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二天正午,夏侯徽被毒杀的消息传进了宫里,内侍谄媚着说子元大义灭亲的细节时,郭太后频频点头,此后,子元再婚的事宜很快就提上了日程,吴质原本和司马懿都是“太子党”,郭太后也就对吴云嫁入司马家并不感到奇怪,并觉得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姻缘,所以很快就以小皇帝的名义下旨赐婚,婚礼按照太后的意思,要办的奢华风光体面。我不知道吴质是怎么宁愿牺牲女儿吴云而去成全夏侯徽的,我更不知道这样的牺牲于我有什么益处,但却偏偏是我给王元姬出的主意,吴云若是知道了,必定是恨我的吧,那个像馨儿一样鲜活美丽的生命,是我亲口断送了她和子元的幸福,我要怎么说我真的不是出于自私。
这次子元的婚礼,我也是必须参加的,一是为了彰显郭太后的圣德隆恩,二是郭太后也希望我和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多加接触,以后可以挑一个如意郎君以巩固她的外戚势力。
嘉平二年十一月,初雪的时节,吴质一大清早就起来准备云儿的婚礼,张灯结彩,很是扎眼的红,把整条洛阳街所有的空间都铺的满满的,来来往往穿梭的丫鬟家丁们忙的不亦乐乎,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来接亲的喜轿,闺房里的新娘凤冠霞披,丝纱掩面正被左右两个喜娘搀扶着坐在床边,手里不知道捧着本什么画册,想必是新婚前要教导的一课,见我进去,她们连忙上前施礼,却被我制止:“都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吹吹打打的迎亲队排的整整齐齐的进了吴府,子元坐在最前面的高头汗血马上没有任何喜色,吴府的管家跑得气喘吁吁的进来:“来了!来了!”喜娘们也就顾不上和我搭话,赶紧搀扶了新娘出去,在经过我身边时,那种熟悉的花粉味道,让我明显的感觉到她既不是云儿也不可能是夏侯徽,这个新娘到底是谁?
司马府本身的设计是庄严肃穆的,一切的布局都注重清幽,如今挂了百米的红帐,铺上红毯,就像一座冰城下面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会融化许多咸涩的像眼泪一样的灰烬。繁琐的拜堂仪式进行的慌乱而很顺利,司马懿的身体显然已经很差了,几乎不能言语,只能被抬着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微扬着头,很简单形式化的去喝新娘递上去的过门茶。
礼成之后,新娘被搀扶着去了新房,而属于夜的世界才刚刚开始,子元很规矩的一桌一桌的敬着酒,也看不出任何心情,而无论到什么时候,喜宴总是一群酒鬼的合理闹场,我也在静静的期待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这样的阴谋就会被打破,我就会被谁拆穿,子元也不用去洞房,可是奇迹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种很飘渺的传说,我注定没有那样好的福气。
中书侍郎羊詁从一开始酒盏就没离过手,我愣愣的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自饮自乐,不禁有些好奇,秋娥便附在我耳边小声嘀咕:“听人说,这个羊大人去吴府求过几次婚,都被刁蛮的吴家小姐羞辱了一番就拒绝了。”果然是喝醉了,他就借着酒劲很凄凉的笑着胡言乱语:“我是谁,我祖父是南阳太守,我父亲是上当太守,我会难过?笑话!天大的笑话!”和他同桌吃饭的胞弟羊承怕他再惹出什么大祸,便搀着他左摇右晃的去跟子元道喜辞别,谁料想他一口酒正对着就吐到了子元的身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腐酸味就迅速的蔓延起来,酒宴现场瞬间变得很混乱,甚至于我都感觉喉咙里有同样令人窒息的呕吐感,而大家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子元和羊詁身上,我环顾四周,趁乱离开了。
我对司马府并不陌生,先前我是来过的,因为大婚的缘故,这里的假山池塘很像是刚刚才修葺过的,我很闲暇的坐在池塘边上,看着皎洁的月色温柔的投影到清澈的湖水里,想必现在也只有这样的风景能平复我内心的焦躁,身后不远处隔着几米的距离有跟着我来的脚步声,也许是秋娥寻了我出来,我很懒散的没有回头:“过来坐。”
后面的人停了脚步,没有出声,不是秋娥,我心里吃了一惊,脊背发凉,扭转的头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身子已经滑腻的被推了下去,我像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铅球重重的载到水里,溅起的水花迷失了我的视线,我越是挣扎,水就越是肆虐的侵袭着我的衣服,冰冷的湖水顺着衣领和裙摆扎进了我的骨头里,一波一波的刺痛,我喊不出声音来,挣扎也渐渐没有了力气,这样喜庆的日子,司马府所有的人都在喜宴上忙活,不会有人来找我,更不会有人恰巧路过。死亡,它像永远离我很近,却永远不会降临的顽童,它只是见不得我好过。
其实我更希望有一天这样睁开眼睛,已经在奈何桥的桥头,远远的可以看到孟婆端着那一碗忘情汤等着每一个走过这里却从来也没有被凡世爱过的人,可是,秋娥的脸却模糊的进入了我的眼帘,她很开心的看着我,语无伦次的喊:“小姐!小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痛。”我几乎转不过身子来,只能申吟。
“哪里痛?告诉我。”是子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到了床前,像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依然那么紧张,几乎让我觉得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而事实上,他真的从来也不曾属于我。
我不吭声,只是那么看着他,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微笑着交到秋娥手里:“夫人只是有喜了,以后千万要注意一些,再不可一个人到危险的地方走动啊,呵呵。”
“有喜?你是说我家小姐怀孕了?”秋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抓着大夫的袖子不放,大夫还是先前的悦色:“是啊,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老朽开了一些安胎的药方,姑娘要记得按时熬药,告辞了。”
子元看起来比大夫要兴奋的多,一个劲的说着谢谢把大夫送出门,银子也肯定多付了好几倍,我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就在王元姬走后,子元喝的醉醺醺的跑到我的房里的那个晚上,我说不出来是痛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又或者刚好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