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上神桃花债 第六章

作者 : 萧尧

第一次见面是怎样的场景呢?好像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天帝扔到思过台,长念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黑暗异常恐惧。思过台却是整个神界唯一一处黑暗的地方,每次她犯了错,天帝便借此吓一吓她。

命运无常,哪怕是神都不能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长念至今仍记得那时的恐惧,思过台是关押犯错的神仙之处,那天正好是月圆之夜,平日里被压制狠了的仙人们法力大增,一干神仙如野兽般互相厮杀。长念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只能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在黑暗中越发令人作呕,可她什么不能做,连哭都不可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终于停止,洁白月光映照着大片血迹,石阶上那些方才还喊打喊杀的神仙们毫无生息的凌乱躺着,面上呈现的似恐惧又似解月兑。长念不敢抬头,因她隐隐感觉到旁边还站着一个活物。

那是她同她的师父第一次见面,月光下,素白衣衫上原本肆意绽放的金黄色凤凰花沾上点点血迹,徒增几分异样的美。一柄青铜长剑被随意地握着,剑尖上残留的鲜血缓慢地流下,经月光浸染,越发凝重。以一敌百,那个世间最强大的神祗眼底流露的不是胜利的喜悦却是应属于神的悲悯,那样直白而又浓烈的悲悯,长念永生难忘。

她更不会忘记,冰冷的月夜里,一双温暖的手轻抚上她的头,漂亮的凤眼微微眯着,薄唇轻启,蹲在她身边温柔地说:“谁家的小丫头,是不是吓到你了?”

憋了很久的眼泪喷勃而出,长念抱着他的大腿哭得惨惨兮兮,她师父没办法,只好半抱着她完成了思过台的净化仪式。

长念会成为凤祁神君的十五弟子完全是因一个误会。

据凤祁神君后来描述,当日长念抱着他不撒手,他也问不出她父母是谁,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带回凤凰山。原本想着她苏醒后再送她回神界,谁知长念醒后只知道抱着他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哭。凤祁神君是个好脾气的,她一哭,他就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脑袋,这样一哄,长念睡意就上来了,所以这事着实怨不得她。后来她的师兄们常舀这事来笑话她,说她见了师父就像找着家的小雏鸟一般,死皮赖脸地不事生产。

她的大师兄是个人才,这点不可否认。甚至可以说,师父他老人家的琐事大部分都是他料理的。面对这个据师父说是捡回来的小丫头,他为其余十三个师弟做了详细解释,以至于到最后大家普遍认为她是师父的私生女。

一传十十传百,关于凤祁神君私生女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四海八荒,九重天上与他交好的神仙均包了贺礼送到凤凰山,连她那个缺心眼的父君都专门派神仙过来慰问。

大概是被打扰地烦了,又不好意思将她扔出凤凰山,凤祁神君便挑了个好日子收她为十五弟子,虽然当时在场的神仙们并着她那十四个师兄均是一脸了然的高深莫测神情。

在还是小公主的两万多年里,长念不过是个调皮捣蛋的小神女,心智都尚未成熟,更不用说承担三界责任这种鬼话。以前她的世界里,得到的是一片赞扬声,到处都是恭维谗媚。长念虽讨厌那样的世界,但她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不得不成为那个世界的一份子。

她何其幸运,有生之年遇到凤祁神君,更误打误撞地成为他的弟子。

那年凤凰花开,灿烂如阳光般的花海笼罩着整个凤凰山,万年古树下,他们十五弟子随侍在师父身旁,专心致志地争吵着晚饭归谁做的问题,树上的知了唧唧地鸣叫着,似乎与他们的喧闹声相互映和。故事的最后自然是师父制止了他们,他的笑容依旧那般温柔,连燥热的夏季都瞬间失了威力。

他说:“世事坎坷,即便是神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往后的日子可能万般艰难,为师不知道能陪你们多久,但总归不能一生一世,未来的路很远很长,或许很难顺隧你们的心意。但请诸位记住,万事随心便好,不能随心者便随缘,不随缘时切莫强求,顺势便是,只是无论哪一个选择,千万不要忘了最初的本心。”

那是师父说过最沉重的话,那个时候她就该意识到的,师父肯定预见了什么。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听完师父的话,隐隐觉得很有道理,放在心上却未曾在意,转身便与十三师兄打成一团。

后来的整整三万年,这句话成了她唯一的信仰。

神界的神仙们都说西宫上神慈悲为怀,甘心在大好年华里守着西宫鼎,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不愧是上神云云。

其实她觉得那些都是废话,她从来都没什么拯救三界众生的伟大志向,更没什么大我小我的超月兑意识。在师父羽化的这三万年里,她曾无数次想过像九师兄那样,毁掉这个世界算了。可是她不能,不是没有能力,不是不敢,只是不能。

她甚至想过像师父解释的理由,呐,师父你说的,万事随心就好,你看,这就是我想做的。师父肯定不忍责怪她,但师父定然会流露出那种悲悯中掺杂着悲伤的眼神,再转身模模她的脑袋,就像她做了错事时师父的举动一样。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那样的眼神她也承受不起。哪怕这个世界已没了师父的踪迹,哪怕她的世界荒凉至此,她依旧不能毁掉这个师父曾存在的世界,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代蘀逝去的师父好好地守护他留下来的东西,花开花谢,生生不休。

一梦万年,待长念清醒过来时,五万年的场景从脑海中一一掠过。她揉揉疼痛不堪地脑袋,黑暗中飘来淡淡的异香,她眉头一皱,冷声道:“世人皆道魔君景夜清冷孤高,不落俗套,竟不知魔君竟有半夜听墙角的习惯。”

景夜自阴影中缓步走出,轻笑道:“阿念你并未说话,何来听墙角一说。”

长念抬手捏了个诀,鸡蛋大的明珠从掌心浮现,她随意地将珠子扔在床塌上,靠着墙壁拢了拢散开的衣襟,指责珠子光源集中的地方,淡淡地说道:“听墙角时并不单单局限于听,毕竟,看也是可以的。”

长念指向的地方正是散发着异香的地方,鎏金紫烟炉缓缓吐着烟圈,淡粉色的袅袅烟雾横隔在他们中间,长念看着并不为所动的魔君,唇边扯出一抹再冰冷不过的笑:”迷迭香,这就是魔界的待客之道?”

迷迭入梦,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执念会随着迷迭香味一一浮现。这一点景夜比谁都清楚,但他似乎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一张冷似寒月的脸不知维和添上几分落魄。落魄?长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房间里一派静默,长念不是个会吵架的神,无论有多不满,歇斯底里的叫喊绝不是她的风格,什么都不做更不是她的风格,长念暗自斟酌着砍死他需要多大的机遇。

“这就是你的执念吗?”景夜蹲拨了拨将将燃尽的迷迭香,背对着她靠在床身上,说着些长念听不懂的话:“三万年前的事放在心里珍之重之,三百年前的事就什么都不是了?”

长念没好气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魔,拼命压制着内心一脚将他踹出去的冲动,“八万年的事谁样样记得清楚?”

景夜似轻笑了一声:“也是,那些事,你不必记着,我知道就好。”

“什么?”长念总感觉他们之间交流很困难,似乎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在两个世界间徘徊。这就好像碰到个熟人,随意地寒暄一句:“饭否?”而他回答说:“不喜大豆。”当你再问:“为何?”时他回答:“未曾。”是一样的。听闻人界将这归属于代沟,按照三年一沟的说法,八万岁的她和九万多岁的魔君之间何止是沟,简直是整个被抽干了的东海。

长念自认为本身没什么秘密可言,她虽生气魔君用迷迭香探知自己往事的做法。但长念胜在坦荡,她委实懒得因这种事继续争辩下去。

“更深露重,孤男寡女,魔君还是会去的好。”

她这边想要息事宁人,景夜却没那个意思。只见他诧异回头,一副不敢苟同的模样:“你我算不得孤男寡女,夫妻共处一室很正常。”

长念:“……关于解除婚约的建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什么?”景夜难得的被她绕住。

长念翻身下床,顺手捞起床边的夜明珠,边整理衣服边往外走,轻飘飘地抛出早就想告知他的话:“毕竟年龄差距太大,交流会很困难。”

用于照亮的明珠被它的主人收回,房间里重回黑暗。景夜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模着鬓角,良久才将视线投向左侧妆台上摆放的雕花铜镜,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的眼睛有些复杂地看像镜中的倒影,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岁,是不是真的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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