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号上最让张克楚满意的,就是船舱尾楼。并不仅仅因为它装修的非常奢华,而是足够宽敞明亮,但是再怎么宽敞明亮,一下子塞进来三十多号人,立即就显得非常拥挤了。
这些人里,除了联军中以张克楚为首的八位都指挥使和副指挥使,指挥使等人,便是罗威涛等杀奴军主将。
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军人,相见之时自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更不会虚伪的客套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废话。当然,也不会上来就摆明车马以硬碰硬——关键是,双方都想知道眼下这个局面,对方是个什么想法?
所以,言语上的试探,还是不可避免的。
就张克楚而言,他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有人来分一杯羹的。以联军的实力,收拾一个木吉岛,即便会付出一些代价,但与收获的战功相比,肯定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对方已经来了,总没有自己吃肉却让别人干看的道理,问题在于,这块肉该怎么吃,自己吃多少,对方又吃多少?还是说他们会仗着船多人多,反客为主让自己干看着?
船多人多,张克楚并不害怕,只是内讧这种事太过操蛋,他是不愿意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头上的。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杀奴军,都是大宋的杀奴军,在对付土人的目的上,是一致的。
更何况对方肯到自己的战船上来,本身就表明了一种不愿为敌的态度。
就在张克楚微笑着思量着这些事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罗威涛说话了:“张将军,实不相瞒,我等苦心谋划了一个多月,便是为了这木吉岛而来。没想到,到了这岛外,却遇到贵军……”
“呵呵,这一点我也很意外。”张克楚笑的很无奈,不过话里的语气,却非常诚恳:“若是早知道罗大人和诸位将军有此安排,我们是非常乐意与大人共同行事的。”
面对张克楚伸过来的橄榄枝,罗威涛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有点奇怪对方会这么好说话,所以还是楞了一下,这才笑着说道:“呵呵,现在也不算晚。只是不知道张将军打算如何共同行事?”
张克楚想了想,对罗威涛说道:“想来罗大人与诸位将军,已经拟好了攻击木吉岛的计划了吧?”
虽然不知道张克楚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罗威涛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不瞒诸位,我军也拟过一个计划,不妨拿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张克楚笑眯眯的说道。
罗威涛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转头与身边的几位杀奴军主将低声商议了几句,眉目之间的表情终于舒缓下来,变得极为平淡和冷静,甚至还带着些不自觉的自信。他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让身旁身后的这些杀奴军主将放心。
和张克楚的想法相近,罗威涛也不愿意在外敌未灭的情况下,与联军发生什么冲突,虽然从海图上来看,木吉岛离着忠义经略府比达兰经略府更近一些,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更何况杀奴令中,从来没有规定不许越界。
眼下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方是来的晚了些,若不是前几天那场风暴,恐怕此时木吉岛已经被对方拿下了。但要是眼睁睁的看着联军攻岛赚战功,自己辛苦联络了这么多杀奴军不说,便是出海一次耗费钱粮也不是小数目,怎么可能空手而归?所以罗威涛也很愿意和联军合作,刚才和另外几个杀奴军主将商量的,无非是如何合作而已。
其实这一次攻打木吉岛,罗威涛是下足了本钱的,同时也准备付出相当的代价——木吉岛上的米苏卡土王,并不好对付,尤其是这半年来,岛上突然多了许多海盗。这些海盗大多是从大明辗转而来,不过内中还有马六甲那边流窜过来的土著,也有西洋来的海盗。加上米苏卡土王手下的两万土人战士,光靠威信杀奴军,肯定是对付不了的,所以罗威涛才会四处游说,拉拢了这么多杀奴军一同前来。
所以,他才会与那几位实力较为雄厚的杀奴军主将商议。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甘心让对方来分走原本属于自己的利益的——即使眼下还没有攻下木吉岛,可是总有人脑子构造比较简单,想法比较单纯,说话的口气也就比较冲了。
“罗大人和几位主将的意思,是要重新拟定作战计划,让他们参合进来咯?”坐在罗威涛身后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起身,很是不屑的说道:“可是咱们这么多船这么多人,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
罗威涛转过头皱眉低声说道:“稍安勿躁!”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舍不得战功银子被人分走,强硬的说道:“咱们来之前,可都是商议好的,现在忽然多出一拨人来,这战功该怎么算?”
到底是年轻人,说话直愣愣的,谈及利益,也是毫不避讳——想来这也是大宋风气形成的吧。
“当然是该怎么算,就怎么算了。”张克楚笑吟吟的朗声说道:“却不知道贵军之前是如何商议的?”
年轻人楞了一下,说道:“自然是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所谓多劳,并非是指多杀了几个土人,而是在整个计划之中,出了多少力,比如侦查捕俘,搜索清剿这些事情。
张克楚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很公平的,不过兄弟应该看出来,我们联军已经兵临岛前,相应的计划也早已拟定好,若不是因为风暴的缘故耽误了几天,早已攻到岛上去了。”见那个年轻人还要说什么,张克楚摆了摆手说道:“诸位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来到木吉岛外,却没有海盗的战船前来迎战?”
罗威涛等人不是傻子,听张克楚话里的意思,那些最为忌惮的海盗应该已经被他们消灭的七七八八了。想到那些狠厉阴毒的海盗竟然已经沉入海底喂鱼,这些杀奴军主将们的脸色可就有些精彩了,有高兴的,有疑惑的,还有敬佩的。
“说这些,不是为了表示我们联军在这件事上,已经出了多少力,对于攻下木吉岛,又有怎样的把握。”张克楚的很诚恳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杀奴军,我和联军中的诸位兄弟,并不介意和大家一起合作。只是这合作该怎么合作,却是需要好好商量一番的。至于战功什么的,我想只要有了个规矩,总不会有人犯众怒去违规吧?”
由于张克楚一直用商量的口吻,态度又显得非常诚恳认真,所以那个年轻人也无法再说什么,至于罗威涛,更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杀奴联军都指挥使说话漂亮,行事更是宽厚容人,当下便说道:“张将军放心,都是杀奴军出来的好汉子,断不会做那种没骨气的事。只是……这木吉岛该怎么打,咱们可得好好商议商议了。”
于是接下来,双方都拿出了原先拟定的攻岛计划,准备以各自的计划为蓝本,加以改动,好让大家都能利益均沾,同时,也分担相应的危险。
只是当罗威涛等人看到联军的攻岛计划之后,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一次罗威涛一共邀请了二十二支杀奴军,总计水手加步军共有三千六百多人,却也没有这么疯狂大胆的攻岛计划。
在联军的计划之中,登陆步军总计只有八百人,以八百人对两万土人和海盗,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信心?
不过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张克楚便开始建议,由双方共同拟定新的攻岛计划。这个提议一出,原本还有些安静的舱房内,立刻乱哄哄嚷成了一片。
“这个码头得让我们联军的人去攻占,什么?不行!凭什么要让给你们?”
“喂!你们还讲不讲道理,这个关卡你们占那么点人怎么能打的下来?”
“别废话!那个寨子我们要定了的!”
虽然罗威涛一方的人数要多,可是气势上却反被联军压了下来。原因无他,联军一支百人火枪队,就敢叫嚣着攻打一个三千多土人防守的村寨,换了己方谁又有这个胆量和实力?即便是有,那也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难道这些联军指挥使,不怕死人吗?
最可气的是那个联军都指挥使,原本以为是好说话的,可一牵扯到兵力分配,作战计划之中,他就吹胡子瞪眼睛,什么风度矜持宽容都不讲了,在他的带头下,这帮联军指挥使如同吃了药似的,指着铺在桌面上的地图,瓜分着,争夺着,吐沫星子飞的又急又快。
罗威涛清了清嗓子,苦笑着对张克楚说道:“将军……按照你这么计划,哪儿还需要我们上岛杀敌?恐怕再有两万土人,也不够你们杀的……”
“啊?”张克楚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一时激动,忘记了,咳咳。罗大人的意思是?”
于是,新一轮争吵,计较,坚持与妥协,又在船舱内上演。
好在凉茶够多,好在船尾舱窗子够多,饶是如此,诸位指挥使、各杀奴军主将也争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到了傍晚时分,总算是定下了一个大家都勉强认可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