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蒋西就发短信告诉龚小佳关于程意和李夕阳的事情她打听到了。
于是在一个蒋西的同桌不在座位上的课间，龚小佳起身，理了理自己因为坐太久而凌乱的衣角，好像自言自语，好像又是在对别人说：“敌情已经明了，要去商量战略了。”
一旁的龙雨笛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把敌情弄明白之后也向我汇报一下。”
龚小佳说，好，然后迈着豪迈的步伐走开了。
这段日子，时间不长，但是发生了很多事。龚小佳记性不好，很多事情扭头就忘，所以她只有按照想起来的顺序一件一件解决。
她径直来到蒋西同桌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很酷地把一只手搭在蒋西的椅子靠背上，说：“说吧。”
蒋西“呵呵”地笑了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始了正题：“情况呢，是这个样子的。李夕阳和程意之前也不怎么熟，但是初三的位子大调动把他们调成了同桌，这样子一来，就熟悉了，你懂的。”
同桌，不就和自己和龙雨笛的情况一样？
看来成为同桌是真的可以熟悉起来的，所以自己和龙雨笛一定能成为好朋友。龚小佳有点开心，不自觉地回头看了龙雨笛一眼。她还在认真看书，不过好像已经塞上耳机了，旁边陈璐和丽丽影在大声讨论杂志，她也无动于衷。
不对，才一来就跑题了。龚小佳批评了自己，要以大局为重。
既然是同桌，那么李夕阳对于自己的事情说不定也略知一二。程意很可能把自己哪里不好都告诉了李夕阳，那就意味着如果以李夕阳为切入点，自己就能知道是哪些地方错了，改正过后程意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转念一想，如果她对程意有意思，不就会利用这个机会记住程意受不了女生什么地方，然后她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龚小佳危机感更盛。
蒋西继续说：“这个李夕阳呢，在现在班上好像都和男生走得很近，和女生关系不怎么样。”蒋西坏笑了一下，接着说，“5班女生呢，对她的评价……嗯，你懂的。”
当一个女生听到另一个让她讨厌的女生的负面评价的时候，就是最开心的时候了。龚小佳大概能猜到，李夕阳那和自己差不多的其貌不扬，还配上一副高调的白框眼镜，竟然还敢和男生走得特别近。这样很可能成为女生们的眼中钉。不过龚小佳也很好奇，是哪来的自信让她有这样的勇气呢？
龚小佳问：“那关于程意的呢？”
蒋西说：“程意的事情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不过我听说程意家庭条件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蒋西说着，眼珠子往斜上方转了转，估计在回忆程意的样子。然后果然瘪了瘪嘴，脸上写着几个大字：看不出来。
这样一来龚小佳也想到，程意也对自己说过他家里不错。但是龚小佳觉得，爱一个人就不能在意他的物质条件，就是说程意是富二代，或者不是富二代关系都不大，她只是喜欢程意这个人。但是现在，“家庭条件不错”这句话激起了她更想留住程意的斗志。
是的，这么好的条件的男孩子，就是龚小佳天边最美的云彩，让她用心把你留下来！
蒋西好像注意到了龚小佳脸上的斗志，连忙说：“你不觉得，家里真的有钱的人，都很低调吗？”
龚小佳说：“你不觉得程意就是一个低调的人吗？”
蒋西想了想，深深地想说不觉得。但是比起龚小佳失恋的伤心样，她更喜欢看她有斗志的样子。平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她，比如现在就不否定吧。但是这样又确实有违她的初衷，所以还是换个方式来否定。
蒋西便说：“这年代，有钱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暴发户……现在是关系社会，如果他家有跟人界之外的什么东西有联系，那我真看好他了。”
龚小佳听到关键词“看好他了”，耳朵就竖了起来。想来这九个月时间，龚小佳一直期盼着蒋西能说出一句：我看好程意。但到现在也没等到。
龚小佳相信，时间能够让她证明程意是个人才，并且让蒋西说出：我看好他，这种话。这样一想，她就更不能放弃追回程意。
所以，一定要把他追回来。龚小佳谢过蒋西的情报后，就回到了座位上。
龙雨笛看了她一眼，问：“怎样？”
龚小佳就把他们在5班是同桌的事情告诉了她。顺带还提了一下他家条件的事情。
龙雨笛眼中忽然闪过两道金光，说：“我支持你。”
龚小佳第一次见龙雨笛这样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就问：“为什么？富二代很好吗？”
龙雨笛说：“虽然我们不是为了钱找对象，但是有钱的对象总比没钱的对象好，不是吗？”
龚小佳笑了出来。这段时间，龙雨笛冰山美人的外表好像在慢慢融化，因为程意这个事情，龚小佳好像看到了龙雨笛的更多面。所以龚小佳想，程意就是她的福星。
但很快，她又不开心了。
她瘫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说：“唉，不知道程意和李夕阳现在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如果有暧昧，那我……”
龙雨笛说：“把程意的短信给我看看。”
龚小佳扭捏了一阵，但觉得内容也没特别露骨的，就把手机给了龙雨笛。
龙雨笛结果手机，没过两秒钟，就啧啧道：“多么恶俗的称呼啊，宝宝？”
龚小佳小小地无语了一下。她忘了就算她自己习惯了这个称呼，对于别人来说应该也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龙雨笛迅速点着上下键，一面说：“哇，真的越来越无情哎。”
龚小佳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结论。
龙雨笛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动，龚小佳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样的操作会需要这样频率的输入。一分钟后龙雨笛把手机还给龚小佳，说：“好了。”
龚小佳疑惑地接了过来，只见屏幕上刚好出现一条系统提示：消息发送成功。
见龚小佳疑惑地看着自己，龙雨笛说：“看发件箱。”
龚小佳照做，然后她就后悔把手机给龙雨笛了。
只见发件箱里面最新的一条短信是给程意的，点开，内容十分颓废，十分忧伤偶像剧。
“你离开我之后，每天上课听不进，不想吃饭，睡不着，连走在学校里也觉得像行尸走肉一般。我还是那么爱你。我也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会那么痛苦。活着好累……听说你有了新的幸福？恭喜你。——你曾经的宝宝”
龚小佳看看手机，看看龙雨笛。看看手机，再看看龙雨笛。
龙雨笛问：“恶心吗？”
龚小佳说：“恶心。”
龙雨笛大度地说：“没事，他只会觉得是你发的。”
龚小佳一瞬间有流泪的冲动。
龙雨笛说：“但是程意肯定不会觉得恶心，因为他就是一个恶心的人。如果他说谢谢，你就会知道他们真的有什么了。如果他狡辩，就说明可能他们没什么，并且他心里还有你。如果他不回，就比较难办。你就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并且可能说明他觉得你很烦。但是呢，看他之前那种自恋又自负的语气，不回的可能性很小。”
这么复杂的情况就被龙雨笛简化成为三种可能，龚小佳无比崇拜地看着龙雨笛。龙雨笛说：“有回复了叫我。”就继续埋头看书。
五分钟之后晴天女圭女圭开始闪烁，龚小佳“啪”地一声滑开了手机。
这样就说明果然不是第三种情况，龚小佳松了口气，心说，程意没有讨厌自己就好。
但打开信息后，她就看见了第四种情况。
只见信息上这样写着：
“龚同学，夕哥觉得你的人生态度十分灰暗，对未来很没信心。面对这样的情况，就让夕哥来开导你！”
夕哥是谁？龚小佳想。龙雨笛问：“回了？”
龚小佳点了点头，把手机再一次递给了她。
龙雨笛看完后，很夸张地说：“哇，自称哥的女人啊，不可估量，不可估量。”
夕哥就是李夕阳？龚小佳好像懂了。同时她好像也懂了，李夕阳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跟男生接近的了。
不过，为什么发给程意的短信，会是由李夕阳来回的？
龚小佳把这样的疑惑表达出来之后，龙雨笛说：“直接回短信问她。”
很快李夕阳又回：“我借意哥的手机一用，短信刚好就来了，我就顺便打开看了。”
那时龚小佳什么也没想，就问龙雨笛要怎样回（后来想起来超级火大，什么叫“顺便打开看了”？），龙雨笛就说：“叫她出来，面谈。”
龚小佳退缩了：“这样……不太好吧？”她不喜欢见陌生人，更别说这样直接与陌生人针锋相对了。
龙雨笛说：“首先你可以知道她对程意有没有意思，其次她是一个让你知道程意近况的很好的对象。”
看着龚小佳不争气的样子，龙雨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她比你漂亮吗？”
龚小佳想了想，很客观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怕什么？还没斗小三就放弃，算是直接弃权哦。”龙雨笛说。
于是当天中午，在北关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龚小佳顶着用自来水固定住毛边的头发候在了那里。
这样的一点点加工，是刚才龚小佳在餐厅洗手间里进行的。那些谈大生意的大叔们不都用发蜡把前额的散发都有型地固定上去吗？龚小佳一直觉得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面这样子的造型特别有气势，所以她也这么做了。
12：38，李夕阳在距她们约定的12：30准时迟到8分钟出现了。龚小佳以前也不知道李夕阳正面到底长什么样子，所以当她在焦急地多等8分钟后，便认定向自己迎面走来的那个白框眼镜的圆脸女孩子就是今天自己的对手了。
李夕阳的前额也垂着跟自己一样的几根碎发，于是龚小佳借着自己水光锃亮的发型的架势挺直了背脊。
李夕阳在环视餐厅一圈后，大概也觉得可疑人物只有龚小佳这一个，便径直走了过来。近看后，龚小佳发现李夕阳的眼睛比自己还小、脸比自己还圆，于是便坐得更直了。
从此以后龚小佳明白了，优越感是相对的。
龚小佳订的是一个二人桌，除了她对面就再没别的位置。所以李夕阳走到她对面，坐下，问：“你就是龚小佳？”
没有“你好”，没有“请问”，龚小佳觉得李夕阳的态度让她有点不爽。明明是陌生人，还有那么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认错人的可能性，但她就这么直接地坐了下来，还将这样一句话冲口而出。
龚小佳告诉自己要冷静，因为蒋西在知道她今天约见了李夕阳的时候，就嘱咐她：“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别动手……”
于是龚小佳回答：“是的，我就是龚小佳。”
李夕阳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课本放到了桌面。
没理由地，龚小佳觉得眼前的情景有点熟悉。好像不就之前，也有人问了她类似的问题，在一个类似的情况下。
她的目光开始游移，面前的桌子，桌上的文件，桌前的人……
天空大大。
是的，这情景跟不久前天空大大把自己传唤到办公室进行那一段奇怪的对话时候，有点像。
忽然间龚小佳好像明白了跟天空大大的对话，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劲。虽然整个对话都很不对劲，但是一开始那句，让龚小佳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奇怪的点在哪里的问句，龚小佳好像终于想通了。
那时候，天空大大说：“龚小佳，就是你？”
理论上来说，天空大大和李夕阳一样，是先知道“龚小佳”这个名字，然后抱着这个名字来对号入座自己这个本尊的。
所以李夕阳刚才说：“你就是龚小佳？”
一旦这个语序调转过来，说出这句话的出发点就完全不同了。
“龚小佳，就是你”，更像在认识自己这个人却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前提下说出来的。
这样一想，龚小佳也释然了。天空大大确实是在那次面谈之前就在楼梯间撞见过自己，所以认识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这样看来，自己和天空大大的这个梁子，应该是结下了……
龚小佳叹了口气，也摆不月兑对未来，对六界史的担忧。
“你和程意的事情我都清楚。”对面的女生的发言打断了龚小佳的思考，“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开导你一下。”
龚小佳这才回过神来。似乎对面的女生又说出了两句让自己很不舒服的话。
龚小佳对自己没信心、经常自暴自弃，但是她需要别人的尊重。要知道她小时候也是风云人物，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近年低调了而已。
不喜欢不礼貌的对话，应该也是人类的本性。
李夕阳的语气让她很不喜欢。李夕阳好像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高处，用一种神明看凡人的眼光，来告诉龚小佳：我了解你的情况，我什么都了解。你就尽情对我诉苦吧，我一切都能包容。
龚小佳只是心说，我跟你很熟吗？
龚小佳冷笑了一声，说：“请问你要怎样开导呢？”
出口才发现自己这句话好像藏了许多利剑，直刺对面的女生。突然的刺激让对面的女生愣了愣，没立即回答。
原来自己也可以那么有气势，不只是水光锃亮的发型的力量。龚小佳自豪地想。龚小佳自己也不知道，一个让她讨厌的对象可以激发她深藏的，名为月复黑的萌属性。
对方缓冲一阵，又说：“龚同学，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
意思……只是，夕哥是开导果许多情侣的人，而且现在意哥是我同桌，你告诉我你的困惑，我一定能帮你。”
要是以前，龚小佳一定纠正她，叫她小公。但是这次她没有。比起纠正对自己的称呼，她更想更正李夕阳满口的“夕哥”。对了，还有意哥？
龚小佳想，什么情况？5班就是一个江湖么？
心里很不爽，但又想起龙雨笛的叮嘱，能忍则忍，套情报要冷静淡定。勇士受得胯下之辱，成功就要卧薪尝胆。
于是龚小佳强压住不爽，翘起了一个霸气的二郎腿，直问：“你喜欢程意吗？”
这一问让李夕阳条件反射性地就回答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然后她又补充自己的观点：“我觉得，意哥就是一个好哥们儿，他人是好，但我没考虑过那种事情。”
龚小佳的怒火平息一些了。不管怎样这个答案是好的。
李夕阳问：“龚同学，你的困惑到底是什么呢？”
龚小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在痛苦的时候有人倾诉是好事，但是最近她倾诉对象有蒋西，还多了一个龙雨笛，所以她就不用再对一个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累述了。毕竟她自己也懂，别人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同情你，而复述太多次，再可怜的人会变成祥林嫂。
并且龙雨笛在她来之前叮嘱她，不要对敌人说实话，不要让敌人知道自己的缺点。
龚小佳握了握拳头，就像把龙雨笛的真理牢握于手，铭记在心。
但是眼下，一定要骗取对方的信任，让对方成为自己打入敌人内部的一处眼线。所以龚小佳想了想，说：“一开始，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同时龚小佳还把自己的演技带了进去，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然后龚小佳开始侃大山，把她和程意之间真的假的，有的没的，都添油加醋一番告诉了李夕阳。
李夕阳一脸认真地听着，不时还说一句：“我懂。我都懂。”
谈话结束的时候，李夕阳拍着胸脯保证：“龚同学你放心，你确实是个好女孩，夕哥一定会在意哥面前多美言你。”
龚小佳“坚强”地微笑着，要了李夕阳的QQ，说是方面以后交流。
两个女生就在咖啡厅楼下愉快地挥手分别了。
回到教室，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左右。教室没几个人，蒋西已经在那里了。蒋西中午的活动就是午饭，然后就回教室午休。
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蒋西抬了抬头，见是龚小佳以后，她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龚小佳身上，直到她坐到她身边。
安静的教室里，蒋西问：“没动手吧？”
龚小佳说：“没。”
蒋西说：“怎样？”
龚小佳说：“好像他俩没什么。”
蒋西笑了，说：“恭喜你。”
龚小佳心里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愫——虽然蒋西口口声声说着不看好程意，但她是尊重自己的选择的。不管自己如何选择，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所以就算她说着不看好，也会帮自己打听程意和李夕阳的事情。就算自己因为程意而打断了很久以来和她吃午饭的习惯，现在她还是不计前嫌地陪着自己。
也许，这种感情，就叫
——朋友？
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才见了李夕阳那样的极品；也许是因为，人长大了，慢慢就会懂得更多。
龚小佳直视着蒋西水灵灵的大眼睛，半天，说：“谢谢你。”
在龚小佳心里，蒋西是个无法缺少的存在。她总是那么温柔，像溪水一样，细而长流。她不会突如其来，也从不会消失。她只是默默地冲刷走一切烦恼，然后告诉你，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蒋西一脸莫名其妙。她不知道龚小佳心里正在为以前因为程意而抛弃她的重色轻友的行为后悔无比。
三天以后，北关中学大门对面的公寓楼开盘，临街的店铺也开了好多家。一整天学校外面都锣鼓喧天的。还好教学区跟马路对面的大楼还有些距离，学校的正常上课也没怎么被骚扰。
课间操的时候，学校广播和着锣鼓队那并不怎么合拍的节奏滑稽地响了起来。和蒋西一起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龚小佳看了一眼对面的灰色大楼。
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人群中龚小佳掏出手机，查看了最新一条短信。
显示来信人是程意。
内容只有一句话：
“宝宝，我们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