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嫲嫲央人把三位新进门的姨娘带回房后,三人皆是心里落空,本是属于她们的洞房花烛夜,这下不得不独守空帏,谁又能欢喜起来?
三人里出身最贫贱的农户之女陈晚娘,是赵氏花了三百两银子买来的,此刻她正在房子里踱步,打量着比她在乡间的祖屋还要大的房间,在相府里已经算是差的了,只比下人的房间好上那么一点。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宅子,他们种一辈子田也讨不来。
陈晚娘透过窗,看见院子里杂草丛生,满地落叶,略显阴森,看来在她来之前这儿是一直荒废的。
空荡无人烟的空间,不由让她脚底生寒。陈晚娘目光黯淡,那个买她的男人,今夜不会来。这才是第一日……那今后的岁月呢?有多少个夜晚,那个男人是只属于她的?
陈晚娘不知怎的,只觉得未来很黯淡。
“想什么这么入神呢,陈姑娘,啊不不,这下该叫陈姨娘才对。”
一道老沉的声音打断陈晚娘的思绪,她定睛一看,赫然是跟在王氏身边的嫲嫲:“嫲嫲好。”
世道就是这样,主人跟前的红人,即便只是像条狗一样的奴才,也比她这种买来的妾要强,在张嫲嫲面前,她不得不卑微。
张嫲嫲浑浊的老目扫视了屋里一圈,目带讽然,似乎对这安排很是满意,张嫲嫲收回目光,这才带着审视的意味,对陈晚娘道:“陈姨娘,不知夫人在堂前送你的礼还在不?”
陈晚娘微怔,这才自怀里取出锦盒,道:“自然在的,夫人的好意,晚娘怎敢乱丢。”
听她说是好意,张嫲嫲似笑非笑帮她打开锦盒,取出金钗毫不怜香惜玉,直直插往她的发间。
陈晚娘呀的短促叫了一声,皮肉刺破传来清晰的痛感,眼泪珠子直在框内打转,脸蛋苍白得可怜极了,却仍是不敢乱说什么,只道:“嫲嫲这是……”
“这金钗,可是夫人特意让名钗匠打造,钗上金的重量可不轻,你可知道个中玄机?”
陈晚娘咬唇摇头,张嫲嫲冷笑道:“之所以送陈姨娘这重礼,是让你知道,插在你头上这根金钗好比夫人,这辈子都得重重压在你的头上。这钗插在姨娘发间,好比姨娘这辈子别妄想逃月兑夫人的掌控,一辈子受夫人钳制。这些事儿,老奴知道以三位姨娘的慧根定是想不透,特意来解说一二,姨娘日后可要好生记着了。”
张嫲嫲说完也不迟疑,急着到其他两位姨娘那儿如法炮制。
陈晚娘跌落在桌椅上,丢了魂似的瘫坐着,手上空空的锦盒滚落在地。她碰了碰头上的额金钗,心一狠这才拔了出来,尖端血迹斑斑……。
陈晚娘喃喃:“阿爹,你可是把女儿卖进虎穴了?”
玉白小手推来一瓶药膏,陈晚娘抬起泪目,看向眼前笑意淡雅的绝美少女。
唐知真自顾自坐下,淡淡道:“这药膏涂了不留疤,虽然伤口在发里,不过还是要多留意为好。”
火莲见陈晚娘一脸迷惘,解释道:“这位是相府二小姐,唐知真。”
陈晚娘虽觉哀伤,却仍朝唐知真施了一礼。相府的主儿,任何一个也能随意捏死她,这位二小姐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竟给素未谋面的她送药?这药……不会是毒药吧。
唐知真瞧出陈晚娘的顾虑,便道:“姨娘且安心,即便我真不待见你,也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人命。若是姨娘担心这是慢性毒药,那就更无稽了,无冤无仇的,我犯不着费尽心思谋害姨娘吧。”
陈晚娘想过一番,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收下了。
唐知真瞧着她落寞的样子,垂目收回手,环顾房子一圈,空荡荡的不见喜气。
“爹初闻娘怀孕的喜事,怠慢了姨娘,留在娘身边守着,也是不得已之事,日子还长着呢,姨娘何必计这一日之长短。”
陈晚娘眸子噌的一下亮了,她就想究竟是什么国家大事,非得在这小登科之夜去办,原来是被留在正主那儿了……
陈晚娘看着沾有血迹的金钗,恍然道:“一日之长短,只一日就受了这样的屈辱,那日后呢?”
唐知真夺过她的钗子,轻轻插在陈晚娘头上,意有所指道:“日后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要一直压在你的头上,你就不要表现出向上爬的苗头。她要钳制你永远不让你逃月兑,你就不要试图挣扎,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卑微的活在她的眼皮底下。即便她让你像条狗一样舌忝她的脚趾,你也要笑着去舌忝。”
陈晚娘不想这么做,这不是跟奴隶没什么两样吗?“不,晚娘虽然出身贫贱,可到底也是个人,丢弃尊严的事我做不出。”
“这不是丢弃尊严,而是忍辱负重,要想在相府好好存活下来,必须懂得韬光隐晦,装聋扮傻。我不想评断娘的为人如何,但是据下边的人说,她身边曾有一位丫鬟长相讨喜,办事机灵,为人八面玲珑,深得她心,不久就被升为一等丫鬟。后来小丫头胆子大了,竟借着爹醉酒之机,就……”唐知真在关键的地方停住了,陈晚娘自然也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不由小脸微醺,“结果隔日,就被张嫲嫲暗暗处理了,谁也没再提起这个小丫头的事,啊对了,张嫲嫲就是刚刚来警醒你的婆子。”
“可是,可是这不能相提并论吧。晚娘到底是被抬进来的姨娘……”
“姨娘又怎样,有分别吗?”
陈晚娘目光微闪,不死心道:“那李姨娘呢,晚娘听说李姨娘可是待得好好的!”
唐知真笑了,笑她的不自量力,便道:“不是我小瞧你,可事实是,你们能比吗?陈姨娘是农户之女,而李姨娘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其兄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当年纳李姨娘之时,爹可是半点不敢怠慢,礼节几乎拼得上娶妻的阵仗。陈姨娘,你可以吗?”
陈晚娘泄气的垂下肩,这当然不可能……
“所以说,陈姨娘再不甘愿,如今的形势也只能忍。”
见陈晚娘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唐知真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又道:“其实陈姨娘也不必太过忧虑,也许近来这段日子爹都会待在娘那边,各位姨娘都得独守空闺,可这时日再长也长不过半年。娘身怀六甲,有些事情始终不方便,若是陈姨娘这段时间把握好机会,既讨好了娘又入了爹的眼,为唐家留下一点血脉,便是最好的护己之法。”
唐知真说完这番话,起身欲走,陈晚娘面露不解,迟疑片刻,才道:“二小姐……。为何要帮晚娘?”
唐知真嘴角含笑,目光淡薄,轻轻触碰陈晚娘发间的钗子,道:“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以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像她这般出身高贵的人,为什么会与她一个农户之女同?想来这二小姐好像并非王氏所生,外间传言王氏面慈心善,无论是不是自个儿掉下来的肉都打心底疼爱的,看来传言也是被王氏操控着了……
性命与尊严哪一样重要?她只知道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陈晚娘握紧了拳,似是有所觉悟接下来该如何做。
“同是天涯沦落人……小姐,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啊?”
唐知真冷扫了火莲一眼,道:“不这么说,刚刚的话她能信得彻底么?”
“奴婢就不明白了,这陈晚娘何德何能,竟值得小姐专门为她走这一趟提点她?”火莲想起陈晚娘尚算清秀的脸颊,只能勉强算是小家碧玉型的美女。
“其余二位新进门的姨娘皆是商贾之女,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晓得该如何计算筹谋,处境倒也不算最差。”凝竹说出了其中一层原因。
唐知真点点头,道:“这三个人是赵韵带进来的,王青琳虽然短期内不会拂赵韵面子,可时日一长,终归会被她除掉。等了这么久才迎来这出戏,主要角色怎能这么快就退场?王青琳要用肚子里的种圈住唐守国,却忘了这也是其他几位姨娘上位的好机会。”
那两位商贾之女用来引开王氏的注意力,陈晚娘则用以麻痹王氏的心智,再加上高姨娘李姨娘插一腿,还有先前她服用的偏方,副作用现在还没显现出来……王氏现下的安宁与胜利,岌岌可危。
地平线渗出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念芷苑除了烛光所及之处,四周皆是漆黑一片。
唐知真正在参详着本门毒理书籍,倏地,劲风带过,烛光摇曳,破碎斑驳的影儿在书页上动荡不安。
唐知真往墙上看去,只见一枚锥状暗器携着一张纸张嵌在墙上,凝竹取下来交给唐知真。
唐知真展开信纸,细细一看,只见纸上的字字数不多,只有十三个字——
赤霄剑有眉目,明夜情人湖一聚。
唐知真动了动眉,竟然约在夜间,这个姓风的真是胆大。
唐知真凝望着窗外那轮圆月,心里有些不知从哪儿来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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