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秣陵瞬间便反应过来,急急迎了上去,恭敬道:“见过洛王爷。”
“不必多礼,”玉云洛冲他摆了摆手,随即看了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人一眼,转而问道,“你还没告诉本王,为何她的身子会如此孱弱!”
李秣陵面色一怔,若他所记不差,当初便是慕晚歌被眼前这人休弃后才服下剧毒的吧!如此一想,他面色略有些不耐,只淡淡道:“郡主曾经说过,此事若非经过她同意,不得随意说予他人听。王爷若是想知道,大可以在郡主醒来后相询,何必来为难草民?”
玉云洛不满的挑眉,自是听出了李秣陵话中的敷衍,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眸光深邃的又看了慕晚歌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好好照顾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可以来洛王府找本王。本王定当全力以赴寻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李秣陵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右相府内。
女人们满脸惊恐的望着宣旨的孙公公,眼神呆滞,身体僵硬。一连两日的三道旨意,已经让她们提前进入了心脏休克的状态,此刻能够数得出眼前晃动人影的数目,已是万幸。
慕香兰身子无力的倒在了慕香玉的身上,嘴里一个劲儿的低喃着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相较起慕香兰的失措而言,慕香玉则显得正常了许多。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心头忽然浮起一股窃喜感,而后这窃喜随着心中某个念想的渗入而逐渐膨胀变大,甚至已经自动掩盖掉了庶女身份给她带来的羞辱,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她满脑子里都是这句话,大婚取消大婚取消,意思是自己还有机会了…
“慕大小姐,接旨吧!”看着慕香玉红光满面的模样,孙公公诧异不已,接到这样的旨意,不是应该痛哭流涕么?怎么这慕大小姐竟是一副求之不得荣幸之至的模样?该不会是傻了吧?
思及此,他心里忽然哀婉不已,但一想到养心殿内慕晚歌手臂上的累累伤痕,所有的哀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清秀面容之下,隐藏的又该是怎样灰暗的灵魂模样?即便是一直伺候在昀孝帝身侧看惯生杀予夺的他,都不免为此感到心惊。亲生母亲下毒谋命,女儿挥鞭百般欺凌,如此恶行,光是想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慕香玉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哪里又曾想到自己的名字和“光辉事迹”已经在孙公公的肠道里弯转了一回,如今听到那阴阳怪气的话语,也根本无暇顾及话中的嘲讽与不屑,而是伸手接过圣旨,恭敬说道:“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说着,便见她扶着身旁的丫鬟起身,微上前一步,笑着道:“有劳公公了。此次前来,想来也极为匆忙,不如先坐下喝杯茶水吧!”
“多谢慕大小姐的好意,只是奴才还急着回宫复命,不敢多加停留。这便告辞了。”说完,便见他一甩拂尘,带着身后的奴才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慕香玉心下一个诧异,只觉得孙公公的态度有些古怪,似乎对她很是排斥。她眉头微皱了下,心思却快速的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就连慕世明踏入了会客厅都没有发觉。
“爹爹,你可要为兰儿作主啊,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兰儿和姐姐降为庶女呢?兰儿又没有做错什么。爹爹,你进宫跟皇上说说,请他收回成命吧。”一见到慕世明,慕香兰如冲刺的兔子般闪速的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道。
会客厅内观望看戏的人面色微变,身形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刚才她们怎么暗自嘲笑慕香兰都不要紧,可如今慕世明回来了,若是还撞到了枪口上,岂不是自寻死路?这些年,慕香玉姐妹二人也是庶出,可还不是照样得慕世明的宠爱与纵容?
正如慕晚歌所了解的,能在宅门后院中生存的女人都是优胜劣汰下来后的打不死的小强,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比如,此刻权衡利弊后,她们连忙作鸟兽状的散回了自己的院子。
“兰儿,乖啊,即便不是嫡女,你依旧是爹爹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儿,与之前没有任何分别啊…”慕世明满脸慈爱的抚模着华丽慕香兰的乌发,悠悠然安慰道。
谁想,慕香兰却是猛地摇起头来,大声嚷嚷道:“兰儿不要。变成庶女了,她们就会嘲笑我的。爹爹,兰儿不要被人嘲笑啊。呜呜,娘亲又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兰儿人前人后的维护了…”
“谁?谁敢嘲笑我的宝贝女儿?”慕世明一把捧起慕香兰泪水涟涟的小脸儿,怜惜的擦拭掉划过脸颊的一道道泪痕,话里显而易见的维护与疼爱却让慕香兰哭得更凶了起来。
慕香玉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庆幸。
在紫启国内,女子被退婚,要想再找个好的门户,怕是非常不易。因此,于许多闺中女子而言,成亲便是人生的转折点,嫁得好,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地位身份更是令人趋之若鹜。她是慕世明和刘枝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自然也是对此道研究颇深的。
若是以前,由嫡出降为庶出,更是被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取消这门亲事,她定会倍觉耻辱,甚至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如今,对此也只是一笑而过。何况,慕晚歌在大婚之日被洛王休弃,如今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曾经的屈辱,记得见到她时背后的指指点点?如今还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更甚至能让京都城的百姓甘心为她到宫门口祈求皇上?
她自认不必慕晚歌差到哪里去,既然慕晚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没道理她不可以!更何况,最令人欣喜的是,她终于摆月兑了这样的桎梏。既然不是太子,那岂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既然有其他的可能,怎么知道不是那个人?
只是,她却忘记了,她与慕晚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若是慕晚歌知道她以自己为榜样,期待着婚事取消后的风生水起,估计会给她一记冰冷斜睥的眼神,唇形无声吐出“白痴”两个字。
“玉儿,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虽然不能做正妃,可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此事是爹爹疏忽了,待风波平息一段时间后,爹再和太子商量一番,让他册封你为侧妃,再凭借你聪颖的头脑和智慧,定能够将太子府的掌家之权握在手中。”慕香兰一直在哭闹,可慕世明却没有放过自己大女儿的神色变化。如今看她只是低头不语,以为是为此伤心难过了,连忙宽慰道。
闻言,慕香玉心里咯噔一声,虽心中极其不愿,却也不好直接表现在脸上,只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让爹爹如此费心,女儿十分感动。只是,世间姻缘皆是天定,女儿不能嫁入太子府,也是命数不好,没有什么好叹息的,也不敢有什么好叹息的。爹爹,皇上既然否决了女儿,自然不会再让女儿有嫁入太子府的机会。此事,便到此作罢吧。可别最后惹怒了皇上,影响了您的仕途啊!”
慕世明面色一怔,心里顿时浮起一丝疑惑,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便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径自笑道:“谁不知道,你和兰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如今,你母亲不在了,爹爹内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对你和兰儿的事儿,更是比之前要上心得多了。即便太子府不行,不是还有肃亲王府么?若是做上了世子妃,日后便是王妃了。你就放心吧,爹爹会给你安排一门极好的亲事。”
“劳爹爹费心了。女儿身子乏了,便先回去了。”慕香玉朝着慕世明屈膝行了一礼,待他点了点头后,脚步一转便往香玉阁走去。
只是,转身的瞬间,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嘲讽夸张的弧度。若是以往,自己的爹爹说出这样的话语,她定然会欣喜异常。只是,这段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身边的事情,却早已让她对慕世明寒了心。
她母亲不在了,他难受?难受到母亲刚被斩首的当晚,便急急忙忙纳了一名小妾,在床上翻云覆雨咿咿啊啊?
骗三岁小孩儿呢!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依靠谁了!慕晚歌不是说过么?那人,是个很骄傲的人,出了什么事儿,首先想到的也就是自己。既然慕晚歌如此看不起她,为何她就不能证明给她看!
洛王府。
玉云洛翻身下马,大步往府里走去,边走还边吩咐道:“褚冰,立刻去查清楚,今日的刺客是谁安排的。查好了尽快来报。”
“是。王爷。”褚冰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王爷,什么刺客啊?”迎面走上来一名女子,正是洛王妃秦茗。自从太医确诊出她怀有身孕后,洛王府不仅加强防守固若金汤,对身子贵重的洛王妃更是有求必应事事上心。
看到她走过来,玉云洛连忙大步迎了上去,一把扶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如今你的身子贵重得很,行走也是诸多不便,为何还要出来走动呢?”
秦茗展颜一笑,眉眼间有着已为妇人的成熟韵味。只见她伸手理了理玉云洛的衣襟,刚想开口,这时,一股异样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凑近了些,顿时觉得有些恶心,连忙推开了点,捂着唇惊道:“王爷,为何你身上竟有股腥味?臣妾闻着实在是有些…”
玉云洛面色一怔,顿时反应过来,想着应该是在自己与刺客厮杀的过程中沾染上了血腥味。当时场面混乱,有此气味也实属正常。只见他抖了抖身上的衣裳,退后了些许,温和一笑道:“既然茗儿闻不得这腥味,那本王就先去沐浴,稍后再与你共进晚膳。”
又见他朝着身边的婆子丫鬟冷声吩咐道:“你们都给本王好生伺候着。若是让王妃累着了,唯你们是问。”
“奴婢遵命。”一众丫鬟婆子连忙惊惶应道。
朝秦茗点了点头,玉云洛转身就要向寝居走去,不想,刘姑姑却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于一步之外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贵妃娘娘有话,请王爷前往书房,有要事相商。”
玉云洛眸光微闪,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脚步一转便往书房方向走去。
静贵妃是玉云洛的母妃,也是昀孝帝最为宠爱的女子之一。按理说,后宫女子是该安安分分的待在深深几许的宫殿里的,只是当年玉云洛封王后,亲自向皇上求旨,让静贵妃到自己的王府里静养。
昀孝帝感念其孝心可嘉,便恩准了这道旨意。只是,却要求静贵妃每月初一必须要回宫宿上一宿,以全了夫妻念想。今日,便是初一,静贵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入宫,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书房内,一身奢华宫装的静贵妃正站在窗前,当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时,她才回过头来,笑着道:“洛儿回来啦!”
玉云洛点了点头,“母妃未曾入宫,可是在等儿臣?”
“嗯,”静贵妃眸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上前整理了下他前方的衣襟,当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连忙问道,“洛儿,你长大了,也是要做父王的人了,该懂得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玉云洛挑眉,“母妃是什么意思?”
“母妃是想告诉你,像今日出手救下慕晚歌的事,就不应该做。”静贵妃忽而拍了拍他的胸膛,沉声呵斥道。
玉云洛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他这个母妃,似乎是长着三头六臂,京都城的事儿,只要与自己有关,根本就瞒不过她。虽知母妃是为了自己好,可在这件事儿上,他却有自己的想法,一时间竟也开口反驳道:“母妃,当时情况紧急,若儿臣不出手,只怕京都城便会多很多具尸体。更何况,父皇身边伺候的孙公公也在场,若能借此机会,让他在父皇耳边美言几句,岂不是大有裨益?”
静贵妃闻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可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你当真不是为了救慕晚歌而亲自出手的?”
“自然不是,”玉云洛看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倾颜郡主是儿臣休弃不要的,又哪里会再入儿臣的眼?更何况,儿臣与她,除了休弃和被休弃的关系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儿臣出手的?母妃莫要多想了。”
听他这么说,静贵妃顿时松了一口气,甚是欣慰的拍了拍他宽大的肩膀,笑着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慕晚歌虽被皇上封了郡主,可终究是被你休弃掉了的,如今还站在了咱们的对立面,以后就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的瓜葛了!洛王府里有了王妃,将来还会有世子、郡主,这些人加上母妃,便是你一生里需要珍惜的。你不知道,母妃在收到暗卫的消息时,整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如今,茗儿也怀有你的子嗣,你以后要多关心她才是。且不论她背后的将军府,就她能将洛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本事和交付给你的一颗真心,便值得你真诚待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玉云洛一人,站在空旷而略显昏暗的书房里,身姿挺拔,背影落寞。
湛城元亲王府邸。
“相爷,京都来信。”宁渊带着一名侍卫走入了凉亭,那侍卫手捧上一封信,一把软剑,递到元宇倾面前。
元宇倾头也不抬的接过信,待落下一子,终于将对面那个老头儿难住时,这才抽出信封里的纸张,这一看,嘴角一勾,整个人顿时乐了。
“臭小子,该你了。”元亲王好不容易落下一子,嚷嚷了半晌却不见任何动静,连忙揪起眉头,抬头一看,却发现某人正傻不吧唧的笑着,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子处。
他心下一恼,手一伸,口中径自嚷嚷道,“臭小子,看个信都能乐成这样,信不信我把信给毁了。还不赶紧把闭紧你的嘴巴,一会儿我就让你祖母拿针把它缝起来,我看你还怎么傻笑!”
元宇倾早有防备,在元亲王的爪子伸过来之前,坐着的身子一旋,便飘身落在了一步之外。只见他将纸张轻轻的折好,随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动作轻柔如呵护上等的玉器,笑意荡漾如墙外偷腥的狐狸。
轻轻的模了模怀里的书信,在元亲王无语望天和宁渊嘴角抽搐的双重鄙视下,元宇倾走到宁渊面前,接过那侍卫手里的软剑,细细的抚模着剑身,仿佛在怀念上面残存的气息与味道。
片刻后,才又听他淡淡问道:“她可有说什么?”
“回主子,慕五小姐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若是…若是…”那侍卫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待发现他不悦挑眉时,顿时吞了一下口水,硬着头皮道,“慕五小姐说,若是元相府哪日入不敷出了,大可去找她,她就勉强…勉强包养您一回。”
话落,那侍卫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脚下一个踩空,身子就要往凉亭下跌去。一旁的宁渊连忙眼明手快的拉住了他跌出一半的身子,这才避免了一起意外伤亡事故。
“你慌什么?你的主子,我,会吃了你么?”元宇倾笑眯眯的看着那名侍卫,笑容惊悚,直令人胆寒。
“请主子恕罪。”那侍卫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甚是惶恐。
元宇倾却不再理会他,而是径自走到石桌前坐下,把玩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淡然道:“起来吧。说说看,这几日京都城都有什么新鲜的事儿发生。”
那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偷偷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立即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许久,凉亭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元亲王皱着眉,不满的瞪着低头沉思的元宇倾,满心满眼的愤怒。臭小子就是臭小子,怎么都改不掉这臭毛病。看上了女孩子也不说一声,竟然还让老婆子整日整夜的唠叨着,直让他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元宇倾却完全无视元亲王的怒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棋盘上随意的划动着,一遍又一遍的疏离着刚才的事情:“冰练…确实比赤练好听…就叫冰练吧…倾颜郡主…倾天下之颜么…还是歌儿叫着舒服些…只是,她手臂上何时有了狰狞的疤痕了…改日一定要拉过来看看…洛王…不怀好意啊…昏迷不醒…”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急急问道:“她为何会昏迷不醒?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刺客?可有查出那些刺客是受谁的指派?”
“回主子,事出突然,还来不及查清…”那侍卫急急回道。
“那就立刻去查清楚。”元宇倾淡淡扫了他一眼,“此次的消息,明显比寻常滞后了不少的时日,是不是需要本相给你们提提速度和效率?”
侍卫一惊,连忙跪下说道:“回主子,原本该是一日之内便能送达湛城的。只是,路上却遇到了几拨人马的袭击,从京都城通往湛城的消息传递路线全部被切断了。这才耽误了时日。”
元宇倾手下的动作一顿,挑眉问道:“为何会被切断?那几拨人马分别是谁的人?”
“分别是洛王府、太子府、将军府和肃亲王府的人。这些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似乎是为了抢夺什么,几乎封锁了京都城、胥城和湛城的几条重要路线。卑职一时敌不过,才不得已绕了远道。”那侍卫道。
元宇倾和元亲王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难掩的震惊,能得这四大府邸的人出动,事情肯定不简单。元宇倾转头看向宁渊,郑重吩咐道:“宁渊,速将此事查清楚,最迟明日之前,本相要听到有关于此事的消息。”
“是。主子。”宁渊连忙回道。
“都先下去吧!”元宇倾淡淡吩咐道。
元亲王双眼微眯,收起之前的玩笑面容,伸手抚着下巴的胡须,沉声说道:“几大府邸的人居然将路线都封锁了,这胆子可真是大!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几方人马如此激烈的争夺?”
说完,一脸不解的看向元宇倾。
元宇倾摊开手,嘴角噙笑道:“别看我。不是说了么?消息都封锁了,道路也不通了。我所了解的,跟你所知道的,没有任何差别。”
元亲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自诩风云卫天下无敌么?怎么这会儿派不上用场了?”
“风云卫确实天下无敌,可也只是武功高绝而已。论情报搜集,哪里比得上你手中的元亲卫?爷爷,多少年前你就惦记着我手里的风云卫,到现在得不到了就想诋毁掉么?做人不能光想着别人锅里的,捂住自己碗里的。一定一定要厚道啊!”说着,元宇倾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双肩,手上暗施的力度却几乎将元亲王按趴在了石桌上。
元亲王手掌瞬间凝聚内力,凌厉的掌风直直向元宇倾拍出,大有将其撕裂粉身碎骨之势。
元宇倾极其轻巧的避过了那威凛冷冽的掌风,凌空一个翻身,瞬间便跃到了凉亭下,双手抱胸,懒洋洋的倚在了一棵松柏上,嘴角噙笑道:“爷爷,你若是要切磋,大可以在这府内随便抓一个人来。何必不放过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孙儿呢?若是让祖母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唠叨了。”
“谁?谁要唠叨?”这时,身后竟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元宇倾笑眯眯的转过头去,当看到元亲王妃手中端着的点心时,双眸中狡黠的光芒一转,身形一掠便截住了她的去路,轻易便将她手里的托盘夺过来,手指捏起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径自放入嘴中。
只是末了,还朝不远处吹胡子瞪眼睛的元亲王挑衅的挑挑眉,耸耸肩,颇是欢畅。
元亲王立马不干了,连忙飞身过来就要抢元宇倾手中的点心,可惜元宇倾却不想这么轻易就给他,而是在他的紧紧相逼之下,身形一个劲儿的往后退,一时间竟成了对峙之势。
“唉,你们若是再继续争斗下去,日后别想让我做任何点心了。”一旁的元亲王妃无奈的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声。这爷孙俩,斗来斗去的,也不知道个身份形象,这若是让外人看了去,岂不是要责备她持家不利、教导无方?
不想,正在对峙中的两人听到她这句话,半空中追逐的身子顿时停了下来,直直飘落到地上,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相让。
“看来都不喜欢我做的点心。那行啊,日后我都不做了。你们要打要斗要瞪,就尽管去吧。我老了,说的话都没有人听了。”说着,元亲王妃又是幽幽长叹,脚步一转便沿原路走回去。
元亲王连忙急了,直直奔向欲要离开的那人,舌忝着笑脸搓着手道:“夫人,为夫这不是知错了么?你就别生气了啊。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哪里能不做点心呢,是吧?不过,看你这么辛苦,就不要给那臭小子做了。他有了相中的姑娘,日后自有人给他做的。咱不操这个心啊…”
说着,趁着元亲王妃震惊外加欣喜的劲儿,俯美美的偷了一个香,末了还舌忝舌忝嘴唇,意犹未尽。
元宇倾额头上齐齐掉下数根黑线,脑海里忽然回响起清泉寺那句“你居然会炒小虫子”的震撼名言来。元亲王的话,他怎么觉得那么刺耳呢?若他真与慕小狐狸成了好事,他瞬间便能想象好事过后的各种压榨!
泥煤啊,他就算是有了相中的姑娘,肯定也不会是那姑娘给他做点心的。你敢让一个连小虫子都不会炒的人下厨房么?
这边,元亲王妃啪啪的拍了两下元亲王的脸颊,满脸霞光的往元宇倾冲去,那急切的模样直把向来稳如泰山的元宇倾生生逼退了两步。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才堪堪停下了脚步,笑颜一绽道:“孩子,你有了相中的姑娘了?那人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身量几何有无亲戚是否婚配…”
“停!”元宇倾赶紧举起空着的手投降,“祖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就别心急了,好么?”
元亲王妃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一把拽住他往凉亭里走去,“你这孩子,有了相中的姑娘,也不告诉祖母一声,害得祖母整日为你的终生大事着急,你是想让祖母多几条白头发么?”
“哪能呢?祖母,我这不是想等事情确定下来后,再跟您说么?”元宇倾被她这么一拽,连忙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后面,只是那时不时的回头挑眉耸肩,却早已让某个人狠狠的打翻了醋坛子,醋味儿漫天飞,却还是换不回伊人的回眸一笑。
元亲王两撇小白胡须顿时耷拉了下来,对抢夺老婆子全部心思的无名氏表示深切的痛恨。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就这个严峻的问题跟老婆子谈谈,最好是能将老婆子一拉三拽的拽到被窝里谈,谈他个软玉温香嘤嘤耳语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孩子,你快跟祖母说说,相中的是哪家姑娘?”将元宇倾拉到石凳上坐下后,元亲王妃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眼中过于明亮的光芒直让元宇倾有些招架不住。
幽幽叹了一声,元宇倾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棋盘上尚未收拾的黑白棋子,神色艾艾,语气悠悠道:“祖母,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不好说啊。我是看上人家了,可人家眼里似乎还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啊!”
“单相思!”元亲王妃却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呼了起来,连连扯着元宇倾的衣袖问道,“孩子,那个人是谁?祖母要去膜拜一下她,竟然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你出现单相思的情况!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元宇倾嘴角狠狠的抽了又抽,原来自己温婉贤淑端庄高雅善解人意体贴热心的祖母竟然也这么,八卦!
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悲哀!
“老婆子,先坐下来。”甫一听见元亲王妃的惊呼,元亲王连忙飞奔了过来,待发现元宇倾无奈的神情时,心里顿时乐了乐,连忙将仍旧激动无比的元亲王妃按坐在了石凳上,这才瞥了仰头望天的孙子一眼,语气难得的郑重道,“臭小子,在紫启国里,元亲王府的门第,已经算是极高的了。我和你祖母不要求门当户对,却希望能够那姑娘品性德行均为上乘。若这个条件都不符合,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元宇倾只抬头望天,不低头看人,神情满足,眸光温柔,“放心。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若是你们见到了她,一定会很满意的。”
“她能比祖母还美好?”元亲王妃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元宇倾没发觉任何异样,眼前飘过的是慕小狐狸的身影,脑海里闪过的是慕小狐狸的绝色面容,竟是想也不想就点头道:“那是自然。在我心中,她是最美。”
就连月兑口而出的那句“你自己闲得蛋疼,关姑女乃女乃屁事”,都是人生最动听的柔情蜜语。
看着自己孙子这般犯痴的模样,元亲王不由得作了个呕吐状,起身走至亭拦边,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而元亲王妃则是一脸好奇的模样,急急道:“孩子,快跟祖母说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呀,”元宇倾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语气轻柔的说道,“她叫慕晚歌。”
“哗”的一声,元亲王妃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震惊的看着元宇倾,数枚棋子在她脚下打起了旋儿,随即噼里啪啦的滚下凉亭,和着拂面的微风和树叶声,好像梦醒几回时那一句句低喃的呼唤。
“老婆子,你怎么了?”元亲王连忙走了过来,扶着她就要坐下。
谁想,她一把推开了元亲王的手,猛地扯起了元宇倾的衣衫,不确定的问道:“孩子,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再说一遍!”
元宇倾有些不明所以,“叫慕晚歌啊,祖母,你怎么了…”
“慕晚歌…”元亲王妃忽然瘫坐到了石凳上,双手紧紧的抓住石桌的桌沿,径自低喃道,“孩子,还记得我要你打听的人么?”
“嗯,记得,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找寻。”元宇倾点了点头,一个答案瞬间呼之欲出,“祖母,你是说…”
“她的名字就叫做沐晚歌,三水沐。”元亲王妃猛地闭上了双眼,似是刚才的激动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手上那泛起的青筋和正在抖动的双肩,像是要阐释着前世今生的生离死别。
元亲王眼中顿时浪潮翻涌,只是在看到她这般模样时,却还是心疼不已,连忙坐到她身旁,轻轻抚上后背,柔声安慰道:“老婆子,你先别激动。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之多,谁又能说得准谁是谁呢。臭小子,你说是吧?”
说着,还给元宇倾一记警告的眼神,凌厉如刀。
元宇倾嘴唇蠕动了几下,想到那个放在自己心尖儿上的女子,心头忽然泛起一股酸涩感。
许久,元亲王妃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元宇倾,颤抖着声音道:“孩子,你跟祖母说说,那个叫做慕晚歌的孩…姑娘,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她是不是…”
不忍心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元宇倾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将这段日子所发现的现象一一说了出来,只是他却不知道,侧脸的对面却是元亲王妃欣喜的神情,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了起来。
刹那间,元亲王眸光深邃似海,暗如幽潭。
凉亭内。片刻,沉静。
终于,一道颤抖中隐含激动的声音响彻云霄,“是她。一定是她。”
元宇倾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祖母,或许也不一定是她啊…”
“老婆子,别哭了啊。来,先把眼泪擦擦。”元亲王却是掏出帕子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待她的情绪稳定了些,这才柔声道,“老婆子,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倒不如先去试探一下,也好辨别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啊!”
元宇倾面色一怔,对他这种平静中带着一股少见深沉的态度,甚是不解。
“老头子,你说得对。是我太激动了。”元亲王妃接过帕子,擦了擦微红的眼角,随即朝元宇倾哽咽着道,“孩子,我一会儿画幅画,你让人送到那姑娘手里,看看她是什么反应。若真是她,祖母也就…”
话还没说完,便见她又哭了起来。
元宇倾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元亲王,只得点了点头,“好。”
于是一行三人便往元亲王府的书房走去。
一走入书房,元亲王妃连忙抛后的两人,急急忙忙的执笔挥洒,似乎是在画着什么。元宇倾无奈的忍受着自己祖父的瞪视,心中却是暗自想着慕小狐狸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处理事情呢,还是懒懒的陷入软被里睡觉。
但一想到她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估计也是在处理事情了。元宇倾的眉头顿时紧紧揪了起来,想着回京后,自己一定要将她翻身拉到自己腿上,狠狠的打一顿,不然某人还是不长记性,总是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一会儿,元亲王妃便搁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随即递到元宇倾面前。
元宇倾小心的接过,当看到纸上的人时,不由得诧异起来,随即挑眉看向元亲王妃。
“这是那孩子七岁时画的画,当初还说要题上诗的,谁想…”元亲王妃幽幽叹了几句,神色里却是有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我马上让人送回京都,交到她手里。”说着,便见元宇倾卷好画,大步走了出去。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两人,一人眸光温柔,嘴角含笑,一人面色阴沉,眸光深邃。
且说,慕晚歌在济仁堂醒来后,便立即让断遥送自己回了相府。
待用过晚膳休息了一会儿后,这才有时间和精力去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正在她桌案提笔时,甘裳却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道:“主子,慕相来访。可要让他进来?”
慕晚歌笔下不停,只淡淡说道:“请他去偏厅坐会儿。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再过去。”
说着,批阅好的账册和卷宗被她轻轻合上,放到了一旁。又见她伸手拿过另一叠厚厚的册子,继续埋头苦干。
甘裳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几双关切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主子不休息,她也没有办法。
听浣绫和蓝衣两位姑娘说,每月初一,主子身上的寒疾都会发作。只是没有想到,此次发作起来竟让人担忧不已,就连李秣陵大夫也是无能为力。
想起济仁堂里主子紧咬着发紫的嘴唇硬是不吭一声的韧劲,她心里便是一阵酸涩。寒疾刚过,主子却不顾她们的劝阻,连夜处理事务。这样子下去,身子还怎么吃得消呢?
唉,什么时候,主子才能学会好好的爱惜自己呢?
慕世明被甘裳请到偏厅后,便一直左顾右盼着,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看到慕晚歌病若扶柳般的飘了进来。
说是飘,也不为过,只因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如今也只剩下皮包骨头。似乎风轻轻一吹,整个人都会变成尘埃,随风而去。
慕世明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慕晚歌竟会以如此虚弱不堪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一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便也不卖关子了,径自说道:“歌儿,为父有些重要的事儿,要与你商量商量。”
“也好。我也有重要的事儿,要与慕相商量。”慕晚歌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面色苍白,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犀利。
慕世明被她那样凌厉的眼神一扫,后颈忽然凉了半分,干涩着嗓子道:“歌儿,你竟然连喊我父亲,都不愿意了么?”
“很好,你自己说到点子上,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慕晚歌从袖子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甘裳,甘裳连忙将其交到慕世明手中。
慕世明一看,脸色大变,急急问道:“歌儿,你这是何意?竟然想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你是我的女儿,又怎么可以…”
------题外话------
啊哈,明天有坏人的好戏看,也有好人的好戏看,一定要期待啊!还有,月底最后两天,偶要票票,偶要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嚯嚯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