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往尚书府去的时候,安乐候的心情却平复了许多,脑子里便将事情再梳理了一遍。
他得到的结果,洛十一得到了隋风之物。
并没有听皇上提起,所以洛十一有没有将隋风之物献给皇上,尚不得知。
他又为何不献?
将南屏的画像送到候府的原因,其一,洛十一本就是个闲来爱胡闹的人,得到南屏的画像,又偶然知道他与南屏的过往,送来搅乱他的生活;
这是最简单的想法。
其二,便是要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他想要什么?
南屏的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依照隋风谨慎的作风,他想永远藏起南屏,便绝对不会在世上留下半点关于南屏的痕迹,所以要想打听出南屏的过往绝非易事。
洛十一再怎么无聊,也用不着费尽心思打听这些事情来糊弄他玩儿。
怎么想,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可那天洛十一笑吟吟的送上画来,只说是随手偶得,听说安乐候府在用这画像寻人,便做个好人送上门来,只字未提想要之事、物。
洛十一是想让自己猜。
他究竟要什么?
“吁!”
安乐候灵光一闪,脑中似有所得,便长啸一声,喝停马儿来,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层山挺身伫立。
想到从前,所有的一切便如翻江倒海而来,在他的面前展开一幅又一幅的画卷。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安乐候。也不姓陆,而复姓即墨,名陆炎。
即墨陆炎。
仲夷世袭即墨候第十代嫡孙。
仲夷子民以复姓为主。而姓中又以纳兰为尊,其次便是即墨。
相传。即墨与纳兰两族共创天下时,纳兰为王,而即墨一族则以即墨为封地受封为即墨候,传承下来,后代便以即墨为姓。
仲夷啊……即墨,还有……南屏,安乐候不禁喟然长叹,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
落日的余辉懒洋洋的爬过远山,洒落温和的光芒在安乐候的身上。给他古铜色的脸部肌肤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让这个铮铮铁汉看上去也平添几分柔情。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懵懂少年,仲夷也还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岛国。
仲夷临海,百分之五十的土地都在海上,而另百分之五十的土地风景优美、资产富饶,是贵族们的乐土。
也许正是这种安逸的生活,让仲夷国的国君一代比一代庸碌无为,到了第十一代。仲夷王开始热衷于海外求仙,一艘艘载满黄金丝绸的船只,从仲夷出发寻仙,回来的却寥寥无己。
仲夷王依旧乐此不疲。于是开始国库告急。
而千里之外的大吕国,却是另外一番完全不同的情景。
大吕本是小国,国土不及仲夷四分之一。大吕王却励精图治。几年征战使列国臣服,搜刮各国财富。使大吕迅速成为可与仲夷,太簇二国并驾的第三国。国土于仲夷两倍有余。
大吕王开始对土地肥沃,物产富饶的仲夷虎视眈眈。
好在大吕与仲夷之间隔着太簇,而太簇与仲夷世代交好,两国联合,大吕王只能隔空远叹,莫可奈何。
仲夷王便在这种安全的假相中,继续吃喝玩乐,继续他的寻仙之路。
仲夷王的长女纳兰南屏,时年不过十一,却己艳绝天下,求婚者亦络绎不绝。
而他与南屏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仲夷王与即墨候亦有口头婚约。
南屏生来就是他的,那时的即墨陆炎从来不曾怀疑过这点,直到某一年隋风的出现。
即墨陆炎为人豁达,不吝钱财又爱交朋友。十四岁那年,偶然的机缘,他结识了方士隋风。
他本来极为不齿方士,隋风却改变了他的想法。
隋风能预测天相,推断未知,又善用火雷之器,在亲眼见到隋风一刻之间将山峦夷为平地之后,即墨陆炎欣喜若狂的以为,隋风会是仲夷的救星。
只要有隋风,用隋风的火雷之器,对抗大吕不过举手之劳,只要将大吕子民一并杀光便好。
然后他将隋风引见给父亲即墨候,即墨候再引见给仲夷王。
这一年,南屏十二岁。
这一年,亦是他恶梦的开始。
事后他才知道,隋风的另一个身份是纵横家,大吕王的说客。
是他亲手将隋风送到了南屏身边。
得到仲夷王的宠信之后,隋风说服仲夷王撕毁与太簇的交好和约,与太簇交恶,即墨候劝阻无效。
第二年,隋风带来大吕王的交好文书,并大量金银之礼,说,仲夷公主纳兰南屏艳名远播,大吕王欲与大吕为通家之好。
昏庸的仲夷王欣然允诺。
年底,隋风任迎亲使臣,带着迎亲队伍及聘礼自大吕而来,迎南屏公主入大吕。
暴怒的即墨陆炎寻机刺杀隋风,无意中却发现隋风与南屏己两情相悦,早有计划私逃,迎亲不过缓兵之举。
刺杀未成,却让他发现了隋风的秘密。
隋风告诉南屏,他有办法救仲夷。
南屏跟他走了,隋风却并没有救下仲夷。
因为他太不可一世了,他忽略了即墨陆炎。
南屏失踪,仲夷王便将其妹西屏代南屏入大吕和亲,即墨陆炎即入大吕告知大吕王真相,并画出从太簇入大吕的捷径。
大吕王大怒,一边积极准备对仲夷开战,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西屏的到来。
西屏并不知道自己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即墨陆炎带人截下西屏。
大吕王起兵,根据他的指引,先灭太簇。再灭仲夷,天下归一。
即墨陆炎成了陆炎。再成了安乐候,不过转眼的事情。
而纳兰南屏却在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无论他派多少人找,找了多少年,都再不见踪迹。
安乐候的脸上现出哀戚之色。
身下的马儿大概是等得久了,忽然一声低嘶,将安乐候的目光从远方的层山叠障中拉了回来。
安乐候一声轻叹,拉转马头。
洛十一既然得到了隋风的东西,他再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秦天河的妻室,他迟早也能见。
当初让秦天河带甘氏回府。也是这个意思,想静观其变罢了。
却不料被洛十一捷足先登。
安乐候猛的一拉马缰,勒住疾驰的马儿。
他明白洛十一想要什么了。
甘氏与洛十一的交易。
圣旨,画像,秦天河,所有的一切,串起来了。
放着马儿慢行,安乐候微眯双眼。
他太掉以轻心了,以为洛十一只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在大家都没有发现的角落渐渐的露出锋芒。
情况未明的情况下。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当诺大的安乐候府彻底被夜的黑幕笼罩的时候,安乐候回了候府,脸色平静。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心底的声音:西屏,这是你的命。
这也是对洛氏的交待。
陆氏尚且不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命运。
陆氏不敢相信这一切。亦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昨天,她还在吵吵闹闹的不愿甘氏入府为平妻。今天,居然她从正室变成了平妻!
一向疼爱她的爹娘也袖手旁观。
“我不同意,决不同意!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让那女人进门!”
陆氏不顾形象疯狂的大哭。
瑞瑶瑞璇一人一侧的挽着陆氏劝慰。
玉嬷嬷站在一旁抹泪。
姨娘们一边抹泪,一边却在互相交换眼神,各怀鬼胎,被陆氏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出去!你们都出去!看我的笑话?滚!”
“奴婢不敢。”
“不敢。”姨娘们慌忙告罪。
就算是平妻,也是她们的主子。
“夜了,姨娘们带妹妹们都回去罢?忤在这里让人更不安心。”
瑞瑶轻蔑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姨娘们,摆手说道。
她岂能不明白这些姨娘的心思?谁会担心陆氏的死活?她们担心的,不过是夫人会对她们如何,大人又会如何罢了。
等甘氏进门,只要威逼利诱一下,哼,说不定一个个的都不再登门。
好在,娘心思简单,这点却是做的明智。这些姨娘都是候府的家生子,也飞不出手心去。
“妹妹们也都回去吧,我和阿瑶陪着娘就好。你们不用担心,小人一时得志罢了,凡事总有公道。”
瑞璇的声音轻柔,表情温和,说话也不似瑞瑶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便如清泉流水一般,却丝丝的沁入人心。
“是,太太,那,咱们都回去了,您放宽心。”
代姨娘是姨娘里最机灵的,也最受秦天河宠爱,所以自然也大胆些。
胡姨娘便也跟着起身,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宽慰话,带着各自的女儿回房。
这一夜,秦天河依旧歇在书房。
他向皇上告了假,第二日清早便拟去安国公府接甘氏回尚书府。
按照规矩,正室夫人回府,做为平妻的陆氏当让出正房才是,而陆氏那边却依旧没有动静。
让洪福去催了几回,都被陆氏赶了出来。
看着天色渐晚,秦天河只好改变计划,先去安乐候府接回甘氏,回来再慢慢安抚陆氏。
皇上的圣旨,一刻也怠慢不得。
至于正房么,甘氏性子柔顺,让她住北院,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应该吧?秦天河问自己。
想了想,他让洪福多备两顶轿子,携上李氏、齐氏,一并往安国公府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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