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京城 26白子与黑子

作者 : 响马

26白子与黑子

安荣被分配到一个小站,这里有几个女工友,两个做饭的也是女的。安荣跟两个女工友分在一个宿舍里。这里的工长是不错的人,常常照顾女工友们,分配给她们干一些女人们能干的活。她们跟着老师傅改道时,叫她们给起出道钉的洞塞木棍,要不就跟着一个老巡道工写铁号,每根钢轨上都有编号,每年都要写一遍。安荣开始认为写铁号就是蹲在那里写,叫安荣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老巡道工是站在那里弯着身子倒着写铁号,这真是一门独特的手艺,而且数字写的非常漂亮,比正着写的数字还好看。安荣心里对这个老师傅刮目相看,心里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安荣看着老师傅写铁号,手里提着白色的漆桶,跟在后边也学着写铁号,边写铁号边聊着天,“老师傅,您这倒写铁号有多少年了。”

老师傅头也不抬说,“也有个二十几年了吧。”

“您写的真好,比正着写还好。”安荣赞叹着。

老师傅笑了笑说,“好啥啊,写常了就自然写的好看了,功夫到了自然成。”

“您看我就写不好看。”安荣不好意思笑着。

老师傅说,“什么事就得练,时间长了就成了。”

安荣弯着身子接着写下去,可是那几个简单的数字写出来怎么也不好看。

老师付说,“你要想看着好看,回头用模子往上涮吧,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学的,都是匠人干得活。”

安荣记得上次去看父亲没有看到写铁号的,有点儿新鲜,所以很好奇,不想用模子涮,就想亲自写。

安荣跟老师傅又聊起来。老师傅家在外省,五十年代他参加了修建这条铁路线,铁路修好后就留下来,再也没动过地方,这一呆就是一辈子,眼看着就要退休了。老师傅告诉安荣,他有时半年或一年才回家看看,把存休都存起来,过年的时候再回家,每个在外省的工友都是这样。

安荣好奇地说,“您为什么不在本地找一个老婆啊。”

老师傅说,“当年参加铁路工作时,没有眼光啊,再说了那年代找个当地的女人也不容易啊,后来就在家里找了对像,这样就结婚了。农村不像你们城里,结婚都早,老大的岁数不结婚叫人家笑话。”老师傅看了一眼安荣又说,姑娘啊,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就到这里干这样的重活啊,你这身子骨可吃得消。”

安荣笑着说,“眼下找工作也难,吃不消也得吃,这里不也有好多女工吗,人家吃得苦,我就能吃得苦。”

后来,安荣也跟着工友们干起了重活,在铁路线上用扒镐扒石碴,那活真的不轻松,身子弯着,用力在枕木下方扒出石碴,露出枕木底来。她们女工只管在先边扒石碴,后边工友们打着洋镐一路跟随。安荣从小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一天下来全身疼痛,晚上很难入睡觉。这样的累活不是每天都有,有时工长分配她们女工在工区里劈一些木棍,每次改道都得用这些木棍。有时叫安荣去帮厨,有时叫安荣给改换钢轨的工友送水,干一些女人们能干的活。安荣最喜欢干的活就是到铁道边拔草了,这活她是干的,也喜欢干,只是有时她会很怪怪地看着绿茵茵的草发呆,那些黄色,紫色的小花开得正艳丽,指甲盖大小的紫色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心里就迷漫着梦幻般的想法,为这些风华正茂的小花就要死去而悲伤,一年只开一次就这样死在自己的手里,死在工友们的手里,一片一片花朵被拔起来,死亡的花姿千娇百态,像一条长龙顺着铁路线排开。安荣好像听到花的申吟,看到花朵挂着露水的泪珠,看到紫色小蝴蝶在这些死亡的花朵身上飞舞着。不长的时间,小小的花朵很快就在阳光下晒蔫了。

“收工了”。班长喊叫声在铁路线上回荡。安荣顺着铁路线往回走,手里拿着一把快要死去的小花。安荣想把这些花朵养在瓶子里,以便叫这些花朵活得更长一些,活过这个夏天。

晚上睡觉时,安荣累得很想哭,又怕同屋的工友笑话,就忍了下来。忽然间又想起吴奈来,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一个多月了,应当回城里休息一下了,难到吴奈把一起回城休假的事忘记了。安荣看着桌上的瓶子里的小花睡着了。

第二天下班时,一趟通勤慢车开进了小站。安荣正在吃晚饭,一眼就看到吴奈从列车上下来了,脸黑黑的,走起路来显得很有力量,也显的比从前成熟了很多。吴奈跟几个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就走进了工长办公室。安荣有意不出屋迎接,装着没看到。

安荣吃着饭想到,吴奈可能有公事要办,不然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不一会儿,吴奈从工长办公室出来,敲响了安荣的房门,一进门就说,“安荣,你晒黑了。”

安荣说,“还说我呢,你看看你,比我黑多了,像是从黑煤炭堆里滚过了一样。”

同屋的女工友惊奇地看着安荣说,“怎么,你们认识啊。”

安荣一脸平静地说,“当然认识了,我们一起被招上来的,很早我们就认识了。”安荣还神秘地看了吴奈一眼。

吴奈看了安荣一眼说,“没错,我们早就认识了,只是没有分配到一个车站。”

他们就笑起来,互相问候。安荣跟吴奈说,“我很想回家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

吴奈就跟安荣说,“下星期六下午咱们一起坐通勤车回城。”

安荣一口答应下来,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互相都很想对方。

他们走在晚上的车站里,在明亮的铁路边聊着,说着心里话。安荣说,“想不到你真能干啊,这么快就当付班长了,真够能往上爬啊,将来是不是要当工长,当领工员,当段长,当局长”。安荣一连串说着人生的方向,好像只有这条正道才是路。

吴奈也很自豪地说,“走着看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

安荣说,“我可不行,听说在工区的女工干几年就能到列车段跑车去,当个列车员也很好吗。”

吴奈问,“你听谁说的。”

安荣说,“听我宿里的女工友说的,这也是一条出路啊。”

吴奈说,“我看眼下这种事没普,咱们家庭有问题,你也不是不知道,要调走也不会调你这样家庭的人,别想那么多好事了,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你头上。”

他们站在铁轨中间,在车站里的灯光照射下,感觉那样美好,两条钢轨上反射出他们的黑影。

那天晚上,吴奈坐很晚的票车回到自己工区去了。

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安荣站在小站上等着开来的列车,外勤值班员手里拿红绿两色旗子走出值班室,列车就要开来了。

远处的列车慢慢开进了小站,列车停稳后,安荣上了列车,一眼就看到吴奈在车箱门口迎着她,两人都是一脸笑容。

他们找了空座位坐下来,空荡荡的车箱里没什么人,一句话也不说,心与心相拥,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心灵的情感在流动。列车车箱发出卡噔卡噔的响声,窗外的景象像电影画面一闪而过。安荣忽然问吴奈,“你以后要真当了大头,会不会把我忘了,你要说真话。”

吴奈被这句话搞蒙了,不知如何回答,看了半天安荣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当大头呢。”

安荣说,“我看你挺能干的,总有一天你会上去的。”

吴奈苦笑着说,“我上哪去啊,最多当上工长就不错了,再说好听点儿当个领工员,就撑死了。”

安荣娇嗔地说,“那你发誓,不管你当多大的头,都不能把我甩了。”

吴奈说,“我发誓,今后就是当了局长也不会忘记一个叫安荣的女孩子跟我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安荣听完后一脸灿烂的笑容。通勤车一路向着北京开去,开进了晚霞中。他们走上永定门火车站的天桥,看着晚霞灿烂的天边,就像看着美丽的爱情一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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