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茫茫的,大朵大朵的乌云密集在半空中,黑压压的一大片,显得很是瘆人,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了祭奠伤痛的事情而如此,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就连偶尔掠过天空出去找食的鸟儿的叫声也变成了悲戚戚的哀鸣。
追悼会如期举行,我向姐姐借了一套纯黑的衣服,表情肃穆神色庄重地坐上林辰北那辆接我而来的车,不是他那辆亮眼的跑车,而是一辆与天空同色的灰黑小汽车。自然我是不敢跟李静妤说我是去参加林辰北的父亲的追悼会,只是借口说一个很好的朋友的父亲去世了,李静妤这才半信半疑的将手里拿着的衣服递给我,嘱咐我早去早回。
坐在车上林辰北什么也没有说,我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来他仍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许是今天追悼会的气氛又感染了他哀痛的心绪,他和我同坐在后座,前面开车的是以前从没见过的中年男人,可以猜测那应该是他家的司机,司机也穿着黑色的衣服,更增添了悲伤的气氛。
我将手覆盖在林辰北那置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之上,力量合适的轻轻握了一握,林辰北很快感觉到我的心思,抬眼望前方不远处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司机训练有素的将后视镜转开到另一个方向,林辰北望见那一方小小的后视镜看不到后座的境况之后才缓缓把一直看向窗外的头转向我。
“不用担心我,”林辰北回握着我的手,而后轻轻地将我的手放回原处,他的手有些冰凉,像似融非融的冰,但他的眼神却是热的,像似燃非燃的火,“倒是你自己,连头发都没有绑起来。”说罢还顺势抓着我的头发扯了一扯。
我这才惊觉自己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由于动作不熟练,一使劲衣服上的扣子就把我的头发勾掉了,而此时林辰北已经等在门口,来不及再仔细收拾,只好一把把掉在地上的皮筋捡起来攥在手心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我忘了。”我随手抓起一绺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心底里开始焦急起来,眉毛纠成一团,这个样子是肯定不合适的,但坐在车上到哪里去找梳子呢?
我一脸无辜和着急的看着林辰北,正要开口问他怎么办的时候,林辰北用双手扶住我的肩,将我整个人转向另一边,声音极轻:“我给你绑。”我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长发柔柔的自他指尖滑落,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会?”林辰北淡淡的笑了一笑,再次将我转过去,略一思索道:“这个无可奉告。”
我对林辰北的回答很不满意,但林辰北不想说那就意味着再怎么问下去也是多余的,我便只好作罢,悻悻地安分坐着,任由林辰北拨弄我的长发。
我的家距离此行的目的地是有不算近的一段距离的,足够他将我散乱的发丝绑成规整的形状。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林辰北微凉的手指轻划过我的头皮,捉起头发在手中拢成束,稍稍卷了一卷,而后接过我递过去的皮筋,替我简单的盘了发,小小的改变就让我从散漫变得庄重起来。
下到车来展露在眼前的一幢不高的建筑物,粉刷精致,能够看出肃穆的气氛,正门上方用黑色字体印着的“殡仪馆”三个字在灰黑的天色下诡异不堪,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亡灵的怨念。林辰北没有走向正门,而是领着我从一扇厚实的侧门进去,进到一个放着许多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花圈的房间,花圈安静地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活物,好似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这样的气氛使我略微感到恐惧起来,手臂上鸡皮疙瘩配合的不断冒出来,我只好一直紧紧地跟在林辰北身后,远远地躲开那些花圈,这才敢细细打量这个房间。房间的一边放着成山的花圈,另一边却留出较大的一块空地来,摆着简单的桌椅,桌上摆着简单的茶具和纸巾,大概是提供给陪行家属做准备工作的地方。
房间一览无余,我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早就坐在椅子上的妇人。妇人中等年纪,穿着得体的纯黑衣服,青丝夹杂着白雪在脑后盘成好看的发髻,上面插了一根细细的素色发钗,在房间微弱的灯光下闪烁,下面露出一截仍是白皙的脖颈,空荡荡的,有一道浅浅的印痕,明显是将之前长久戴着的珠宝卸了下来。妇人背对着我,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偶尔能听见清水滑过喉咙的轻响。
林辰北示意我站在一旁,自己则朝着妇人走去,在她身旁站定,声音轻到仿佛是害怕打碎了珍贵的玻璃装饰品:“妈,我回来了。”胡颖隐约记得林辰北出门之前跟自己说的是他要去接他的女朋友,于是听到林辰北声音之后便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杯子缓缓转过身来。
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一束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仿若要把我看穿,我稍稍吸一口气,记起林辰北在下车之前向我交代的话,于是露出一个跟周遭气氛很搭对的淡淡笑容:“伯母,我叫林陌。”
胡颖朝着我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我的笑容比较满意,而后就把她那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转过去对着林辰北说道:“你去门口迎接吧,待会就该开始有人来了。”“那她呢?”林辰北指一指一直站在他斜后方的我,表情很是为难的看着胡颖,“总不能让她一直在这站着吧?她对这也不熟。”胡颖不再看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清水大抵已经到达胃部了,胡颖低下头去,像是不经意地说道:“让她跟你一起去吧。”
林辰北对这个问题会得到如何的答案似乎胸有成竹,简单的拜别了胡颖,拉过呆站着的我往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足足拐了好几个弯才出到正门,面对着那条并不宽敞的马路站着,表情严肃而认真地站着,迎接即将到来的不知名的吊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