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纷纷震惊,没有想到慕晚歌竟会如此的不避讳,光明正大的将此事摊开来说。她可知道,若是皇上起了疑心,那“聚众闹事、不择手段”的恶名瞬间便会落到她的头上了。更甚至,极有可能丢掉如今的荣华富贵,输得一败涂地!
在短暂的震惊后,慕世明却是勃然大怒,冷声呵斥道:“放肆!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们毕竟是你的长姐…”
“慕相,倾颜郡主可是父皇亲封的,你即便不喜郡主的说辞,至少也得顾及下父皇的颜面吧!天子跟前,本该举止尊恭,言行得体。你如此大呼小叫,岂不是有失一国右相的体统?”不想,玉云洛却是适时的打断了慕世明的呵斥,并无视太子和肃亲王那两双喷火双目的瞪视,径自凉凉说道。
果然,昀孝帝闻言,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眸光深邃似海,却隐有惊涛骇浪席卷而来之势。慕世明心神一震,连忙重重的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皇上恕罪,微臣实在是…”
“够了。是非对错,总要说个明白,你又何故如此暴怒?给朕一旁候着去!没有你事儿,不许出声!”谁想,昀孝帝却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跪着的慕晚歌,沉声问道,“倾颜倒是说说看,为何你希望朕能答应百姓们的请求?”
慕晚歌敛起双目中异样的亮光,随即缓缓抬起头,恭敬道:“回皇上,倾颜所云,其因如下!我母亲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林秋,德行孝恭,端庄大方。我虽不曾得看她一眼,却依旧能从京都百姓以及相府老人口中得知她的真性情与真才貌,即便她已逝世多年,却还是为人所称颂。而作为右相府的主母、一国右相的正妻,她更是尽心尽力,当之无愧。如此美誉,却平白蒙受了不白之屈,不仅自己的灵位被心肠歹毒的刘氏扔出了祠堂,而是屈辱的被贬为了妾室。她若是在天有灵,又如何能够安息?”
顿了顿,慕晚歌微闭上眼睛,舒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五年来,刘氏所下的毒,从未间断过,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若不是倾颜隐忍偷生,母亲在天庇佑,哪里又活得到现在?早前,是倾颜没用,保不住母亲的正妻之位,竟让毒害她女儿的刽子手亵渎了那个位置。只是,如今若是再让刽子手的女儿过继到我母亲的名下,倾颜即便是死,也是万分不甘。这不仅是对我母亲的侮辱,更是对心存歹心之人的放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皇上亲封的郡主竟然胸襟宽广到是非不分、不明恩仇的地步,传了出去,岂不是有损皇上的威名,更是让有心之人仰天讥笑?因此,倾颜肯定皇上成全。”
如此铿锵有力而又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已在众人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再一看向慕晚歌,却发现她脸色苍白无比,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沁出一层薄汗,心中齐齐一惊,不明白为何在放置了冰块的养心殿内,她竟然还奇异的出了汗!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那并非夏日高温熏出的热汗,而是身子虚弱而沁出的冷汗!
昀孝帝自是看出了她的异样,置于桌上的手微握了起来,却只是双眼微眯,眼神危险的看着慕晚歌,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你是在指责朕,当初不该下那道圣旨,将你的母亲降为妾室么?”
“回皇上,是。”慕晚歌强撑着浑身发冷的晕眩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坚定而果断,显然这个回答早已在胸中酝酿了许久,就等待喷薄而出的这一刻!
昀孝帝如鹰般锐利的双眸忽然紧紧的盯住慕晚歌,凌厉而慑人的闯入她的瞳目中,似是要从其中找寻到一丝慌乱的痕迹。
可谁想,她的双眸中尽是一片平静,却不是如止水般的死寂无生机,而是淡然至无波无澜,清澈透凉。更让他心惊的是,眸子中透露出来的倔强和坚定,却是有股莫名的似曾相识。
他心头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一眨不眨的望进慕晚歌的双眸中,一时间竟没有任何言语动作。
“皇上,小女顽劣,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啊!”不想,慕世明却猛地跪了下来,甚是惶恐道。
不少大臣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堂堂右相碰上这档子尴尬的事情,也算是天下奇闻了。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他如何抉择,一国右相的颜面都会受到损伤,只是看何种选择能够尽量的减少损伤的程度而已。
昀孝帝瞬间回过神来,却丝毫不想理会慕世明的求饶,而是径自盯着慕晚歌,沉声问道:“说说看,你因何要指责朕?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污蔑一国之君的罪名,足可以让你人头落地!”
养心殿内顿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吸气声,百官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看戏的身份,止不住为遭遇悲惨的慕晚歌担心起来。
只是,这近乎威胁的语气,却不能让慕晚歌惊慌失措。却见她磕了磕头,随即一脸平静的问道:“倾颜自知此举冒犯了皇上,可今日若不将此事解决,倾颜实在是寝食难安。皇上,倾颜很想问问,我母亲到底犯了何错,竟让您一道圣旨便将她贬为了妾室?即便我母亲去世了,刘氏也不过是个继室,哪里又轮得到她来做这个正妻?倾颜很想问问,究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原因,竟让她受了如此屈辱,连死后都要遭受世人的嘲讽与指责?”
她话音刚落,便见慕世明面色已大变起来,满含愤怒的瞪视着慕晚歌。
只是,慕晚歌根本就不会示弱,而是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坚定而决绝。反倒是他被慕晚歌眼中过于明亮的光芒震慑住了,略显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见状,慕晚歌眼里顿时划过一道暗芒。
没错,她就是要借此机会将此事闹大,闹到公平理据的份儿上,看看谁还敢将此事模棱两可、一揭而过。以前她是没有机会面见皇上,此刻有了机会,又有朝中这么多大臣在场,她本来就站在了“理”字一边,不怕赢不了太子等人。
玉云烨和肃亲王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着眼中的神色,纷纷明白了慕晚歌此举的目的!
一时间,两人的眼中冰芒骤生,阴鹜的视线如山般沉重的压在了慕晚歌的头顶上,恨不得直接将此人压死,免得坏了他们的大事!
玉云洛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慕晚歌,当目光停在她紧蹙的娥眉时,袖中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随即直直瞪向慕世明,眼神犀利如锋锐刀尖!
而昀孝帝在听到慕晚歌这番近乎质问的话语后,眸光顿时暗沉了下来,眼角微掀瞥了太子一眼,随即沉声道:“当初贬折的折子,是你父亲亲自递呈上来的。说是刘氏为人仁厚,端庄大方,足以胜任右相府正妻之位,故请求朕将其提为正妻!而你,无才无德,不登大雅之堂,有失相府嫡女的身份,遂将其摘去,这才连累了你母亲的身份下跌!慕相就在此,具体的你可以问问他。”
众朝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震撼了!
若是慕晚歌周身尊贵而高雅的气质都不登大雅之堂,那紫启国内还有谁能够登上大雅之堂的?他们心中已有些明了,怕是后院姨娘的引诱,才让慕世明迷了眼睛乱了方向!
一时间,百官们看着慕晚歌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嘲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今日却见识到了人世间最滑稽最嘲讽最无奈的事情!可悲,可叹,可恨哪!
谁想,慕晚歌听完却是冷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与讥诮。
她一直都在寻找昀孝帝下那样一道屈辱性圣旨的原因,并已经了解到,当中除了有皇后及肃亲王等人的推波助澜外,怎么都没想到,这最大的“功劳”却是出自堂堂一国右相之手。
前世,她见过很多极品的父母,但像这般颠倒黑白、偏袒至死的千年难得一见的父亲,却让她遇见了!她是该感激上天又给自己上了一堂极有意义的课,还是该感激自己的命运多舛,命格卑贱?
正在众人以为,慕晚歌会就此冷笑下去时,却听她忽然止住了笑意,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人仁厚?端庄大方?父亲,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你可曾见过一个人仁厚到在别人的药里下慢性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的?你可曾见过一个人端庄大方到为了夺取嫡母的陪嫁商铺,竟然不惜害死其他知情的人?五年里,刘氏在我药里下了剂量越来越多的慢性毒,五年前,她因一己之私害死了母亲的贴身乳娘于嬷嬷,这样的人,你居然还敢说足以胜任正妻之位?刘氏怎么引诱你了,竟让你如此黑白颠倒是非不明善恶不分?”
慕世明闻言,面色愈发惨白,忽然有些惊慌失措道:“为父哪里知道她竟会是这样歹毒的人,若是早知道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慕晚歌仰头斜眼儿瞥他,冷冷道。
慕世明心一震,待发现她没有丝毫说笑的痕迹时,不由得急了起来:“兰儿和玉儿终究是无辜的,她们那么美好,你又何必…”
“无辜的?若她们真是无辜的,那这世上便没有犯人了!”不想,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慕晚歌冷声打断,“那次去清泉寺上香,我险些命丧刺客剑下,父亲大可去查查,那些刺客究竟是谁安排的。这些年,我在相府内过得是什么日子,受了多少欺凌。父亲若是浑然不知,也大可以回相府后院,问问你的那些姨娘们。世人只说是传言,孰不知传言背后皆是肮脏不堪的真相。父亲,若是有一日,你所以为的美好终将腐蚀溃烂,化成一滩滩的脓水,你还会因为这表面的美好而无比自豪么?”
慕世明早已是怔愣了下来,不是被慕晚歌所说的话语惊到了,而是被慕晚歌满含怨愤的情绪给吓到了。原来,在她的心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而强烈的恨意!
只是,慕香玉和慕香兰始终是他捧在手心的女儿,此刻若真是被降为了庶女,他又怎么于心能忍?
于是,他正想要开口维护起慕香玉和慕香兰,却见慕晚歌忽然朝着昀孝帝磕起头来,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皇上,倾颜身中顽毒,李秣陵大夫已断言,怕是连明夏都活不过。倾颜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而不是让下毒谋害她女儿的人逍遥法外,更不是让刘氏的女儿还保留着所谓的嫡女身份,过继到她的名下。这是对她极大的侮辱,更是对林国公府以及皇后娘娘的羞辱啊!倾颜此生仅此一求,还请皇上成全!”
说着,她又继续磕起头,“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一如僧人敲打木鱼的声音。
在场的百官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说实在的,他们对慕晚歌的遭遇是挺同情的,更是觉得皇上之前所下的圣旨是荒谬的,但因为慕香玉是未来的太子妃,根本就不可能是庶女。
众人纷纷哀叹一声,慕香玉有那层身份摆在那里,想要动她,都是很难的。除非,太子退婚…
只是,这怎么可能?
果然,玉云烨在听到慕晚歌的一番话后,紧紧皱起了眉头,甚是不赞同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慕大小姐是您钦点的太子妃,若是成了庶女,岂不是有辱您的威名?”
顿了顿,又见他冷眼瞪向慕晚歌,沉声呵斥道:“倾颜郡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慕大小姐虽然做错了许多事情,却也都是过去的小事儿了。你既然是父皇亲封的郡主,心胸自是比寻常女子要更加坦荡,若是紧紧揪着这点过错不放,岂不是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依本宫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作罢吧!”
慕晚歌暗自冷笑,太子的话,简直是堵死了她的后路。既将慕香玉所做的事儿,归结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意在指责她胸襟不够宽广;又以皇上亲封的郡主身份为由,告诫她要适可而止,否则便是有负皇上的恩泽。
慕香玉能得他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父皇,太子皇兄这话,儿臣不敢苟同。太子妃一位,本该是人品德行均为上乘的女子才能入选,若仅仅因为身份而决定太子妃的人选,岂不是过于肤浅了?更何况,将慕大小姐的身份降为庶出,一则可以彰显父皇赏罚分明,取舍睿智,二则可以让百姓看清将来的一国之母的品性!若慕大小姐当真是蕙质兰心之人,自会得到百姓的认可。就算她是庶女,也丝毫不能动摇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反而会更爱戴她。而在此事上,百姓也会觉得父皇公私分明,因此,又何必拘泥于嫡庶之分?否则,岂不是让人以为慕大小姐能成为太子府的主母,完全是依靠她嫡女的身份,而不是她本人的品性德行?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百姓失望了?”
玉云洛缓缓道来,将此事的利弊取舍分析得一清二楚,直让众朝臣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只是一触到太子阴沉可怕的脸色,点着的头顿时又低垂了下去。
玉云烨却是死死的瞪着玉云洛,咬牙切齿道:“二皇弟的分析,可真是独特新颖啊!只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均讲究门当户对。若慕大小姐的身份为庶出,我朝皇室的血统又如何能够尊贵?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其他国家的人有了嘲讽的理由?更何况,慕大小姐的才貌无双、蕙质兰心的品性,一直以来都是为京都城的百姓认可的!”
众人闻言,顿时点了点头,随即又后退了一步。
不想,慕晚歌却是嘲讽一笑,淡淡道:“经过刚才与肃亲王的辩驳,倾颜以为太子殿下应该知道传言不可信的道理。不错,外面确实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慕大小姐才貌无双、蕙质兰心,可终究是外面的传言,当不当得真,还有待考究!多年来,我在她姐妹二人的欺凌下艰难度日,要说最了解她本性的人,莫过于我。若是太子殿下不信,还是来看这个吧!”
说着,便见她撩起一手的衣袖,原本应该白皙光滑的肌肤上遍布着或深或浅的疤痕,看起来无比狰狞!而从疤痕的深浅程度,便可看出其存在的年代是有多久远。
众人齐齐震惊,就连坐着看戏的昀孝帝面色也有些动容。
谁想,慕晚歌却只是淡然一笑,淡淡道:“太子殿下,可都看清楚了?不止手臂上有疤痕,后背上也有疤痕,这些都是拜慕大小姐和慕二小姐所赐。若是您不信,大可以找个宫女给倾颜检查一番!若是您还不信,也可以将慕大小姐和慕二小姐以及右相府的女眷们接入宫来盘查一次,这些伤疤,她们总不至于都忘记了!”
玉云烨阴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手臂上的疤痕,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于没有了言语。虽然慕香玉没有在场,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些疤痕是怎么来的。在右相府里,有那么一个娘,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来,玉云烨还想辩驳说“这样的疤痕又没有刻上慕大小姐的名字,怎么能够证明是她所为”,只是,一想到刘枝死后的恶名,心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而慕世明则是满脸的恐惧,似乎透过这些痕迹,预见到了仕途的灰暗前景!
慕晚歌神色淡漠的放下衣袖,遮住那深浅不一的屈辱痕迹,随即额头触地,朗声道:“倾颜斗胆,请皇上还倾颜本人与母亲一个公道!”
她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转向桌案后的昀孝帝,心思各异,却静候着他的最终决定。
昀孝帝神色阴沉的看着慕晚歌,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沉声吩咐道:“孙公公,拟旨:慕相之女慕香玉、慕香兰品性缺失、德行不恭,特降为庶女,一并取消太子与慕香玉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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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歌缓缓走在路上,身后跟着前往右相府宣旨的孙公公。原本他说要用软轿送她出宫,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明媚。她忽然很想就这么走走,舒缓紧绷许久的神经,放松一下心情。
两个多月前,她重生在服毒自尽的慕晚歌身上,一步步隐忍部署,布局、杀敌、搜集证据、逐个击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死去的人得以欣慰,被抢的东西均已夺回。
待搬到郡主府后,终于不用再和那些做作碍眼的人打交道了!
翻身庶女把歌唱啊!
“见过郡主!”正在慕晚歌嘴角微扬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慕晚歌回头一看,却是尚未出宫的顾寻。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她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揶揄道:“顾大人晌午便已入京,此刻竟还没恢复过来。可见回京之行是有多急切。莫不是京都里藏着某位美娇娘,等待着与尔一见?”
顾寻面色一怔,随即快速而不自然的别开了脸,“郡主还是莫要打趣顾某了!顾某只身一人,无所牵挂,哪里又比得上元相逍遥自在!”
慕晚歌嘴角一勾,对他这明显的话题转换很是好笑,却也没有继续深入下去,反而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我的事儿,是他让你透露给皇上听的吧?怎么没见到他与你一起回京复命?”
顾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是指谁,连忙点了点头,道:“郡主果真是聪明过人,一猜便中。只是,相爷家中有些事儿,便去了湛城。之后的事儿,便都是他吩咐的。”
慕晚歌心下一动,想起盘桓在心中的那个疑问,忽然月兑口而出:“我怎么感觉,皇上似乎对胥城很是关注?顾大人,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这…我入朝时间短,并不是很清楚。若是你想知道,可以问问元相,他未及弱冠之年便登上百官之首的位置,该是知道此事的!郡主身子弱,便早日回去歇息吧!顾某告辞了!”顾寻看着几步之外的马车,朝慕晚歌拱了拱手,便策马而去。
“郡主,您是回郡主府,还是回右相府呢?”身后,孙公公跟了上来,恭敬问道。
慕晚歌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座府邸的事实。虽然很不想回右相府,可有些事情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她还是得先行处理完!如此一想,慕晚歌看着眼前的马车,淡淡说道:“回右相府吧!”
说着,她便扶着甘裳的手,登上了马车。待孙公公也上了后面的马车后,两辆车一起往右相府奔去。
宫门口,几道身影正站在原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太子殿下…”慕世明试探着开口。
谁想,玉云烨却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径自说道:“过了今日,整个京都城都会知道倾颜郡主的无上功勋了吧!以一己之力解救了胥城上千百姓的性命!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慕相能够教导出这样的女儿,当初为何却将她埋没了呢?”
慕世明面色一变,连忙急道:“太子殿下,咱们之前说好的,您可不能食言啊!玉儿如此才貌双全,您就不觉得…”
玉云烨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径自说道:“慕相,如今已经不是本宫可以决定得了!若你提前阻止了倾颜郡主的举动,又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如今圣旨已下,谁人敢不尊?”
闻言,慕世明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一想到仕途路上高高悬挂的灯笼瞬间熄灭,国丈的位置与自己失之交臂,他忽然无比憎恨起慕晚歌来。若不是她,他又何至于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
“虽然本宫与慕大小姐的婚事已经作罢,可慕相又不止一个女儿?若是想要扳回一局,也不是不可以…”玉云烨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笑着道。
“太子殿下有办法?”慕世明一喜,连忙问道。
玉云烨点了点头,随即走到他身旁,附耳低声说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怎么可以?”慕世明惊呼,满是不赞同之色。
玉云烨阴沉着刚想开口,却见前方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影,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庄重与威严。他双眼微眯,冷冷看着那人走近,随即笑道:“二皇弟今日的表现,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啊!不知王妃知道了,会作何感想呢?”
玉云洛眸光闪了闪,冷冷说道:“太子皇兄有这份闲情雅致,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安慰下慕大小姐碎了一地的芳心吧!至于洛王府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着,便见神情淡漠的转身离开。
玉云烨阴鹜的盯着玉云洛的后背,许久才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本宫刚才所说的,你回去后便好好考虑吧!其实也不是很难,就看你的心意是有多真诚了。既然百姓不看身份,只重人品德行,那即便是她,又有何不可?慕相,别辜负了本宫的一番期望啊!事成之后,本宫君临天下之时,国丈爷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话落,他拍了拍慕世明的肩膀,便也大步离去。
马车内,慕晚歌浑身疲软的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前行的节奏微微晃动着,脸色比之在皇宫之时,更加苍白无色。只见她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眉头也紧紧揪着,面色难看,唇色苍白,倒像是病发的症状。
甘裳连忙拿出帕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心中的担忧却是止不住蔓延了起来。主子只是进了一次宫,上了马车后竟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浑身冰冷不说,就连眼神都开始出现涣散情况。
莫不是皇上处罚了主子,这才导致主子出现这般危险的情况?
其实,这次甘裳还真是猜错了。慕晚歌身子本就孱弱,即便是站久了不动,也很容易会疲惫如斯;更别说今天在养心殿冰凉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
她的体质本就是寒性的,兼之早年她不幸染上了寒疾,对外物的温度最是敏感。即便是在夏日都会时不时的发凉,此刻怕是早已寒气入体,引发了体内少部分的寒疾发作。
甘裳边擦边暗恼着自己,为何当初从相府出来的时候不多带几件衣裳!
忽然,马扬起前蹄,缰绳被人急急的拉住,马车内的两人一个不妨被,直直让前倾去。甘裳赶紧伸手拉住无力往前倒的慕晚歌,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眼中的冷芒瞬间骤增。
这是,马的前蹄落地,甘裳又连忙拉住神志不清的慕晚歌,一手紧紧的抓住了马车的车窗,稳住了急剧后跌的身子,冷着声大喝道:“怎么回事?”
“别…别杀我…”外面忽然传来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虽不连贯,却足以让甘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低头看了看怀中不省人事的慕晚歌,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枚信号弹,趁着车外拦路的人未曾出声的空档,挑开竹帘的一角,悄悄的放了出去。
又见她将慕晚歌以平躺的姿势轻轻的放置在车内,搬走了一些马车颠簸中可能会撞到慕晚歌的东西,直到确定无恙后,她才猛地掀开车帘,四下打量了一眼,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只见那些挡住马车去路的人,个个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剑尖折射出冷芒,耀在在马车夫的脸上,唬得他脸色发白,身子抖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僻静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他们两辆马车,和前面挡住去路的数名黑衣人。依稀还可以听到车后传来孙公公尖细的声音,显然也被黑衣人控制住了。
甘裳稳了稳心神,朝着那些黑衣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车内的是谁?青天白日,居然也敢拦截我们的马车?”
“给我上,杀了慕晚歌!”忽然,正对着甘裳的那名黑衣人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往甘裳所在的位置一指,便见他身后的黑衣人猛地扑了过来,像一只只黑色的蝙蝠,铺天盖地的戾气。
忽然,又一阵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数十名男子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了马车周围,浑身上下浓重的杀气瞬间便让那些黑衣人落地止步。
甘裳面色一喜,连忙喊道:“断遥,这些人要取主子的性命!”
断遥闻言,双眼顿时猩红了起来,朝着身后的属下挥手,大声喝道:“一个不留!给我杀!”
话落,便见双方混在了一起,僻静的街道上顿时响起一阵阵刀剑相接的声音,一眨眼,地上已经躺下了多具尸体,血腥味瞬间充溢了整条街道。
甘裳紧紧的护着车内陷入昏迷的慕晚歌,双眼却紧张的盯着厮杀的情况。这一看,心中顿时一惊。
那些黑衣人身上的气息竟然很冷,不但手段血腥,而且下手每招都是致命的招数。而断遥带来的人虽多,却渐渐不敌黑衣人的猛烈攻势,眼见着就要突破断遥等人的防护,往马车这边杀过来。
就在这时,两道极快的身影飘身落到了马车前方,一人拔出腰间的长剑,将冲上前的人阻挡在了马车的三步之外。另一人则是快速的跑至马车前,语带焦急道:“你家小姐可还好?”
甘裳神情戒备的看着他,当发现他眼中满盛的关心时,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连忙回道:“主子全身冰冷,此刻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那人闻言,面色一变,随即快速的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说着,便见他也加入到了厮杀当中,手起刀落,一名黑衣人瞬间便死在了他的剑下。
有了这两人的加入,断遥等人顿觉轻松了许多,手下的动作愈发凌厉起来,局势逐渐回转。尤其是那名腰佩长剑的人,杀气凛冽,武功高强,渐渐将黑衣人逼至绝路。
黑衣人大惊,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连忙快速的发号施令:“撤!”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尽数消失在了街道上,唯余满地的尸体和数名站着的人。
甘裳见状,连忙松了一口气,钻入车内查看慕晚歌的情况,忽然车内爆发出一道惊呼:“断遥,主子出事了。”
三道身影齐齐向马车掠去,异口同声道:“她怎么了?”
话落,三人齐齐转头看看了看对方,然后各自镇定自若的别正脸,满脸焦急的看着车帘后隐约的人影。
甘裳一把挑起车帘,冲着断遥叫道:“断遥,驾车去济仁堂找李大夫。主子的身子很是冰凉,情况极为不妙。”
“好。”断遥将车夫一把扯了下来,自己跳到马车上,伸手一抖缰绳,马车便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王爷,咱们现在就回王府么?”看着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马车,褚冰皱着眉头问道。
“不急。跟过去看看。另外,派人通知京兆尹!”说着,玉云洛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要离去。当瞥到缩在另一马车里的人时,他眸光微闪,缰绳一抖便走到马车跟前,冷冷说道,“孙公公,刺客已撤走,你可以出来了。”
马车的车帘顿时挑开,露出孙公公那张惊魂甫定的脸。当看到马上的人时,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从车上跃下来,恭敬道:“多亏了王爷及时赶到。否则,奴才这条命,怕是早已被人拿去了。”
玉云洛点了点头,径自说道:“本王只是碰巧路过,略施援手。公公莫要多想。公公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赶紧去办吧。勿要在外多加逗留,免得又惹来杀身之祸。”
“是。奴才晓得了。”孙公公连忙笑道。
玉云洛闻言,双腿一夹马月复,瞬间便扬长而去。
孙公公看着眼前这遍地横躺的尸体,幽幽长叹一声:“青天白日啊…”
断遥驾着马车,飞快的往前奔,瞬间便停在了济仁堂面前。
只见他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好后,连忙跳了下来,接过甘裳手中的人儿,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之防了,抱起来就往济仁堂里冲:“李大夫,救命啊…”
大堂内的童子见状,连忙奔入内堂,将正在研究药方的李秣陵拉了出来,当看到断遥怀里的人时,面色大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甘裳一急,连忙说道:“李大夫,主子浑身冰冷,怕是寒疾发作了。您快给主子看看吧!”
“快,抱她入内堂!”说着,李秣陵便当先走了进去。
断遥小心的抱着慕晚歌通过狭窄的内堂门,甘裳跟在身后,将门帘一放,遮挡住了外面所有病人好奇的视线。
这时候,玉云洛和褚冰也快步走入了济仁堂,拉起童子的衣襟问道:“刚才送过来的病人呢?”
童子面色微变,手指着内堂门,支支吾吾道:“在…在内堂…”
说完,只觉胸前一松,一阵风掠过,瞬间便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李大夫,我家主子为何会全身冰冷?更甚至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呢?”甘裳掏出帕子擦拭着慕晚歌额头上不停沁出的汗珠,满是担忧道。
刚检查完慕晚歌的身体状况,乍一听到这样焦灼的话语,李秣陵眼神顿时有些复杂起来,沉声说道:“慕五小姐,哦,不,是倾颜郡主的膝盖处出现了淤青,怕是长久跪在地上所致。又因地面冰凉,导致寒气通过膝盖进入体内,才会出现如此状况。这几日,郡主是不是休息都不好?”
甘裳点了点头,“这几日,主子没日没夜的处理事情,晚上也是极晚才入睡的。而且,夜里都会喊冷,即便是盖了几床软被,都无济于事。李大夫,主子的身子为何会这么虚弱呢?”
李秣陵思忖了片刻,想起慕晚歌所交代的事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本王也想知道,她的身子为何会这么虚弱!”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几人回头一看,面色却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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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啊,票票啊,花花啊,都齐齐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