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到凉棚子前,霍安才发现,有许多人围成一个圈,里三层外三层,看不见里面在做什么,只听闻阵阵剧烈的马嘶鸣。
蔡襄拨开一条路,带着霍安走进去。
只见中间是一大片用高栅栏围起来的空地,五个精赤上身的汉子骑着马,手持套马杆,正对一匹毛色灰青的健马围追堵截。那马瞧着脾性十分暴烈,东奔西跑,妄图突围,时不时直立起前蹄狂嘶,一有人靠近,就连踢带咬。
站在栅栏外的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见蔡襄走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对他说,“蔡老板,这马你要驯得下,我出三倍价钱。”
蔡襄笑道,“钱老板,一言为定?”
圆滚滚的钱老板说,“驷马难追。”
蔡襄于是对霍安说,“这马我们从草原牧民手里买来的,有一半的野马血统,是匹好马,不过就是难驯了些,还是匹从未被骑过的生马。在驯马者的眼里,马分烈悍、上悍、中悍和下悍。”
他眯眯眼,“我瞧着吧,这匹马也就属上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霍安没点头也没摇头,眨着黑葡萄眼,盯着那马。
永荣有些担心,“襄哥,这马烈得很,怕是……”
蔡襄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好怕?怕就别干贩马走马这活路。”
霍安还是面目平静,观察片刻那几个汉子用套马杆套马的手法,从容地月兑了上身黑衫。
蔡襄喊一声,“蛐蛐,给安哥牵匹好马来。”
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霍安胸前那三条伤痕,模着下巴说,“这不会是老虎抓的吧?”
霍安点点头,弯腰去扎裤腿。
阿丘带着几个汉子也过来观瞻。
很快,蛐蛐牵了昨日霍安骑的那匹黑马过来,还拿来套马杆和马鞭。霍安没接马鞭,只接过套马杆,牵着黑马,推开足有一人高的栅栏门走进去。
蔡襄两手一摊,“大家退后退后,小心伤着。”
众人哗啦往后退。
蔡襄又吼一声,“曹风,回来。”
一个持套马杆的汉子闻声,吆喝一声,夹了马肚子掉头,其他四人也纷纷掉转马头。
那灰马一瞅,见再无人相阻,顿时欢快撒蹄狂跑。
霍安翻身上马,扬起套马杆,往马上重重一抽,黑马受痛,顿时狂冲出去。
蔡襄眯眯眼,“蛐蛐,去把我的马牵来。”
蛐蛐明白他的意思,若那霍安扶不住,襄哥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六月骄阳白晃晃。
霍安猛然觉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似乎回到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独自进山,赤手空拳追一只黄羊,在山林间跳跃奔腾,简直错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豹子。
好吧,那匹灰马就是黄羊。
随着黑马渐渐靠近灰马,豹子霍安开始进攻了,他学着刚才那几个汉子的模样,一挥套马杆,企图用前面的皮绳圈,套住灰马的脖子。
但很不幸,灰马跑得太快,套空了。它受到惊吓,一尥蹶子,飞快一个急转身,掉头往回跑。
围观众人发出一片笑声。
蔡襄没有笑。他抱胸而站,紧紧盯着那栅栏里二马一人。这霍安看样子不大会用套马杆。
永荣也没有笑。
霍安又连套几次,但都被那跳月兑的灰马给跑了。
钱老板开始不耐烦了,“蔡老板,你这兄弟行不行呐?”
永荣冷冷淡淡回一句,“钱老板放心。三五两下就驯住的马,也不算什么好马。”
就在这时,霍安再一次甩出套马杆。灰马蓦然扬蹄咴咴叫,霍安眉梢一喜,套住了。
瞬即,那灰马又落下蹄子来,狂暴地往前冲,企图甩掉脖子上的皮绳圈,霍安却早有准备,两腿夹紧黑马,左手抓紧缰绳,右手死死握住套马杆,随着那灰马一起跑。
两匹马越来越接近,场外人开始吆喝。
霍安全凭打猎的直觉,觉得时机成熟了,应该扑向他的猎物了,于是两脚猛然一蹬马镫子,松开套马杆,猛然立起身子,飞快地一抽左脚,在黑马马背上用力一蹬,侧身扑向右侧的灰马。
众人只远远看见,半空中飞起一条人影,转眼就落在那灰马身上。
背上蓦然一重,灰马自然暴跳如雷,狂奔乱嘶,又是抖背又是尥蹶子,只想抖落它身上的人。
但霍安微俯身,猫腰紧紧抓着缰绳,顺着马蹦跃腾跳的姿势,变幻自己的姿势。
马跳起来,他就俯,紧紧贴着马。马往前跑,他就夹紧双腿。马尥后蹶子,他身子后仰死死扯住缰绳。马踢前蹄子,他夹住马肚子紧拉缰绳,稳住身子。
马他没驯过,可是十二岁那年初学射骑,他却是学得伤痕累累。没法,谁叫教他射骑那个师傅,粗暴得简直跟这烈马一个样。
蛐蛐看得瞪大了眼。
永荣笑了笑。
阿丘曹风等人互视一眼。
蔡襄含笑去看钱老板,“钱老板,银子准备好。”
就这样一人一马腾跃了小半个时辰,那灰马终于声嘶力竭,但背上那人偏生就死死黏着,它很郁闷,很伤心,很绝望,全身大汗淋漓,还拖着一条杆子到处疯跑,实在累得要死,猛然间就想通了,干脆不跳了,脚下也放缓了。
霍安微微直起身,只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番暴风雨,浑身骨头都在抖,日头有些炫目,但终于风平浪静了,手掌心和大腿内侧都火辣辣的痛,他居然抽空想了想,糟糕,回去该怎么骗过苏换姑娘。
骑着那乖顺的灰马跑了两圈,霍安一提缰绳,一人一马慢悠悠遛了出来。
众人喝彩叫好。
霍安全身水洗过一般,铜褐色的结实上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双黑葡萄眼,濯濯生辉。
蛐蛐狗腿地跑过去,“安哥,我给你牵马。”
霍安下马,抬手抹了一把汗。
蔡襄瞄一眼他被缰绳磨出鲜红血泡的掌心,笑嘻嘻地叹气,“简直就是以暴制暴,太野蛮了。”
钱老板眉花眼笑,“野蛮我喜欢。”
人群里有个灰衣男人,趁着大家去看马看人,转身默默离开。一边走,他一边想,好吧,白家大少爷最喜欢听这种野蛮的故事。
就在霍安大爷以暴制暴野蛮驯马时,苏换姑娘正手脚勤快地帮着覃婶,在厨房里忙活。
覃婶开始自然是不肯让她动手的,但苏换嘴甜人活泼,笑眯眯说,“这些事我在家都做惯的,我夫君最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对了,襄哥他喜欢什么口味?覃婶,晚饭我来烧吧。”
一下午,苏换都在厨房里忙碌,慢火煲野菌母鸡汤,又发了一团老面,等着晚上给他们烙葱花肉饼。因为覃婶说,蔡襄其实口味清淡,喜欢喝汤,喜欢吃面食。
苏换想,她和霍安奔波一两月了,也该煲些汤给他滋补滋补,霍安又不挑食,吃饼吃饭都可以,那不如顺着蔡襄的口味来,这样一举两得,既然住在别人家里,总得适当讨好别人一下。
再说,万一他们要留下来,以后和这蔡襄,总是时常照面的,苏换姑娘决定,要对那蔡襄和悦点,有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夕阳西下时,霍安他们回来了。
苏换闻声跑出来,飞奔下厅堂那石阶,“霍安你们回来呐。”
霍安赶紧将两手背在身后。
蔡襄瞥他一眼,嘴角含笑,“妹子,你好热情呐。”
苏换赶紧站住,调整一下姿态,哦对对对,这是在别人家。于是端庄地对着蔡襄一笑,“襄哥。”
对于苏换主动和他打招呼,蔡襄微微意外,他晓得这姑娘心有芥蒂,他也不介意,姑娘嘛总有些小性子。不过看样子,这姑娘不是拿捏的人,很快就审时度势,对他端庄地热情起来。
苏换看了看霍安,觉得他看起来还好,早上走出去什么样,晚上回来还是什么样,好手好脚,就是衣衫脏得很。
蛐蛐抱着一个黄纸包,从大门跑进来,狗腿地喊,“安哥安哥,梨子买回来了。”
苏换疑惑地看霍安一眼。
早上出去时,蛐蛐小朋友还用鼻孔看他,这时回来,几乎要变成摇尾巴的小狗了。这一天,他们做了什么?
蔡襄从黄纸包里拿了一个黄澄澄的大梨子,在衣衫上随便擦擦,喀嘣咬一口,歪头一笑,“妹子,你夫君今日挣了六十两银子,专门给你买的梨子。你喜欢吃梨呐?哦,我也喜欢。”
苏换却傻了,“六……六十两?”
霍安打虎才得赏银五十两,怎么今天出去一趟,就挣了六十两银子?
霍安在夕阳余晖里笑,眼睛黑,牙齿白,从蛐蛐怀里拿一个梨子,递给她。
蔡襄头也不回往厅堂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蛐蛐,去给我烧热水,我要洗澡,热死我了。”
蛐蛐哎了一声,抱着梨子往里面跑。
苏换一接过梨子,就看见霍安满是鲜红血泡的手心,她眼圈一红,什么也没说,扑过去就抱他。
蛐蛐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哦哦哦,好缠绵。
晚上,一桌人喜气洋洋地吃饭。
蔡襄和霍安都洗了个澡,显得精神焕发。
霍安手心里的血泡都被苏姑娘细心地挑破了,然后上好药,又用干净白布仔细给裹了,看得蔡襄酸溜溜说,“我这种孤家寡人受了伤,一般都没人管,只有待它自己慢慢好。”
蛐蛐不解地说,“襄哥,我帮你叫大夫的。”
蔡襄牙痒痒。这熊孩子要十五了都还不开窍。
苏换红了脸没说话,心里月复诽,你不是有个相好在金玉楼吗?
正说着,卯伯挑起了厅堂前的五只灯笼,照得厅堂十分温馨。
覃婶端上了一只炖汤坛子,一揭盖子,香气四溢。
蛐蛐嗖地站起来嚷,“哦哦哦,好香。”
野菌炖两只母鸡,自然是香的。
菜品一道道上来,红烧鲫鱼,爆炒肚条,芙蓉兔丁,葱花肉饼,素烩冬瓜,蒜汁紫茄,青菜豆腐羹,看得蛐蛐口水飞流三千尺,直嚷嚷,“覃婶你今天怎么做这么多好菜?”
苏换笑眯眯说,“小蛐蛐,是姐姐做的呐,多吃点。明天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蛐蛐傻眼了。
这这这个会斗嘴气死人的仙女,她还会做菜?
覃婶笑道,“襄爷,四姑娘说,你们辛苦,要亲自下厨做些好菜慰劳你们。我说你喜欢喝汤,口味清淡,四姑娘就煲了一下午野菌鸡汤。”
苏换站起来给蔡襄盛了一碗鸡汤,笑眯眯说,“襄哥,尝尝,合不合口味?”
蔡襄这时笑得真诚,“你叫四姑娘?”
苏换说,“襄哥叫我小四就好。”
蔡襄喝了一口汤,赞道,“香。”
蛐蛐心急火燎,“覃婶我也要喝汤。”
霍安含笑看着他贤惠的苏姑娘。
一顿饭吃得大家人仰马翻,苏换姑娘的厨艺自是不必说的,又迎合了蔡襄的口味,吃得襄哥心情大好,拍着霍安肩头说,“你娶的媳妇不但漂亮,还贤惠呐。”
苏换毫不客气,“那是。襄哥,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明日做。”
蔡襄也不客气,“我要吃烩丸子和八宝鸭。”
蛐蛐赶紧跟着说,“我要吃爆肥肠。”
苏换笑眯眯逗他,“小蛐蛐,那你得叫我声姐姐。”
蛐蛐咬着饼,打量她,“你才多大呀?”
苏换说,“我晓得,你今年十四,过了年才满十五。我都成亲了,铁定比你大,你不要挣扎了,喊姐姐,乖。”
蛐蛐纠结地看一眼霍安,又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手里的葱花肉饼,终究还是可耻地败给了美食,小声道,“四姐姐。”
好吧,他忍,看在安哥和美食的面子上。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换十分满足,哎地应了一声。
蔡襄哈哈大笑,“你这皮猴子,就该找个人收整收整你。明日马市没什么事,你不用去了,陪着四姑娘去街上逛逛,买些东西。”
蛐蛐瘪了气。
苏换很振作,两眼发亮地问霍安,“我可不可以出去逛?”
霍安有些犹豫。虽然这姑娘素来不讲究闺秀小姐那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姑娘爱招妖蛾子呐。
蔡襄摆摆手,“放心,蛐蛐晓得应付。在保宁,蔡襄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霍安于是点点头,含笑看着苏换姑娘眉飞色舞。
蔡襄叮嘱蛐蛐,“别走远了,就在前门大街逛。咱们堂子在那里,有什么事你机灵些。”
蛐蛐点点头。他是得机灵些,明天少和那姑娘搭话,免得被她气死。
晚上睡觉时,苏换偷笑着数银子,“你驯匹马就能挣六十两呐?”
霍安坐在床上,耐心地在木牌上写:“那匹好马原本价格是三十两银子。那老板出了三倍价钱,让蔡襄驯马,后来我驯了那马,他便支付了九十两银子。蔡襄说,三十两归帐,其余那六十两,按规矩,谁驯马谁得。”
苏换点点头,“哦,是这样呐。这个蔡襄,有一点点顺眼了。”
霍安笑了笑。
苏换放好银子,又拿起他掌心吹气,皱眉说,“可我觉得这活路好辛苦。”
霍安写:“没事,我挺喜欢马。”
苏换说,“我明日去买些绣品来,没事就做绣品好了。还有,我要买两匹布,给你做夏天的衫子。”
霍安惊奇地看她一眼,写:“你会做衣裳?”
苏换忸怩了一下,“覃婶会做,我跟她学。你不准嫌弃。”
霍安笑着点点头。也好,苏姑娘有些事做,免得她在别人家闹妖蛾子。还有两日,马市才闭市,看模样,留下与否,得两日后才知分晓。如果留下来,他就先去租处宅子,把苏姑娘安置好。
苏换月兑了外衣裙,跑上床去钻霍安怀里,笑眯眯亲他脸一口,“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霍安今日驯了烈马,全身骨头有些散架,虽然有些荡漾,但还是累得想睡觉,又想在别人家里,还是收敛些,于是亲亲她额头,搂了她睡觉。
第二日一早,蔡襄和霍安照旧去了南关马市。
苏换姑娘在别人家里很自觉,没有睡懒觉,早早就起来帮着覃婶熬粥做早饭。
蔡襄和霍安先走了,蛐蛐趴在那里慢吞吞吃饼。
苏换说,“小蛐蛐,吃快点。”
蛐蛐翻个白眼,“干嘛呀?”
苏换说,“覃婶要出去买菜,我们和她一起。你可以帮忙提篮子,爆肥肠你还吃不吃?”
蛐蛐瞬间精神一振,“好。”
前门大街原来不是门前的街,它是一条大街,名字就叫前门大街,非常热闹,人声喧哗。
苏换挽着篮子,絮絮和覃婶说话,一路蹦蹦跳跳。
蛐蛐跟在后面翻白眼,这姑娘才是小朋友。
买了满满两篮子菜,覃婶提一篮,蛐蛐提一篮,苏换姑娘两手空空,东看看,西瞧瞧。
蛐蛐发现,这姑娘对吃的最感兴趣,其次对小泥人小布偶那一类的杂货感兴趣,一般姑娘喜欢看的水粉胭脂什么的,她看都不大看。也是,就她那张桃花脸,还抹什么胭脂呐。
走到一个卖姑娘饰物的小摊前,苏姑娘终于站下来,捏起一支雪银镶绿松石的簪子看。蛐蛐瞄了一眼,谢谢王母娘娘谢谢玉皇大帝,她终于看了一件体现姑娘家气质的物什。
阳光很好,花簇模样的绿松石对着阳光看时,闪闪发光,很漂亮。
覃婶赞了一句,“这簪子好看。”
小贩也赶紧吹捧,“那可不,姑娘这么美的人,簪着最好看。”
苏换举起簪子,笑眯眯地对着阳光看。
忽然身后蛐蛐大吼一声,“永荣哥!”
她吓了一跳,微眯眼看去,只见一个男子从前面不远处的药铺走出来,闻声转过来,看见他们,微微一怔,随即大步走过来。
哦,这个男子她认识,是叫永荣的,那晚醉仙居里,一桌人就他最和善,还识货。于是她端庄友好地笑了一笑。
永荣礼貌地冲她点一下头,去看蛐蛐,“蛐蛐你怎么没去马市?”
蛐蛐幽怨地看一眼苏换,“襄哥说,让我陪四姑娘逛逛。”他说着去看永荣手上提的药包,“永荣哥,你来给阿婆捡药呐?”
永荣点点头,“那你们逛,我还得去马市。”
蛐蛐是半大孩子,可这永荣却是正正经经的年青男子了,瞧着约莫二十三四岁,面目文雅清秀,抿唇时显得尤其腼腆,但却有一副瘦长而结实的好身板,想来是贩马走马磨砺出来的。
因此,苏换觉得,蛐蛐她可以说说话逗逗乐,面对永荣这种男子,就应该含蓄端淑了,她是嫁了人的。于是她抿着嘴微侧身,低头去继续看手里簪子,“老板,这簪子多少钱呐?”
永荣转身离去,眼角挂了挂苏换手里那支簪子。这簪子不错,但他觉得不如另一支石榴红的衬她。
最终,本着节俭的美德,苏换姑娘还是没舍得买那支簪子,走时她恋恋不舍看了一眼。
但很快她就忘了这茬,八卦地问蛐蛐,“那个永荣的阿婆生病了呐?”
蛐蛐说,“是啊,永荣哥家里只有一个阿婆了,他可孝顺了。”
苏换想,咦,他们这伙子人,怎么都觉着家人稀少呐,蔡襄父母双逝,覃婶说蛐蛐是个孤儿,这永荣家中也只有一个阿婆了。这么想着,就忍不住问,“那他父母呢?”
蛐蛐淡淡道,“家乡闹蝗灾,饿死了。”
他垂着头将菜篮子换了个手,不耐烦道,“走快些,磨磨蹭蹭的。”
苏换两眼一瞪,正要说话,覃婶却轻轻扯了扯她衣角,在她耳边小声说,“四姑娘,别问了,蛐蛐和永荣是一个地方的。永荣带他逃出来,他父母就是在路上饿死的。”
苏换啊了一声,惴惴不安地闭了嘴赶紧走。糟糕,又多嘴了,不小心触及蛐蛐小朋友的伤心事,好吧好吧,今天得对他好些。
埋头一阵走,覃婶忽然喊,“四姑娘,你不是要买布绸子吗?这里有,要不进去看看?”
哦哦哦,对。
这家布庄子很大,姹紫嫣红的各色布匹绸缎,裹成一条一条的,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架子上。不少穿红戴翠的夫人小姐,正悠闲地逛着看着,偶尔伸手一指娇声说,这匹布给搬来看看。
苏换低声问覃婶,“这里布绸子挺贵吧?”
蛐蛐在旁边发牢骚,“哎呀女人就是磨叽,要看就进去看呗。我去买糕吃,快点啊。”
说罢,提着菜篮子跑去旁边小摊买油酥糕吃。
苏换挥挥粉拳,“吃吃吃,晚上不给做爆肥肠!”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和覃婶进了布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