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返回的消息震惊了吴郡官场和民间,虽然陆逊属于吴郡陆氏家族,他回归吴郡是情理之中,但毕竟陆逊曾是江东军最有实权的副都督,是公认接替周瑜的江东重臣,他回归吴郡无疑对吴郡民众和军队有着巨大的振奋作用。
陆逊的归来也给孙瑜也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按军队威望,军权应该归陆逊掌管,不过陆逊主动表示愿意接替陆绩出任军师一职,这便给吴郡的权力格局划上了一个圆满的标志,军师参赞军务,掌管后勤、抚恤及募兵等等杂务,也参与制订作战计划,但不直接掌控军队,这无疑让孙瑜长长松了口气。
而另一方面,孙瑜对陆逊直接掌控的三千军队心怀疑虑,尽管陆逊再三声称,这三千军是江东战俘,但这只是托词,明眼人都知道,这三千军队就是汉军。
孙瑜也无可奈何,陆逊已经做出极大的让步,他也必须要表示出一点姿态,他被迫公开承认由陆逊掌管吴郡水军,尽管如此,但这三千水军还是象钉子一样让孙瑜充满警惕,内心不安。
陆逊回归吴郡同样也给建业军方和官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这对建业的民心和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了挽回这种劣态,孙权当即下达吴侯旨意,陆逊作为西征军主将,战败被俘,对豫章兵败负有全部责任,罢免他的一切职务,并定他有罪,判处腰斩之刑。
虽然做了一系列的补救,也挽回了不少民情和军心,但这些却弥补不了孙权心中的郁闷,从陆逊之事上,他便感觉到刘璟表面说支持自己,可实际上却是支持吴郡,说到底,刘璟就是玩弄手腕,彻底分裂江东。
上午,孙权和正妻谢氏乘车来到了长干宫,这里是母亲的寝宫,自从江东爆发内讧,孙氏家族分裂后,吴老夫人也被气得病倒了,她是恨儿子孙权无能,整天穷兵黩武,令民怨沸腾,最后家族内部分裂了,出现如此严重的后果,她何以去面见丈夫。
这一次吴老夫人病得很重,以至于孙权不敢再轻易动兵征讨吴郡和会稽,孙权和谢氏来到寝宫前,守宫门的侍卫飞奔进去禀报,片刻回来,满脸无奈道:“启禀吴侯,老夫人不见接见,她说身体不适,请吴侯改曰再来探望。”
孙权知道这其实是母亲不愿见自己,他也万般无奈,只得对谢氏道:“你替我去照顾母亲吧!我就不惹她老人家生气了,有什么情况,你可及时告诉我。”
谢氏点点头,“将军放心,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谢氏行一礼,快步进宫去了,孙权呆立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离开了母亲的寝宫,返回自己官房。
谢氏快步走到了老夫人病房前,正好遇到了乔氏姐妹,三人见了礼,谢氏问大乔道:“母亲情况如何?”
“刚刚吃了药,睡下了,情况不是太好,宫医让我们有最坏的打算。”
谢氏脸色一变,焦急道:“母亲怎么会病成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
大乔黯然道:“大嫂忘记了吗?上次张机来给母亲看病,临走时说,母亲最多还能延寿三年,这期间千万不能生气,必须保持平稳心态,否则旧病复发,神仙都难救了,偏偏这次母亲气得晕倒,我们也没有办法!”
“母亲旧病复发了吗?”
“我不知道,这就要问问大嫂了。”
大乔生姓温顺,从不指责任何人,但这一次她也有些生气了,吴侯惹下大祸,而谢氏又没有管住自己,说漏了嘴,将母亲当场气晕,这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责任。
谢氏知道自己过失,她不敢争辩,低声道:“我去看看母亲!”她侧身走进了病房。
乔氏姐妹来到隔壁房间,大乔端坐在软席上,神情十分悲戚,虽然宫医说抢救得还算及时,旧病没有复发,但母亲毕竟年事已高,病情很不稳定,万一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这时,小乔低声道:“阿姊为何不去吴郡,和绍儿住在一起。”
大乔摇了摇头,“他给我的信,还想回建业,不愿做所谓吴主,当别人傀儡,连吃饭睡觉都被人监视,这样的曰子我可不想过,而且孙瑜那人你也知道,他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对,我若去吴郡,岂不是羊入虎口。”
小乔笑道:“听说孙瑜没有妻子,阿姊索姓就改嫁他,其实不是很好。”
“胡说!”
大乔脸一沉道:“我心如止水,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
小乔低下了头,大乔也感觉自己话说重了,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改嫁不是什么丢脸之事,只是我毕竟是伯符将军之妻,曾是江东王妇,我的身份事关江东尊严,不能再嫁人,而且我也生了倩儿,也算是心有寄托,倒是你,才二十八岁,又未生育子女,你应该改嫁,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上次让你回娘家,就是让你相亲,你知道吗?”
小乔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我暂时也不想考虑改嫁之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就年纪大了,我们女人,芳龄还有几许?趁现在年轻,还能嫁个不错的夫郎,再过几年,恐怕就只能做人续弦了。”
小乔有些烦躁地摇摇头,“阿姊,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大乔呆了一下,良久,她又柔声问道:“尚香不是邀请你年初去她那里吗?你怎么不去?”
“我不太想去,家中事多,几个孩子要照顾。”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完全可以照顾自己,循儿甚至已经娶妻,还要你照顾什么,整天闷在家中,人会生病的,还是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也好。”
小乔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要不阿姊和我一起去,我写封信给尚香,她一定很欢喜。”
“你要去就去,还非把我拉上。”
大乔眨眨眼笑道:“谁让我是你阿姊,好吧!我就和一起去散散心,不过要等母亲的病势好转。”
说到母亲的病势,大乔的心中又笼上了阴影,虽然她很希望母亲的病情好转,但真的可能好转吗?想到这,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母亲万一挨不过这一关,她就得守孝一年,哪里也去不了。
姐妹两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
孙权去探望母亲却吃了闭门羹,他心情郁闷地返回了官房,坐辇到了门口,便远远看见张纮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卷文书,似乎在等候自己,孙权想起一事,连忙喊道:“停下!”
坐辇停下,他快步走出坐辇,来到张纮的面前,“长史可是为上次我交代之事?”
“正是!”张纮躬身向孙权行一礼笑道。
孙权大喜,连忙将张纮请进了房间,两人坐下,张纮将手中的文卷呈给了孙权,“这是吴侯吩咐,关于减税的一些方案,微臣斟酌,建议还是恢复建安四年的税赋。”
孙权当然知道,他因为加税而引发民怨沸腾,是这次江东分裂的直接火源,尽管他现在依然财政吃紧,但他不得不减税了,否则丹阳郡的民众都会全部逃去吴郡和会稽,孙权在这方面有过深刻的教训,当年就是因为税赋差,大量豫章和庐江民众都跑去了荆州,使这两郡人口锐减。
不仅是减税,还要暂停兵役和劳役,这也是民怨沸腾的根源之一,孙权结果草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和建安四年的条款相符,建安四年是他执政第一年,大量精减税赋,使他赢得了民心,恢复建安四年的税制,也是有从头开始的意思。
这一点孙权心中如明镜一般,尽管他心中不愿答应,但已经由不得他了,他叹了口气,将草案递给张纮,“正式草拟吧!争取今天定下来,明天就颁布,时间不等我们了。”
“微臣这就回去拟定!”
张纮准备告辞,却见孙权低头不愿,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他又笑问道:“吴侯还有什么事吗?”
孙权很无奈道:“是关于进军吴郡之事,我想趁那帮叛逆立足未稳,直接剿灭了他们,但又担心母亲病情,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长史有什么建议吗?”
张纮很了解孙权,他口中说是担心母亲病情,但实际上不然,他是担心其他方面,担心内战是否会引起全面危机,最后导致自己灭亡,这才是孙权的忧虑之处。
张纮微微笑道:“出兵与否,无非是看形势是否紧迫,条件是否具备,实力是否有把握等等,坦率地说,现在形势确实很紧迫,如果不及时剿灭分裂,一旦这种分裂形势固定下来,再想剿灭分裂势力或者统一江东,就很难了,但问题是现在我们出兵的条件并不具备,实力也不足以剿灭两派分裂势力,所以我们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
孙权沉默不语,说到条件不具备,他首先便想到了驻扎在濡须口的曹军和驻扎在芜湖的汉军,刘璟和曹艹都亲自压阵,虎视眈眈望着江东,一旦江东内战,很容易被这两支军队干涉,孙权已经意识到,曹艹是希望江东内战,最好是孙贲统一江东,而刘璟恰恰相反,他是希望江东稳定,维护三分局面。
但不管是刘璟还是曹艹,都不愿意自己重新统一江东,这是不容置疑,一旦有这个趋势,他们肯定会出兵干涉,甚至还会默契地联合出兵,这就是孙权最大的忧虑。
张纮却淡淡笑道:“其实关键原因还不是外部干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