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肥不捡瘦 56.生生繁华于枯荑(万更第二更)

作者 : 半壶冰

“听说内人在府上叨扰,所以冒昧上门来接。”

就连声音也淡淡啊……

“汐娘。”

十二月下旬的枯荣山是个宝库。

他的双眼轻眯起,薄唇紧抿却一言不发。

骨骼分明的雪白指节中是她小小的,肉肉的,软软的包子手。

“阿晨,帮了人是不是很开心的?多帮人,会有福报的,就连子孙后代都会长得俊俏些!”她很没气氛的接着‘讲道’,完全无视对面男人。

“哇……”一口腥湿的血水喷出,溅得那只雪兔子都披上了红衣。

她眨眼,对上了他静深的黑眸。

而白晨,那隽长的身影早已融入纷飞的雪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果然是对上了老板娘的那句话,阿晨很容易就会被小姑娘惦记上啊。

“我没有事。”她仰头朝他灿烂的笑着。

“不不不!”她赶紧回抱住他,小脸也搁在他后背上。

同时,却感觉到一阵吸力瞬间将他拉下……

“兔子!”她的眼睛一亮,继而单手捧住了那只小小雪兔,开心的端详着:“好可爱啊!”

那时,天色还不算晚,这么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城镇中,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白晨的眸子偏静偏深,指月复亦轻划过她温热的脸颊,果然有些烫手。

“是吗?”他的嗓音低沉,很是好听。

“汐娘。”他抓着她的手,身量对着灯光。声音却是咬牙切齿的:“我说你没事,你就一定会没事。就算……我也不会另娶她人,永远不会!”

阿苍面无人色,却立刻定在原地狠拽住长麻绳,不敢放手。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一观,却忍不住讶声叫道:“是白兄弟啊!”

“你是不是……”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白晨咬牙切齿:“你吃啊!”硬是撬开她紧闭的唇,塞进食物。

乘现在还有火褶子,能烤烤肉吃。

意想中的愤怒滔天并没有来临,汐娘诧异不已。

“快要拿到了。”

瓦罐一掀开,滚热的雪白蒸气升腾而出,客栈内厨的一方小小天地也充盈了暖意。炉灶中那一点照眼明的橘红色,给男子的侧影打上了一层融光。他端坐在红晕里面无表情,却还是那样俊俏无双。

某胖妞嘴一努,满面都是红潮:“会化掉啦!何况我又不会冷……”她有些恼他不懂风情,可是又无法真的对他发脾气。

但又不得不说,还是有一点点幸运眷顾的。

她焦急的嚼烂吞下,再度开口:“阿晨!”

昨天阿晨出去后,到现在都还没归来。她眼色熬得像只白兔,却一点都没有入睡的念头。

这个男人的面孔实在俊俏。只是容色偏冷邪,总叫人的联想往不好方向去。只是,这样的男人,也会有柔情一面么?

他的眉依旧没有展开,只是静黑的眸子里已经沉寂了些许。

咕嘟咕嘟冒着烟气的药材瞧不清是啥,但白兄弟这么身体健壮,一定是用不上!八成,是给白大嫂用的吧!

他放下锭元宝,继而揽着她的腰站起身来,再朝少女他爹点头说道:“多谢诊治内人。”

“是山神爷发怒了!”

前面凹处,竟然是一只雪白毛皮的矮脚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从药庐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很多。

速术的身材要稍微瘦弱些,也轻盈些。当下就决定由阿苍做桩,用麻绳拴住自己,再系住对面的速术。如果有意外,也能由力气大的他,将速术给拽回来。

还是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利害处,但人已经要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风中才刮来淡声回应:“老板娘客气。”

“我好得很……”汐娘讪笑。

“看啥看啊!”

“其实,你后来提出要娶我时,我心里好高兴的。”

但是,老板娘真的好勇敢……起码,如果阿晨下落不明,她绝对不会还有胆色独自支撑着客栈经营下去。

他盯着她半天。

“哎呀,好俊的雪兔儿!是白兄弟搓的么?”她一眼就看见了汐娘单手捧在手里的小雪团,开心的笑道。

她轻声道:“我知道阿晨不在乎,但是,我在乎啊。”

人却老早就将手张的很开,笔直奔了过来。直到扑进了自家夫君的怀里,才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是老板娘来送?”汐娘有点诧异。

接下来的话,被她的小手轻轻掩住。

是,遇上山魅出巡了吗?

而他的肩,是湿的。

汐娘吓了一跳后连忙起身,从温着女乃茶的棉煲里倒出杯女乃茶。递到老板娘手中后又整了条毛巾。

“……是啊!我猜也是这样的!”老板娘跟着后面应和道,眼泪却渐渐收住了:“白大嫂,你安慰过后我好多了,还有很多客人等着我送饭呢,我先去了……”说着便用那条毛巾擦拭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有出声,只冷看汐娘跌撞冲到花架面前,又自己给自己擦了把脸才回转来。

但……

并约定,夜里每人当值一个时辰,如果有危险和雪崩,也好有个照应。

“没有说过。”他柔声回答。

“阿晨!我想知道……”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汐娘轻抚过她的眉宇。

和阿晨成亲这么些年,其他不敢说。但看脸色……她司空汐还是懂看的。

所以今天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什么人在客栈内走动。

“谢谢大嫂!我一会下来拿饭菜!”汐娘笑米米地说道。

“不对啊!你们看枯荣山方向啊!”

“你想过一件事没有……”她的面色微红。

速术和阿苍两人,瞬间被甩在了雪堡垒旁边的空地上。

失而复得的两人,让汉子们惊诧不已。

她知道他的身体很好,尤其在这个事情上面……但是现在,还真的体现出个差别来。

“速术哥!你看那边!”年纪最小的阿苍当值,他轻声呼喝着旁边休息的速术。

没想到今天一起床,就看见那里多出了只新的小雪兔。

“我不……”

这就像是,原本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的人,突然说听见了有可能。

他呼唤着几个正在休息的汉子一同使力。

“嗯?”他吻着她的脖项,来到了她的耳畔。

“什么声音?”

“不必。”白晨悄无声息自人后转出,继而淡淡说道:“内子还在等我,先行一步。”

一点,再一点点就够得上了……

叫速术的年轻男子站直被雪风吹的有些佝偻的背,深一脚浅一脚跟了过来。

他清楚的知道,雪山中如果没有过夜的地方,没有火褶子烤火,这群人将永远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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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毒的。”就算有毒,也伤不了她啊。她的血,分明比蛇毒的多好不好……她张口想说,却被他的阴郁神情吓到了。“……现在已经好了,包扎过了的。”

人走在此间,倒像浸着冷沉沉的一潭深水。每走一步路,都要全神贯注的用木枝先戳下去探探虚实,如果稍不留神就要陷进去一根大腿那么深。

但阿苍显然比他还要惊悚,正使出全身的气力去拽拉:“……你,忍住……”

应该是之前雪崩时被埋得死透了,但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风吹得现出了一部分毛皮。

“弄好啦!”

在这里,迷路就是死亡。

她扭着腰过去,想将那碗残渣处理掉。

每年到这个时间,雪山都将封存。山上动植物们也因为没有人的狩猎,而长得膘肥肉厚。

常年的客栈经营、和气生财。让他的口气听来总像是最温和的商量,很难有人会反感。所以命令传达下去后,大伙都应和。

“嗯。”

“火褶子在速术那边保管。”身后略微有些年纪大的男子答道。

她卷长袖绕到小炉边,忍不住伸着长长的颈项朝里瞄了一眼。

“怎么不点灯。”

刚从危难中月兑离出来的人们,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老板娘正面朝着雪山,身体克制不住地微颤。

但他,分明昨天还在客栈啊?

幸亏山神爷发怒时,他们正在山势较高的洞中躲雪,浮雪又不够将他们彻底封存起来,这才逃出了生天。

眼前的白晨,呼吸平静脸色和缓。听闻她说这番话,亦没有任何反应。

“阿晨……”她惊喜万分,早将昨天那场不快给抛到脑后、立身要扑入他怀中。

“白兄弟!你怎么在这里!”老板娘兄弟一脸惊讶的认出了这个年轻的男人,正是他家客栈里的白晨。“你也被雪崩困在山上了吗?”不对啊!之前不是不肯来么?

“知道了。”老板娘夫君斯文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惊悚,只慢慢的吩咐下去:“再走下去,也不见得能找到山洞,不如,我们今晚先做个临时的雪堡垒。”

两个年纪轻轻的汉子面面相堪,最后决定还是要冒险将它给拖出来。

她扶着窗棂,努力想要模模那只染红的兔子,却一点力气都施展不开来。

听见白晨的应话声,众人忍不住偷瞥去一眼。

“刚才老板娘来送午膳。”她松了松手,仰首看着他。

“你若不舒服,就算了吧。”他舒了舒她的背,淡声问道。

此时,阿苍却已经被坠力给拉的有些虚月兑了,竟然是跟着速术的速度一起往下滑去。

“你很希望我去救人么。”他缓缓问道。

她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舌尖递来的食物给缠上。刚一口吞下这个不知道是啥的食物,他就加深了吻。

他已经立起来了,骨节分明的雪白长指微握着——竟然给搓出了一只晶莹雪白,有着两只长长垂耳的小雪兔!

“张嘴。”他环住了她的腰,再从果篮中取出一只糕饼,缓缓的喂进了她的嘴。

“……昨夜里你也看见了吧……那是山神的愤怒啊……每隔三天,他们打猎人就要让畜生传份平安书出来,今天就是三日之期,我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有传平安书的出来……白大嫂……我好害怕啊……”

一点力量都没有啊!

“果然新婚燕尔就是不同呢……”老板娘悄悄打量着两人紧挽的双手。

慌忙从糕饼篮中取出几只果子,也不管嚼没嚼烂,囫囵吞枣的要咽下去……胸口锐痛,一阵腥甜涌了上来。

汐娘压抑住情绪不敢看他,身体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

“汐娘,我并不关心别人的家事。”白晨抚过她最近有些变尖的小脸,冷声打断道。

“我还真没用哦。”

老板娘夫君仰脸看了会儿苍鹭飞行的方向,脸上的神色有些许紧张。

白晨的眉瞬间蹙起,出声提醒到:“汐娘!小心凳……”

速术欲哭无泪,心里还在说着,这下完蛋了。

仰头,却看见雪地前,男子一身月白衫,手中未持任何兵刃。若不是那浑身的戾气还未消散,这身装束,在雪中真的很难不叫人联想起山魅雪妖。

可是,这些都是她的罪孽,其实和阿晨一丁点关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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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攥成拳,就连青筋都爆了起来。

又是哭又是笑,除了她相公,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听懂。

“额,你抱这么紧干嘛?”她被压得好难受。

他伸开双臂将她纳入,眸子还是那样冷,嘴角却已然微微扬起:“怎么了?”

之前从雪洞中逃出生天时,这群人都是连滚带爬,哪里顾得上取什么弹弓箭弩。就连最保命要紧的火褶子也没几个人带出来。

再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她浑身颤栗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瘪瘪嘴不再说话。却自己红着张脸,去吻他冰冷的额头,冰冷的鼻梁,最后是冰冷的唇。

“好点了么。”白晨的声音沙哑着,看向她一字一顿。

却被白晨伸来的手给拒绝。

“那我就去救。”他依旧缓缓说道。

白晨开口喝止她:“汐娘!”俊秀的脸上已经有些难看。

偶尔,却有几只食腐的苍鹭在上空险险飞过,再没其他活物的踪影了……

“我来救人。”白晨淡淡答道。

话音还未落,他的吻已经袭来。

这样的动作在别人做来,一定极无礼!

刚刚雪崩过后的枯荣山,到处都被一层厚厚的浮雪掩盖。

入夜不知几许,但人还未眠。

“你被蛇咬了?”他蹙眉,样子有点凶。

他扬起脸,却看见了一张冰冷的,俊俏无比的、微带邪气的面孔。

“闯闯闯。”敲门的声音只持续了几声,老板娘便端着午膳走了进来,吓了正对着雪窗缝衣的汐娘一大跳。

“怎么?”

“是真的吗?哪个白兄弟啊!”她抹着泪连连道谢,却觉得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你喜欢就好。”他细细望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最后,将她的领口紧了紧。代她拿起果篮,两人重新手挽着手,朝客栈走去。

听见队伍里最小的猎人,才十八岁的阿苍轻声叫唤。老板娘相公困难的转过身来安慰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要出山了。回家了就要吃啥吃啥了……”那个年轻的猎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却看见那明朗的少女正呆立在门边,大大的眼睛悄悄四下打量着白晨。

太阳,快要下山了。

果然,果然是白大嫂的夫君吗?

……好……她凝着心神想要穿针,却被一只轻抚在肩上的手给惊得抬起头来。

“啊?”她欢快的应声。

她欣喜若狂,又害怕是被骗。在家里听见别人报信后,就什么都不管的冲了出来……她的枯荣山神!果然没有诓她!果然她的相公没事!

“哎呀!笨手笨脚的。”她自嘲着。

汐娘连忙夫(谐)唱妇(谐)随的欠身,准备离开。

“救命……”只来的及喊出两个字,坠力已经迅速的传达。

汐娘将绣花针在头上划了划,再偷瞄了眼那只兔子,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莹白的雪窗浅开着,正对着内里的是一只胖胖的,白白的,小巧无比的雪兔子。昨夜里那只兔子被震碎了,她伤心了半宿,本以为阿晨没有注意到。

‘轰’地一声,耳边却忽然有悠长的连叠声响起。

他站在了她的面前,静静望着:“汐娘。”

像是一串冰糖葫芦,他们每个人都是用一根麻绳将自己和下一个人给牵连起来。

胸前那两团虽然不大,但也是有的好不好?这个压法……很快就和没有一个样了。

转身的动作是,要他们跟着吗?众人又是一个面面向堪,

“没有想过。”立刻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音色有些冷,就像现在的雪风……

昨夜守到大半也没见什么大事,人们才自顾自去睡了。

嘴里还在不依不挠的骂道:“作死的家伙!叫你不要去,非要去……你身上都好好的吧?没有啥地方痛吧……”

她简直就要去见姥姥了,他还游刃有余!

速术腰上系着绳子,拿着探雪仗在其实就十来步远的地方慢慢挪动。

“搞什么?”她有些好奇,跟着想要半蹲下去看。

白晨潜意识一把捉住汐娘,护住了她的脑袋两人自窗边一跃而下。

楼梯的声音很大,每当客栈中的其他客人来回路过门前时,她总要冲到门口去看一眼。

“阿……阿苍!”速术不敢高声喊,生怕会再引起雪崩。

她起初哭的还算控制,到了最后已经撕心裂肺,边哭边是内心的表白:“……我说了不要去了的,他偏不听……”

“怎么了?脸弄伤了么?”白晨蹲在她的面前,企图拨去那额前的碎发,想看得更清楚些。

滴溜溜的果子和糕饼渣满地倾洒着,还真是脏乱不堪啊。

“火褶子还有多少?”老板娘夫君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哪怕就是叫他们捡到雪崩被埋的野兽。没有火烤,又哪里咬得动啊?全都硬得可以敲掉牙齿……现在,不过是熬罢了。黄昏的晖光照进雪山,给冰冷雪白的枯荣山罩上了层淡金羽衣。渐渐转西的橘色晚霞中,并没有鸟雀高高地盘旋飞翔。

但已来不及了,她被横在门口的凳子拦腰撞到。整个人趴到了地上,连带翻了糕饼篮。

众人面上立时一喜,但很快就又七嘴八舌的问道:“可白兄弟就一个人啊!”这里可是一堆汉子……而且随便哪个都比这年轻俊俏的郎君要看来彪悍吧?

汐娘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要挣月兑,却怎么也挣月兑不了阿晨的手劲。只能加快上楼梯的速度去。

“我刚才回来时,瞧见她了。”白晨静静地回视着她,没有丝毫不耐。

“但是汐娘,有一点你要知道。”

但冬猎,不是谁都有那个命去狩。

如果使点劲,是不是会碎呢?

就着劈哩啪啦的火苗,白晨将药汁倒入了青花白瓷小暖盏中。合上了盖,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是不是……是不是山神爷爷……”

少女他爹有些诧异,连连点头道:“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嘛!何况我家又是作这行的……”

雪山莹白永恒,亦没有明显的走向。就算是再勇敢的猛士,也不能轻易在雪季入山。

“疼不疼?”他蹲下轻环抱住她的腰身,继而搀扶起:“摔疼哪里了么?我看看。”

汐娘缓缓抬头。每个字都像来自五脏六腑,多说一个字都那么疼:“……为什么要管我……为什么只对我好……为什么不肯救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好不了了,所以你希望天下所有的有情人都和你一样!”起初还是普通的语速,到最后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怒喊。

其实她心里清楚,阿晨的武技登峰化及。上楼,哪里会有声音呢?

“是想休息了吗?”白晨淡声问道。

“这有啥?”老板娘讪笑着,允白的面上却还有几道没涂匀的粉:“小利巴昨夜里说什么也要回家一趟,他女乃女乃就住在山脚脚下。所以今天店里的活儿,我只能多干点。”

她左右摆弄脑袋,抗拒着白晨的哺食。

什么叫我希望你救,你才会救……

人多力量大,这八(谐)九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很快在避风处搭建起了雪堡垒。

“白兄弟白大嫂,你们回来啦。灶上还在留着你们的饭呢,现在要用么?”门口守门的老板娘见两人入内,揉着眼睛关上了门板。

他不做声,伸手将那只掩在自己嘴上的小手轻轻拉下,改为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有些诧异,白晨却已经顺手将那小罐浇在了小炉上。奇异香气瞬间在内厨肆意起来。

“我,我自己吃。”她的腔调有些厚重,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怎么办?今晚住哪里?”另一名壮年的男子,稍稍加快了点脚步跟上老板娘夫君,语气虽然不是很急切,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确定,企望他们的首领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但不知怎的,那捉着穿针线的手却哆嗦不已,凭他怎样也找不到针脚处。

他取过食物,想要扳正她喂食。

这些汉子都是一惊,想要狠狠抓住阿苍,却已经回天乏力了……

“昨天夜里的,是雪崩吧?”她蹙眉轻声问道:“老板娘的夫君去雪山好些天了,昨天夜里,你说……”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将午膳摆放到了汐娘的桌上,她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想要往外走,却被自家客栈的门槛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像是灵犀感应,在她抬头的一瞬间,一只骨节明晰的手推开了门板。

就算明知道是谎言,也不可以戳破。

“不冷么?”白晨看着她忙忙碌碌,嘴角微扬要将雪窗合上。

老板娘也混在人群中(谐)出来了,只是她面色如雪比别人更甚。

“别看别看!好像门牙被磕碎了半颗!阿晨帮我把糕点捡起来嘛!”她笑得没肝没肺,见他手伸来,连忙捂嘴捂得更紧,往另一边闪躲开去。

“多谢白兄弟!”老板娘只得急急冲准备转身的白晨叫去:“我知道这个时候说啥都轻飘,但还是要多谢白兄弟的恩情!所谓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小妇人的,只管吩咐!”

“毕竟……你那么好看的少年郎君,我……那时也是心动的。师傅和师母一定等的有些急了吧。我霸占了你这么多年,却……”想到那个被阿晨亲口吩咐拿掉的孩子,她眼泪又要来。

就算讨厌到了极点,但食物的塞入却让她本能的咀嚼并吞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解除些些痛苦!

她恨透了这点,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想活啊……

白晨看她一眼,脸色有些微沉。也没说什么,只弯下腰去挑拣那些还没摔烂的点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轻轻压在了她的身上。

汐娘面色如纸,抓了只糕点就往还遮遮掩掩的嘴巴里塞。“什么,什么事?”她笑。

“嗯。”希望被一点烛火燃起,她连忙用力无比的点头。

顺着人声的指导,人们仰头望去……去见枯荣山处一片雪白。是不是,是不是比原来长得更高些了?

这么晚了,客栈的厨房早就封了起来。

前面的雪已经被打上了层暖光,是客栈要到了吧。

而雪堡垒,就是用雪搭建起一个小小的圆型建筑。很矮,但可以窝风。虽然比不得烧炕的家,但总比露天要暖和几百倍。起码,不会冻死。

“你怎么了?”汐娘有些诧异,连连托住了老板娘的身板。

却发现她正压在他的背上,不肯回头。

老板娘如猫般狡黠的碧色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白晨。目光在热切中有一丝艳羡,末了,忍不住叹了一句:“白大嫂真是个有福的女人呢。”

“你可以救他们的啊……”汐娘不管他的冷漠,直直将话给说完。

“翻地龙吗?”

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也就三分之一柱的香。却震得所有人同时怔了怔。

“没有。”黑暗里,他的手轻揽住她的腰,再缓缓收紧。

索性茶杯里没有多少余水,只几片散乱的茶叶黏在桌案上,很快给彩锦的片域晕上了一大层茶渍。

“好饿。”

捡好糕点抬起眉睫时,正见她捂着嘴儿笑得颤巍巍。

“那就拿回来。”他淡声道。

此时,客栈的门大开。一群原先住在内里的客人也跟着冲了出来,人人面面向堪。

‘咚’、‘咚’、‘咚’,是极均匀的上楼声音。

老板娘踏入膳房,却被那一只升腾的红泥小炉给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再一看,她诧异的紧:“谁在那里!”

“我自私?”白晨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像是怕惊吓到了谁。

但怎么回事呢?竟然忍不住想要跟在他身后?

“速术!”

无法呼吸,他托住了她有些发软的身子,继而更深的吻袭来。

也不知道,哪个姑娘以后会有福气接受了去。

“等一等。”白晨站住了。半蹲搓着雪,不知道在作什么。

那些动物就会为了御寒,拼命去丰厚着自身的皮毛,这样也会给他们的冬猎带来一笔意外的好收入。

老板娘的手微颤着,就连乳黄的女乃茶泼溅到了袖子上都不自知:“多谢白大嫂。”

却有一只很有力道的手将他的肩给猛提了起来。

“哎呀!我的女乃女乃住在山脚下!我要家去看看啊!”

“不像吧?房子没塌啊!牲畜也都安分的很。”

见是阿晨,她立刻像只小黄鹂般钻进他的怀抱。

“火褶子还够点三、四次火。”了解了情况后,速术小声的答道。

转过面来,见那绑好的发髻有些歪,人却将小手横捂在唇前。

白晨的眉宇间全是山雨欲来的煞气,压低声线冷道:“我说了,我不想关心别人的家事。”

他停顿的时间不久,继而就冷声道:“我并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是因为你希望我救,我才会救。”

她下意识仰首,却被他轻轻抱住。熟悉的气味顺着鼻腔滑入胸口,最后钻入她的五脏六腑里。

她把玩着雪兔,忽然没预警地侧过了脸:“阿晨。”

门,洞开着。雪还在悠悠的下,汐娘的内心却已经一番云涌。

明白汐娘在忍耐着身体的疼痛,白晨抓过果脯,半强迫半怜惜的紧喂到她唇边。

“哦?”他靠得更近,气息清晰的喷在她前额。

但偏偏白晨,却叫人觉得无话可说。好像,好像他本就该这副模样般!

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为什么道歉。”

汐娘侧颜看了眼白晨,继而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呀!很可爱对不对。”

“洗一洗吧。”他淡声道。

她的语速奇快无比,汉话中又夹杂着大量的母语。

那温柔的触模,一瞬间就将老板娘内心的伪装撕得粉碎。

原本一片平静的雪地像是开了巨大的嘴巴,要将速术一口吞下。

这些日子,她养成了非常要不得的坏习惯。必须得在阿晨的怀中,才能入睡。

白晨突然松开了环抱住她的手,汐娘下意识想要回抱住他。触到手的却是凉凉的空气。

顿了顿,他的气场渐缓和下来:“你的糕点黏到了嘴边。”

“……”

“叫我来帮你罢?虽然是宠夫人,叫人眼热。但这哪里是男人该做的活呢!再不济,也该让速术帮你煎好药再送来啊!他家开药庐,你又是我们救命的恩人!”

“阿晨。”

“老婆,是白兄弟救了我们。”待到初见家人的激动情绪有了点收敛,老板连忙说道。

眼神有些发虚,嘴巴却又被他撬开,塞进了食物。她赶紧嚼嚼嚼,嚼到眼泪想狂飙,嚼到想咬烂自己的舌头。

一进房,她就半推开雪窗。直将雪兔子摆到了窗棂上,呵了口气搓手,才回头孩子气的笑道:“这样就好了。”

“闭嘴吧!”

这种事关自己至亲的事,不是本人,哪里能理解到那种苦楚?

如果山神保佑,雪下得再大一些。

……难道不知道,不知道她只是希望。他不要只对她有情,不要对别人那么冷漠……总要,总要试着对别人也有情吧……这样以后她走了,才能,才能,才能再爱上别人,再重新……

“我的枯荣山神!你们在干什么?”老板娘夫君探出头来,只一眼就了然于胸。

她哼哼了两记,也不答腔。只顾着尽职尽责的往嘴里塞糕饼。

再往下走,就算找到了这些兽尸,也只能干瞪眼了。

白晨的双眼微眯,不再看众人。

“你怎么这么自私!老板娘是我们的朋友啊?”汐娘本来环住他腰的手势,控制不住的变为紧勒住他的衣衫,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体温。

“我自己去,我自己去可以的。”她一脸紧张的蹦了起来,单手也在胡乱触模,却带翻了桌上的一盏冷茶。

“阿晨,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好漂亮,每次一看都掉魂呢!”

这些个月份,雪下的太厉害。通常一过黄昏,就没什么人出门了。所以一般的店家早早就要关门。

“啊?……还真是。”她模下嘴边糕饼渣,笑米米又塞嘴巴里。

一瞬间她的心思千百回,豁然大悟道:“哎呀!难道您这是在亲手煲安胎药么?”啧啧啧,看看什么叫做面冷心热!好个体贴入微的郎君呢!

“今天,我好高兴的。”她噎噎塞塞,就是不肯放下掩着的手。

她简直笑弯了眼,又有点骄傲。

呵着气,他将那只有巴掌大小的雪兔摆放到了汐娘手中:“给你。”

“我都没空闲吃东西了。”

“我……我……”她嗫嚅着,竟然是一行眼泪从眼角快速落下。老板娘赶紧抹去,却带坏了脸上的妆。

“这是怎么啦?”

她轻声试探的叫道:“阿晨?”

两人屏声静气,朝着那仿佛就在眼前的美好晚餐努力。

“相公——”远远的,高大的异族老板娘像是三岁孩童,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

微叹了口气,使力将正压抑着哭音,却早已满脸泪水的汐娘扳正。

“到底,怎么了?”

手,终于可以搭上那只雪豹了,速术的面色一喜。

“也许,也许是雪下得太大,那传平安书的迷路了,迟些才能出来呢?”汐娘找不到什么好的安慰,只能胡乱跟着分析点。

“为什么呢!老板娘那么可怜!那么坚强!她的夫君现在也许因为雪崩,就埋在山里等着人救……”汐娘蹙着眉,急急的开口。zVXC。

“对,对不起……”她揉着兔子眼睛,说的话早成不了调,却还好认真的压抑着,不肯冒出哭腔来。

但每次,都很失望。

“不行!我看不见了的。”她伸手阻挡他要关窗的动作。

可是,胸口酸酸的……她回抱住了他,在白晨的衣襟上蹭了蹭眼泪:“阿晨,我有没有说过?”

待老板娘离开,汐娘就重新坐在雪窗前缝衣。

她的眼睫间有湿意。

白晨扬起静黑的眸子,淡淡道:“不必了。我想自己动手。”

“阿晨你这个混蛋!”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有些气短。

如果以后非要算账,就算到她的身上吧!

要不是她不放心,要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还真的不知道,这个时间还会有人?

速术被他引得坐了起来,这一看,也有些喜上眉梢。抱里没悉。

“怎么不说话。”白晨和她挽着手,微侧面,好让汐娘可以轻易的看见他的脸。

其实事后人们才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其实看起来非常单薄不是吗?可为什么当时就没有多想,乖乖地跟着那双静黑的眸子走了呢?

白晨没有答话,只淡淡回视了一眼便又去关注药炉。

白晨的唇形很薄很冷,但她一放上去,就像是要被火灼伤一般。噗通噗通,心跳加速呢!

这是……

待到白晨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她茫然地看向还在小炉中起舞的火星,夜色的最后一点余波像水迹般消隐,她听见自己苍白的声音在发问,尾音却像沉入水中一样越来越轻。

这分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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