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增辉怒道:“你是谁?我叫我的韵兰姐姐,与你何干?”那矮胖老头跨上一步,向
苏增辉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嘿”的一声干笑,阴恻恻的问道:“你是苏增辉?”苏
增辉道:“怎么?”那老头又道:“你是天雄派的新任掌门?”苏增辉这个掌门人的位子
还未正式接任,除了天雄派的几个长老之外,外人根本不得而知,苏增辉好生诧异,讨厌
这老头的神气,大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话犹未了,那老头忽地反手一掌,
给苏增辉来了一记耳光!
苏增辉根本就不认识这个老头,这一记耳光,大出苏增辉意料之外,险险给他打
中,虽然终于避开,但掌风过处,已刮得面上火辣辣的隐隐作痛。苏增辉这一气非同小
可,“砰”的一招“跨虎登山”,一记长拳猛击,大怒骂道:“世间竟有你这样凶横的老
贼,你当我苏增辉是好欺负的吗?”
那老头用了一招“交加十字手”,化解了苏增辉的长拳,仰天大笑道:“仗势欺人,
那是你天雄派惯做的事!谢延峰断子绝孙,这报应只有轮到你的身上了。你若想活命,乖乖
的给我磕三个响头,听凭我的吩咐!”
苏增辉化拳为掌,呼、呼、呼!连劈三掌,他不善言辞,一腔怒气,尽都发泄出来,
掌势有如乱石崩岳,惊涛拍岸,勇不可当。那黑脸膛的矮胖老头给他逼得连退三步,西首的
那个黑衣汉子叫道:“禇大哥,何必与他多说废话?”北边的那个黑衣汉子也叫道:“是
呀,禇二哥,你哥儿俩一掌将他打发,想要什么东西,还愁不到手吗?”那矮胖老头大笑
道:“此话有理。二弟来呀!好小子,你不识抬举,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了。”右侧的
一个矮胖老头应声而出,一左一右,双掌齐扬。
来的共是四人,两个中年的四海在林边把风,这两个老头则上前应敌。苏增辉这时才
看得分明,但见这两个老头,相貌甚为相似,都是一般矮胖,不过一个是黑脸膛,一个是红
脸膛,一个掌心黑墨墨的,一个掌心却似涂满了朱砂,掌风过处,都有一股扑鼻的腥味!
苏增辉吃了一惊,喝道:“你这两个老贼敢情是勾魂双煞么?”这勾魂双煞乃是一对
孪生兄弟,黑脸膛的那个是大哥,名叫禇英,练的是铁砂掌的功夫,红脸膛的那个是二哥,
名叫禇霸,练的是赤砂掌的功夫,掌心都有剧毒,若给他击中,十二个时辰之内,便要毒发
身亡,故此人称“勾魂双煞”!这两兄弟都是山东黑道中响当当的人物。
那黑脸膛的老头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既然识得勾魂双煞的大名,还不乖乖的给我们磕
三个响头。”那红脸瞠老头也喝道:“你还要动手?哼,哼!当真是不要性命了么?”
苏增辉吃软不吃硬,明知勾魂双煞厉害,却是毫不示弱,傲然说道:“凭你们这两双
狗爪子,也不见得就能勾人的魂、夺人的魄!”双掌一招“弯弓射雕”,左掌如弓,横扫禇
英,右指如箭,猛戳禇霸。
霎时间斗了个三二十招,苏增辉的掌法已得天雄精髓,飘忽如风,力猛势捷,禇英、
禇霸在一时之间,还真的奈他不得。
禇英“嘿嘿”冷笑,道:“二弟,这小子不知死活,咱们且来个瓮中捉鳖。”两个左右
分开,双臂箕张,将苏增辉拦住,步步进逼,圈子越缩越小,要知这两人的掌心都有剧
毒,苏增辉只能乘隙反击,不敢和他硬拼,圈子一缩小了,拳脚施展不开,那就当真是危
险万分!
眼见那圈子已缩到周围八尺之内,苏增辉猛的大喝一声,化掌为拳,拳掌交替,直如
巨斧开山,铁锤凿石,使出了最刚猛的金钢掌与罗汉拳,苏增辉到底是谢一粟的衣钵传
人,内外功夫都有相当根底,这一路拳掌轮换的功夫又是谢延峰的自创武功,威力之强,在
各家各派的掌法之中要推第一!
禇英禇霸同声嚷道:“哎哟,这小子拼命!”各人回掌自保,都闪开了一步,苏增辉
用这等刚猛的打法,的确是有了两败俱伤的念头,禇英禇霸的铁沙掌打中了他,他虽然不能
活命,但禇英禇霸若给他的金刚掌罗汉拳打中了,恐怕不死亦得重伤,勾魂双煞乃是成名人
物,且又胜算在握,这时反轮到他们不敢和苏增辉硬拼了。
苏增辉得手不容情,哪肯让勾魂双煞再成包围之势,索性硬拼到底。“五丁开山”、
“撞倒天柱”、“踏破贺兰”、“哪叱闹海”罗汉拳与金刚掌的招数轮换使用,一招比一招
紧猛,将圈子又扩展至离身丈许,蓦然长啸一声,腾身飞起,一记“鹰击长空”,向禇霸的
天灵盖拍下,禇霸大骇,逼得身躯卧地,几个打滚,滚了开去。苏增辉身形落地,已是闯
出了勾魂双煞掌力笼罩的范围。
猛听得刷刷鞭声,沙飞石起,东首那个黑衣汉人喝道:“好小子想逃么?还有俺通州常
山龙呢!”他使的是一丈多长的较筋虬龙鞭,鞭上还有许多倒刺,一展开来,风声呼响,登
时卷起了一团鞭影,方圆数丈之内,都在他长鞭卷及的范围,休说被他的长鞭打中,就是给
他鞭上的刺钩钩中,也是皮开肉裂之灾。苏增辉双手空空,如何能够抵挡。
好个苏增辉,一提腰劲,凭空跳起两丈多高,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向后跃出三丈
开外,身形未定,只见西面那个黑衣汉子也赶了上来,剑把一翻,刷、刷、刷便是连环三
剑,剑尖所指,正是苏增辉胸部三处大穴的方位,苏大野若是不变身形,那就是凑上去
给他刺了。
苏增辉一扭身躯,仍乘隙逃走!他闪得已算很快,哪知来人的剑招更快,就在他抽眼
审视形势之时,刷、刷、刷又是一连剑追踪而至,冷森森的剑锋堪堪的触到了他的后心!只
听得那汉子哈哈笑道:“你这小子今日要想逃走,俺公冶良三字倒写!”
这常山龙和公冶良二人都是山东剧盗,在黑道上的名头比勾魂双煞更响。苏增辉又怒
又惊,同时又是十分诧异,他们天雄派历代定下来的规矩是既不能做强盗,也不能做保镖,
因之虽然与黑道上的人物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也从来不会与他们结怨。苏增辉本人更是
初走江湖,今番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
何以这些绿林上的凶神恶煞如此无理取闹,甚而要取他性命?苏增辉真真是百思莫
解,此时此际,也不容他有空思索,常山龙的长鞭,公冶良的短剑,两边一逼,把他逼得连
连后退,然而却并不伤他,只是把他逼得再退回原位,仍然陷入了勾魂双煞的包围圈内!
这是黑道上给同伙找回面子的意思,苏增辉是从勾魂双煞手下逃月兑的,所以常山龙和
公冶良仍然把他“送”回勾魂双煞的手中,让勾魂双煞处置。
勾魂双煞打了一个哈哈,禇英道:“我谢两位老弟啦!”禇霸急于要报刚才那一掌之
辱,更不打话,手掌一翻,那通红如血的掌心。带着一股腥风,立刻便向苏增辉的胸膛印
下,苏增辉正自转得昏头昏脑,待听得掌风飒然,闪避已来不及。
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叫道:“禇叔叔手下留情!”竟然是萧韵兰的声音,禇霸一掌劈
出,又抽了回来,头上青筋毕露,苏增辉呆了一呆,“韵兰”两字还未出口,胁下的“少
府穴”忽然一麻,跌倒地上,原来是给公冶良飞石打中了麻穴。
苏增辉身子不能转动,眼睛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禇英禇霸和常山龙公冶良四人分
成两排,竟然对萧韵兰执体甚恭,由禇英领头说话,躬身言道:“奉老舵主之命,请姑娘回
家。”萧韵兰道:“我不回去!”禇英道:“老舵主很想念姑娘,他已择好日子,就要金盆
洗手,封剑闭门。请姑娘回去,继承他的家当。”
萧韵兰道:“我不希罕”。公冶良眼珠一转,上前说道:“萧姑娘,你爹爹年纪老迈,
膝下无儿,只你一女,他一生心血?挣来了这份基业。嗯,纵算你不希罕,难道你就不顾念
他老人家吗?”萧韵兰默然不语。常山龙道:“你爹爹说,只要你肯回去,一切听从你的意
思。金家的事再也不提。”
苏增辉心头一震,起初他对这四个山东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对萧韵兰执体之恭,甚为
惊诧,待听到了“金盆洗手”等等话头,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萧韵兰的父亲竟然是绿林中
的一个领袖人物!”
他与萧韵兰已相识三年,从来未问过她的来历,有时在闲话之中,萧韵兰也偶尔透露出
她是“武学世家”。她还常说:“男子可以游学四方,女子为什么就不可以?”苏增辉就
因为她这股豪迈的气概,深觉与自己相投,这才私下晴恋她的。只道她是一个不羁的女侠,
却原来她是强盗头子的女儿。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苏增辉自己就下了决心,要继承毕凌
风的衣钵,做一个四海为家的侠盗。
他倒不是为了萧韵兰是强盗的女儿而轻视她,但他却感到异样的悲哀,自己对她披肝沥
胆,她却将自己当做外人,她弃家出走,其中定有缘故,但她的哀愁苦乐,却不肯与自己同
担。但转念一想,自己向岳建勇索剑谱之事,何尝不也是瞒着她。也许其中有甚隐情,她还
不能向自己吐露?
但见萧韵兰若有所思,呆呆的出了一会子神,眼光忽然向他瞥来,苏增辉怦然心跳,
只听得萧韵兰问道:“你们为什么把他擒了?”
禇英躬身答道:“回禀姑娘,这小子名叫苏增辉,乃是天雄派的新任掌门。”萧韵兰
道:“我知道。”禇英心道:“你何只知道?老舵主若不是听到风声,怕你上这小子的当,
哪会这样着急的派我赶来。”
禇英阴恻恻的微微一笑,萧韵兰道:“是天雄派的掌门人又怎么样?”禇英道:“你爹
爹纵横大江南北,从未有人敢与他作对,只是有一次莫名其妙的折在一个老贼手上,他毕生
认为奇耻大辱。这老贼便是天雄派的上两代掌门谢延峰!”萧韵兰道:“这事情爹爹也与我
说过,但这与他有何相干?”
苏增辉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萧韵兰第一次听说他是天雄门下的时候,脸上会现出那
么奇异的神情。
禇英“嘿嘿”笑道:“怎么说不相干,他是谢延峰的徒孙,天雄派的衣钵传人呀!”萧
韵兰道:“事隔三十年,那时他还没有出世。我说不相干就不相干。”禇英道:“姑娘要放
人,老奴自不敢违背,只怕老舵主他说相干,责备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萧韵兰柳眉一
扬,道:“你只管放人,我自与爹爹去说!”
禇英正是要她说这句话,要知萧韵兰的父亲派人寻她回家。听到风声,知道她与苏增辉
野交游,也是其中的一个缘故。
公冶良道:“禇大哥,小姐既然愿与咱们一同回去,那么这小子便放了吧。可是那剑谱
却一定得向他索回。”萧韵兰诧道:“什么剑谱?”公冶良伸指一戳,已是解开了苏增辉
的穴道。
苏增辉叫道:“韵兰姐姐,你回去哪儿?”刚刚移动脚步,却被那四个人一齐拦住。
公冶良道:“看在萧姑娘份上,饶你一条小命,达摩剑谱,还不拿出来么?”苏增辉
道:“什么达摩剑谱?”公冶良冷笑道:“你这小子故作痴呆,想装蒜么?什么达摩剑谱?
谢延峰三十年前巧取豪夺的那本剑谱,不是达摩剑谱是什么?”苏增辉道:“我也正要寻
这本剑谱,拿什么给你?”公冶良道:“难道谢一粟还能将这本剑谱带到棺材里去?你是武
当派的掌门,不在你的手中还在哪儿?”萧韵兰听得莫名其妙,拦着了公冶良道:“既然是
他们天雄派的剑谱,咱们要它作甚么?这岂不坏了我爹爹的名头?”
公冶良微现诧色,“噫”了一声道:“萧姑娘,你爹爹还没有向你说过吗?这达摩剑谱
本来就不是谢延峰应得的东西!”
萧韵兰道:“难道这剑谱竟是我爹爹的?我可从没有听爹爹说过什么达摩剑谱。”
禇英道:“本来这剑谱既不是谢延峰的,也不是你爹爹的,不过到了今天,与这剑谱有
关的人都己死了,除了你的爹爹之外,谁也不配做这剑谱的主人。”
岳素素伏在大树之上,这些话全部都听入耳中,不觉暗暗诧异,心道:“我妈妈当年助
我爹爹偷了她外家这部剑谱,为了此事,我妈终日抱憾,我妈妈绝不会骗我。这剑谱怎么会
不是我外公的?”岳素素诧异,苏增辉更是诧异,虽然毕凌风也对他说过,这剑谱不该属
于他师祖所有,但毕凌风却说,这创谱乃是一个异人遗留给与他师祖齐名的一位当代大侠
的。与他师祖齐名的当代大侠,只有一位岳夫人,却又怎的会缠上萧韵兰的父亲?萧韵兰也
是同样的莫名其妙,禇英笑道:“姑娘若不明白之处,回去问你爹爹自然知道,咄,这小子
得了性命、剑谱还不舍得拿出来吗?”后面这两句话是向着苏增辉说的。
苏增辉烦躁之极,大声叫道:“什么剑谱都不关我的事。好,告诉你们,达摩剑谱就
在岳建勇手上,你们要就自己去拿,别再麻烦我了。我只想和韵兰姐姐安安静静的说几句
话。”
常山龙面色一沉,叫道:“岳建勇,他在哪儿?”苏增辉道:“就在这贺兰山上。”
公冶良笑道:“你拿岳建勇来吓我们?”禇英道:“姑娘,这小子的话当真?”萧韵兰道:
“什么剑谱不剑谱的,我一概都不知情。不过,苏增辉从来不会说谎,这却是我知道
的。”禇英道:“那么对不起,我们可要先搜一搜他了。”
萧韵兰柳眉一竖,喝道:“禇英!”禇英打了个揖,冷冷说道:“请恕老奴无礼,老奴
岂敢不给姑娘面子,叵奈这剑谱关系重大,今日不搜,错失机缘,老舵主的怪责谁也担当不
起,搜!”
萧韵兰气得如花枝乱颤,这四个虽说是他父亲的手下,到底份属叔伯之辈,禇英谦称
“老奴”,其实父亲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他们不听命令,萧韵兰可也无可奈何。
说对迟,那时快,禇霸一个箭步跳上,喝道:“好小子,举起手来。”苏增辉大怒,
“啪”的就是一掌打出,喝道:“凭什么要给你搜?”禇霸险险给他打中,怒道:“嗓,你
这小子居然还敢动粗!且先把你锁住了再说!”禇英禇霸同时动手,哗啦啦一阵响声,抖出
了两条铁链,向着苏增辉的脖子便套,公冶良一柄长剑挡住了他的背心,常山龙长鞭霍地
一扫,卷他双脚。苏增辉纵算武功再高,也难低挡四个高手围攻,眼见他就要被长剑卷
倒,禇英禇霸的锁链就要套上他的脖子。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住手。”声音远远传来,甚是柔和,但却有一种震慑人
心的、高贵尊严的气派。禇英蓦地一惊,其他三个人也呆了一呆,但全部这样想道:“绝不
可能是她!怎么会是她呀?”呆了一呆,念头还没有转得过来,长鞭、短剑、铁链仍然发
出,说时迟,那时快,四个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俨如一道彩虹突然从天而降,飞到了它们的
面前,但见一个中年美妇,挥舞着一条红绸,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只滴溜溜的转了个身,
长鞭、短剑、铁链全都被她卷出了手!
苏增辉的诧异不在四人之下,这声音竟然不是萧韵兰的?他刚刚抬起了头,只听得那
妇人又道:“他说的不错,那达摩剑谱确实是在岳建勇手中。”
这刹那间那四个绿林大盗全都像泥塑木雕一样,动也不敢一动,好像见到了什么怪异的
物事,脸色如土,骇异之极,又似奴才见了主子一样,惊异之中带着煌恐。但这都是刹那间
之事,禇英惊魂稍定,“阿呀”一声,叫了出来,由他领头,四个绿林大盗都向妇人跪倒,
不约而同的颤声叫道:“大小姐,是你,是你呀——这,这……”
那美妇人把手一挥,道:“不错,是我!你们不信我的话吗?”禇英道:“这,这是怎
么回事?岳,岳……”那美妇人道:“不许再提这个名字,也不许对任何人说你们曾见了
我!”禇英禇霸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说半句。
苏增辉连日来碰到许多怪事,尤以今日之事,最为奇怪,心中想道:“这妇人是谁?
怎的这四个绿林大盗对她如此尊敬畏惧,并远远在对韵兰姐姐之上?为什么都称呼她做大小
姐?听这称呼,这四个大盗似是自居奴仆,这真奇了。”
苏增辉心中的疑问,萧韵兰却先问了出来,她比苏增辉还要惊诧,她想来想去,从
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为什么父亲的手下会这样的听她说话,萧韵兰踏上一步,问道:“请
问大娘贵姓,和家父什么称呼?”
那妇人微微一笑,一挥手叫禇英这四个人站起来,问道:“那位小姑娘是萧冠英的女儿
吗?”禇英道:“不错。萧舵主接任帮主也已经有二十年了。”那妇人一笑说道:“小姑
娘,我是谁人,你回去问你爹爹就知道了。你今天初次见我,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只能送
给你几句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上本来没有完美无暇的东西。所以你若有什
么不如意的事情,也不要老是挂在心上。”
萧韵兰怔了一怔,但见这妇人的眼光从他的脸上掠过,似乎早已是从他紧蹩的眉尖,看
出了她的心事。眼光中看出无限同情,萧韵兰的伤心失意,已到极点,却给这妇人的几句话
解开了许多。
还有一个人暗暗诧异的,那是岳素素。她只瞧了那女人一眼,便感到颤粟不安。“呀,
真像母亲!”不是形貌上像,而是那股神气像极了,忧郁的脸色,大家闺秀的丰度,沉静而
又似蕴藏着无限心事的眼光,……岳素素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石天铎之死的那
个可怕的晚上。母亲到哪里去了呢?”可怜的素素,她却也不知道,母亲曾经回来,再次的
和她的父亲诀别。
岳素素的沉思突然给那女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说出了一个令岳素素心灵激动的名字
——“刘铭奇”。那是她向苏增辉询问时说出来的。
苏增辉也正在思索一个曾经听过的名字——“萧冠英”蓦地记了起来,他师父谢一粟
有一天曾和他提起过这个名字。这个人乃是北五省的绿林领袖,当时苏增辉也并不怎么放
在心上,却想不到竟是萧韵兰的父亲。
苏增辉的沉思也是给那中年美妇的问话的声音打断的。苏增辉抬起头来,但见一双
满含着期待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那女人问道:“你是苏增辉吗?刘铭奇是不是你的好朋
友?”苏增辉道:“不错,你认识他吗?”
那女人眼睛一亮,紧跟着问道:“那么,刘铭奇呢?”苏增辉道:“他刚刚随岳夫人
走了。”那妇人道:“什么岳夫人?”苏增辉道:“岳建勇的妻子呀!这贺兰山中哪还有
第二个岳夫人?”倏然间但见那女人的面色一沉,翻亮的眼光突然阴暗了,颤声叫道:“什
么,铭奇,他,他到岳,岳家去了?”
苏增辉莫名所以,那中年妇人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念道:“劫后寒梅虽未折,更能
消受几番风?”把手一挥,沉声说道:“禇英禇霸,你们走吧,记住我的吩咐,今日之事,
切不可与人言说。”转身便走,衣袂风飘,并不见她起步奔驰,却是霎眼之间,就没有踪
迹!苏增辉心头一震,这正是传说中的,那位与自己师祖齐名的一代大侠岳夫人的“轻形
换影”的轻功。
岳素素伏在那大树之上,目送那女人背影消失在暮霭之中,心中一动,忽然起了一个奇
异的感觉,这女人如此关心铭奇,莫非她就是刘铭奇的母亲?岳素素时常听刘铭奇提起她的
母亲,心中早已有了形象,这时越想越觉相似,心中充满喜悦,但她为什么又不许禇英提起
她父亲的名字,呀,看她的神色,听她的语气,还好像很憎恨她们岳家。
但听得萧韵兰喃喃说道:“她是谁?”禇英道:“萧姑娘,你回到家中,自然一切明
白。”萧韵兰看了苏增辉一眼,毅然对禇英说道:“好,我就和你们回去,继承我父亲那
刀头舐血的生涯!”
苏增辉大叫道:“韵兰姐姐,你等等我,要做强盗,咱们一同做去。”常山龙冷笑
道:“这小子罗唆什么?做强盗你也还未够格呢!”长鞭一展,拦住了苏增辉。萧韵兰翘
首长天,凄然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难以强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嗯,那位大娘的话是说得不错。苏增辉,你留下来吧,等下你见到刘铭奇你向我替他祝
贺,祝贺他与那位岳小姐白头到老,无虑无忧,一生也不要有什么伤心之事。”
萧韵兰这几句话自是有感而发,岳素素与苏增辉都听得出来,她还是深深的爱着刘玄
机。苏增辉呆若木鸡,不断的咀嚼那两句话:“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不可强求。”这句
话竟似为他而发。一抬头,只见月上树梢,萧韵兰去得远了。
月光带着寒意,苏增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但觉茫茫人海,竟然难觅一个知
己,萧韵兰也曾向过他问暖嘘寒,但萧韵兰的心并不向着他,不错,刘铭奇也曾为过他舍生
拼死,对他有如弟兄,但刘铭奇却又何尝懂得他苦恋的心情?苏增辉悠然沉思,茫然若
梦,他从来没有这么深沉的思想过,他从来没有像今晚的那么感到孤单,细细想来,但觉天
地之大,似乎只有那个新拜的残废师父,才是自己的知己。
苏增辉喃喃说道:“师父,师父,你何必还为我去夺什么宝剑,求什么剑谱?咱们还
是快快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吧。”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增辉,呀,你在这儿,你说
什么?”抬头一看,但见自己那五位师怕师叔,联袂走入林中。
苏增辉呆呆发愣,智圆道:“你是怎么逃月兑岳建勇这老贼的魔掌的?嗯,你受了伤
么?”智圆长老见他似是神智昏迷,还以为他已被岳建勇用内家手法,分筋错脉,扰乱灵
台。
苏增辉退了一步,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理那达摩剑谱的事情了。你们要,自己
问岳建勇要去。”智圆长老怔了一怔,叫道:“你说什么?”智弘长老道:“你给他把把脉
看,敢情他真是受伤了。”苏增辉把手一摔,道:“谁说我受了伤。”智弘道:“好,那
么剑谱之事,以后再提,咱们回天雄山去吧。”其余四老,连连点首,心中都是这样的想,
岳建勇不讲道义,打又打不赢他,不如先回转天雄山,把掌门的位子定了,然后邀集各武林
煎辈,再向岳建勇兴问罪之师。
哪料苏增辉把头一抬,忽地朗声说道:“我不回天雄山,我也不再是天雄派的掌门人
了。”
哪料苏增辉把头一抬,忽地朗声说道:“我不回天雄山,我也不再是天雄派的掌门人
了。”
智圆长老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斥道:“苏增辉,你疯了吗?放着一个好好的掌门为
什么不做?”苏增辉道:“我不做自然有人会做。”智圆长老双眼一翻,睁大眼睛喝道:
“什么人要做?”苏增辉道:“师伯,你门下的几位师兄就都比我强得多。”
智圆长老“哼”了一声,道:“什么人向你挑拨是非来了?”苏增辉道:“这是我自
甘退让,省得师伯你再费心安排。嗯,那几位师兄接到师伯的法谕,想来也该回到天雄山
了,还要我去凑热闹做什么?”
智圆长老本来私心自用,想安排自己的弟子抢夺这掌门的位置,忽被苏增辉直言揭
破,不觉老羞成怒,再厉声斥道:“胡说八道,掌门的大位是私自授受的么?你要让给你的
师兄,也该先随我回山,再召集同门公决。”苏增辉冷笑道:“何须这样费事,从今之
后,我已不再是天雄派的人,你们中的事情,我不再过问。”
智圆长老又惊又气,大怒喝道:“你敢欺师灭祖,反出师门?”苏增辉道:“我对谢
恩师的训诲不敢忘,但武林之中,师父死后,改投别位名师,也并不是没有先例!”智圆长
老怒道:“好呀,你改投了什么明师了?”其他四老也都动了怒气,纷纷斥骂。“天雄派是
武林正宗,从古以来,只听说改邪归正,哪有弃正归邪?”“胡说八道,掌门人岂有改投别
派之理?”纷纷扰扰,喝骂之声乱成一片。
忽听得叮叮的铁杖之声由远而近,来得快极,天雄五老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喝骂之声
全部止息。但听得毕凌风哈哈笑道:“天雄派的五位老头儿,俺毕凌风可没有骗你们吧?贵
派的掌门人心甘情愿拜我为师,可不是我要抢你们的!哈,哈,苏增辉,你都说清楚了
么?”苏增辉躬身说道:“早已说清楚了。”
天雄五老面面相觑,智圆长老愤然说道:“毕凌风,你好!天雄派可不是由任何人来欺
负的!”毕凌风哈哈一笑,铁拐划了一道圆弧,那张满脸剑痕的丑脸越发狰狞可怖,冷冷笑
道:“华某虽只剩下半边身子,何尝惧怕谁了?好吧,纵算你们天雄派泰山压顶,我毕某也
能独臂擎天!”
天雄五老全都气得面色焦黄,但他们在斗岳建勇之时,都受了一指神功的闭穴之伤,虽
然每人服下半粒小还丹,功力却尚未恢复,又曾亲眼见毕凌风那等厉害的掌力,如何敢与他
硬拼?智圆长老怒道:“今日由你嘴硬,三月之后,我再邀集武林同道与你理论。”毕凌风
大笑道:“谁耐烦等你三月,三天我也不等!”智圆长老道:“等不等那由你。我不找你理
论那可得由我。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上你的门来!”
毕凌风“当”的一声把铁杖插入地中,目送天雄五老疾走下山,冷冷笑道:三月之后还
想找我?哈,哈,那时你们去向阎罗王要人去吧。”
苏增辉骇道:“师父,我这几位师伯虽然私心自用,却非十恶不赦之人,若然他们日
后寻仇,也请师父看在我的份上,不要邃下杀手。”
毕凌风神色暗然,惨笑说道:“谁说我要杀他们了?呀,你这孩子好不懂事,咱们缘份
将尽,还有什么日后呢?”这番话古怪之极,令得苏增辉惊疑不已,心道:“那么师父说
的向阎罗王要人又是什么意思?”问道:“咱们师徒刚刚遇合,怎的师父便说缘份将尽,莫
非弟子有什么做错了吗?”
毕凌风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但见他脑门上泌出汗珠头顶上蒸发出一层层氤氲白气,半
晌说道:“昆吾宝剑和达摩剑谱,我都没能够给你要回来了。”
苏增辉只道他是为这两件事伤心,急忙说道:“这些身外之物弟子也不希罕,师父,
你为我去恶斗岳建勇,弟子已是感恩不尽,咱们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他哪知道毕
凌风已被岳建勇的一指禅功伤了内脏,那伤势比岳建勇所受的伤还要严重,毕凌风适才对武
当五老其实只是虚声恫吓而已。
毕凌风却扶着铁杖坐了下来,缓缓说道:“不,这剑谱的故事,今日我若不向你说,以
后可就没有机会说啦。”苏增辉见毕凌风说得极为郑重,心中隐隐感到一阵凶兆。
月亮渐渐移近天心,深山中又传来了几声虎啸,毕凌风道:“连日来你碰到不少奇怪的
事情,这样的夜晚也确实令人有点害怕,怪不得你想早早离开此山了,二十多年前,我也曾
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晚上,碰到比今日更奇怪的事情。
“那时我也像你一般年纪,雄心勃勃,想创出一番事业,我哥哥毕凌虚在张立虎军中,
遥领北方丐帮帮主的名义,帮中的事情多由我奔跑,我生性又喜欢漫游,足迹所及,遍及大
江南北,直至塞外边荒。
“有一日,我迷路在甘肃的‘麦积石’山之中,黄昏时分,野风陡起,忽然听得脚下有
郁雷似的轰轰之声,我还以为是地震,过了一阵,忽然从地底里传出来凄厉的叫声,同时脚
下的土质也像比周围的松软许多,我试用铁拐触地,果然裂了一个洞口,我将洞口的石块移
开,砂石纷纷下落,原来是一个中空的石窟。”
“我大着胆子缒绳而下,只见里面黑影憧憧,不时掠过刀剑的闪光,竟是有人在里面厮
杀。我自小练过暗器的功夫,但刚在明亮之处走入阴暗的石窟,还未看得十分清楚。凝目细
辨,隐约有两条四海正在向一个老人围攻,那老人躺在土炕上,但见那两人刀剑来往,向炕
上乱砍,那老人却不发一声,倒是那两个人却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喊!情形真是奇怪极了。”
“我那时少不更事,一见是两条四海围攻一个病在炕上起不得身的老人,便动了抱打不
平之心,立即摔起铁拐,袭击那两条四海,忽听得那老人叫道:‘少年人走远一些,当心连
你也绊倒了。’他内力充沛,声音一发,震得四面石壁都嗡嗡作响,我怔了一怔,不自觉的
退了几步。这时眼睛已渐渐习惯黑暗,凝神细看,但见那老人手执长藤,只凭单掌应敌,掌
劈指戳,神妙非常,那两条四海就像老鼠被猫戏弄一样,狼狈之极,好几次想要逃走,却又
被那长藤拦住。”
“我这才看出那老人是身怀绝技的异人,对那两个汉子之被戏弄又大为不忍,代他们求
情道:‘他们既然伤害不了你老人家,你就打发他们走了吧。’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也
好,看在这小哥的份上,饶你们少受点罪。’挥掌拍出,僻啪两声,把那两条四海打死了。
招招手道:‘你过来。’”
“只听得那老人冷冷说道:‘你替这两人求情,你知道他们是谁?’我说不知道。那老
人又问道:‘你是不是要达摩剑谱的?’我说我根本就未听过世上有这个剑谱,那老人神色
稍稍好转,说道:‘要不是我,适才见你一片好心,你今日也休想出此洞了。你看,二十多
年来,曾经入过这个石洞的人,都在这里了。’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石墙底下,排着
一列的骷髅白骨。”
“那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心狠手辣,我若放他们出去,江湖上更会掀
起滔天的风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学武的人,则为奇书宝剑丧生,这都是为了一个贪
字,不过,你今日既是无心进洞,我也就第一次破例,让你出去。嗯,少年人,你叫什么名
字?’”
“我依实说了。那老人双眼一张,问道:‘毕清泉是你什么人?’我说:‘正是家
父。’那老人再问:‘凌虚呢?’我说:‘乃是家兄。’那老者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
不是外人了。你父兄可有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叫做澹台一羽。’”
“我大吃一惊,这澹台一羽论起辈份来还是我父亲的长辈,早已在几十年前销声匿迹,
谁知他居然还活在此间。”
“澹台一羽指着那列骷髅自骨缓缓说道:‘我笑他们不能免除贪念,为了剑谱亡身,其
实我与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之于百步,为了这部达摩剑谱,我自绝于世人,独自忍受了大半
生的空山岑寂,想要练成绝世的武功,而今武功虽说小有成就,而我却也将不久人世
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但见他躺在床上,满脸病容,枯瘦得令人心悸。他淡淡一笑,说
道:‘你看不出我是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么?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的,这半个月来,我就只仗
着这石窟中的石钟乳苟延残喘!’”
“听了这一番话,我当真是矫舌难下,半个月不进食物,内功深厚如斯,普天之下,只
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澹台一羽续道:‘那本达摩剑谱本来是报国派的始祖达摩尊老在嵩山面壁一十八年之
后,所妙悟出来的一套剑法,要练成这套剑法,当然还得有极上乘的武功根基,所以剑谱所
载,不只剑法,还有精深博大的武学纲要,我在这石窟里穷研了几十年,也只敢说但窥藩
篱,不敢岳登堂入室。’”
“‘到了宋代未年,报国天雄分家,达摩剑谱流入天雄派之手,曼陀兵入侵之后,这本剑
谱忽然失掉,武林英俊,纷纷寻找,谁也不知道它的下落。’”
“‘直到三十多年之前,才给我打探出一点消息,原来这剑谱竟然是在战乱之中,被蒙
古皇帝的一个国师阿图真夺去,保护这剑谱逃难的十多名天雄道士都在敌军之中战死,故此
外间无人得知。阿图真看不懂这本剑谱,传给了他的徒弟麻翼赞,麻翼赞知道这是宝物,但
也参透不了其中妙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计划,招请汉人中的武学名家给他参详,有真实才
学的名家十九不愿为鞑子效劳,间或有一两个人贪图富贵去了,却不料因此反招了杀身之
祸。”
“‘那麻翼赞狡猾得很,怕他们得了这剑术之秘,便将这本剑谱分成一段一段抄下来,
分给他们去钻研,叫他们做注解的功夫,其实这样精深高妙的达摩剑谱,哪能如此零吞碎
割?这样搞了好多年,麻翼赞虽然领悟了一些零星的达摩剑术,距离融会贯通还远,他又不
放心把全部剑谱交给一个人去与他共通参详,到了实在再搞不出什么道理了,而他自己获得
一鳞半爪,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便将邀请来的那些剑术名家一个个害死。却不料其中一个
人见机得早,逃了出来,但在逃出之时,也中了蒙古武土的毒箭。’”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临死之前,对我说出这件秘密,我一来不愤这本剑谱流入靴子
之手,二来自己也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剑学大师,便偷入曼陀宫盗这剑谱,侥幸被我得手,
连杀了十八名蒙古武土,终于将这本剑谱拿到手中,我便隐姓埋名,逃匿到这石窟之
中。’”
“澹台一羽说到这里,想起他为了这本剑谱,大半生不见天日,不胜感慨。我便插口说
道:‘现在群雄纷起,驱除鞑虏不过指顾间事,我愿在这里服侍你,待你复原之后,岂不是
还可以出去做一番事业。’‘澹台一羽却渗笑道:‘我为了躁进贪功,苦练上乘内功,这才
走火入魔,已是无法可以救治。现在我也不知能捱到几时,只是有件心愿若然未了,我死也
难以瞑目。’”
毕凌风续道:“我急忙问他是什么心愿?澹台一羽叹了口气说道:‘我费了大半生心
血,对这本剑谱总算参悟了一点道理,我不能让它随我埋葬在这石窟之中,我要寻觅一个可
以交托的人将它流传后世。’”
“我听了怦然心动,澹台一羽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宅心仁厚,自是可以信托的人,
但以你现在的武功,只有这本剑潜,反而为你招来杀身之祸,我不能将剑谱传给你。’说着
又指指那一列骷髅白骨说道:‘这些都是不自量力要来盗取剑谱的人,呀,其实以他们这点
微未的本领,得了也没有用。’”
“我听了心中依然,不敢多说。只听得澹台一羽吁了口气,再缓缓说道:‘我心目中可
以交托这本剑谱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未必肯要,另一人我却又不愿交给他,算来算去,只
有交托给岳夫人刘大侠了。’”
“我听了奇怪,问另外两人是谁,澹台一羽道:‘我心目中的三个人,一个是彭和尚,
一个谢延峰,最后才是岳夫人。彭和尚是一代的大宗师,所学的是正宗武功,他固然不希罕
这本剑谱,我传给他也恐侮辱了他,要知他武功在我之上,岂能继承做我的衣钵传人?’”
“‘第二个是谢延峰,他的剑法,天下第一,这剑谱本来又原是天雄派的,交给他乃是
最适当不过的了。但我对他的人品尚有怀疑,同时我有个怪脾气,谁越想要的,我就偏偏不
肯给他’”
听到这里,苏增辉说道:“我虽然未见过谢师祖,但也听前辈说过他许多侠义事迹,
这澹台一羽何以如此说他?”
毕凌风道:“是呀,当时我也这样问他。澹台一羽指着刚才被他击毙的一个四海说道:
‘你瞧,这人便是谢延峰的大弟子,谢延峰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居然派他来向我强讨,我
说偏偏不给他,剑谱虽然本来是天雄派的,但已经失掉,是我舍了性命夺回,又费了这大半
生心血,我就是这剑谱的主人,天雄派无权过问。’”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说起来都各有理由。苏增辉心道:“原来师祖是急于给本派
寻回剑谱,以致给澹台一羽看小了。在我看来,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不是呢?”
毕凌风续道:“澹台一羽细述了这剑谱得失的经过后,便要我捎信给岳夫人,要岳夫人
尽快来取这本剑谱。我听了之后欣然受命,一来是因为我钦敬刘大侠的为人,二来呢,我也
有自己的心事。”说到这里,奇丑无比的脸上,忽然现出一面晕红,好像有点忸促的样子。
苏增辉颇为奇怪,过了半晌,毕凌风说道:“我如今又老又丑,对你说说我当年的心
事,想来还不至于为你耻笑。”
“当年谢延峰与岳夫人并肩齐名,被武林英雄尊称为当世的两位大侠。无独有偶,这两
位大侠都有一个出落得如花似玉、文武双全的女儿。谢延峰的女儿叫谢宝珠,岳夫人的女儿
叫刘慧茹。江湖上的年少英雄,谁不想做他们两家的佳婿?”
“我那时还未像今日这样的丑陋,对刘家的姑娘也有一份痴心妄想,得此机缘,正好去
巴结一下岳夫人,希望能助他得了剑谱之后,将来托人提亲,开口也容易得多。”
“我采了许多山果,还猎了一头野猪留在石窟之中作澹台一羽的食粮,便勿勿告辞,赶
往刘家。”
“哪知岳夫人却不在家中,我向他的家人问讯,这才知道刘家姑娘已在上月出嫁,新婚
夫婿正是我哥哥的好友岳建勇。岳夫人就是因为送女儿出嫁,出门去的。”
“我当然是非常失望,但还是留在刘家等岳夫人回来。岳夫人回来之后,听得此事,真
是意外欢喜,对我频颂夸赞,说我不贪图宝物,是个能够遵守江湖信义的人。第二日我便和
他一道到麦积石山去访澹台一羽。”
“武林中的规矩极严,这两位武林中的前辈传经受谱,我当然不便随侍在侧,因此我将
那石窟所在指点给岳夫人之后,便独坐山头等他出来。”
“哪知澹台一羽早已死了,谢延峰因为大弟子失踪,也恰巧在那一日寻来,他比岳夫人
先到一步,已将剑谱搜到,正在得意忘形的高声诵赞,岳夫人亦已跨进洞中,两位并肩齐名
的大侠便在石窟之内陌路相逢。”
“这些事情我都是以后知道的。当时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争论起来,两位被武林中人视为
泰山北斗的人物,竟然为了这本剑谱,舍死忘生的大斗一场。”
“呀,这真是百年难遇的一场比武,岳夫人有家传的昆吾宝剑,开首便占了上风,两人
从石窟里面打出来,一直打上峰巅,但见剑气弥天,两位大侠都使出了平生绝学,招招都是
杀手。我躲在大石之后,看到气也透不过来。”
“两人自清晨打到午后,拼斗何止千招,将近太阳落山之时,岳夫人一剑将谢延峰的剑
削断,我自是盼望岳夫人得胜,心中正喜,哪知谢延峰断剑之后,斗得更勇,越斗越有精
神,竟使出他苦练数十年的太清玄功。”
“论到内功的修养,当时是以彭和尚冠绝武林,谢延峰却要比岳夫人稍胜少许,两人又
从日落斗到午夜,都已筋疲力竭,谢延峰被岳夫人的宝剑伤了几处,岳夫人也给谢延峰连劈
了两掌。忽听得谢延峰大喝道:‘你还不知进退,我就将你的宝剑也一并抢了!’”
“岳夫人大怒喝道:‘好,你若能把的我宝剑抢去,从今日起江湖上就抹掉我岳夫人这
号人物。’刘大侠文武双全,平日待人接物,有如恂恂儒者,这时却给谢延峰激怒得如同疯
虎一般,使出的竟是拼了两败俱伤的极之凶残的剑法!”
“月亮渐渐移到天心,两人已是从清早打到午夜,蓦然间只听得‘刷’的一剑,谢延峰
的肩头上又一片殷红,然而他却是哈哈大笑,只是岳夫人跄跄踉踉的倒退数步,面色惨白,
剑上的两件玉环已给谢延峰扯断了。两人的神色都是可怕之极,我禁不住惊叫出
“我从岩石后面走出来时,只听得笑声在山谷之中回旋震荡,谢延峰已走得无影无踪。
想来亦已斗得筋疲力竭,生怕我是岳夫人暗中伏下的帮手,是以走了。”
“岳夫人颓然坐在地上,说道:‘今日全亏了你了。’原来他受的内伤比谢延峰更重,
但他当时却勉强支持,不让我知道。歇了一会,就催我和他一同赶路回家。我眼侍他回到家
中,他心力交疲,第二日便病倒了。”
“他叫家人请了飞龙帮的帮主萧冠英来……”
苏增辉失声叫道:“嗯,萧冠英?他是不是有几名得力的手下叫做禇英、禇霸、公冶
良和常山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