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牢里跟老鼠蟑螂睡了一夜,今儿一早一上堂就全招了。小姐你肯定猜不到,原来她是陈员外的外室。陈员外当年拿陈夫人的妆奁做生意,是向陈夫人的娘家许诺过的,说是今生绝不会另娶妾室。可现在估计是后悔了,又怕贸然提及此事,会惹起宋家的不满。所以就想了这么个一石二鸟之计。玉扣是他自己给乔媛娘的,本来是想让乔媛娘穿着蓝先生的衣服去当铺把这玉扣当了,再让当铺的人来指证蓝先生。只不过刚巧昨天天冷,乔媛娘又认得小姐您,以为把玉扣直接给您更省事。所以就干脆把那枚玉扣掉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以为是蓝先生匆忙间遗漏下的。”
何心洛拍案而起:“这招也太狠了吧!倘若不是我们留意到乔媛娘的行踪,斯扬哥又命人找了去的话,那陈夫人与蓝先生岂不是要被坐实通奸之罪?”
“可不就是!陈员外自己就可以跟乔姑娘双宿双栖了!”星儿说着再度摇头,“这天下男儿皆薄幸说得还真是一点也没错!”
“那斯扬哥去陈家干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乔媛娘现下已经被收押了……”星儿动作一停,忽然撞了撞何心洛的肩。
何心洛顺着她眼神暗示的方向望去,只见秦斯扬正领着陈夫人往院中行来,他宽袍大袖,神色一如继往淡然平静,只是眼下隐约有些青黑,似是睡眠不足。
身罩一袭淡青色披风的陈夫人见了何心洛,居然微笑着跟何心洛打招呼:“何姑娘。”
“陈夫人好。”何心洛原以为倘若再见到陈夫人,她必定是一脸哀戚,所以此刻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夫人还好吧?”
“我很好。今儿一早秦捕头便将玉扣失窃一事来府里与我说过了,我想过了,那玉扣既已寻回,那么也便没有追究是谁偷走的意义了。”她说着,自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向何心洛,“我今天来是想恳请何大人,为我和我家老爷的和离之事做个见证。”
何心洛微愕:“和离?”
“是。”陈夫人淡然一笑,她本就系出名门,身为汴州城第一大户宋氏的嫡长女,嫁到金阳这些年富贵安乐。现在虽然也已三十多岁,但此刻笑容十分动人,“当年我听从父母之命嫁入陈家,却郁郁寡欢十余年,好不容易如今与蓝大哥重逢,我不想再错过了。人家怎么看我,怎么说我都不重要。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是吗?”
“可是陈员外他设计诬陷你与蓝先生通奸,若不是我们抓住了乔媛娘,夫人与蓝先生依律便是要处腰斩极刑的。”何心洛有些替她不平,却见陈夫人摇头道:“我若就此揪住他的错处不放,我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族人会说我驭夫无术,我自己今后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倒不如我原谅他,他放过我,今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如果这次的宽容,能换回下半辈子的喜乐安宁,何乐而不为。”
“说得好!”何心洛因为她的这份勇气而跟着激动起来,“夫人放心,这个忙我爹一定会帮的。他日你与蓝先生成亲之时,我一定去讨杯水酒喝!”
“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儿。”陈夫人唇畔笑意更深,弯腰屈膝,长长地福了一福,“如此,便有劳何小姐了。”
“爹现下不在府里,等他回来写好了文书,我一定让人送到府上亲手交给夫人。”
陈宋氏点头告辞。何心洛和秦斯扬一前一后送她到门外后,秦斯扬才转身看向她的腿:“看你方才走路的样子,倒比昨日像鸭子似的一摇一摆好多了。”
何心洛也没在意,笑吟吟地抬起头:“那你昨天还背着只鸭子走那么久?”
秦斯扬刚想开口,却忽然察觉身后有道倏然迸出的杀机,连忙抬眼望去。
街头稀拉的几个行人却都是极面熟的,没任何不妥。只不远处的小面摊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拿着白瓷的小勺,举止优雅地吃着东西。
像是感觉到秦斯扬在看自己,她动作微顿,也扭头望向他。
秦斯扬微微一怔。这女人生得极美,一身艳到极致的桃红色罩纱长裙,将她整个人也衬得艳若桃李。尤其此刻,百媚千娇地冲自己微微一笑,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女子,在何处见过?
“秦捕头!秦捕头!”济安堂的一个小伙计忽然气喘吁吁地在远处叫他,“快,我们掌柜的让你赶紧去一趟,何大人刚才在路上昏倒了,现正在医庐急救呢!”
秦斯扬脸色一僵,眼神闪了闪,转头再看已面无人色的何心洛,顿时心头一紧。
“我爹不会……”
“不会!”秦斯扬的声音异常坚定,拉过她的手,语气是一贯的轻描淡写,“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在家等着!”
“可是……”
“听话!在家等我们回来!”秦斯扬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旋即转身跟着在前面引路的小伙计疾行而去。
他一路疾走,隐约还能感觉到身后何心洛不安的目光,双拳不由得又收紧了几分。直到走出去好远,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回头再看那面摊。
方才那个妖娆的红衣女子,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