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抱拳行一礼,“愿听公之言.”
“其实我的依据很简单,就是江东民心思定,由于江东年年征战,民间青壮劳力严重不足,田间地头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在耕作,粮食亩产减少两成,一旦再兴战火,江东的经济必然会遭到毁灭姓的打击,到时江东大地满目疮痍,就算吴侯统一江东,恐怕刘璟也不会再等下去。”
孙权默默点点头,“请说下去!”
张纮又缓缓道:“其次就是我们实力,吴侯现在手中军队只有三万余人,如果再加上毗陵郡的五千民团军,那就是四万,而建业的库存粮食只剩下十万石,最多只能维持军队三个月的开支,还要支付官员俸禄,还要平抑粮价,吴侯,我真的很担心啊!”
孙权低头不语,半晌,他叹息道:“我原本还为鲁子敬不能将战俘要回来而生他的气,现在想起来,如果三万战俘回来,我拿什么养活他们?”
“微臣觉得子敬这次出使还是很有收获,战俘问题不大,刘璟迟早会放回来,倒是用庐江换取豫章和鄱阳两郡,对我们眼前有利,至少豫章和鄱阳两郡的税赋收入要远远大于庐江,刘璟要的是战略之地,我们要的是税源,应该说是各取所需,吴侯应该褒奖子敬,而不应斥责他卖国。”
张纮很含蓄地劝说孙权,这次鲁肃回来,孙权大发雷霆,怒斥他卖国,免去了他大都督之职,贬为东曹丞,鲁肃因此病倒,很多大臣都同情鲁肃,却不敢替他出头,张纮也一样,他找到这个机会,含蓄地替鲁肃伸冤。
孙权明白张纮的意思,他当时是一时恼怒,事后也颇为后悔,毕竟鲁肃对他一片忠心,但孙权的面子却拉不下来,只得含糊说道:“我知道,这次对他太严厉了一点,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弥补吧!”
虽然鲁肃的事情解决了,但粮食怎么办?还是无计可施,张纮又小心翼翼道:“吴侯,江东的粮价已涨到斗米一百五十文,前所未有之高,若再不平抑粮价,民众恐怕就要造反了。”
“平抑粮价需要多少粮食?”孙权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至少需要五万石。”
“五万石!”孙权失声喊了起来,五万石粮食,岂不是要用掉存粮的一半,那他的军队怎么办?
孙权脸色变得铁青,他还想从民间征集军粮发动对吴郡的战争,现在征粮无望,居然还要他倒贴出来,怎么可能!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孙权追问道。
张纮叹了口气,“原本可以动用望族支持,但江东望族大多在吴郡,现在也没有希望了,丹阳郡的望族估计能支持一点,但最多几千石粮食,车水杯薪,远不足弥补缺口。”
孙权负手在大堂内慢慢踱步,他可以去哪里弄到粮食呢?这时,张纮又道:“如果我们再有十万石粮食,那么四万军队的给养就能维持五个月,节俭一点,勉强可以撑到明年夏收。”
孙权叹息一声,“我当然明白,可是哪去去弄这十万石粮食?”
“微臣倒觉得,这十万石粮食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孙权大喜,俨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木头,他急忙问道:“快说,有什么办法?”
张纮见孙权姿态已经放软,便笑了笑道:“微臣现在有三个建议,吴侯不妨一试。”
“张公请讲!”孙权精神一振,居然有三个方案。
“第一个建议是吴侯可派人去曹营,向曹艹示弱,表示愿意臣服朝廷,每年向朝廷纳土上贡,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削弱曹艹对孙贲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对刘璟的警告,如果他一味支持吴郡,那么后果就是建业全面倒向曹艹,我想刘璟一定会有所收敛,至于会保持中立,更重要是,如果谈得好,曹艹或许会支持我们十万石粮食。”
“可是他自己就粮食不足,会支持我们吗?”孙权疑惑问道。
张纮笑道:“这两年北方连续粮食大丰收,粮食已不再短缺,十万石粮食曹艹完全拿得出。”
孙权想了想,便欣然道:“这个建议很好,我会考虑,然后呢?”
“第二个建议就是军队屯田,现在丹阳郡和毗陵郡抛荒粮田很多,官府可以收回来,统一交给军队屯田,这样到明年夏收时,军队粮食便可自给,将大大缓解财政负担,有利于修养生息。”
张纮见孙权连连点头,显然是赞成自己的方案,他也精神振奋,又继续道:“第三个建议就是对吴郡和会稽实施计谋,吴郡孙绍和孙瑜有矛盾,孙贲残暴贪婪,会稽民众虽一时受他蛊惑,但曰久必然会看透他,从而抛弃他,虽然我们不对吴郡和会稽动兵,但也同样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权大喜,起身施礼道:“听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张公辅佐,江东复兴有望,三条建议,我全部接受。”
富春县,会稽军和吴军的对峙还在继续,尽管贺景蒙受了巨大损失,但他并不甘心撤回会稽,很重要一个原因是他出征前在孙贲面前立下军令状,以人头担保夺取浙水四县,作为奖赏,孙贲也答应将临水县封给他做食邑。
可现在遭遇挫折,食邑还遥不可及,但他项上人头却岌岌可危,贺景又恨又气,下令军队去四处收集船只,这一带河网密集,湖泊众多,搜寻士兵不负他的期望,用十天时间收集到了两百多条船只,全部停泊在浙水南岸,这样一来,他一次可以运送三千士兵渡江,这令贺景十分振奋,他开始耐心地寻找机会。
这天晚上,天空彤云密布,星月无光,夜色黑沉,十步之外便看不见人影,这便是渡江的大好机会,而贺景并没有从富春县渡江,而向西行三十里,在一处叫做白茅镇码头渡江,两百艘船只密集地排列在江边,一队队会稽军十步纷纷登船,第一批三千士兵很快便上了船。
贺景回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将军,大约两更时分。”
贺景点点头,随即下令道:“传令渡江!”
渡江的军令下达,一艘艘满载士兵的船只驶离了岸边,缓缓向北岸驶去,贺景也登上了一艘五百石的中型渡船,跟随着第一批士兵向北岸进发,江面上漆黑一片,十几步外便看不见其他船只,连江水也不再倒映波光,耳畔只听见划船的桨声,贺景心中暗喜,今晚连对岸的斥候也无法探查他们的情报,朱桓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三十里外渡江。
很快,两百艘船只渐渐驶到了江心,就在这时,上游江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火光,正迅速向他们靠近,会稽军士兵都惊恐不安,很快火光靠近,竟然是密集的战船,战船上的士兵都举着火把,将江面照如白昼。
会稽军士兵惊叫起来,不少船只开始调头要逃跑,贺景也大吃一惊,不知道怎么会才出现如此多的战船,全是五百石战船,大约有百艘之多,铺满了江面。
这支船队正是陆逊率领的汉军战船,他们从太湖而来,来浙水支援吴军对阵会稽军,陆逊既然出任水军都督,那么浙水上的战役,他义不容辞,事实上,汉军船队在下午便到了,停泊在十里之外,陆逊得到情报,白茅镇一带的南岸出现了近两百艘船只,他便猜到这极可能是会稽军要趁夜在白茅镇一带渡江,他一直就在等待敌军渡江的这一刻。
汉军战船顺水而行,速度极快,瞬间便冲进了会稽军的渡江大队之中,战船犀利,将一艘艘小船撞翻,无数士兵落入江中,拼命向南岸游去,但汉军战船上箭矢如雨,将落水的士兵大多射死在江中。
一只只火油罐砸中了敌军的小船,火油四溢,火箭射中小船,烈焰腾空而起,只片刻间,便有五十余艘小船被大火点燃,士兵们纷纷跳水求生,却依然被密集的箭矢无情射杀在江中。
贺景惊得魂飞魄散,大声命令船只顺江东逃,尽管他的坐船速度极快,但还是被一只火油罐击中,船尾迅猛燃烧起来,贺景一边喝令救火,一边亲自划船,他的坐船在江面上仿佛要飞起来一般,渐渐逃离了战场。
这时,朱桓率军赶到了北岸,尽管他发现敌军企图晚了一步,但北岸并没有被敌军占领,他看到的是满江的尸体和船只残骸,还有在江面上耀武扬威的汉军战船,渡江的会稽军几乎全军覆没
两天后,贺景率领两千残军逃回了山阴县,迎接他的却是孙贲滔天的怒火,军营前,贺景被剥去衣甲,按到在地上,沉重的军棍如雨点般打在他的臀上和腿上,贺景被打得嘶声惨叫,两次晕厥过去,一百军棍足以将他打掉半条姓命。
孙贲却怒火未消,他看在贺齐的面上饶了贺景死罪,但贺景率领的八千精锐士兵只剩下两千逃回了,损失了六千人,却连浙水都没有能渡过,这让孙贲如何能不愤怒,第一战就遭遇惨败,丢尽了他的颜面。
“给我狠狠打!”
孙贲指着贺景破口大骂,“无能的混帐东西,你除了会玩女人还会做什么,八千精锐被你害死六千,富春在哪里?余杭在哪里?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给我打死这个混帐!”
孙贲暴跳如雷,旁边数十名将领都默默无语,众人都感到了孙贲的残暴,他内心阴暗,动辄打骂将士,常常没有任何理由,虽然这一次贺景失利,但也和孙贲的草率北上有关,他太轻敌了,连战船都没有建造就派兵北上,他却不承认自己有任何责任。
不远处,贺齐默默站在一座大帐前,眼睁睁望着兄弟被打晕过去,他一咬牙,转身走进了大帐
入夜,一名军医正小心地替贺景擦拭伤口,贺景被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当盐水擦在他的伤口上时,贺景痛得如杀猪一般大叫,这时,贺齐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两丸丹药,军医连忙向他见礼。
贺齐走上前,见兄弟的几乎被打烂了,他叹了口气,对军医道:“我来给他上药,你且退下吧!”
军医退出大帐,贺齐用酒将丹药化开,小心地敷在他的伤口上,贺景顿时觉得一阵清凉,疼痛消失了,他感激看了兄长一眼,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今曰之辱,他曰必将讨回来!”
“不要胡说!”
贺齐呵斥兄弟道:“是你自己兵败,还立了军令状,他不杀你,就是给我面子了。”
“哼!他算什么东西,何德何能,敢自称江东之主?”
贺景一脸不屑,他又小声对兄长道:“会稽军权都在大哥手上,我们为何不自立为王,非要侍奉孙家,尤其这个孙贲,内心狠毒,他对兄长表面尊敬,实则忌恨,他若有机会,必然会害死大哥,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为他效力。”
贺景看了看外面,低声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乱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我知道!我知道!”
贺景连忙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贺齐却笑了笑,对兄弟的积极建议没有任何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