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的推开门,郭怀的尸体受了门的张力,笔直的,仰面向地上倒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坠击。
没有迎来一个女人该有的恐惧和怯懦。
她苍白的脸上,冰冻着死寂的沉静。
司马师抬起头,望向门前闯进来的“非弱女子”。
而手上的剑锋依旧对着地上这一团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的肉泥。
“皇上……”
她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小皇帝,良久,才发出呜咽的声音。
那感觉,就像自己的眼睛瞬间变成吸了水的棉球,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使她决堤的崩溃。
她踉跄着走向他,这个在过去的数年里,从未宠爱过她一天的男人。
他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痛苦的申吟,向执剑的司马师不住的哀嚎讨饶。
一国之君?!她的泪冰凝的荡在笑靥里。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可曾念过她半分?
倾尽一生的爱,终究,却也不过如此。
左右两个小厮见状,伸长了刀柄,拦腰,截住了她的脚步。
“放肆!本宫乃堂堂大魏贵妃!你们是什么东西!还不让开!”
她强拭掉眼角的泪,红肿着双眼,勃然大怒,冲左右的小厮暴斥。
俩小厮闻言,纹丝未动,却相视一笑,嘲讽至极。
“你们笑什么?快放本宫过去!”
她被逼急,扬起手,冲着其中一个小厮的脸掴去。
小厮眼疾手快,一抬胳膊,扼住了她的手腕:“贵妃娘娘请自重,奴才用手的时候,可远不如用刀的时候多。”
“你……”
她委屈的看着那小厮,气的说不出话来。
“放她过来!”
司马师命令的语气,柔和的带着冷冽。
小厮噤若寒蝉,“诺”一声,松开了手。
她迫不及待的冲上去,跪坐在地上,左手搂过小皇帝的腰,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右手怜惜的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皇上……”
他全身的骨头几乎全部摔碎了,嘴角的淤血,残留着甜腻:“娴儿……你……你快……快求……求他放……放过朕”。
他一生只有两次这样亲昵的叫过她的名字,一次是在宫宴上,为了替他的宠妃王贵人讨太后的欢心,一次就是在这里,他已经气息奄奄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出自真心的这样唤过她一声,从来也没有……
她紧紧的搂着他的腰,眼泪“啪嗒啪嗒”的浸透了他龙袍上的斑斑血迹,浓烈的化不开,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痛:“好……我,求他。”
指甲深深的刺到手心的肉里,她的泪眸悲凄的仰起,望向高高在上的司马师:“大将军,真要赶尽杀绝吗?”
“只要他肯说出参与谋划血诏的所有人,并自愿退位,本将军可以承诺,他不仅不会死,而且还会锦衣玉食的过完下半辈子。否则,你和他,都得死。”
他的剑抵上小皇帝的胸口,眼底浮过淡漠的渴望,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大将军心里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是谁,不是吗?否则,今天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你谋划了多久,算计了多久,只有你最清楚。”
她那双沾满血的玉手,执念的拂过架在小皇帝胸口上的剑:“皇上,他怎么会知道呢?”
猝不及防,她猛的扯过剑刃,对着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刺了下去。
血涌如柱,银白色的宫装上开满了腥红的花儿,艳丽的刺目。
“你……”
他没想过,养尊处优的后宫妃嫔中,会有这样刚烈的女子。
“娴儿……”
小皇帝哭倒在她身上,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只为她。
她笑了,开心的,满足的笑了。
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进宫,他拉着她的手,坐在太后的跟前,太后对文武百官说,娴儿最合哀家心意,册为贵妃。
她的意识在抽离,眼神涣散:“皇上……别……别怕。”
多么熟悉的语气。
就像他六岁那年,第一次坐在龙椅上,龙椅很高,她躲在屏风后面,轻声对他说:“皇上,别怕。”
从此,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句话了。
当他懂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