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十分空旷,除了一张长桌,几张椅子,便不见其他物事儿。
“姑娘请。”正在慕晚歌打量这房间时,李秣陵已走到长桌后坐下,指着桌前的椅子对慕晚歌说道。
慕晚歌微颔首,走至桌前坐下。
“还请姑娘伸出手来,让李某把把脉。”李秣陵又道。
慕晚歌伸出左手,撩起手腕上的衣袖,搁在了桌上的垫子上。
一道狰狞的疤痕顿时出现在众人眼中,浣绫二人嘴唇紧抿,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似是透过这疤痕看到了什么伤心往事。
李秣陵眸光微闪,眼带复杂的看向慕晚歌,却见她眼中尽是坦然,似是对这疤痕极为不在意。他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却更显得悲悯柔祥起来。
“李大夫?”慕晚歌秀眉微挑,提醒道。
李秣陵自觉失态,略显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片刻后便恢复常态,手搭上慕晚歌的脉搏,诊断起来。
不过一瞬,李秣陵猛地抬头看向慕晚歌,满脸震惊。
慕晚歌似是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如水明眸中尽是一片平静。
孰不知,她这样淡然沉静的态度,却让李秣陵皱起了眉头,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蓝衣一眨不眨的看着李秣陵,此时见他皱眉,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担忧的话语月兑口而出:“李大夫,我家小姐的病如何?可有医治的办法?”
李秣陵却不言语,许久后才收回手问道:“姑娘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略知一二。”慕晚歌答道。
李秣陵眉眼间染上了一层冰霜,眸光暗沉,斟酌再三后才开口:“若李某诊断不错,姑娘体内共有三种毒,一种为延草慢性毒,此毒若服用太久则会心智全失,如三岁孩童般痴傻;另一种则是鹤顶红,此毒毒性自不必多说。另一种,则是蚀忆散。”
“李大夫,那小姐…”浣绫二人闻言,小脸惨白,满脸惊恐的望向李秣陵。她们从来不知,小姐竟然中了那么多种毒。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顿时浮上心头,蓝衣早已是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慕晚歌嘴角一抽,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命大,中了那么多毒都没死。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哭笑不得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李大夫所说的-蚀忆散-,是不是什么隐秘的毒药?为何我从未听过。”
李秣陵听她此话,再一次被震惊到了。若是寻常女子听到“中毒”二字,早已是花容失色,而她却丝毫不见慌乱,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他微低首,思忖再三后缓缓说道:“姑娘所言不差。此毒,李某也是偶然间听先师提过,其制法不易,极少在世间出现,故一般大夫是不会识得。它虽不会要人性命,却会吞噬人的记忆。依脉象看来,此毒在姑娘体内已潜伏五年之久。姑娘想想,自己是否已不记得一些往事了?”
慕晚歌点了点头,“李大夫医术高明,小女子佩服。若我所记不差,此毒确是在五年前就被人下在体内的。只是,蚀忆散既会吞噬人的记忆,为何我还记得九岁前和十二岁之后的事情?”
“这就是了,”李秣陵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满面凝重,“蚀忆散,不同于夺人性命的毒药,它如一只小虫子一般专门对准人的记忆下手,吞噬的记忆从下毒之日开始,下毒之前的记忆依旧保留着,因此姑娘会记得九岁前的事情。而蚀忆散亦与其他毒药相克,一旦遇见,不论毒性如何,均会为其所噬,它的毒性也会慢慢消散。若李某所猜不错,五年前下在姑娘体内的蚀忆散必定比现在还多。”
浣绫心下一惊,出口问道:“是不是因为这蚀忆散,小姐才会出现今天忘记昨天所发生之事的情况?”
被浣绫这么一提醒,慕晚歌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为什么,延草慢性毒不会累积,而且随着分量的加重,她忘记间隔越来越长的原因了。
“也就是说,我因失去记忆所造成的创伤却是由延草慢性毒和鹤顶红来抚平了?”慕晚歌内心震惊无比,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李秣陵点了点头,“不错。姑娘之所以会记得三年前的事,大概就是鹤顶红和延草慢性毒遇见蚀忆散,从而冲淡了蚀忆散的分量和毒性,才会让记忆恢复一部分。”
慕晚歌嘴角一抽,没想到到了最后,她居然还要感谢王大夫给她下的毒和死去那人服下的鹤顶红。或许,当初她能够醒过来,除了灵魂穿越外,怕也是因为鹤顶红被吞噬了吧!以前还担心着,体内的鹤顶红累积着,怕是早晚也会一命呜呼。毕竟,服毒自尽可不比悬梁自尽这些“外伤”。这回倒好,没了鹤顶红,不用死了,反倒是来了个不明不白的蚀忆散。她随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为何恢复的是三年前的记忆,而不是九岁到十二岁的记忆?”
李秣陵眉头微皱,似是极为不解,“这…李某也不是很清楚啊。”
慕晚歌不由得失望,却也知他已将知道的都告诉了自己,心下倒是感激不已。刚想起身感谢告辞,却听蓝衣问道:“李大夫,小姐的毒可不可以全部解去?寒疾能不能也治好呢?还需要多长时间,小姐才能不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李秣陵薄唇紧抿,极为为难的看了眼眼前的三人,沉默不语。
“李大夫,我这婢女心直口快,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慕晚歌起身向李秣陵道歉道,而后看向蓝衣和浣绫,却见这两个丫头脸上还有未擦拭掉的泪痕,眸光一紧,“生死由命。你二人不必如此担心。更何况,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还怕什么?”
李秣陵闻言,一颗心似是被什么揪住一般,有些心疼起眼前的女子来。这样豁达淡然的心境,这般坚韧的心性,怕是世间少有人能及。这样的人,不能短命,也不该短命啊!
“姑娘感染寒疾已久,想要根除确实困难,如今只能是开些滋养暖体的方子,平日里多多注意好好调养,也许会减轻一些疼痛煎熬。至于姑娘体内的毒,只能是慢慢来解开了。还请姑娘给李某一些时间,李某定当倾尽全力为姑娘寻得治疗之法。”
浣绫二人闻言,小脸顿时一喜,朝着李秣陵跪下,磕起头感谢道:“奴婢多谢李大夫,还请李大夫尽力医治好我家小姐。奴婢来世定当衔草结环,以报李大夫的大恩大德。”
慕晚歌袖子中的受忽然握了起来,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水雾般的光泽。她不是个轻易就感动的人,不仅因为商场的尔虞我诈让她时时防备,更是由于前世所处的位置让她不敢轻易去相信任何人,如今见此情景,不能说没有感动。
只是,多年的身居高位早已让她练就了一副情绪不外露的本领,此时也只是上前扶起地上的二人,柔声道:“说什么呢这是?你们只需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即可,别净想些没用的。其他事儿,我自有主张。”
“二位小姑娘不必担心,解毒看病的事儿,交给李某就行了。你们的大礼,李某可是担当不起啊!”李秣陵浓眉微挑,调侃道。
“担得起,绝对担得起。谁不知道李大夫的医术高明啊?”蓝衣见状,眨了眨眼,随即高兴的嚷嚷起来。浣绫则是猛地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同伴如此丢人的一面。
“哈哈…”爽朗愉悦的笑声顿时飘满整个内堂,李秣陵随后看向慕晚歌,拱手问道,“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慕晚歌。”慕晚歌朱唇轻吐,此刻说出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里竟似是忽然有了着落般踏实知足。
李秣陵闻言却是一愣,眼睛一眨不眨的问道:“可是慕相府上五小姐?”
“就是啊!我跟你说哦,小姐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哦…”蓝衣抢先说了起来,更有一说不停的势头,浣绫见状,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直把她气得双眼圆瞪。
李秣陵这是第三次震惊了!这两天京都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几件事儿,无一不是和那叫“慕晚歌”的女子有关。只是他没想到,这传闻中的慕晚歌竟是眼前这有着绝世风华的女子。虽白纱掩面,却难掩一身卓然风姿。
“让李大夫笑话了。小女子便是慕晚歌。今日之事,还请李大夫勿要向他人提起。”语毕,慕晚歌朝着李秣陵盈盈一拜,裙摆舞动间,动作如流水般自然流畅,优雅无比。
李秣陵有一瞬间的迷茫,小心脏不自觉的停了一下下,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才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李某晓得,慕五小姐请放心。”
慕晚歌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慕晚歌先行告辞。若是有何消息,可着人到右相府找我。”
“好。李某送慕五小姐。”李秣陵陪慕晚歌走出内堂。慕晚歌又要了些药草,便抬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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