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着宁婀一路回了小院,橙喻远远看着宁婀,却既不招呼,也不靠近。倒是引得宁婀连连回了头,各怀心思。
廊阁边碧绿新红橙喻似乎也无心欣赏,便径自奔向了自己的房。
方踏进屋中,一袭橙衣翻转。只听得微微细响,顿地,门扇已是稳稳合上。
一回身,人已然斜靠在了门上,头轻轻后仰。敛上了眼睑,好一会儿,长长吐出了口气。似乎仍有些惊惶,伸手探了探心口处,好一会儿,放回过神来。
屋子不算背光,却并未开启窗页,只是隐约漏下些日光。
橙喻脸色不知怎地,许是屋中光线太不分明,面上亦浮了几许阴沉。手置于背后,抵在门上,缓缓直起身来,往内屋迈开了步子。
斜着垂了垂头,视线直射到了梳妆台前的铜镜上。兀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纤手渐渐抬起,抚上自己的面颊,却是有些发着颤。呆呆望着那铜镜,明明是眼见着镜中是那花容月貌。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说来倒也是奇怪,看上去,那眼神呆呆的,似乎是愈穿透那铜镜。
默默步于台前,垂了垂眼眸,打开了自己的梳妆奁。上层只是普通的胭脂水粉,二层则是好些簪花首饰,譬如四蝶银步摇、天保磬宜簪等好不耀眼。往下便更是丰富多样,碧玉流珠、可今日瞧着,橙喻似乎却全无精神瞧,只是一个劲儿地翻找。这一来,已是直直到了最底层。匆匆一拉那小木抽屉,想必找了这么久,有了些心急。刚看过去,便忽地止住了动作。
往其中一瞧,却见那物件朴实无华,光泽也与普通的饰品无异。比起方才美轮美奂的首饰,还真是瞧不出有什么稀罕。很是特殊,却又让人觉得极为醒目。
是只牡丹花型的贴翠。
橙喻连眨了眨眼,似乎是想掩下自己的情绪。微动了动手指,缓缓执起那物件,仔细地抚了抚。眼儿微睁,蓦地,竟是落下颗滚烫的泪珠。晶莹发触到那贴翠,瞬时,便四溅了开来。
好一阵静谧后,女子双肩一颤,终是忍不住啜泣起来。
声音越发大了,而屋外,虫鸣也是愈发地高昂。
流水潺潺,虫响四起。
本便不够静谧的环境里,突地,一粒石子从后方飞掠而来。迟澜澈本是站在流水边上,眉头微微蹙起,思索着什么。感受到后方的动静,快速一侧身子,衣带翻飞。同时地,眉头却是瞬地平展开来,多了分笑意。
那石子因着迟澜澈的躲闪,直直射向了对面的水中。
“扑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划破寂静,勾勒出朵朵秀丽的涟漪。
瞥了瞥那渐小的水圈,颊边的弧度却是越撩越大了起来。轻轻回眸,有些打趣。
“怎么?小丫头,精神养足了?”
宁婀看了看迟澜澈,噘噘嘴,也不吭声。径自走到迟澜澈身边,双手一撑脸,似乎有些气嘟嘟的。一弯腿,随意便坐了下去。
迟澜澈见状,有些无奈,淡笑着摇了摇头。
“还真是不像女孩子!”
宁婀双眼有意无意瞧着远方的几只雀儿,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一偏头,叛逆一般,挑衅地挑挑眉。
“不像就不像!”顿了顿,再次开口,一字一顿。“你、奈、我、何!!”
扬了扬头,对向迟澜澈,缓缓一眨眼。
迟澜澈见状,仍是摇头。轻轻叹了一声,不说话。
忽地,却是衣摆飘扬,一尺清风携广袖,挨着宁婀亦是坐了下来。
宁婀微怔地瞧瞧迟澜澈,正过头来,望了眼水中并排的双人倒影。
白水柔柔,湖镜上的那一双人儿,一黄一粉,一男一女,皆是长发撩撩,倒甚是和谐。风悄悄袭过,凌乱了发丝,飘散了花香。
只见那粉衣女孩手臂一动,拐了拐黄衣男子。
“喂,还说我呢?你不也坐了吗?”
男子斜斜瞥了眼女娃,身子往后一仰,手撑在地上,很是慵懒。
“哎,我说,你到底懂不懂,问题不是在于坐与不坐,而是你坐地……”
语音一顿,引得宁婀一回头,四眼相对。
“毫、无、美、感!”
“呵!你这花蝴蝶,倒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自以为是。”瞪了眼身旁一脸自得的男子,宁婀一眯眼,忽地凑近迟澜澈的耳边,音量忽地抬高。
“自大狂~~”一扭头,鼻尖冷冷留下声冷哼,坐正了去。
迟澜澈皱眉,不由一捂耳朵。与宁婀相处,怕是总有那么几次无法淡然。
“臭丫头!你做什……”
“喂!”正欲发作,却见宁婀忽地垂了头,又再一次开口。声音软软的,没了方才的生机。
心下微有些疑虑,虽不再与她计较之前的事,却仍旧没好气,只是不做声。
“迟澜澈。”宁婀瞧了眼水中的倒影,双脚随意地踢了踢,像是泄了气。
男子方欲作答,耳边的声音又继续响起。
“你说,橙喻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迟澜澈一眯眼,抬头,便见宁婀呆呆望着远处,眉头微有些颦起。眼神却没有焦距,已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哦?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胡思乱想了?”
宁婀闻言,轻轻侧头瞥了眼迟澜澈。双脚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出踢着。
“不是,哎,我……”
看着自己的脚,互碰了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想起近几日的状况,好一会儿,索性开了口。
对向一旁安静等待的迟澜澈,细细说了起来。包括橙喻向来时近时远的性情,包括小小的细节,包括今日在自己身后却不置一词。说着,声音听着愈发沮丧起来。语罢,索性一拉肩膀,嘟着嘴,有些苦恼地看向迟澜澈。
却见男子不置一词,反是细细地瞧着自己。四目相对,倒是引得宁婀一阵尴尬。反观那人,却毫不在意,轻轻咳了一声,面上的笑意再次浮起。
“依我看来,应是你想多啦!”忽地伸手,
轻轻捏了捏宁婀的鼻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橙喻平素里虽是随性惯了,却也必不另外。小丫头又何须多想呢!”
说着,声音很是肯定诚挚,让人心安。而迟澜澈自己,却是蓦地垂下了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婀扁扁嘴,拨开敢捏自己俏鼻的爪子。却仍是信服,不多言,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却是突地有了丝想家的念头。
忽地,使劲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勉强扯起丝笑意,看着远处的河岸。指了指那方,笑着开口,似乎很是轻松。
“诶诶,你说,那边这样看着,像不像迦凡河呀!”
迟澜澈听着,骤地一眯眼,笑着戳了戳宁婀的额头。
“真是傻呀!迦凡河只是传说的圣河,怎会有什么像不像的!”
宁婀闻言,瞳孔微地一缩。又迅速抬了头,单眯了一只眼,另一眼却睁地大大的,模样好不古怪。
“书上这么写的嘛!我也是随口说说,指不定,这河就是迦凡河呢?”说的话中的确有些强词夺理。
“分明便是你不懂装懂!”迟澜澈挑挑眉。
“喂,我哪有!”宁婀颦眉,不服气。不自觉挨近了些,伸手拽住男子的袖口。
“……”
日光倾下,普照四方,连二人的肆意打闹也不尽然如闪了光一般。本是好不热闹的场景,看在远方人眼中,却是极为刺眼。
咬咬苍白的嘴唇,一闪身便没了人影。夏日的微风拂过方才那处,蓦地,竟是一阵阴寒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