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北让我明天同去参加他父亲的追悼会,理由是让父亲“见一见”他儿子的第一个女朋友。
参加像追悼会如此正式的场合,还是林月琴死后的第一次。
我睡在床上,隐隐约约还能记得林月琴死的时候,姐姐李静妤在病床之前哭的梨花带雨,而我只是一脸厌恶,表情木然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心底发出阵阵冷笑。
那时在我稚女敕的思维里,林月琴得的是那种见不得人的病,也就是所谓的“性病”,天知道她到底搞了多少个男人,才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本来这也不是没救的病,只是林月琴大概很是舍不得她那些肮脏的钱大把大把往医院这个无底洞里扔,于是就自己一个人暗地里拖着,等到实在拖不住了,才被李静妤催促着往医院去了。
拖的时间过长,检查的结果固然是给了林月琴一个晴天霹雳,林月琴悄悄地把写着病情的那张化验单子塞进紧身裤的小口袋,转身镇定地告诉李静妤她只不过是一般的胃溃疡,稍微住几天院就没事了,而后自己安静地朝病房去了。
事情的真相是在我放学之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李静妤拉去医院陪着林月琴的时候暴露的。林月琴正睡着午觉,面朝着墙壁向里面躺着,没有盖被单,姣好的身材展露在空气中,我在床边坐下来,将书包搁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面对着林月琴的背脊。
李静妤提着壶灌热水去了,留我一人百无聊赖的呆在充满苏打水气味的病房,我注意到自己的鞋带松开了,于是低下头去系,再抬起头来时就瞄见了塞在林月琴小口袋里的字条。
当时正在读高一的我对什么事物都满含着叛逆心理和好奇心理,我对着半藏在林月琴口袋里的字条看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它抽出来。
细长的指甲捏住字条露出来的部分,林月琴原本是不允许我留指甲的,我用很剧烈的反抗向她宣战,使她无可奈何,什么都由我去了。林月琴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把我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立刻反射性的收了回来,而林月琴仅仅只是翻了个身,仍处于沉睡状态,她的翻身恰好使字条停留在我的面前,我收回来的手又伸了出去,稍一用力字条就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我小巧的手心了。
我看了一眼林月琴,确定她不会在短时间之内醒过来之后就满心兴奋的跑到卫生间将门反锁,然后坐在马桶盖上心安理得的打开了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那张字条。皱巴巴的字条被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的字迹由于揉搓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了,但还算是清晰的,我打开卫生间暗黄的灯,终于看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化验单,上面那两个字明晃晃的,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收好了脸上震惊的表情,表现得宠辱不惊。李静妤已经回来了,从壶里倒出滚烫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水来放在桌上摊凉了给林月琴吃药,林月琴也已经醒了,单手将我的书包提起来毫不在乎的扔在地上,让出椅子给李静妤坐。我走过去拾起被她扔在地上的书包,把它重新背在肩上,不顾林月琴的骂骂咧咧拉着李静妤出了病房那扇不隔音的木门。
三步一回头地看着,走到一个看不见林月琴病房的拐角,我这才放开拉着的李静妤的手。“怎么了?”李静妤显得很是疑惑,看着面前站着的我。“姐姐,”我吸了吸鼻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刚刚从林月琴那里“偷”来的字条,塞进李静妤手里,“你看看这个。”
李静妤皱着眉头接过,我从她的表情里可以判断,她以为我给她看的是我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单,而当她打开字条并准确无误的看见上面的字的时候,她的表情忽地一变,眼泪“唰”的一声就爬了满脸。
李静妤悄无声息地流了好一会儿眼泪,我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让她擦了擦,她这才慢慢地止住:“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在她口袋里,她睡着的时候我拿出来的。”我看见李静妤布满泪痕的脸颊,不免有些心疼,将实情一点儿不漏的道出来。
细细想来,自从我发现林月琴跟许文滔搞在一起之后,甚至连“林月琴”这个名字都开始厌恶起来,跟她说话都是直说,没有称谓,而跟李静妤谈起她的时候都是直称为“她”。
李静妤沉吟了一会,恢复正常的神态,又开口道:“你待会把这张字条放回原处吧,免得妈起疑心。”我点点头,从李静妤手里接过字条,放回口袋,随着李静妤走回病房。一把推开病房的门,迎接我的果然就是林月琴的破口大骂,这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了。
“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不敢告诉我所以就告诉你姐啊?”林月琴坐在床上,神采奕奕的骂着,一点都不像得病的人,“你说我赚钱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学校惹事的么?你个死丫头!”她伸长了指甲想要戳我的额头,我急急忙忙地躲在李静妤身后,在这样的时候,李静妤就是我永恒的保护伞。
“妈,”李静妤把林月琴举起的手压下去,语气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陌陌什么事也没惹,您别多心了,好好养病。”林月琴不解气,又接着骂了几句,这才罢休。
手机铃声响起,将我从回忆里拉回来,抬眼瞄了一下来电显示,又是一个没有被我储存的号码,我正犹豫要不要接时,脑中忽地闪过林辰北那暴露在大雨中无助的神情,我害怕那样的场景再一次出现,于是果断地摁下了接听键。
“陌陌,”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带着别样的嘶哑,不像是它主人原本就有的,倒像是某种外力阻碍造成的,“回来好不好?”这一句话如雷贯耳,不用任何费力的思索我也能猜到电话那一头是谁了,我平缓了一下心绪,镇定地说道:“我已经是林辰北的女朋友了,许森你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幼稚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知道么?”
我镇定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把电话狠命地挂断了,生怕许森察觉到我哪怕是一丁点的慌乱,抬手删掉刚刚那个号码,我不知道许森是如何得知我的号码的,也不想花费脑细胞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努力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特地跟学校请了假,起身准备明天参加追悼会要用的物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