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寒冬,恍然而至的一场春雪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白茫茫的一片,映在阳光里,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椒房殿里起着暖炉,呲呲哑哑的冒着一缕青烟,张皇后披着狐皮裘子坐在软榻上,轻咳了几声,自己却不在意,继续聚精会神的捏着手里的针线,歪歪斜斜的绣着花样子。
喜儿正关了窗子,听得她咳嗽,便转回身去,冲蹲在地上看暖炉子的雀儿问:“娘娘的姜茶可熬好了?”
雀儿正往暖炉里添柴,心不在焉的搭着话:“还在厨房里熬着,这一会儿该熬好了,你快去端来吧。”
喜儿这边要走,张皇后却起了身子,唤她:“喜儿,扶本宫到院子里走走,咳咳……”
喜儿忙去扶她,却是一脸担忧:“这可如何使得,娘娘的风寒还没好,虽说入了春,这天儿却不见得暖和,若是再冻着了,那可怎生是好。”
张皇后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兴许见见阳光,人能更精神些。”
说话的工夫,雀儿已拢好了火炉子,她抬起袖口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把烟灰,欢喜的冲喜儿说:“院子里的融雪滑的很,你扶着娘娘,当心点,我去厨房端姜茶来。”
喜儿应着声,扶了张皇后慢慢悠悠的走出殿去,院子里只剩下矮灌冬青依旧如昔日那样葱郁,其他皆是一片颓败模样,张皇后瞧着又是一番感伤:“瞧它们的冷清,和我却是一般无二,唯独这冬青,倒是像极了红鸾殿的主子,依旧承恩雨露,独领风骚。”
红鸾殿里住着的,是皇帝的宠妃王贵人,奉车都尉王夔的女儿,她平日里恃宠而骄,常常不把张皇后放在眼里,即便是上次在椒房殿外射箭,(此节见第二十三章)郭太后已经惩处,她却不思悔过,也全无收敛,更加肆意妄为。
喜儿正在不知如何宽慰,却不经意间瞥见了墙角独开的寒梅,顿时喜上眉梢,忙扶了她去看:“娘娘快看这寒梅,默默守在这凄冷的墙角,却依旧开的鲜艳,娘娘却不想如这寒梅一般么?”又环顾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弱弱的加了一句:“皇上毕竟年少,喜欢新鲜,图个痛快,可这宫里的女人花谢花开,无百日之红,日子久了,皇上也就厌了,到那时,皇上自会想起娘娘的千般好处来。”
闻言,张皇后稍觉宽心,微微的偏头付之一笑,此时,风却起,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咳咳……”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喜儿缓缓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儿:“娘娘,起风了,回屋吧。”
张皇后颔首,在她的搀扶下又走回殿里。
此时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姜茶和蜜饯,白色的瓷碗里冒着滚烫的热气,缓缓的弥散着一股浓烈的醋酸味。
雀儿迎着面,递了一件狐皮裘子,喜儿接在手里认真的梳理了一遍,方才披在了张皇后背上。
“娘娘先趁热喝了姜茶,药也炖上了,怕是苦了口,娘娘也……。”雀儿的话未曾讲完,却听门口吱呀一声,似乎来了外人,立刻警觉的闭了口。
张缉一进门,便闻到了这股子醋酸味,不禁蹙了眉头,右手捂了捂鼻子,叩首衫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父亲快请起。咳咳……”张皇后歪歪斜斜的坐在软榻上,咳嗽着。
喜儿和雀儿见了他来,忙去行礼,他却一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和皇后娘娘有些要紧话说。”
“诺。”待喜儿和雀儿走出去,关上房门,张皇后方才按捺不住对张缉的骨肉亲情,便要起身去行礼:“女儿拜见父亲。”
张缉见状,忙扶了她起来坐上软榻:“皇后娘娘,万万使不得。”
张皇后有气无力的坐着,惨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我怕是这冷宫里的皇后吧。”
张缉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姜茶:“您万万不可自暴自弃,这几日事成,复宠指日可待。”
“复宠?”张皇后自嘲的笑道:“从未得宠,又何来的复宠,若不是瞧在母后的面上,只怕我这皇后之位也是虚妄。”
“只要太后撑腰,你将来生个皇子,还怕他曹芳作甚!”张缉心疼女儿,一时情切,竟顺口说出皇帝的名讳来,张皇后却慌张的瞧了一眼窗户外头,食指在嘴上打了一个“嘘”的姿势,压低了声音说:“父亲怎可直呼皇帝名讳?!”
张缉也惊觉自己大意了,便嗫嘘着对张皇后说:“您只管好好养病,为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待司马师回朝,大势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