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日,甘氏受封的诰书便下达了。
因为是县主的义母,甘氏受封为从一品诰命。
不是懿旨。
诰书上用的皇上的印鉴,正式的受封文书。
用的鸾锦,玉轴。
不是下到国公府甘氏的手上,而是直接下到了尚书府。
诰书上写的秦甘氏。
接到洛十一的信,凤翎笑得灿若春花,看来事情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啊!
聪明的洛十一。
这一仗,她胜利在望。
称甘氏病中,诰书由秦天河替其接过。
确认一眼内容,秦天河急得差点一刻白头。
先给他看了旧时与甘氏的婚书,再来一张鸾锦诰书,秦天河再笨,也不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皇上想让甘氏成为他尚书府正室夫人。
县主义母,御封从一品诰命,身世足够。
而陆氏同为从一品,却还是安乐候的嫡女。
两头不能得罪。
皇上这招离间计用得还真高明。
只是秦天河并没有想到,他却是猜错了皇上的本意。
安国公劝皇上,此时边疆告急,国库空虚,战也好和也罢,上下一心最重要。所以对于此时的次枝末节,只要不伤及国本,皇上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
秦天河的停妻再娶与他的边疆战事相比,显然微不足道。
至于那封婚书,皇上根本没有见过,只是偶听皇后提起。说秦天河在乡间似有糟糠,这事儿当年其实皇上也似有耳闻。
只是皇上向来以英雄自诩。颇能理解英雄爱美人的心思,所以对于这男女之事倒也颇为宽容。
当年就没计较。如今就更不会计较了。
只有一点秦天河是想对的,皇上确实不满他和安乐候走得太近,诰封秦甘氏,不过是想给他敲一记警钟,在安乐候与秦天河看似无间的关系间制造一道沟壑。
皇上的想法,秦天河给秦甘氏一个平妻也就罢了。
皇后说,浅云与甘氏情同母女,而甘氏于梅氏一族有恩,又身世堪怜。为表皇恩浩荡,求皇上给甘氏一个封号。
而皇上对当年的护国夫人也确实心有愧意,所以,在皇后的建议下,甘氏受封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皇上面前,洛十一只字未提秦甘氏,更未提及与凤翎之间的机缘,唯一所做的,便是与皇上做了个交易。
一月之内。他有法子破敌,交换的条件便是皇上要将莫公公借给他一用。
实则是向皇上讨了一条空白口谕。
伽兰部向以骁勇善战为名,尤善马上骑射,向来在边疆抢夺财物。凌辱妇女,日积月累的就像驻虫一般总慢慢侵蚀边境围城,而且近年有日渐增加的趋势。是皇上非常头疼的一件事。
皇上是两相为难。
依他的性子,当然想战。却国库空虚;委屈求和,泱泱大国与个小部落。丢不起那人。
皇上未必信洛十一真能破敌,只是像洛十一自己说的,做父亲的,谁不期望奇迹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呢?给他个机会,或者就能浪子回头了罢?
况小赌怡情,皇上也就送给了他这道空白口谕。
洛十一只是在这道口谕上附上了秦天河的旧时婚书。
如此而己。
然后事情的发展就像洛十一对箫云说的,“这是秦大人自己的领悟力有限啊。圣意难测,他猜错了,我有什么法子?”
圣意下达的时候,安乐候也立时得到了消息,此时却顾不得陆氏了。
因为前日洛十一来送礼后,洛氏便搬去了佛堂,不吃不喝不睡,说是要向佛祖忏悔。
惠妃派来的公公一拨接一拨,肃亲王妃亦亲自来劝。
洛氏谁劝也不听,急坏了一家人。
安乐候更是急得上火。
洛氏为人庄重大方,处处以安乐候为先,这种品质向来为安乐候所敬重。唯当初的那件事情,对洛氏确有不公之处,安乐候也是有愧在心。
他以为当年的事情己经在他和洛氏之间有了默契,却不料这个默契因为洛十一的一幅画而分崩离析。
分明是洛十一在其中搞鬼,却刚好击中了老妻的心结。
事隔几十年,却不知洛十一又从何处得来消息。
到佛堂遣开下人,安乐候无奈的向跪在佛龛前的洛氏说道,“不过是幅画,你何苦这般?老夫老妻,平白惹得儿女笑话,快起身吧?”
声音浑浊却透着无力。
“画?”洛氏冷笑,指着条几上踞的手微微发颤,“你若真觉得只是一幅画,当着我的面儿,你撕了它!”
洛氏几近嘶吼。
安乐候犹豫了一下,走近几边,拿起踞来看。
画卷自他手中一泄而下,画中的弄瑟女子眉眼似秋波,隐含泪意。碧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安乐候情不自禁的抬起指尖轻抚她的脸,目光忽然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是他的南屏啊!
因为南屏,他才成了现在的安乐候。
当年的事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烙印,后来任他怎么画,也画不出南屏的神韵。
要他再一次失去南屏,他怎舍得?
安乐候只是这样一愣神的工夫,洛氏即发出似泣似笑的低嘶,“舍不得吧?多少年了,即便你找到,她还能是当年的第一美人?候爷,”
喊了一声安乐候,洛氏再忍不住泪流满面,“西屏死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这些年。我待长倩如己出,比起那两个女儿。我更疼爱她!我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让候爷记得当年的承诺!候爷,你记得了吗?”。
“我没有忘。”安乐候平静的将手中的的画轴卷了起来,却并未再放回几上,而是抓在了手中。
“没有忘?”洛氏看一眼他的手,抬眸冷笑,“你答应过我,你会让南屏的影子随着西屏一起死去。我信了你,你却一直还在找她?”
“我没有。”安乐候微蹙起眉头,“这画不是我的。我也从未让人再找南屏。”
这话一出,安乐候忽然心中绞痛。
南屏这两个字,他许多年都未再对人提起。这时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变得如此的陌生?就像离他己经千里万里一般。
南屏真死了么?
他当然一直在找,从未有放弃,只是至今并未找到。
南屏就像他的梦,许多年前做的、虚无缥缈的梦。
隋风想要藏,又岂会让人轻易找到?
最近似乎快要找到了,得到的却是隋风或己去世的消息。隋风若死了。南屏会独活?
南屏啊,这是你想的结果?
他并不愿意相信秦天河带来的消息,所以也一直不愿意再问起。
找隋风,哪里只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他是为了南屏。为了找南屏啊!
南屏要死了,找到隋风的东西又如何?
与安乐候夫妻多年,洛氏岂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提起南屏。他脸上掩不住的疼痛与伤害。
就如当年,每见一次西屏。他的脸上都会现出这样痛不欲生的表情。
这种表情是洛氏的梦魇,一直到西屏死去。她才从梦里醒来,安稳的过了这些年。
“如果不是你,西屏己经死了,世上还有谁,知道南屏的长相?候爷,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便是这背信弃义之人!”
“我错了,自当在佛前谢罪!惠妃娘娘问起,你便说我活够了,一心求死便了!”洛氏咬牙切齿的说完,便转过脸去对着佛龛,闭目合什。
“你这是……”
洛氏毅然决然的模样,让安乐候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乐候也没有心思再劝,握着画卷,黯然转身。
“你要是没存这份心思,长倩的事情,你别管!”洛氏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回荡。
洛十一一招并不高明的离间计,便让事情搅成这般模样。
洛氏怎会变得这么愚顿?
果真再精明的女人,遇着这种事情,都会自觉变成聋子瞎子啊!
安乐候长叹一声,出了佛堂。
秦天河过来致歉,陆氏的哭诉,安乐候统统没有心思再管,也不知他们何时回去,他只说头疼,连面都不曾再见。
他想不通,洛十一如何知道南屏的?
仲夷灭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以为世间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目光再次落在画卷上,安乐候一边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细想一番。
假定是洛十一,他得到南屏的画像,隋风是丹青好手,这画或是来自隋风?也就是说,他同时找到了隋风?亦或……亦或,他得到了隋风之物!
安乐候心中一动,自屉中翻出秦天河给他的几幅图来。他看不出是什么,但很可能是隋风的手笔。上面是隋风独有的标注方法。
安乐候“蹭”的从桌前站起来,将画轴快速卷起塞在柜角的一个画筒里,想想不太妥当,又从旁边的画筒里抽出几个来,胡乱的堆在旁边,做出久未动过的模样,这才转身出了书房。
秦天河初时对他说的时候,他还并不太相信,加上上面的隋风手扎几个字,明显并不是出自于隋风,他还怀疑是甘氏想借着隋风的名义上位,想静观其变再说。
“备马,去尚书府!”安乐候冲着侍立在外的长随吼了一声。
他要去见一眼甘氏。
是与不是,他一定一眼就能瞧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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