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吗?
我怎么知道呢?
命运给我们安排好的,会是一个怎样,或美丽或忧伤的故事呢?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成为朋友,在这漫漫的红尘岁月。
但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芸儿,你永远都不会见到他了,因为他将死在这个夜晚。”
深夜的风中飘过一种嘶哑而残忍的声音。
那声音像什么呢?
像夜中孤独的狼嚎声。
我忽然就想起了师傅,心也就莫名的颤抖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那不会是师傅。
因为师傅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师傅也不会认识面前的女孩。
那又会是谁呢?
我在夜中慢慢的转身,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他站在夜的深处,一片又一片的枯叶在他身前身后不停的飘落,在夜的寂静与萧瑟中,他犹如一个午夜梦回的幽灵。
一个可以让别人感到恐惧与后怕的幽灵。
“欣哥哥,原来是你啊。”
我看到她惊喜着跑向他,而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无恨爱怜的抚mo着她如云的秀发。
一瞬间,我的记忆中竟然有梦初的影子掠过。
我与梦初也是会常常这样柔情相对的。
可是这样寂静而清冷的夜中,她又在哪里呢?
我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我只能冷冷的望着夜中柔情相依的他们。
他也在冷冷的望着孤独而落寞的我。
我看到了他的眸子。
我不认识他,但他的眸子我却是熟悉的。
那是一种如师傅一样阴郁而深邃的眸子。
我可以从他的眸子里感觉到很多东西,残忍,冷静,孤傲,还有柔情。
柔情是对他身边的女孩的,不是对别人。
别人也是无法感觉到的。
望着他对女孩满是柔情的眼神,想着他孤傲而冷静的眸子,我忽然轻轻而苦涩的笑了起来。
说不清楚是在笑什么?只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是不是红尘中人都是这样,可以很用心的去爱自己身边的人,而对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却又可以那么残忍的伤害着。
就如我,就如我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曾经,不也是那么残忍的让许多与我无怨无恨的人都死在了我的胭脂刀下吗?
我曾经,不也是想残忍的杀死静柔吗?
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呢?
想必他也曾有过许多如我一样的经历吧。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杀手。
我与他之间那种相通的感觉告诉我。
“你在笑什么?”
他轻轻的放开女孩,似乎是在笑着问我。
我却笑不出来了。
在深夜清冷而萧瑟的风中,我感觉他的笑里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让人流连,但又有些后怕。
像什么呢?
像一个鬼魅的笑,流转一刹那间的温柔,却是无限凄凉与哀怨的结局。
他在风中慢慢的走向我,如同鬼魅的笑也越来越清晰。
“你想知道我在笑什么?”我问他,但没有笑。
他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他的笑却让他在夜中变得恐怖而阴森,就如一个写在岁月里的背影,让人有一种凄凉与心痛的感觉。
“不,我不想知道你在笑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将死之人居然也能笑得出来。”
“你想杀我?”我望着他越来越清晰的脸庞:“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他依然平淡的语气,仿佛已看淡了一切,可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为可怕的杀手。
他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杀手的所有条件:冷静,无情,孤傲,而无欲。
“为什么想要杀我,我们应该没有怨仇。”我望着他的眸子,轻轻而冷漠的问他。
“不,你错了。”他站在那夜的风中,离我不远的地方:“不久以前,你杀了一个叫游少龙的人,你应该还记得。”
“游少龙。”我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仿若是在梦里,但心忽然变得很痛,而我只能将过往的心事尘封于心的最深处,只记得自己清晰的对他说:“我当然记得。”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
“为他报仇,是吗?”我忽然很淡的笑了起来,抬起头,望着夜中很远的地方,犹如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又这么的突然。”
“你害怕了?”
“害怕?你认为我会害怕吗?”我收回远视的目光,望着他的眸子,轻轻而苦涩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义父?”
“其实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我们都无法选择。”我苦涩的笑,长长的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想必他也该懂吧。
因为他也有着如我一样的哀愁与无奈。
“可是今夜,你却必须要付出代价了。”他冷静的说,望着我,英俊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很迷幻的笑,那笑里有残忍,有不舍,似乎还有着一些对生命本身的留恋。
“你杀不了我的。”我轻轻的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望着他的脸庞,很久,又转过身去,望着夜色中随风飘动的枯叶。
叶欲静,而风不止。
是不是——是不是很多的时候,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这样身不由已的往前走,无法逃跑,无法离开,而那刻骨痛心的结局,却是命运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安排好的。
而今夜,今夜我与他的结局会怎样呢?
我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是吗?你很自信,可是很不幸,你遇到了我。”他依然平静着语气,慢慢的走向我,走到一颗树旁,他忽然停住,转身,呆呆的凝望着那颗树。
“每一个杀手都需要这样的自信,不是吗?”我说,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那颗树的下端,是一块殷红的血渍,浸湿了一个字,那字是被人用刀子刻上去的,也许是因为岁月已久,树皮已渐渐斑驳,但那个字在夜色下仍是那么触目惊心,仿佛可以穿心而过。
是一个杀字。
“想知道这个字的故事吗?”他忽然转身望着我,很淡的笑了一下:“那一年我只有十岁,用刀子在这颗树上刻下了这个字,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开始杀人,记不清楚已经杀过多少人,但每当我杀了一个人以后,我都会将那个人的血涂在这个字上,你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树已老去,但这个字仍那么殷红鲜活——那是用血染成的。”
“那时你还小,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忧郁着想对他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感觉心好痛,望着那被血染成的杀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流入了心底,闭上眼睛,思绪却如风,丝丝缕缕的,仿如那些飘在天国的灵魂,在寻寻觅觅着四处游荡,想回家,但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其实每个人都应该有家的,不是吗?
其实每个人都是向往那种美好而温馨的生活的,不是吗?
可是凡尘俗世中,为什么又要有着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呢?
为什么非得要用别人血,来能铺垫成自己的成功之路呢?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想问他,可是他能知道答案吗?
“是啊。”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眸中不再有阴郁而深邃的光芒:“许多年都已经过去了,许多的人和事都已不再是最初的样子,唯有这个字仍没有变。”
“那时候大家都活得很苦,很孤独吧。”我长长的一声叹息,转身凝望着夜中,夜中没有风景,只有一片枯叶在眼前慢慢的飘落,我伸手,接住,凝视很久,手松开,那叶慢慢的在掌心滑落,不知又被风吹去了哪里?
“是啊,很苦,很孤独。”他笑着说:“你会觉得累吗?”
“很累,可是逃不月兑。”我苦涩的笑,望着他依然年轻的脸庞。
“为什么要逃月兑呢?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了我们此生的孤独。”他忧郁说,也在望着我。
我们从彼此的眸中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英雄相惜,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我们从彼此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许是吧,很多东西都是命运安排好了的,无法强求。”
“知秋,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杀手,如果不是因为你杀了我的义父,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可是现在……”他望着我,很苦涩的笑。
“是吗?”我淡淡的笑:“可是,你以为你一定能杀了我吗?”
“是的,我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师兄或师姐有一人在这里,你们还可以与我放手一搏,可是你很不幸,他们都不在。”
“是吗?”我依然淡淡的笑,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很清楚的知道,在那一瞬间,我的手里已多了一样东西。
一样可以让我感觉到自信与安全的东西。
是胭脂刀。
是那把已伴随我多年,一直不离不弃的胭脂刀。
是那把曾染过太多太多人鲜血的胭脂刀。
许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只有我和胭脂刀依然还是最初的样子。
毕竟生命都是美好的,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如果真的已别无选择,那么我只有放手一搏,只是心境忽然变得不同。
只是终于感觉到了恐惧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在这里,我要给自己下一个赌注。
只能赢,不能输。
因为那是我已生命作下的赌注。
他呢?
也在赌吧。
我望着他依然俊美的容颜,但却无法知道任何答案。
“知秋,你知道吗?十五年前的这个日子,我在这里刻下了这个字,十五年后的这个日子,我在这里遇到了我生命中最优秀的对手,是天意,还是巧合?”他斜倚在那颗树上,目光迷离的望着我,有风穿透他柔和而深邃的眸子,在风起的瞬间,我却只能看到一个无限萧瑟与凄凉的身影。
“真的非要有一个结果吗?”许久许久过后,我这样忧郁问他,心里有太多一言难尽的感觉,无关于害怕或是恐惧,只是心忽然有些不忍……
“是的。”他轻轻的点头,长长的一声叹息:“我必须要给九泉之下的义父一个交代,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其实我们都背负着太多的情债,像一只蜗牛,可是逃不月兑,你死,或者我死,都可以让我得到一个解月兑。”
“那么,最后,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你是游少龙的义子,那么,你一定知道静柔了。”
“当然,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是我从小相识的妹妹。”
“那么她呢?”我望着不远处刚刚认识,让我感动过的那个女孩。
女孩在他身后,一直都未曾离开过。
他也转身,静静的望着女孩。
“伊芸刚刚没有对你说吗?我们三人都是孤儿,从小被义父收养……”
“伊芸?”我喃喃的问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我终于记起了。
那个让师兄流着泪不忍心杀死的女孩不也叫伊芸吗?
会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吗?
会是她吗?
“是啊,她就是伊芸,也就是你师兄不忍心杀死的女孩,知道吗?其实你和你师兄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杀手”他忽然很淡的笑了起来:“你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吧。”
“问完了。你也可以出手了。”我忧郁着说。
我的话语零落在风中,像撒下的一地碎片,于破碎不堪的尽头,我只看见一把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如风般的向我射来。
他终于出手了。
我也轻轻的将手里的胭脂刀递了出去。
我的动作很慢,可胭脂刀的速度很快。
知道下一秒钟的时候,就什么都结束了,或许是我,或许是他,一定会有一人躺在这里,并且永远也无法站起。
我忽然轻轻而苦涩的笑了起来——像生命最初或最后的美丽,只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竟然是出奇的平静,平静的没有留恋的感觉。
“欣哥哥,你们不要……”
深夜寂静的风中忽然飘过一种嘶哑而恐惧的声音。
是伊芸的声音。
我看见她正发疯似的向我们跑来……
我的心忽然深深的颤抖了一下,在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我如风般的向后退。
我以为他也会害怕伤到伊芸。
我以为他也会如风般的向后退。
可是我想错了。
他竟然绕过伊芸,一直如影随形的向我追来。
我退到一颗树的前面,终于无路可退。
我身后是树,身前是他如鬼魅般的笑脸。
他的匕首离我咽喉只有一寸之遥。
“你输了。”他望着我,在笑,笑的恐怖而阴森。
“是。我输了。”我也在笑,笑的凄凉而苦涩。
“为什么要向后退?”
“我害怕会伤到她。”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其实你们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杀手,杀手不应该有情。”
“你很残忍,为了杀我,竟然可以不在乎她的生死,她是你亲人啊。”
“不,你错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是不在乎,只是算准你一定不忍心伤了她,你一定会向后退。”
“是吗?”我苦涩的笑:“你是一个攻于心计的人。”
“其实我们比的就是心计,不
是吗?”他说:“心中有情,是每一个杀手的大忌,你不该怨谁。”
“我没有怨谁。”我说:“该结束了,你动手吧.
“对不起了,知秋,其实你早知道该有这一天的。”他望着我,在笑,眸中仿佛有泪,我闭上眼,不忍看他的笑脸,看他眸中的泪水,感觉匕首已经剌破我的皮肤,有一种刻骨的疼痛,在心悸动的瞬间,眸中仿佛有一团阴影,久久的挥之不去,竟然是那个殷红而鲜活的杀字。
我苦涩的凄然一笑,仿如夕阳燃尽时的美丽,让人苦苦痴迷,可是,夕阳烂灿过后,有谁知道天空的寂寞呢?
有谁知道我的寂寞呢?
我这一生仿佛与杀有不解之缘。
二十几年似水流过的日子,我总是在不停的杀人,无关于恩怨情仇,中介守着一个命运不停的往前走,在温柔手指间轻轻流过的,是太多一言难尽,写在岁月里的伤心与无奈。
可是今夜呢?
今夜也终于轮到我要死在别人刀下了。
我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的匕首依然在我的咽喉之处。
我也依然在等待。
等待着生命消失的那一瞬间。
“不,欣哥哥,你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耳边轻拂过的,依然是伊芸嘶哑而哀怨的声音。
“不行的,芸儿,我不能放了他,他杀了义父,他还想杀你和静柔。”
“可是义父已经死了,你杀了他也换不回义父啊,而且,我与静柔不都是还好好的吗?他不会杀我们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以后会的……”他如夜风般飘渺的声音在我耳际轻轻的拂过。
我轻轻而苦涩的笑了起来。
我真的会吗?
我还有以后吗?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的,欣哥哥,我求求你了,你放了他吧,他也是不得已才杀义父的。”随风飘入耳际的,依然是伊芸无语哭泣,苦苦哀求的声音,那声音清晰而忧怨,仿如凝结于缠mian心底的无数哀愁,让我不经意间便被她感动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流入了我的心底,在深夜寂静的风中穿心而过。
我睁开眼,他依然在我面前,透过他深邃而忍情的眸子,我看到了在他身后的伊芸。
我看到了她晶莹而潮湿的眸子。
我看到了她憔悴而美绝的脸庞。
在深夜寂静的风中,我苦涩的凄然一笑。
“伊芸,你不要为难他了,我谢谢你。”我望着她晶莹而潮湿的眸子,有一滴纯粹的泪,从我眸中悄无声息的坠下,滴落在他的匕首上,我低头去看,却是一片殷红,泪水伴着殷红从那匕首上一点一滴的滑下。
那殷红的应该是血吧。
应该是我的血吧。
原来我的血也是红色的。
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芸儿,你听到他的话了,他让你不要为难我。”他望着我,在笑。
“不,欣哥哥,如果你杀了他,他的师兄和师姐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死了,我与静柔也是会很伤心的。”
可是他们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他……
“是吗?可是你也不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深夜的风中又飘过一种深沉而低回的声音,那声音冷漠但不恐怖——和他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我很熟悉的声音。
他忽然转身,我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可以让我感觉到安全与爱的男人。
是师兄。
他站在伊芸身后,无声无息的,如一个午夜梦回时幽灵。
我轻轻的笑了起来,但却不再有苦涩。
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在我生死悬于一线,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
我转头,望着他。
我发现他眸中的眼神由自信变为恐惧,但他的匕首依然在我的咽喉之处,不曾离开过,但我却知道,今晚的故事不会以我的死来作为结束了。
我知道一切都改变了,在师兄出现以后。
他也知道吧。
因为我感觉他拿匕首的手在轻轻的颤抖着。
“孟宇,没想到,你来了。”许久以后,他这样轻轻的说,声音飘散在寂静的风中,轻轻的颤抖。
风却不知今夜的故事会怎样结束,也不知我与他心底的恐惧。
刚刚恐惧的是我,可是现在,却轮到他在恐惧了。
世事总是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模的。
如果前一分钟,他能狠心的杀了我,那就不会有这以后的故事了,他也不会有恐惧了。
可是他没有。
所以恐惧的由我变为他。
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却足可以发生许多事,足可以让一切都改变了。
唯一没变的,只有师兄深沉而冷漠的声音。
“是,我来了,所以,你也该将你的匕首拿开了,他也该放了知秋了。”
“你知道,我不可以的。”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表情的笑:“如果放了知秋,我不是你们两人的对手。”
“不,你错了,我只想救知秋,不想伤害你。”师兄依然轻轻的笑,风拂起他的长发,我发现他的笑里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可以摧毁别人的意志。
“可是他会的。”他说,望着我,仿佛是想从我眸中知道一些东西。
我望着他,却无言,只是苦涩的笑。
我能对他说些什么呢?相信一个人和让一个人相信都很难。
即使我说不伤害他,他又会相信吗?
他有勇气用生命去赌吗?
“他不会的……”
“不,他会的。”
“可是你没有选择的。”
“不,我有选择的,只要我不拿开匕首,你就无法伤害我。”
“是吗?那么她呢?”师兄轻轻苦涩的笑,转过头,望着伊芸,眸中有淡绿色深邃的光芒。
伊芸站在不远处,依然痴痴的望着我们,依然有点点滴滴的泪珠在她的眸中,那未干的泪痕的深处,仿佛还有着刚刚的伤心过往。
善良而单纯的她,一定不知道将要发生一些什么?
可是我却知道。
因为我看见,就在一瞬间,师兄的手里已多了一样东西——是风月剑。
每次杀人的时候,师兄都会用到风月剑。
也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才会拿出风月剑。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心忽然变得好痛,想叫,但终于没有。
因为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伊芸不就是那个让师兄不忍心杀死的女子吗?
他上次没有杀她,那么这一次,也一定不会的。
他只是想救我,不会伤害她的。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笑了起来。
可是他们却笑不出来了。
“你又想杀我。”
依然是伊芸凄凄惨惨的声音。
她脸色变得苍白,瞪着惊恐的双眸望着师兄,不由自主的,一步步的向后退。
师兄依然慢慢的向她靠近,仿佛无视于她柔弱与哀怨。
师兄是怎么了?
他不是不忍心杀她的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当我问自己的时候,我看见师兄的眸中闪过一种柔情,可是转瞬即逝,下一秒钟的时候,那种淡绿色的光芒又在他眸中慢慢的浮起。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了,事情好像不是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想去阻止师兄,可是我没有动。
因为他的匕首依然还在我的咽喉之处。
我身后是树,身前是他,我无路可走,我没有选择。
可是他呢?
他应该是可以选择的。
我苦涩的凄然一笑,望着他,他也在望着我,就在一瞬间,我发现他眸中的神色由自信变为慌乱,仿佛还有着点点滴滴的泪水。
他应该是害怕了吧。
他应该是在乎伊芸的吧。
他又会如何做呢?
他会甘愿用生命去守护伊芸吗?一如他义父用生命去守护静柔一样?
想到游少龙,想到静柔,我的心忽然深深的颤抖了一下,仿如被风拂过一样的痛。
假如不是因偶尔的一次错乱,假如不是因为我杀了游少龙,那么,我与他之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恩恩怨怨,也就不会为了一个本来无谓的结局而让彼此的心都受着痛苦的煎熬,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伊芸也因我而死,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他依然还在。
“孟宇……”
“怎么了?”师兄转身,望着他:“你害怕了?”
“我知道你是不会伤害她的,对吗?”
“不。”师兄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会的。”
“你不会的,你不是不忍心杀芸儿的吗?”他歇斯底的大叫,仿佛是在作无谓的挣扎。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苦涩的凄然一笑。
我知道他输了,他赌不过师兄的。
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心中有情,是每一个杀手的大忌,杀手不该有情,可是他呢?
他不也心中有情吗?
为了伊芸,他不是也失去了一个优秀杀手原本应该有的冷静与残酷吗?
毕竟都是活在尘世中的人,谁又可以真的做到无情无心呢?
所谓的无情,其实只是将感情放于心的最深处,小心的保护着,不轻意的让别人看到罢了。
杀手也是人,只是比别人更能忍。
师兄也在忍吧。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师兄忧郁着说,望着夜中很远的地方:“为了知秋,我会的。”
“你不会的,她只是一个孩子,她与这件事没有关系的,你就那么狠心,向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你应该知道的。”师兄轻轻的笑:“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是没有感情的,对我来说,她是谁都一样,只要能救知秋,我什么都会做的。”
“你说杀手是没有感情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他不一样的,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相依为命。”师兄美绝的脸庞上忽然绽放出一个迷幻般的笑:“你与她不也一样吗?”
“是的,我与伊芸,还有静柔也是一起长大的。”他忧郁着声音,抬起头,望着夜中很远的地方,眸中荡起一层如梦般的迷雾,仿佛陷入了遥远的遐思之中。
他是想到了什么呢?
是那些与她们一起长大的,年少无知的单纯岁月吗?
是那些与她们一起走过的,有痛有泪,有风有雨的少年时光吗?
其实我们与他们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我们有着同样的年少经历,可是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们却又为何,非要生死相搏呢?
我想问一问他,可是我知道,他也是无法知道答案的。
命运无尽的奥秘,又岂是渺小的我们可以轻易参透的呢?
也许命运早已注定了我们此生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
“可是我与你是不一样的,知道吗?你说我狠心,其实真正狠心的是你,为了你自己的安危,你竟然可以不顾她的生死……”
是师兄媚惑而低回的声音。
“不是的,不是我狠心,我不想她死的,可是我没有选择。”
“你有选择的,我不是说过吗?我只想救知秋,不想伤害你,我们无冤无仇。”
“可是他有的,他杀了我义父。”他怒吼着,眸中笼罩着一层愤怒的火焰,我转过身去,不忍看他眸中的表情。
“那又能怎么样呢?”师兄轻轻苦涩的笑:“难道你还想报仇。”
“现在不是我想报仇,而是你们不会放过我的。”
“不,我们会的。”师兄长长的一声叹息,轻轻的摇头,转过身去,望着夜中很远的地方,许久以后,他又收回远视的目光,我发现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处,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依然是那个殷红而鲜活的杀字。
“这是你刻上去的。”师兄忽然转身,望着他。
“对,是我。”
“可是你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你的杀字却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他仿如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原来你们真的是不会放过我的。”
“不,我说我不会伤害你,可是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不会相信你。”他狂笑着:“只要他还在我的手里,你就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狂乱的颤抖着双手,我感觉他的匕首剌破了我的皮肤,有一种铭心的疼,我麻木的低头去看,有鲜血正顺着匕首一点一滴的往下坠落。
“是吗?那么,假如她在我手里,你还可以轻举妄动吗?”师兄轻轻的苦涩一笑,如风般的旋起一个黑色身影,只一瞬间,他已站在了伊芸的面前。
伊芸呆立在那夜凄凉的风中。
她身前是师兄,身后是无数随风飘落的秋叶。
她晶莹剔透的眸中有泫然欲滴的泪珠,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因恐惧而轻轻的颤抖着。
师兄的风月剑离她的蛾眉只有一寸之遥,在寂静的夜中泛着冷青的寒光。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孩子,根本无法逃过师兄致命的一击。
“你真的想杀我?”她嘶哑着声音,幽怨而凄楚的望着师兄,泪水终于无声无息的从她眸中一点一滴的滑下。
“对,是真的。”师兄苦涩的凄然一笑。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别问为什么?是你哥哥,你不肯放过知秋,是他逼我杀你的。”
“可你是不忍心杀我的啊。”
“我是不忍心,可我不想知秋死,你是我现在唯一的赌注,我要用你去赌,赢回知秋。”师兄苦涩的凄然一笑,轻轻的转过身去,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看见有一滴泪,从他眸中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终于流泪了。
他其实是不忍心杀她的。
可是她知道吗?
她会恨他吗?就如静柔会恨我一样。
“哥……”她无限凄凉的望着我面前的男人:“你放了知秋吧。”
他却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他只是望着我,仿佛是想从我的眸中找到一种答案。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轻轻的笑了起来。
“放了我吧,不要再逼他,他真的会杀了伊芸的。”
“他不会的,他不忍心的。”
“为了我,他会的。”
“可是放了你,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相信我,我们不会伤害你的,真的。”我笑着对他说。
“可是……”他望着我,仿佛是在做决定。
“那么这样吧。”师兄犹如迷幻般的笑:“你杀了知秋,我杀了伊芸,然后我们在这里生死相搏,直到有一人倒下为止。”师兄说,又转身望着我:“对不起,知秋,师兄不能救你,唯有杀了这个女孩,让她陪着你,让你走到哪里都不会寂寞。”
他轻轻的转身,眸中有点点滴滴的泪水,从他潮湿而忍情的眼眶里,我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柔情。
他流泪了。
是为我?还是为伊芸呢?
要他去杀死一个他不忍心杀死的女孩,想必他也会心痛的吧。
杀手也是有感情的,也会心痛的。
当他心痛的时候,他终于出手了。
为了救我,他没有选择。
风月剑伴着他的身影如风般的弹向伊芸,在寂静的夜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伊芸惊恐的向后退,风月剑却如影随形。
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无法躲过师兄的风月剑。
“不要杀芸儿……”
“师兄,不要……”我嘶哑的呼喊着,痛苦的闭上双眼,伤口撕裂般的往外流着血,而我却不觉得痛了。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除非有奇迹发生。
没有人可以躲过师兄的风月剑。
她当然更不可以。
可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