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孙公公手捧着一杯刚换上的热茶,小心跨过高高的门槛,将茶盏轻轻的放在桌案上,离昀孝帝的右手仅有两拳头的距离!
看着那坐着、站着的两人丝毫没有停止对视的意思,他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想着皇上行事可真是越来越超乎常理了!
自墨芳宴结束后,皇上就抛下文武百官诸多女眷前往养心殿,还单独召见了慕五小姐,以至于临走前,他这做奴才的不得不拿出宽大的后背遮挡众人火辣辣的视线!
本以为,皇上问上几句话就没事了,可谁想,自进入养心殿后,皇上就没打算问话,反倒是让慕五小姐站在大殿内,不一会儿两人就开始了长达两盏茶时间的对视。
想到这里,孙公公深刻感叹起慕五小姐超乎常人的定力与耐力来!旁人别说是对视了,就连抬头看皇上一眼都不敢,可慕五小姐不仅能与皇上对视了这么长时间,还一脸淡然、不见丝毫焦躁的模样!这让识人无数的自己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上…您看…这茶又要凉了…您还没喝上一口呢…”孙公公试探着开口,不想,昀孝帝却似是没有听到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让他焦急不已!
片刻后,昀孝帝才缓缓收回视线,执起手边的茶盏喝上一口,随即放下杯子,给了孙公公一记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孙公公嘴唇嚅了嚅,小心瞥了慕晚歌一眼,随即躬着身子退到殿门外。
昀孝帝嘴角噙着一抹看似十分无害的浅笑,缓缓开口:“累不累?”
语气寻常,就像问你今天吃饭了没,一国之君的威仪丝毫见不到。
“还好!”虽昀孝帝的话,看起来攻击性并不强,但慕晚歌可不敢大意轻心,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要说比耐力和定力,她自认为自己还是非常不错甚至是世间少有的。只是,昀孝帝抛下国家大事不处理,反倒是做这么一件无聊的事,倒是让她看不清他的意图了!
昀孝帝微挑眉,似是对这个回答颇具意见,瞬间又似想起了什么,眉头顿时平展起来,忽然笑了一下,径自开口:“敢这么光明正大跟朕对视的人,你是第二个!多少年了…多久违了的感觉啊…”
只是说到最后,竟变得有些惆怅起来…
慕晚歌心中一动,第二个?不该吧?论胆色,她可不认为自己便是最好的。毕竟太子、元宇倾等人的胆色并不输于自己,她不会自恋到以为自己便是天下第一!
自始至终,她的自知之明都不曾丢失过!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昀孝帝又笑了一下,淡淡看了慕晚歌一眼,这一眼似是看透了她的疑惑,“论胆色,你不输于世间大多数的男儿,但也肯定不是最好的,只是却没有人能如你这般肆无忌惮的与朕对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慕晚歌摇了摇头,任谁看来都是一副谦虚的模样。可当事的两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敷衍和伪装,只是一个愿意伪装,一个也不拆穿罢了。透过昀孝帝那难掩淡淡凉意的声音,她好像读到了一种情绪,似是,落寞!
前世,慕晚歌时常与落寞作伴,自是能在第一时间里觉察出它的味道!她微皱起秀眉,不明白昀孝帝为何会突然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这样的情绪!毕竟,这已相当于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了,虽然她很明智的选择不做这个敌人!
“在你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没将朕当成皇帝?”昀孝帝继续问道,只是那双精明的眸子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精光,似要以此神色恭候慕晚歌的答案。
慕晚歌面色微怔,说句实在话,前世她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在面对同样身居高位的昀孝帝时并不觉得有何不同,坐在那把金光闪闪、象征权利地位身份的龙椅上的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她自认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让她为其折腰称臣的!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更没有摇头摆手,而是直直对上昀孝帝询问的视线,静静的站立着。只是那铮铮傲骨、笔直脊梁,却已经让昀孝帝明白了她的想法。
“想必你也听说过一句话,高处不胜寒!朕在这张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什么没经历过?朕有忠心睿智的臣子,也有风情万种的后宫佳丽,可除了那个人,就只有你敢不将朕当作皇帝看待!现在知道为何你是第二个了吧?”昀孝帝握了握拳,脸上的神情飘渺遥远,怎么看都像是个沉浸在回忆里独自忧伤的中年男子,若不是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几乎让慕晚歌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到了不知名的国度里!
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她自己也不敢想象,紫启国百姓称颂的昀孝帝竟会流露出这般伤感而飘渺的神情!
“皇上这么一说,臣女便知道了!臣子自然是需要有臣子的样子,这难道不是皇上巩固皇权所期望看到的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所有人都如臣女一般肆无忌惮,怕是皇上也觉得不安吧!”慕晚歌莞尔一笑,笑意微凉沁入嘴角,“不过,臣女也认为,高处的确不胜寒!巅峰之上,可窥得秀丽风景大好河山!可谁又能说,高处不胜寒不是为锦绣河山而付出的代价呢?有得必有失,皇上又何必苦恼?一直以来,臣女都很欣赏一句话,既然是自己所做的选择,这一生决不后悔!否则,苦了自己,也惨了后半生!”
昀孝帝静静看着慕晚歌,任由着她说下去,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反倒是慕晚歌说完了一大堆话,然后抬起头,却发现昀孝帝一脸“你继续”的模样,让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警戒:向来能够听到真话的人,最后都把小命交代出去了!而自己不仅听了昀孝帝这么多寻常人无法听到的话语,还当场发挥了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那岂不是?
她忽然觉得很有必要跟昀孝帝探讨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于是,在昀孝帝期待继续的目光中,慕晚歌淡淡开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女?毕竟,臣女听了您这么多…唔…”
昀孝帝眸光一闪,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半晌也不见开口。
这时,又听昀孝帝悠悠说道:“知道朕为什么不给你赐婚吗?”
“臣女愚钝,还请皇上明示!”得不到昀孝帝关于生命安全保障的回答,慕晚歌只得秉着谦逊好学的原则,甚是恭敬的问道。
昀孝帝却是摇了摇头,“你大可不必如此!朕知道,这并不是你的个性与风格。”
慕晚歌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想着自己的风格就这么藏不住,穿街过巷出来溜达竟还被皇帝给逮到了?她微垂下眼帘,画起圈圈反省起自身的言行举止来!
昀孝帝站起身,缓步走到慕晚歌面前,低下头看着她,“你很像朕的一个故人!不是外貌像,而是这行事的风格和周身的气度像。”
慕晚歌心中一动,无比佩服起自己的推断猜想能力来,果然还是让自己猜对了!她无畏无惧的望进昀孝帝的眼睛里,佯装不知道:“因为臣女长得像您的故人,您才不给臣女赐婚?”
“不仅如此,你在朕面前不自称‘臣女’,朕也没有惩罚你!若换作他人,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昀孝帝微眯起双眼,忽而沉声道。
慕晚歌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甚是轻松的笑意,“那如此,臣女多谢皇上的不杀之恩!”
“哈哈哈…”谁想,昀孝帝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朗声大笑起来,浑厚的笑声在养心殿里回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直把慕晚歌荡得莫名其妙起来,半晌,他才止住笑,语气里有着难得一见的轻松,“你不是不怕死么?怎么听到朕不杀你竟然也这么轻松?”
慕晚歌嘴角又是一抽,想着能不死自然是尽量不死。当时墨芳亭里所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至少让他们看到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从而不让他人抓住自己的软肋而已!权宜之计,又岂能作常言而论?
状似思忖了片刻,慕晚歌这才缓缓开口:“只要活着,便有无限的可能!若是臣女一直都怀着悲观的想法,怕是早已活不至今日!人,本身就是矛盾的,臣女也不过是矛盾人中的一个,有时悲观求死有时挣扎而活,也不过是常事!心境变迁,沧海桑田,总要有些波折才算得上完整!臣女只能说,若真是要臣女死,臣女也不惧怕;但若是有活的机会,刚巧臣女本心不求死,自是要争取一番!”
不然,这满身的罪孽在人间得不到洗涤,还要跟着自己坠入九转轮回么?
“为什么不怕死?”昀孝帝却似问上瘾了,笑看着她问道。
“因为没有留恋、没有牵挂!”慕晚歌螓首微垂,从窗口吹入的清风吹起她额前的一缕长发,在半空中撩起一个个优美的小圈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清逸,但同时也刚好遮挡住了她眼眸中戚寒的神色!
昀孝帝面色一怔,片刻后才缓缓问道:“我紫启国大好的河山,丰富的物产,极具地域特色的风情,竟没有一样是能值得你留恋的?也许右相府内心计重重,可终究也是弹丸之地,如何能与偌大的河山相比?朕看你并不像是目光短浅之人,又怎会作此迂腐想法?”
慕晚歌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想法,却也不急着为自己澄清,良久后才缓缓叹道:“世界虽大,若无安身之处,又与我有何干系?河山虽好,若困于泥沼而身不能拔,河山于我又有何存在的意义?皇上所说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心归于何处!”
昀孝帝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下来。
慕晚歌却是无所谓的一笑,她并不想说太多自己那异于常人的思想,只是,昀孝帝既然能这么坦然而公平的问自己,却也说明没有将为君之道用在自己的身上。不过,她好奇的是,昀孝帝身为古代的君王,不应该是推崇“男权之上”么?听到自己这般不屑于紫启国河山的说法,又怎会不愤怒?难不成这也是他的故人教的?
“你很聪明,但是也很理智清醒!不过是一介弱女子,为何不试着糊涂一些呢?”昀孝帝意味不明的看着慕晚歌,大有将她的思想一窥再窥的架势!
慕晚歌也回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忽而轻松道:“既然能清醒,又为何要糊涂?再糊涂一点,怕是今日我就要被人卖出去了!”
“哈哈哈…”昀孝帝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他一连三个“有趣”,却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慕晚歌但笑不语,她算是明白了,在另类的皇帝昀孝帝面前,自己倒是不用装得那么辛苦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昀孝帝微低着头,揉了揉额头,似乎甚是疲惫!
慕晚歌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想着就这么完了?他不要自己的命了?
许是没有听到脚步声,昀孝帝抬起头来,沉声道:“怎么还不走?”
慕晚歌当然不能问他为何不取自己的性命了,连忙朝他福了福身,随即缓缓走了出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被贬为庶女的旨意,除了你父亲上书求旨外,并为层见其他人为你求过情!”
慕晚歌脚步一顿,想着昀孝帝此番言语,意欲何为!
只是,此刻已有些疲惫,一时间也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得已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跨过门槛,一道刺眼的光线顿时射入眼中,慕晚歌脚步顿了顿,微抬手挡了挡,待适应过这样的光线后,才缓缓向宫外走去。
孙公公连忙走入殿内,却发现昀孝帝正倚在桌案边,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孙公公竖耳倾听,勉强听到几个字,“没有留恋么…不在乎…还是因为什么…”
从宫中出来,一上马车,慕晚歌就直接对年轻的车夫吩咐道:“去柒月楼。”
浣绫虽不解,却还是径自将疑惑压下,并拉过一个软靠枕,放在慕晚歌身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些。
车轮滚在青石路上,轱辘的声响衬得车内的气氛静谧无比。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随即慢慢靠近了马车,马蹄随着马车的节奏“哒哒”作响,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跟着慕晚歌他们。
浣绫挑开竹帘,当看到马上的男子时蓦然一怔,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是左相!”
“嗯?”慕晚歌闭着的眼睛顿时睁开,迎着从竹帘透进来的光线往外看去,却见一身紫色朝服的元宇倾正一顺不顺地看着自己,与自己以往所见过的嬉笑、慵懒不同,眸底深沉似海,似是隐藏着一抹认真,又似是某种莫名的若隐若现的情愫,颇是陌生。慕晚歌想要随着那股情愫深入到元宇倾更真实的眸底,却发现似有一股类似于杂质的东西阻挡了自己的窥探,竟然给她一种“非诚勿扰”的感觉。她不由得瘪瘪嘴,想着这男人没事干嘛要装深沉!
“元相可是有事?”见窥探的差不多了,慕晚歌径自开口,也不去理会这例行公事般的话语是否有什么不妥。
元宇倾依旧不离她的面庞,只是点了点头,“有事。”
两个字后,他沉默了下来,慕晚歌以为他还要酝酿一下情绪什么的,就静心沉气地竖起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话。毕竟,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地与自己谈话,怕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她虽然不待见眼前这只千面狐狸,对他带来的消息还是很认真对待的。只是,等了许久却仍没有听到他剩下的话,她不由得有些气急攻心起来!
“那元相有什么事?”慕晚歌咬牙,想着这男人有事就不能一次性说完么?又不会掉根头发…
元宇倾看到她如此娇俏动人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压抑了半日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想着还是算了吧,她本来麻烦就挺多的,何必再让她为难?更何况,那事儿,也不必急于一时!
清了清嗓子,从衣袖里掏出一支碧玉箫递了过去,他看着微带愠色的慕晚歌,笑着道:“原先说要送你份礼物,这几日一直寻不到机会,如今既然遇上了,就将它交给你吧!这段日子我不在京都,你拿着它可作防身之用!当然,我也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喜欢,大可随意处置,想扔哪儿便扔哪儿。”
慕晚歌一怔,这才意识到自清泉寺回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若不是他提起,怕是早已忘了他曾说过的话了。看着那支半递入车内的碧玉箫,在阳光下闪着清泠的光泽,心中顿时矛盾了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元宇倾见状,眼中的神采顿时暗了下来,虽然想过最坏的情况,可真正被她拒绝还是觉得难受。
两个当事人如此僵持着,倒是急坏了一旁干支着手臂挑着竹帘的浣绫,她看了看一个不接一个不收回的两人,顿时咬了咬牙,连忙从元宇倾手里接过来硬塞到慕晚歌怀里,随即很快的贴到了车壁上,并朝慕晚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慕晚歌瞪了她一眼,谁想她只是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小姐,你要接就赶紧接下来,不接就直接跟左相说明白,为何如此犹豫不决呢?左相也是一片好心,你这么拒绝了不是很好啊!更何况,如今街上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瞧见了,可更加不好了!这私相授受的罪名,咱们可担不起啊!”
“你还有理了?”慕晚歌淡淡瞥了她一眼,直把她逼到了角落里。虽然她二人声音很小,可元宇倾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十分聪敏,听到浣绫的话,心里由衷感到高兴,也连之前对浣绫的不顺眼也忘记了!
“如此,便多谢元相了!”慕晚歌拿起手中的碧玉箫,把玩了一会儿,待碰到某一处时,箫孔内顿时刺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她心中不由得诧异起来,抬起头看着元宇倾,却发现他只是笑看着自己,心中已明白他的意图,便诚心道谢道。
如今再还回去便显得有些矫情了,倒不如先收下来,日后用不用倒是另外一回事儿。只是,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她抬起头来看着元宇倾,淡淡道,“你不在京都,却是要去哪里?”
“胥城水患严重,皇上颇是重视,特命我前往查看一番!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元宇倾小心看着她的神色,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谁想,慕晚歌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了!
元宇倾眼里瞬间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很好的将它掩饰了起来,“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日子,你自己多注意着点!墨芳宴后,有些人怕是不安分了!若是有什么摆不平的,尽管抬出我的名号,相信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慕晚歌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满道:“你以为我就是被人欺负的主儿?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
“是,好歹你也是在昀孝帝面前威风了一把的人,对吧?”元宇倾浓眉一挑,似是颇为无奈,“皇上日理万机,墨芳亭里顾得上你,也不过是巧合!你的能力是不错,可有时候单凭能力却解决不了所有的事情,比如说,身份!肃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我与他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能不清楚么?此次既然是他向皇上提出的,不管是不是玉琉清的主意,都值得人深思!”
“你的意思是,还有可能是肃亲王的主意?不对啊,肃亲王与我有仇么?出什么主意不好,偏偏来了这么一出,难不成为自己儿子娶妻还想着要与儿子共享?”慕晚歌秀眉紧蹙,满脸的嫌恶。
不想,她的话却让元宇倾眼里起了杀气,只见他抿起了唇瓣,眸子里冰冷一片,好一会儿他才郑重道:“不管如何,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这段日子,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下帖应邀什么的,能推就全部推掉!不然,若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
“嗯?”慕晚歌看着他略显慌乱的气息,眼里划过一丝疑惑,但是一想到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些,必定是不想自己有事儿的。不管之前如何,还是该说声谢谢的。于是,她微仰起脸,脸上难得流露出一抹真诚,虽然极淡,却已让元宇倾开心不已:“多谢你的提醒!不过,胥城水患严重,要想处理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你倒是要多注意点身子才是!”
忽而觉得这话说得怪异,慕晚歌赶紧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息…还是不对…我的意思是…唉…没意思了,你还是不要听我的意思了吧!”
元宇倾眼里顿时大放光彩,虽然不是很完整的关心,至少不再是之前的客气了,原本失落的心情因这些断断续续的话瞬间变好起来!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的情绪变化已经由好便不好,再由不好变好了!
而慕晚歌却甚是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但又觉得自己的动作过于不雅与突兀,连忙将手放好,直到不知道说什么了,才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有事儿就先忙吧!我走了!”
“啪”的一声,竹帘已经落下。
“嗯,好,”元宇倾点了点头,看着她隐在竹帘后,又想到了什么,遂补充了一句,“记住我刚才的话!”
“知道了!”清冷的话语从竹帘内飘出来,元宇倾又看了眼竹帘后隐约的人影,双腿一夹马月复,马蹄声起,人已无踪!
约莫半炷香后,马车停在了柒月楼门口。
慕晚歌跳下了马车,刚走入柒月楼便朝着迎上来的小二问道:“刘掌柜现在何处?”
“回小姐,二楼左转第一间雅间!”小二弯着腰回道,显然是事先得到了刘掌柜的吩咐,在此等候她的到来。与此同时,他还不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慕晚歌,想着这就是自己的新主子啊!这么美的主子,还真是有眼福了!改日定要向雅月阁的臭小二炫耀一番!
慕晚歌冲他摆了摆手,“我自己上去,你去忙吧!”
说着,带着浣绫便走上二楼,很快便来到了小二所说的雅间门口。
未进门,就已经听到里面或低或高的议论声,慕晚歌嘴角一勾,推开门便走了进去,却见雅间内或站或坐着数十人,看到她推门进来皆是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刘掌柜见到慕晚歌,连忙走上前迎道:“五小姐,您吩咐的,小的已经做好了!”
“嗯,做得不错!”慕晚歌下意识的就要拍他的肩膀,当觉察到自己手里没有扇子时,才故作镇定的收回已抬至半空的手,转而看向雅间内的其他人。
清一色的男人,或肥头大脑,或身姿俊朗,但不管形貌如何,身量几何,眼中无一例外的暗含精光,为他们形色各异的面容贴上了统一的标签——商人!但这么多人里,却有两个例外的,那便是站在角落里的两名年轻男子,虽然看到她走进来时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快便掩于平静之中,在他们的眼中,慕晚歌看到的好奇要比其他情绪多很多。
慕晚歌心中一动,暗暗猜测着这两人中谁是卢朝轩,但她集美见过卢朝轩,此二人的神色又过于寻常,直让识人无数的她看不出丝毫异样。对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竟能极好的隐藏自己,倒是让她不敢小觑了。
在众人复杂异样的目光中,慕晚歌缓缓走至首位上,优雅坐下后并不急着开口,而是执起桌上的茶盏悠然自得的喝起茶来,完全无视其他人或悲愤或不满的神情。
不想她这一动作,却彻底惹恼了一些人。听说手下所管的商铺易主了,一些掌柜的本就不乐意,再一看此刻坐于首位的女子,心头更是涌起一股不服之气。她不仅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是声名尽毁的闺阁女子,不躲在闺房里偷偷抹泪,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四处溜达?
一想到自己将来就要在如此不堪的女子手下做事,众人顿觉脸面尽失,心中闪过勃然大怒,彼此之间的抗议更是越发浓重高涨起来!
于是,在慕晚歌悠然喝茶的时刻,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嚷嚷了起来:“叫我们来,却又无视我们,五小姐这是何意?若是做不了我们的主子,大可直说,相信诸位掌柜也是能理解一小小的闺中少女的!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人纷纷趁机起哄起来,脸上顿时明目张胆的浮现出不屑与嘲讽。
刘掌柜见这些人如此不知好歹,暗暗为他们祈祷了一把。虽然他只正式见过慕晚歌一面,但这些日子以来,慕晚歌所表现出来的不凡能力已经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一个身居闺阁却能发出一道道果决指令的女子,即便是在场的诸位都不曾与之相比!
他相信,即便慕晚歌什么都不做,一个眼神也能够将这些情绪高涨的人射趴下的。
如刘掌柜所想,慕晚歌确实只是淡淡扫了略显躁动的人一眼,眼里的冰冷顿时便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心里也有些心虚,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竟有这样的气势,只一眼便让人如置冰窖,肌肤上似是冰刀割过。
见这些闹事的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慕晚歌眼里划过一丝冷寒,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他们淡淡说道:“我叫慕晚歌!”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坐在首位上的人叫慕晚歌,是右相府的五小姐,是在大婚之日由嫡女变为庶女并被堂堂洛王休弃了的人!若真要说右相府五小姐这个身份有什么值得人特别注意的,除了各种不好的标签,便再无其他!
于是,对慕晚歌的这句话,众人已自动归为“愚不可及”,更甚至已有一些人耻笑了起来,眼里尽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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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其实还是蛮值得人叹息滴…
非常感谢亲们送的花投的票,我都看见啦,谢谢乃们啦,群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