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沐云再次低喝一声,这一声比之上一声更低沉一些,但是却如重锤击在易言的心头,易言连退几步,身体有些摇晃,像是要倒下,最终却在退了三步之后站稳了下来。他依然低着头,但是他的心却痛的厉害,就像是被人紧紧的攥在手里。胃里翻江倒海的似往嘴里钻来。
上一次的事,易言感觉沐云的声音就像春风入骨,不知不觉之间便让人顺着他的话意去做,他后来回想着,自己怎么也不应该会那样了,心中想他或许用了法术。
而现在,沐云的声音就像是攻城之时的巨木撞击城门一样沉重。
易言抬起头,他的嘴角已经咬出血,看着沐云那不屑的冷笑,他的脚怎也不愿意让开了。
他的耳中传来沐云话:“当狗当到你这种份上也真是难得,既然你想当忠狗那和你的父亲一样去死吧。滚开……”
最后那声滚开就如晴天霹雳击在易言的身上,他脑中剧痛,就像被人打了一捶在后脑上,身体内的力量瞬间抽空,只退了一步便已经一坐倒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头,全身颤抖抽搐着。
“不开眼的狗奴才。”沐云大骂着,大步的朝林氏小姐所住之处走去。
六子并没有走远,看到倒在地上的易言,连忙跑过来,翻起一看,只见易言眼耳口鼻之中都有鲜血出现。大惊失色,看着远处有丫环在,但是沐云又没有走远,他不敢大声的喊人,只是嘴里不断的念着:“哎哟喂……哎哟喂……”
沐云那一声“滚开”声音极大,惊动了许多人。
远处林氏小姐的贴身丫环玲玲迎了上来,说道:“小姐怕公子忘记,命奴婢去喊公子,奴婢一时偷懒就让易言去请公子,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去,反阻拦公子,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以他计较。”
“哼,狗一般的东西,也配拦我,我若与他计较,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沐云怒声道,玲玲跟在身边赔笑着,朝林氏小姐的住处而去。
那边圆圆也看着,但是她却并没有过去,而是直接去了夫人的房间里。
夫人此时正在吃早餐,她自是也听到外面沐云的喝声,看到圆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易言阻拦了沐公子,不让他去见小姐。”圆圆说道。
夫人皱眉,说道:“你没有告诉他小姐已经出关,不必再挡着人了吗?”
“说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居然拼了命般的去挡沐公子。”圆圆说道:“也许,是他对于之前中了沐公了的法术而耿耿于怀,所以才会这样。”
“以他的性格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夫人说道。
“那会不会是他在这里这么久,听到了什么,比如他父亲与沐云之间……”圆圆说道。
夫人的眉头又皱了皱,说道:“他父亲的事又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了就请个大夫回来。”
“是。”
圆圆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易言一直迷迷糊糊,偶尔清醒之时也是遍体生疼。偶尔在迷蒙之时能够看到床前似有人,但是大多数的时候,眼前都是寂寂寥寥,冷冷清清。他不由的想到了父亲的灵堂,他像是看到了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我不能自己走回家了,大概会被埋在城外的某一座山中吧,从此成为孤魂野鬼。”
六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易言,说道:“你醒了,舒服些了吗?”
易言怔的怔的看着,只听六子继续说道:“我也不能常来看你了,大夫说你神衰气弱,是不治之症。”
易言身不能动,想要说话却口干似裂,不能成言,想要举起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
六子看到易言唇干的起白皮,连忙去倒茶,却没有茶,只弄来一碗冷水喂易言喝下。
“哎,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去拦沐公子呢,他们沐家在整个云南都是土皇帝一样的,连总督大人都要让沐老太爷三分,你去跟他叫什么劲啊。我们这样的人啊,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人帮我们出头的,哎,我晚上帮你送点粥来吧。”
六子似乎并不敢多留,帮易言将床上的被子四角压好后便离去了。
屋内有些昏暗,若是不仔细的看的话并不能看到有一人躺在床上,也许六子看到了易言那无声眼泪,也许没有看到。
那一碗冷水仿佛是沙漠之中的一碗甘泉,让昏昏沉沉向乎就在死亡线上转悠的易言浇活。
他看着冰冷的屋顶,看着看着,又闭上眼睛,喉咙吞咽,嘴巴一张一张的,却并不发出声来。他想大哭,却忍着。
他不明白,不明白这都怎么了,怎么小心翼翼的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之中。
天越来越暗,直到屋子里什么也不看清,但是易言的眼睛却还是睁着的,又不知在何时已经闭上了。
半夜之时他是被饿醒的,六子人并没有来。然后又睡去了,迷蒙之间,有人将他推醒。睁开眼,黑暗的屋子里听到的是六子的声音。
“阿言,阿言,醒醒,醒醒。”
他的声音压的很轻,像是怕被人听到,屋子里也没有点灯。易言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醒了。
六子这才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庆幸的感觉。易言没有回答,他的嗓子像是坏了一样,干涩的难受,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
六子说道:“本想忙完之后过来你这里,但是四管家带我出去了一趟,一直到很晚才回来,晚上又在老爷书房外面站了半宿,回去之后熬了些米粥,就到现在了。”
说话间他已经将粥碗打开,闻到了一股粥香,肚子更加的饿了,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的肚子并没有坏死了。六子吹吹了粥,喂着易言一口一口的喝,易言不能说话,六子往常话挺多,现在却像是压着,也不怎么说。
直到易言吃完之时,六子收拾碗筷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人说,你拦着沐四公子是因为你父亲与他有怨才这样的?”
易言心中一震,那绵绵如线团疑惑刹那间被他找到了那个线头。
六子离去。
易言又陷入了昏沉。
六子对易言说大夫说了他神衰气弱,是不治之症,连药都没有,至少没有人炖药给他吃。
会不会死,易言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他心的内心深处滋生出怨恨,怨恨使人从光明走向黑暗,能让人从懦弱走向坚强。
才过去一天,正当易言他以为自己这样下去就会慢慢的好起来时,他发现自己的神志越来越不清,身体越来越麻木,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心中大恐,然而,这死亡的恐惧才生出,却被另一种仇恨的情绪掩盖。
“除非我这次彻底的死了,除非我这次彻底的死了,除非我这次彻底的死了……”
他凭着这股恨意抵抗着沉沉的睡意,他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来,每一次的醒来都有一种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黑暗的屋子中,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依然坚强的活着,不知是在哪一次的沉睡时,他感应到体内出现了一丝冷流。
这与他之前身体内的那种灵力感觉完全不同,之前是暖暖的感觉,而现在则是阴冷阴冷的。就像是那天六子给他倒的那碗冷水一样。
他知道这是自己体内的灵力再次出现,但是他不知道原本暖暖的灵力怎么变成了阴冷的。但是这阴冷的灵力却更让他感觉更为清晰,之前他对于身体内的灵力一直有一种隔阂的感觉。而现在则没有了。
这阴煞灵力让他的身体不至于坏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有一餐没一餐的依然还能活着。
易言躺在床上,面对着的是黑暗,抗拒着的是死亡。
他的心也似被黑暗慢慢的浸染,慢慢的同化。
慢慢的,他的眼睛竟是在黑暗之中可以看清所有的东西了。
一日复一日的沉寂,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耳朵能够听到屋外的声音,慢慢的,他的耳朵便开始能够听到屋外虫鸣,并越来越清楚,越听越远。
他的身体越来越干枯,但是他父亲传给他的阴煞灵力却彻底的苏醒,朝他的骨髓中渗透,融入灵魂。
六子每天来送些吃食,有时一天两次,有时一次。
百院院中,灯火点点,静悄悄。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夫人都已经上床歇息了。
六子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轻手轻脚的朝易言住处而去,却猛不丁的有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六子,你不在前院值守,来这里做什么?”
他慌忙转身,只见圆圆正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本都是下人,然而圆圆却比别的下人要高一等。
六子似要跪下,又似不敢。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一点米粥。”六子说道。
“给谁吃的?”
“给,给易言吃的。”
“你好大的胆子啊。”圆圆冷冷的说道:“一个死人还要吃东西吗,你现在给别人送东西,哪天你被人打断了腿,又有哪个来给你送东西吃?”
扑通一声,六子跪了下来,惊慌的说道:“圆圆姐,你饶过我吧,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