,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记忆中的那朵小白梅,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老板娘的轻声呼唤像是梦魇,一点都不真实。

有什么好紧张呢?

“等下再喝,行吗?”她颤着声。

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孔,因为这对冷淡的眸子,焕发出静冷的神情来。他一语不发,长发亦没有束起。彼时正披散在白玉瓷枕上,黑白间,显出了动人异常的光景来。

“汐娘!”白晨忽然厉声叫着她的闺名。

闭上眼睫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马车上。

“阿爹!”少女扶着汐娘一路缓行,直到进了药庐才高声喊道。

那蛇立刻疲软了下来,朝另一头灰溜溜的游去。

她,是不是又连累他了呢?

他的武习得很刁钻,只是一瞬已经移形换位到了她身前。牢牢卡在门前,她不得动弹。

好新鲜!

难道关外的人,都这样吗?

月复内的绞痛很快让她不敢再想下去,顾不上洗手连忙从果盒中抠出一枚梅果塞进嘴。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因为她的毒,已经不是光靠结交奇人异士就能解决的吗?

彼时,正一滴接着一滴,缓慢的滴落。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连果篮也没有拿起就赤脚要往外跑。

他握住她的手,手劲很大很痛。

“好!”怎么不好?她欢喜的要命!

“白大嫂是和白兄弟刚成亲的吧?这样恩爱……连去弄钱,白兄弟都不肯离你太远呢!”老板娘努了努嘴,笑得满脸花开。

“白大嫂,几个月了?”老板娘带笑往她的身边凑了凑,连声音也压低了些许。

无语凝噎着,她放弃了反抗。

如果,是懦弱人的借口。而他,是白晨。

“才不是哭呢!谁哭了啊?我这是感动好不好……”她边哭边自己抹着眼泪,顿了一下,努力想要调整自己的情绪:“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这样了,你才二十出头,干嘛操劳成这样啊!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拖累你……”

“我怎么才发现,阿晨其实是个很啰嗦的男人?”汐娘笑。

“阿晨,我很累了。”

“汐娘?”他微侧过身来,让她躺得更加舒服。

“楼主,已经准备好了。”门扉被侍卫轻声的敲击着,却没有擅自入内。

“去吧去吧!衣服我替你拿回客栈去。”老板娘好心的提醒道。

乍见这满眼的白光,影卫忽然有些许盲晕;他连忙紧闭双眼,转身看了眼暗室,待渐渐熟悉了这番雪光,才沿着小路朝外慢慢走去。

大团的雪尘扬起,彻底明晰之前,首先入耳的是‘嗬嗬’催马声。

不穿月白色……白晨也有怕触霉头的日子么?

她试图去反抓阿晨伸过来的手,却发现自己使不上气力。就像是深水中挣扎着,拼命划动着手脚却无法上浮,像有绵软而力大无穷的水流绑住了四肢。窒息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

“你是不冷啊……我看着冷。”她咕哝着低下头去继续作工。

汐娘的圆脸酡红。就算是自己的郎君,被人这样看着抱下来……

这样边吃边活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早就牢不可分。

“你,也是说客么。”

她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霎时,他的眼神接触到了那里。

“爷,夫人。旅途如此幸苦,小妇人的店子还算干净爽利,要不要用饭?”

半天,却没见汐娘搭腔。她以为汐娘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些私隐的问题,就也不再问。

“那有需要,再叫小的了。”小利巴连连做鞠躬之礼,继而带上门快步离开。

琅寰话本上虽说,异族的妇人并不像汉族女子般羞怯怕人。但这样站在大街上对别人夫君,明目张胆的肖想……果然看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诚不欺我啊……

他下意识的抽手,却被她轻轻固定在怀中。

缩短距离什么的,她不敢去想了。

他,细细回忆着方才所有一切都是灰白的,没有任何色泽,光亮一片时的模样……忽然有些庆幸,起码自己还有视力继续坏下去的能力。

“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汐娘的影卫。”白晨眉睫不抬,专注于将汐娘伸在外的一只胳肘送入暖裘。“何况我一开始就说过,夺下楼主之职是为了汐娘的病。若不是为了可以有足够的分量结交更多有可能医治好她的高人,我不会来到这里。”

她小心的抠出一块黏糊糊的蜜糖糕,往嘴巴里塞去。

“出去!”白晨冷道。

廊上的不期而遇,免不了要旧话重提。

她早就不是记忆里那番模样了。刚才——哪里可能呢?是多少年了?

两人正面对着面坐在一起,兑着从枯荣山上流淌下来的温泉水浆洗衣物。

“是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眼老板娘。

……

白晨坐在榻边,替睡着的她擦拭着盗汗。

前几天午膳时,还问到了白晨愿不愿意一起去试试。却被阿晨一口拒绝……

她细心的包扎着,最后还左右看了看:“好啦!”

“这位郎君,你哪里不舒服?”少女他爹仰首,却正好瞧见这个俊俏的好似从九天上掉下来的年轻男子信步踏入。

只是,这张脸是不是太面无表情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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