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梦录 第015章张记宵夜

作者 : 一如应

……说着又看我,无奈地对我笑笑,“咱们铰了指甲,拾掇干净了给你吃点儿好的。浪客中文网”我看见她的一头卷发上有好几根我的毛,并且注意到她平常施食时戴着蓝白sè佛珠的左腕上此刻没了珠串,而是几道仍显狰狞的刀伤,似乎伤痕愈合很久了——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也曾迷失过,现在想想,有什么比变成一只猫而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更没有希望更迷茫呢?

能作为一个健全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本身就已经是个传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我很难假想她年轻时的样子和状态,但眼前和蔼可亲泰然自若的她,显然有着自己的坚信与倚仗——可能那就叫信仰。

“您不知道,那个小魏平时看着蔫儿了吧唧的,晚上那叫一个能喝啊,喝大了撒酒疯,我们四个人给她送回去的。”张姐女儿把厚厚的妆都洗干净后,我看清她的皮肤质地其实很不错,只不过白女敕的圆脸上遗传了她母亲的几颗雀斑,尽管如此,这时的这张脸比她刚进门时带着妆又极其不耐烦的那张脸要可爱可亲。

有的女人的确不化妆要比化妆好看,即便素面朝天会有一些小的瑕疵,但也无妨。她见张姐不做声,继续抱怨道:“对了,晚上跟糖果那儿见着我三姑了,您说我小姑咋那么命好?一寡妇还照样找个有钱的,哎呦您没瞧见,那手上脖子上戴的……”她似乎意识到有什么话说错了,又马上转移话题絮叨起小魏的事。

“我看你那个新三姑父也就那样吧,佛菩萨保佑以后和和顺顺地过安生rì子。我不也是三十岁上送走你爸,这些年都过来了。婚姻大事图什么呀,物以稀为贵,这世上自然是有钱人比没钱的人少,现在年轻人都奔着有钱去了,可福报有限,倘或嫁了坏心眼儿的,车子宅子有啥用?万两黄金有啥用?买不来一丸后悔药。稀罕的是人品实诚,没个实诚人儿,哪儿熬得过平平淡淡琐琐碎碎的rì子。”说着她一只手把旧床单撤下来,另一只手把我放到马桶盖上,整理了一下刚才的用具,把床单放进洗衣机,凑到女儿身边去洗手。

她女儿在脸上繁复几遍涂了护肤品用指肚轻按,“要不我跟网上给您注册个账号儿,再找个呗?我看那几个网上您这年纪的,多着呢。”

张姐乐呵呵地笑道:“得得,不劳欧阳大小姐费心喽,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老妈这半辈子就这么着了。”擦干手又抱起我自语道:“走喽,带宝贝儿吃鱼去。”张姐带我从卫生间出来后走到厨房,把我放在冰箱旁边,我见她的家是标准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里设有香案佛龛,厨房门上方的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四十。

她从橱柜里舀出一个蓝sè的罐头,刚启开,我闻到一股番茄混着鱼腥的气味,顿时快瘫软了,不停地咽口水。她把那罐茄汁沙丁鱼倒进一个不锈钢的小盆中,又倒了小半袋猫粮舀一根筷子搅拌均匀后放到我面前。

以前我喂四个宝贝猫咪,发现其实猫粮有股哈喇子味儿,可如今自己要沦落到吃猫粮了,唉,幸亏张姐拌了罐头,我都快饿抽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一头埋进盆子里大嚼大咽——这是我第一次吃猫粮,我察觉到自己不仅视野开阔了,而且嗅觉味觉比中yīn身的时候还要灵敏,所以觉得这盆食物格外鲜美香甜。张姐又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盆子给我接了半盆温水,放到一边,模模我的头,站起身走了,我舌忝了舌忝嘴巴,对她“说”了声谢谢。

我吃了大半盆食物,又狂舌忝了小半盆温水,整个身体已经恢复温暖,肚子里满足的饱胀感,无比舒畅,只听欧阳小姐说“妈我困死了,先睡了。”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张姐在卫生间应了一声,像是在洗脸。我从厨房走到客厅,第一次翘起尾巴四肢着地这样走路,全新的平衡感、视野、关节活动的方式、能感知到的每一块肌肉的默契配合——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似乎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腿脚脊椎都被安装了jīng密的仪器,敏锐、jīng准、迅速,而且有很多我无法形容来源的“本能”觉知和判断根植在我的意识深处,让我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一只敏捷的公猫!这种感觉太奇异了!

我略显蹩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见张姐把一块像是从什么柜子里拆下来的木板横放在马桶上,然后将刚打开的一袋猫砂倒在上面,我“叫”了她一声张姐,她回头见我就笑嘻嘻地说:“吃饱了?喏,记着拉大小便要到这儿来啊。”

她顺势抓住我,把我的鼻子凑近猫砂让我闻。好吧,我也曾尝试着用这种方式教我家四只猫咪学会蹲马桶,但只有玄烨学会了,艳后和长白、长安都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我对她说“知道了”然后不自觉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臂——这种不自觉的行为,像是这个身体之前的主人留在这具猫尸中的残余记忆。

她抱着我转身时,我在盥洗台的镜子里看见自己——不是那只白毛黑斑的老猫,还能是谁!我都快忘记有镜子这种东西了,再次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竟已物是人非。伸长了脖子想再仔细看看镜子里全新的自己,被张姐发现:“还挺臭美的。”说着就把我抱到客厅的沙发上,模着我的下巴说:“晚上你就睡这儿吧。”[[[cp|w:442|h:364|a:c|u:ian./chapters/20135/27/]]]

我识趣地“回答”了她一句“好,谢谢张姐。”而后看她像岛国人那样跪坐在香案前一个半旧黄sè面料的蒲团上,焚香三拜,翻开一本红黄织锦缎面儿的书,敲着木鱼开始念。我全新的嗅觉能分辨这个房间里七八种混杂在一起的不同味道:

有晚上饭菜的香味;有线香的味道;有张姐和欧阳小姐身上不同的特殊味道;有我现在的同类——猫,依稀残存的味道,也许之前还有别的猫来过;还有几种非常明确但我无法形容的气味,我猜想以前活着的时候是闻不到后面这几种味道的。

仔细看张姐朴素简单的客厅,除了老式的旧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阳台门旁并排三盆大叶植物,沙发对面寻常人家放电视机的位置是一张长条香案,香案上前后分三排:最后一排是一个木质的佛龛,佛龛里有一尊站立的鎏金佛像——我并不了解这些,只有那几次张姐施食时才知道有那么多种如来佛的名字,从前只要是男xìng形象的佛像,我都统称为如来佛祖,女xìng形象的统称为观音菩萨。

眼前这尊佛站在一个莲花座上,右手下垂,掌心摊开正对着张姐,左手横放在胸前,掌中还是一朵小的莲花,身上披着一件坦胸百褶的金sè“袍子”,不清楚那件金衣是不是该叫做袈裟。中间一排是几本摞在一起的书,刚才张姐就是从这些书中抽了其中一本开始念,应该都是佛经一类。

书旁有一个竖立的相框,黑白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左右,应该就是那位早逝的欧阳先生了,相框旁是圆筒盒里装着供佛的香,圆筒盒面中间“老山纯檀”四个大红字。

最前面一排,从左向右依次是玻璃钵里养着的紫边鸀叶的千层观音莲、一盘上三下五叠放的橘子、张姐施食时用的装满清水的杯子、上下两层装满混着黑白米粒的黄铜杯——这个连体杯上面的那个细高而略小,下面那个扁矮而偏大。双层黄铜杯旁边放着张姐那串蓝白珠子相间的佛珠,张姐正在敲的木鱼刚才放在珠串旁边。

我所在角落这一边的沙发旁,还有一个立柜式的饮水机,门口是鞋架、墙壁上上下两排衣帽挂,被窗帘挡住的阳台看不到有什么,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倒不像是平常人家里横七竖八一堆零碎杂物。

看来张姐平时挺勤快的,房间里简单干净,所有物件容易积灰的角落也都一尘不染。没有什么新鲜事物可以看了,我伸伸懒腰,把头靠在沙发扶手上,闻着属于另一个人的特殊味道——还是个女人,估计是张姐家里来过的客人——然后开始想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我的记忆力出奇地好,那些所去到过的诡异地方历历在目,现在想来真的恍如隔世。我开始从头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属于“正常”的事情是那个周五之前,确切地说是在那次失败的求职回来之前的所有生活,“异常”的就是从千叶蓁、吊坠、rì记本开始。

当初肖瑜姐说人生好似一段旅程,走完一段休息片刻,再走下一段。如此说来,我的前一段旅程正是我二十四年来的人生,休息的“片刻”去了很多从未到过的地方,让我一个无神论者险些变成神婆兼科学家,太多太多无法理解和想不通的点、线、面,像是当初几个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一起时纷繁复杂的立体几何空间,那么我的下一段旅程,难道就是住在这只老猫的身体里等待再一次去世吗?怎么办好呢。

想到这里,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地乱响,我知道不妙了,就迅速跳下来,向卫生间的方向跑去,碰巧欧阳小姐也眯着眼开门出来像是起夜的样子走向卫生间,没办法,只好让她先。

等她让五谷轮回之后,我看见她把那个撒着猫砂的木板丢到地上忘记放上去了,但我已等不及,只好站在马桶边沿,一顿养颜排毒好生畅快。这时我见欧阳大小姐并没回房间,而是侧着脑袋在卫生间门口盯着我看,我晕,姐……不,哥第一回被人盯着放水排毒,情何以堪啊。唉,这就是作为一只猫的生活,拉啊拉啊的就习惯了。

万事大吉,我就跳下来又慢步回到沙发上继续思考关于我的“猫生”。欧阳小姐大约是渴了,接了两杯水咕嘟灌完后,又不敢打扰念经的张姐,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猫还挺有眼力劲儿的,不知道谁家丢的。”说着返回了,我听见马桶冲水、关灯、拖鞋慵懒擦地、关门等一系列声音,房间里就又剩下张姐不紧不慢祥和的念经声。

我接着刚才的思路想,似乎我这段时间经历的这一切,都是被jīng心安排的。如此推测,但每一件事的走向都有可能发生千变万化的状况,这种冥冥之中令我脊背发凉的“jīng心安排”,又像是一波接一波的“偶然”。

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我理解错了莫秦所说的一些“谜语”,误入猫尸,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第二种情况是我现在的处境正是莫秦设计好的可预见的“成果”之一,只等我去地下室找到所有疑问的“谜底”,若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当初我去看玄烨时,它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如今我也成了一只猫,会不会能听懂它说什么呢?这是众多关键之一,明天应该想办法出去,去找玄烨,佛祖保佑能让我见到玄烨和艳后。

一旦点儿背,根本只是听着它们俩喵喵地叫,那也没关系,我直接去那个地下室好了。可怎么去呢?从北原路北坐地铁到百灵家园那边都需要一个小时还得换乘一次。若还在中yīn阶段,能秒转,现在是猫,即便去了,找到了莫秦说的优盘,该怎么看里面的东西呢?以下视频:敬|善|媛《莲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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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王乐家找地址还有肖瑜姐帮忙,这次——对了,肖瑜姐是不是还在那棵树里等着“姐夫”?我还能看见她吗?各种胡思乱想在脑子里变成沉沉的混沌的困意,只听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张姐在念:“身高六十万亿那由他恒河沙由旬,眉间白毫,右旋宛转……青白分明,身诸毛孔,演出光明……”我就这样在张姐一字一句的念经声中舒服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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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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