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玉景璃看着摊在桌子上的明黄圣旨,心里的某个地方慢慢塌陷至深谷。想起接下圣旨时,玉景瑜那阴毒的目光,他的眸光顿时暗了下去。或许,他应该早就意识到,这圣旨赐婚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对方还是林国公府的大小姐,林静然。
也难怪,他那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事事想要出头的二弟会破天荒的表露出难以掩饰的恨意。果真是吾之砒霜,汝之蜜糖!
起身立于窗前,夜风透过窗子,吹出一圈圈涟漪似的弧度,微凉的季节已经到了,夏日的最后一丝热气随着渐渐变黄的树叶而慢慢消褪。
似乎,快要入秋了呢!
“世子!”从畅推开门,大步走到跟前,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袱,直直递到玉景璃面前的桌子上。
玉景璃淡淡瞥了眼那个包袱,黑色一角微微露出泛黄的痕迹,如漆黑夜幕下突然燃起的昏黄火焰,虽光亮不足以震慑四方,却让人心神凛然,体内血液无声沸腾起来。
“世子,这是郡王在西南方向布下的暗桩,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些暗桩的具体位置与情况,都一一查清楚,并吩咐手下的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后日之前毁掉这些暗桩。只是…”从畅小心的看了玉景璃一眼,在发现他浓眉微挑,似笑非笑时,原本想好的流畅话语顿时像一根鱼刺,哽在了喉咙里,稍微的吞咽都牵扯出蔓延至大脑神经的疼痛。
玉景璃转而看向窗外,一片微微泛着黄色的落叶从窗前飘过,划过辽远苍穹的湛蓝一线,似是黄昏轻舟划过漾出了层层涟漪,些微的露气笼罩其间,影影绰绰,甚不真切。
“玉景瑜,不是个傻子,自然会留有后手,若是在京都城找不到,也实属正常。只是,日后定要愈发小心谨慎,随时加强对柳园的监视,一日三次汇报,绝对不可缺少。”
柳园,便是柳侧妃所在之处。
“属下遵命。”从畅瞥了眼桌上的明黄圣旨,又抬头看了看周身沉静的玉景璃,嘴唇不自觉的动了动,神色间颇见犹豫之色。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玉景璃悠悠然转身,淡淡道:“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见不能再隐瞒,从畅猛地闭上眼,拎起自己的小心脏,齿缝间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世子,自您和王妃离开郡主府后,倾颜郡主便…便晕倒了…”
“你说什么?”意料之中的震惊与紧张,他只觉房间内的温度瞬间下降到冰点以下,随即自己的肩膀便被一双手紧紧扣住,似是千钧之力瞬间嵌入的力度,伴随着一声微微颤抖的惊呼,冰封了他所有的思绪。
“再说一遍!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晕倒?”玉景璃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要从中找寻到一丝说笑的痕迹,可那双眼中除了真实和平静之外,便再无其他。
小歌儿的身体状况,他也曾私下里询问过李秣陵。记得那一次,李秣陵就已经说过她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得很厉害了,若是再寻不到解药,怕是四肢百骸都会深受其害。尤其是平日里更要注重情绪稳定,千万不能出现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很容易引起毒素攻心,从而……
难道这一次的病情是更加严重了么?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猛地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短暂的慌乱后,玉景璃便沉静了下来,只是袖中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声音飘渺却隐含着一抹近乎偏执的痛意,“她之所以会晕倒,是不是因为母妃打了那一巴掌的缘故?李秣陵可去了郡主府?他是怎么说的?”
“回世子,李秣陵大夫说了,郡主的病情,大不乐观。为今之计,唯有解掉体内盘桓已久的毒素,才好说其他的。如今,属下已经查探到,李秣陵大夫和精通医术的睿亲王爷已经准备给郡主配药了,相信不久后便会有结果的。”从畅有板有眼的回答,只是末了,还是担忧的看了自家世子一眼,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怒极失常的举动来。
谁想,玉景璃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事重重而面色凝重。片刻后,便见他不发一言,大步走了出去,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从畅暗自叹了口气,认命的将桌子上的包袱收拾好,默默提了下去。
柳园处,瓷器摔碎后的瓷片,遍地狼藉。
玉景瑜一张脸气得涨红,就连呼出的气息依稀都能看到升腾化出的滚滚热气。他看了看径自悠闲坐在一旁摆弄着指甲的玉淑梨,一股气莫名又窜到胸口,冲着玉淑梨大怒道:“小妹,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如此悠然自得?你难道这么快就忘记刚才的耻辱了?”
玉淑梨被他这么一吼,不悦的嘟了嘟嘴,不甚在意道:“哥,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屈辱,我怎么没瞧见?世子大哥没有惹到你吧?充其量也就是父王做的决定,有本事你自己跟父王说去啊,让父王也给你请一门好婚事啊!干嘛在这里乱发脾气?”
“你…你还是我的妹妹么?我看你都要认贼作兄了!那赐婚的圣旨一下来,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居然还能够如此悠闲自得?我看你是越来越蠢了!”玉景瑜也丝毫不客气的批驳起来,现在在他的眼里,说若是不跟他统一战线讨伐玉景璃的,都被他一同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处置而后快!
只是,眼前这人,是他的亲生妹妹!
可不能除去,不代表不能肆意发泄心中的怒火。
玉淑梨见他如此不留情面,便知道他是将火全部引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也丝毫不客气的反驳过去:“哥,说这话,你可得模模自己的良心。什么叫做认贼作兄?若我真的认贼作兄,此刻你还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不是我说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要痴心妄想,世子大哥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看你们真是愚不可及,将别人的低调看作懦弱,到头来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梨儿!”一声冷到骨子里的厉喝声乍然响起,如平地惊雷瞬间扫荡了屋内的一切。
玉淑梨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待看到一直静默不语的柳侧妃没有继续开口责骂自己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些不悦的扫了眼玉景瑜,连礼都不行,便径自走了出去。
“母亲,妹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仅学会顶撞我这个哥哥,更甚至连您都不放在眼中!说什么愚不可及,痴心妄想!我看她可真是疯了,竟然帮着玉景璃那小子说话!母亲,您可得好好教训她,若是让她生出了反叛之心,岂不是影响了咱们的大计?”玉景瑜黑沉着脸怒道,微微颤抖的身子,可以想象得出,刚才玉淑梨那一番话,到底是戳中了他的痛处。
柳侧妃回想起玉淑梨方才的反常,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直觉不好道:“瑜儿,最近你妹妹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见过什么反常的人?她向来聪慧,肯定不会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与处境。突然变成这样,怕是另有原因!”
玉景瑜被她这么一说,瞬间便稳下了心神,的确觉得事出蹊跷,连忙招过自己的随从,沉声吩咐道:“去,将郡主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叫过来,本郡王有事儿要仔细询问一番!”
那随从连忙应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带上来一绿衣婢女,见到在场的两人,顿时跪拜在地上,恭敬道:“奴婢翠香见过柳侧妃,见过郡王!”
“翠香,你可知罪?”柳侧妃含威带怒的声音响起,却把翠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身子都趴伏在了地上,惶惶恐恐道,“奴婢愚钝,还请侧妃娘娘明示。”
“好一个愚钝!本侧妃问你,这几日,郡主有了异常状况,你却知情不报,该当何罪?你当真以为,替郡主瞒着事情,就可以保得了你的身家性命么?”柳侧妃睁大了双眼,直逼得翠香不得不与之对视。
而翠香闻言,顿时惊慌失措,朝着眼前这两人磕起头来,口中还不住求饶道:“侧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也是情非得已,都是郡主不让奴婢说出来的!郡主说,怕您和郡王知道后,会阻止她几次三番的前往元相府。若是奴婢说出来了,郡主就会让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的!侧妃娘娘,奴婢不是有意欺瞒您的!求侧妃娘娘恕罪啊!”
话落,玉景瑜和柳侧妃别有意味的对视了一眼,心中疑惑不解的同时,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只是去了元相府,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否则他们还真是要追悔莫及了!
只是,此事却也给了两人一个忠告,若是再管不好玉淑梨,怕是玉景璃都还没对付,而自己内部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如此一想,柳侧妃顿时有了主意,眯着眼打量了下翠香,冷冷警告:“今日念在你诚实以告的份儿上,本侧妃便不追究你的失职之举。但是,下不为例!若是郡主有了什么异常的举动,而你依旧是知情不报,就等着你的脑袋搬家吧!滚!”
“是,侧妃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奴婢告退。”翠香仓皇的退了下去,室内又恢复了沉寂。
片刻后,玉景瑜才开口说道:“母亲,小妹也老大不小了,您有时间,就多跟父王提提她的婚事。小妹钟情于元相,若是能够成其好事,岂不是对我们更有益处?以元相的睿智过人与其背后强大的势力背景,足足可以压下林国公府一头。到时候,就算是玉景璃想要坐稳那世子之位,也得问问咱们同不同意!”
“你说,梨儿看上了元相?”柳侧妃不由得吃惊,但一想到记忆中曾经见过的一国左相,精致的妆容顿时失了几分颜色,颇是不赞成道,“瑜儿,那元相可不是个好驾驭之人,就怕梨儿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驾驭不住这个骄傲的男子。”
玉景瑜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一脸的高深莫测,“有些事儿,即便控制不住,也无关紧要。只要牵扯上了关系,元相想不站在咱们这边,也都是很难的!到时候为堵悠悠众口,他定会做出一番选择取舍!母亲,你就放心好了。有空就以你多年绑住父王的经验,多教教小妹,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到时候,元宇倾站不站到他的阵线上,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了。只要解决了那个人,一切还不就是水到渠成?
而柳侧妃经他这么一提醒,整个人顿时恍然大悟,随即看向玉景瑜,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瑜儿,此事就交给母妃吧,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的。这些日子,一直都见你很忙,可是在太子那边有了成果?”
虽是问话,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在她看来,她的儿子如此优秀,肯定已经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了!
谁想,玉景瑜面色却有些难看起来,似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便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一揭而过,“此事,我自有分寸,母亲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柳侧妃被噎了一下,却也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了些端倪,倒也识趣的不触这个霉头,生怕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惹急了。
书房内,一老一少,一坐一站,无声对峙着,眼神瞬间便滋生出噼里啪啦的火花,将略显昏暗的书房噼啪出了略显尖锐而刺眼的亮光。
肃亲王满面怒火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刚才他亲口质问的那句“你自己求而不得,就连看着别人幸福,都觉得是一种耻辱么”,心头顿时闪过一丝勃然大怒,抄起书桌上的砚台,朝着玉景璃便扔了过去,不想竟被玉景璃快速躲开,撞碎在了地上。
“父王这是怎么了?恼羞成怒么?只是很可惜,这怒气发泄得是不是太迟了?早在您得不到时,就应该将您的不满和怒意广而告之了,不是么?何必等到现在才故作姿态,”玉景璃对他的怒意仿若未觉,继续凉凉道,“技不如人,认输了,又有何不可?”
“放肆!”肃亲王猛地拍起桌子,因力度过大而震得桌上东西四下跌落,瞬间便零散了一地的狼藉,“本王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别以为本王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就可以肆意挑战本王的底线。想要通过这样的法子,让本王放弃你这个儿子,简直是痴心妄想。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月兑离肃亲王府的印记了么?本王告诉你,别做梦了!就算是到死,你都永远背负着肃亲王府的世子之名,将来还要承袭肃亲王的王位,这一生,你和沐晚歌那小贱人的对立关系,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
“你以为,我就非要得到你的同意么?我若是想要断绝关系,大可以白纸黑字大笔挥下,根本就不用去考虑你是否同意。我不想做,还没有人能够逼得了我!”玉景璃微后退一步,衔在嘴角的冷笑,如一柄利刃,似是要划破外面漆黑的夜空,意图将其划出光亮的前景。
只是,肃亲王却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仿佛在看什么傻子一样,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嘲讽与冷意,“若是你能摆月兑肃亲王世子的身份,又何必做出这么多激怒本王的事情?你不就是想心安理得的待在沐晚歌那小贱人身边么?本王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本王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王府有令,若不得本王亲自应允,就算你写多少白纸黑字,都不管用,反倒是会连累你的母妃,到死都要留在这里。只要她还活着,你觉得自己能掀出什么大风浪来?你母妃,对你可是很不错的,你忍心看她伤心,因为你的自私而失去了本该得到的幸福?”
玉景璃猛地后退了一步,眼眸里盛满了痛楚,可心里却是觉得无比滑稽可笑。
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无耻到利用自己的妻子,来牵制他,逼着他因愧疚而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执念。而更加可笑的是,这样阴险至此的人,竟然是他的父王!
没错,他是想过很多方法,让肃亲王怒急攻心,从而与他断绝关系。本来他也不必在意这些,可是这一层屈辱性的身份,终究是一层隔阂,即便将来断绝了关系,也始终改变不了“肃亲王府世子”的事实。可若不让肃亲王亲口说出这样的决定,怕是他的母妃根本就不会死心,更不会跟随自己离去。
他这么做,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好全自己对母妃的一份孝道。
本来以为,肃亲王这么不喜欢母妃和他,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很难。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变态,自己得不到,竟然也想用这个身份来束缚自己和母妃?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男人的目的,已经成功了。
玉景璃眉眼间瞬间聚拢起千万缕冰冷之气,冷冷的看着站在高处的肃亲王,从没想过有一日万人敬仰的自己竟也会有仰视的这一日,光影之中的迷离与晦暗不明,却让他坚定了某种决心,随即朝着肃亲王冷冷道:“既然父王如此明确的要留住儿臣,儿臣若是不接受,还真是不尽到孝道了。不过,也难为父王了,为了不让儿臣摆月兑这层负累的身份,可真是用心良苦,竟连上次人彘的事情都找了亲信冒名顶替,以堵悠悠众口。只希望,父王的这份用心良苦,到头来能够得偿所愿。”
说完,他大袖一甩,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睿亲王府。
李秣陵看着眼前这凌乱摆放在桌上的草药,不由得扶了扶额,想起郡主府内依旧昏迷不醒的沐晚歌,心里止不住烦躁起来。本来以为,沐晚歌能够撑得到解药的配制成功,即便不会昏迷,也只是受点痛苦而已。
可如今,竟是连疼都不疼,直接昏迷了过去。这样的情况,算是最糟糕的了。
“李大夫,先休息一下吧。府里准备了膳食,你可以品尝一下。”凌晗允一手拿着一个托盘,拨开桌上的草药,轻轻的放在桌上,并要将一些点心糕点端到李秣陵的面前。
李秣陵无比惶恐,连忙起身,身子往前倾,接过凌晗允递过来的小碟子,心惊胆战道:“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敢劳烦王爷大驾?这些事情,本该是草民做的,王爷真是折煞草民了。”
“哎…在外漂游的这些年,倒也磨去了不少所谓的尊贵之气,如今在本王看来,你和本王没有什么不同,自然不必拘泥于他人口中的礼节了。更何况,你还是本王的师弟,别人不知道这层关系,你我当事人,难道还不清楚么?”凌晗允却是无所谓一笑,随即拿过零散的草药,细细研究起来。
李秣陵面色一怔,随即尴尬一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主动说出这件事儿,小心的看了凌晗允一眼,却发现他一脸无常,只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草民的荣幸,能有王爷这样医术精湛的师兄啊!若是师傅在这里,一切都迎刃而解了。王爷可知道,师傅现在何处呢?”
“不知道,那老头子是死是活,跟本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凌晗允却是没好气的白了李秣陵一眼,其中的警告意味颇是浓重。
李秣陵秉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尽全力不去招惹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师兄,心头却为师傅所做的正确选择而暗自欣喜不已。只是,这欣喜都没喜到一半,却被迎头而下的冷水泼灭,冻成冰雕。
“哼,那老头子收你做徒弟,你就尽管咧嘴笑吧,”凌晗允冷哼了一声,随即淡淡扫了他一眼,可毕竟是四大亲王之一,就是一眼都让李秣陵心尖儿压着石头,“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是怎么想的,赐了济仁堂的医馆给本王也就罢了,居然还允许你堂而皇之的在京都城内开起另一间济仁堂来了。难道不知道世间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可贵性么?他就这么对本王忌惮,怕辱没了他的医术?不过,本王心胸开阔,倒也不跟他计较了…”
李秣陵很识趣的做起沉默状,王爷,您确定您此时没有跟师傅他老人家计较?这喷的满屋子酸气的人,又是谁呢?
“怎么了?是本王送来的点心不合你的胃口?”似是觉察到了李秣陵的异样,凌晗允猛地停下自己的抱怨,有些不悦的挑眉,“倾颜郡主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元宇倾那小子已经催了本王好多次了。如今药材已经齐全,基本药性和注意事项也已经分辨清楚,今晚就要进药庐研制解药。你确定今晚要饿着肚子?”
“怎么可能?”李秣陵闻言,连忙夹起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他算是明白了,这师兄根本就是将师傅的气儿都发到了自己身上。不过,说来也奇怪,师傅就算再怎么行踪诡异,凭睿亲王府的暗卫,要想找到他岂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何感觉凌晗允竟丝毫没有师傅的踪迹一样?
莫不是师傅知道他们要找他,刻意隐藏起了行踪?
只是,师傅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还躺在床上的沐晚歌,李秣陵顿时没了深究的心思,只盼着赶紧将肚子填饱,随后进入药庐研制出解药。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只觉若是今晚不将解药研制出来,怕是会节外生枝。思及此,他手下的动作也变得快速许多,更是无暇顾及凌晗允一旁略带探究的眼神了。
片刻后,李秣陵填饱肚子,连忙拉着凌晗允往药庐赶去,脚步匆忙而内心急切,就连凌晗允都受了他的感染,丝毫不敢马虎大意,更是吩咐凌暮远重兵把守住药庐,以防有人偷袭。
元相府。
元啸天看着手中得到的密报,眸光深邃幽暗,直直看向书桌后奋笔疾书的元宇倾,想要开口说什么,只是一看到他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和快速消瘦下去的俊脸,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自从沐晚歌昏迷不醒后,他这个孙子愈发沉默寡言了。每日在元相府待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更甚至有时候吃住都留在了郡主府,竟连他们都没得见上几次。
只是,有些事儿还是不得不说的,正如手中的密报。
“宇倾啊,爷爷手里的密报,你可都看过了?有什么想法么?”元啸天做好被彻底忽视的心里准备,语气凝重道。
元宇倾刚好批完一本折子,便是头也不抬的拿起另一本,沉着声回道:“爷爷说的,可是关于太子的十大秘密罪状?若是,那便不用多看了。这密报先留着,不急着呈给皇上,相信不久后那些人会有一番动作的。”
那些罪状,单是拿出其中一条,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于一国储君而言,那绝对可以让其身败名裂。此次若不是元啸天手里的暗卫动作迅速反应灵敏,将一应情报都截了下来,哪里又知道,他们元家辛辛苦苦守候的江山,接下来是要交到怎么样的人手里。
只是,听了元宇倾的话,元啸天却是有些不解,“臭小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居然不告诉爷爷?你这小子,人长大了,竟然也和你祖母一样,学会藏私了。一个个都围着那什么倾颜郡主转,都不关心关心我老人家。”
说着,一张脸便可怜兮兮的垮了下来,两撇小白须耷拉成沮丧的姿势,看起来哀怨不已。
可惜,他这副模样,却得不到元宇倾的“青睐”。若是堆积了一大堆的公事,他才不会跑回元相府,早就留在郡主府陪着他的歌儿了。想到那个日渐消瘦的人儿,笔下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只恨不得立即飞到她的跟前去,细心守候着那人儿的醒来。
“老头子,宇倾事儿多,时间又紧,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这时,门一开,元亲王妃捧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元啸天一喜,连忙冲了上去,不想元亲王妃却灵巧的饶过他,径自端到了元宇倾面前,柔声道:“孩子,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几日,跑上跑下的,你也很辛苦了,倒是要好好料理下自己的身子才是。若是你都倒下了,那孩子又要怎么办呢?”
元宇倾难得抽空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祖母,我没事,倒是你要多吃点。你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歌儿的状况,有我在,她不会出事的。”
“哼,有你们这么多人照顾着,她当然不会出事了。老太婆,就要出事的人是你夫君我啊,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呢!”元啸天从元亲王妃肩膀处探出脑袋,白须耷拉,声音委屈,整一个就是纯良老年人受尽欺凌的模样。
元亲王妃一把将搁在肩上的脑袋推了出去,没好气的叱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这副模样,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你?这几日,咱们孙子东奔西走的,那么辛苦,多吃一点又怎样了?像你这样一天四餐,每餐四五碗米饭的人,怎么都不想想歌儿那孩子,如今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说着,她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再看元啸天,怎么看都觉得碍眼,随即转过身看向元宇倾,语气坚定道:“孩子,一会儿祖母就跟你去郡主府,与你一起照顾歌儿。不然,祖母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祖母,不用了,郡主府里有我就行了,你就留在王府吧,爷爷的生活起居总不能没有人照顾。有什么事儿,直接派人去郡主府找我,没事儿的话,就不要来打扰我了。就这么说定了。”元宇倾合上最后的一本折子,只朝着在场的两人微微颔首,便一溜烟儿似的飞了出去。
不用想,肯定又是往郡主府飞去了。
元亲王妃满面愁容的看着桌上的点心,低声喃喃道:“这点心都还没吃呢,即便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两孩子都没机会品尝呢。”
元啸天耳力聪慧,自然是将她的低喃听入了耳中,连忙伸手夹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大口后,双手做捧心状的赞美起来:“老太婆,他们不吃,不是还有我么?以后都做给我吃,就好了。如此美味,错过了就可惜了。”
“吃,吃,吃,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吃,有这时间怎么不多想想,怎么让那孩子醒过来啊。”元亲王妃似是被他的话气到了,连忙恶狠狠的捶起他的肩膀,胡乱发泄着心中的担忧和怒气。
元啸天一把拉住她,搂入怀里,轻声安慰道:“老太婆,你也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那丫头定会没事的。倒是你,别人家没醒过来,却反倒是将自己累倒了。先回去歇息吧,不然那丫头醒过来后,你哪里有精力去照顾她呢?”
“那就听你的吧!”元亲王妃看着大开的房门,语气幽幽,神色幽幽。
太子府内,气氛紧张无比。
玉云烨看着跪在地上请罚的肖扬,二话不说就狠狠的踢了几脚,怒道:“肖扬,你养的好弟弟,到头来居然出卖了本宫!”
肖扬大惊,连忙跪着上前,紧紧抓住玉云烨的衣摆,不停的求饶道:“太子殿下,卑职相信,这个消息肯定不是自己的弟弟传出来的啊!肖肃和卑职一样,从小便跟在您身旁,怎么会是那般忘恩负义之徒?只怕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意图乱了您的视线哪!殿下,请您明察!”
玉云烨一脚踢开求饶的肖扬,脸色十分难看,“那本宫得到的密报又是怎么回事儿?那元宇倾手里握着的-十大秘密罪状-,又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本宫的暗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故意折腾出这条密报来,让本宫乱起来么?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没事找事?你的弟弟,本宫曾经的副首领,是在元宇倾的手里吧?你以为元宇倾会是那般无聊之人?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再跟本宫说话!”
砰的一声,面前的长桌直接被玉云烨掀翻,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落在了地上,混乱中映衬出那可怕的吃人表情,直让房内服侍的宫人心惧不已,一个个噗通的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死灰。
肖扬心知此刻不是辩解的时候,却也只能是一个劲儿的求饶请罪,“太子殿下,卑职兄弟二人的忠心,您是知道的。更何况,肖肃被元相擒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为何他之前都不招出这些东西,反倒是选择这个时候说出来呢?这其中必定有诈啊,殿下。”
玉云烨却没有心思听他的辩解,指着他的鼻子冷声吩咐道:“有没有诈,本宫不知道。可是,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是查出来的事实,确实如你所言,本宫就姑且相信你一回,可若是此事真是从肖肃口中泄漏出来的,你就直接在本宫面前抹掉脖子吧!滚!”
话落,便见他伸手抄起一旁的瓷瓶,直接砸到了肖扬头上,半点都不留情面。
肖扬额头上顿时流下了一大片的鲜血,直染得胸前的衣襟满是血滴。只是,此刻也根本来不及擦掉,朝着玉云烨磕着头后,便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一不小心,肖扬竟与进来的一人撞上了,也顾不上行礼,直把那人看得莫名其妙。
“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竟然满脸怒气,可是这些宫人们惹怒了您啊!”玉景瑜小心的跨过地上的碎片墨迹,甚是不解道。
玉云烨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口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给您排忧解难了!”玉景瑜看了他一眼,随即精明的双眼扫了一圈,玉云烨会意,连忙屏退了所有的宫人,这才重又看向玉景瑜,冷冷问道,“说吧,你要怎么帮本宫?”
玉景瑜嘴角一勾,连忙作了个揖,恭敬回道:“回太子,父王特命景瑜带来一封书信,其中定会有解决之法,您看过之后便会知晓了。”
说着,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玉云烨的面前。
“既然是解决之法,为何不见肃亲王亲自来见本宫,还要劳烦你走一趟呢!”玉云烨伸手接过,谨慎的看了眼信封,却不急着打开,而是冷冷看着玉景瑜,径自质问道。
玉景瑜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连忙陪着笑脸道:“太子多虑了,父王公事繁忙,没时间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出门之前,父王曾再三叮嘱,说是此事事关重大,要景瑜配合您的动作!太子,您还是看看,父王信里到底说的什么吧?”
玉云烨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待发现他神情坦荡时,这才放下了心防,拆开密封的信封,抽出里面的薄纸。
可谁想,这一看,他却是面色大变起来,整个人直直往后退了几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