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靖国太子宇文玖来访云国。父皇携三位哥哥与我一起在宝辰殿设宴招待他。
原本,作为一个矜持而高雅的云国公主,我是必须要与母后一般,深藏在父皇座椅背后的珠帘之中的。
可是,我看到了任锦。那个如同潺潺清泉在我心中日夜奔流的俊美男子。
我的心中顿时像有无数只蝴蝶在翩然起舞。我苦苦哀求父皇,让我可以坐在他的身边,这样我就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在他眼中的,我的身影。
就在我一心望着任锦的时候,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宇文玖在看到我那一瞬间的痴迷和惊艳。
父皇察觉到宇文玖投注在我身上格外炽烈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对着宇文玖开口道:“多谢靖国太子奉上的骏马和谷物,为了表示我大云国的谢意,传朕旨意,赐靖国黄金百两,绫百匹,绢五十,锦五十。”
父皇是一个极为节俭的帝皇。许多年之后,我才真正领悟到,当时父皇之所以会如此慷慨,完全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宇文玖对我格外明显的兴趣。
父皇为了保护我,情愿被冠上奢侈昏庸的罪名,也不愿意将我远嫁靖国,成为蛮夷的妻子。
可惜的是,父皇错估了宇文玖深藏在文雅之后的野心和对于我澎湃肮脏的**。
任乃意轻轻放下手中泛黄的信纸,将其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然后放入木盒之中。
一阵略带寒意的微风拂过,将坐在半山亭榭之中的任乃意衬得衣袂飘飘,长发飞扬。她犹自沉浸在母亲的哀伤和凄婉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后,一脸宠溺地凝望着她美丽身影的宇文珏。
自从从云国皇宫见过云子恺之后,任乃意便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半山上,一封封地看着木盒之中的书信。
宇文珏知道,那是她母亲所有的秘密,所以他从不打扰,也从不开口询问她半句,只是在她为母亲感觉到心疼和疲惫的时候,将自己温热的胸膛无条件地为她敞开。
他轻轻走近任乃意,然后站在她身后,伸出长臂将浑身冰凉的她揽进自己的怀抱之中,温暖的声音在任乃意耳边缓缓响起:“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任乃意转头朝着他微笑,然后主动地将手放进他的大掌之中,两个相携着往前厅走去。
两个人走进前厅之中,看到众人都已经纷纷落了座,惟独不见七七。任乃意于是开口问道:“七七的伤还没有好吗?”
钱焕答道:“没有的事,她啊,是为了某根不解风情的木头正闹脾气呢。”
任乃意一脸兴味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完全面无表情的严轩,然后转头望了宇文珏一眼。
宇文珏接到她询问的眼神,只是笑着开口道:“没什么事,吃饭。”
任乃意略有不满,于是踢了踢一旁的欧阳冉,开口道:“你说。”
欧阳冉撇撇嘴,扫了一眼严轩,“某人咯,明知道七七受了伤,却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不说将人家扛回来,居然还让七七一个人受着伤自己走回山庄。”
任乃意一听,转头望着严轩,语重心长地教育他道:“严轩,这次是你过分了。”
严轩抬头望了任乃意一眼,又看了一旁笑眯眯的宇文珏,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道:“她要我抱她。”
“噗……”四周一片喷汤喷饭声和闷笑声。
任乃意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望着严轩道:“七七受了伤,又是个女孩子,要你抱又有什么问题吗?”
严轩沉默一阵,随后语气有些僵硬地开口道:“她……衣服穿得太少。”
这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地哄堂大笑起来。
钱焕一边笑得直拍大腿,一边指着严轩骂道:“一件亵衣加一件罗裙还叫少?难道你要人家穿着冬袄你才肯抱吗?”
欧阳冉也笑着帮腔道:“就是,七七你还不知道嘛,那可是平日里才肚兜都不穿的人。”
严轩不着痕迹地微红了红脸,沉默不语地低头吃饭。
任乃意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然后转头朝着宇文珏笑道:“珏爷,好歹这次七七也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严轩做得太过分了,你可要赏罚分明。”
宇文珏好笑地看了一眼任乃意,点点头,随即转头望着严轩道:“焕,今日让轩给七七换药。”
钱焕欣然同意。严轩淡淡地抬头扫了宇文珏一眼,开口道:“我不会换药。”
这回,连坐在任乃意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水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任乃意笑咪咪地望着严轩开口道:“放心,七七一定会很乐意教你的。”
“噗……哈哈哈!”欧阳冉一边笑,一边朝着任乃意直竖拇指。
而欧阳晓从头至尾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埋头吃着饭,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用过晚膳之后,钱焕有事与宇文珏商议,便去了书房,任乃意隐隐觉得有些头痛,便带着水清先行回了自己的房间。
书房之中
钱焕一边替宇文珏检查着背后的伤口,一边开口道:“这回宇文烈与汉王一同回了靖国,宇文玖和宁王怎么没有一同回去?”
宇文珏一边垂眸研究着手中的棋局,一边闲闲地轻声道:“云子恺不是云成帝,王上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就这样登上皇位。”
“王上莫非是想要说服云子恺为他所用?”钱焕道出自己的猜测。
宇文珏微微颔首,“这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
“万一云子恺真的与王上合作,那我们这次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宇文珏勾起一丝浅笑,“云子恺不会。”
钱焕为他包扎好伤口,走到宇文珏面前坐下,意外地望着他,问道:“你如何知道?”
宇文珏轻轻落下一枚白子,抬眸望着钱焕道:“因为,在云子恺心中,权势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既然不看中权势,这次为何要冒险与我们合作?”
宇文珏淡笑不语,他望了望窗外的月色,缓缓起身道:“我回去了。”
钱焕连忙拉住他道:“那云子恺要的那批兵器还要不要卖给他?”
宇文珏一边往外走,一边淡然道:“卖。”
若是他不卖,云子恺就会找到任乃意的兵器行,他可不希望云子恺有任何机会可以接触到任乃意。
因为他太清楚,云子恺对于任乃意的在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宇文珏走到任乃意房间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女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一双素手交握着垂在身前,睡梦中的她仿佛格外的不安,一双淡如尘烟的柳眉紧紧地蹙起,脸颊红得娇艳欲滴,嘴里正不断地梦呓着什么。
宇文珏心中一惊,连忙走到床榻前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发现她原本胜雪的冰肌此刻烫得惊人。宇文珏不禁有些气恼自己,明知道她梦魇不断,竟然还将她独自一人留在房中。
他走进厨房亲自为熬了姜汤,喂任乃意喝下之后,又用湿布为她一点点地擦拭着发烫的额头和脸颊。
做完这一切,他看到任乃意不再梦呓不断,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之后,才重新又回到任乃意的房间,轻轻在她的身侧躺下,然后将她轻拥进自己的怀中。
宇文珏望着她渐渐酣睡的娇颜,唇角忽然间泛起一个宠溺而又格外柔软的弧度,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他想要日夜对着这张让他百看不厌的绝美容颜,倾尽此生,只求能与她安静厮守。
偶尔有夜风轻拂进寝室,将那悠然清雅的梅花香轻轻吹进,皱起满室旖旎。
任乃意这一夜再没有被梦魇侵扰,睡得极香。一直到第二日黎明时分,她被满室淡雅的梅香以及身旁淡浅的药草香所吹醒,她轻轻倚靠着身旁温暖的胸膛,即便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她也知道,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属于宇文珏的。
她满足地一笑,继续闭着眼睛,一点也不想要睁开双眸。
宇文珏好笑地望着她像一只小猫一般的可爱慵懒表情,眼中泛起满满的柔光,他轻轻咬上任乃意小巧的耳垂,在她耳边一字字清晰地道:“任乃意,我们成亲吧。”
迷迷糊糊之中的任乃意,根本无从分析他话中的意思,她只举得宇文珏咬得她耳朵有些麻又有些痒,很舒服很温柔的感觉,而他轻柔的话语更像是一种格外有效的催眠术。
任乃意无意识地咂巴了几声嘴巴,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道:“好啊。”
宇文珏听了她的话,唇边的弧度渐渐蔓延。
整室满满掩不住的甜蜜和恬静气息。
倏地,任乃意猛然间睁开双眸,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看清楚将她拥在怀里的宇文珏,“宇文珏,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宇文珏笑得一脸妖冶,笑着颔首道:“我说我们成亲吧。”
任乃意这会儿彻底清醒了,她从宇文珏的怀中坐起身,眨巴着一双水眸,望着华丽如同雕塑一般完美的宇文珏,“宇文珏,你……这是求婚吗?”
宇文珏听着她古怪的字眼,却一点不意外地冲着她浅笑颔首,“你答应了。”
任乃意明显不满,瞪着他道:“宇文珏,你使诈!不带你这样求婚的!”
宇文珏听着她中气十足的话语,然后又笑着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在确定她的确是退烧了之后,才望着她,耐心十足地开口道:“那应该如何求?”
任乃意深凝着他笑语晏晏的脸庞,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半垂双眸,缓缓开口道:“宇文珏,对不起,我还不想成婚。”
宇文珏清晰地听出她拒绝背后的无奈和沉重,他温柔地捧起她的俏脸,在她的额间轻吻,笑着道:“即使与我成亲之后,你也依旧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任乃意略带惊讶地抬眸望进他深邃而柔情无限的双眼之中,轻轻道:“我不会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
宇文珏笑,“我不需要温柔贤淑的妻子。”
“我不会讨男人欢心。”
“我也不想要讨男人欢心的妻子。”
任乃意白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开口道:“难道你喜欢整天惹你生气的妻子?”
宇文珏失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道:“我只喜欢你这个牙尖嘴利,锱铢必究的小妖精。”
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任乃意,就算我们成了亲,你也一样可以继续替你父母报仇。而我,就算倾尽所有,也会与你一起完成你的心愿。”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彻底地怔在了原地。
一双明艳的双眸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许久之后,任乃意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宇文珏,这一定是我所知道的,最差强人意的求婚。”
宇文珏笑,却不语。他静静等待着任乃意的决定。该死的,他竟然发现自己有种从未有过的忐忑和心慌。
即使是在最危险,最生死一悬的瞬间,他都不曾像此刻这般的紧张和不安过。
任乃意看到他眼中微闪着的绰然华光,她忽然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腰身,将自己紧贴上他的胸膛,昂起头,灿笑若花,红唇轻启,“好。”
那张完美的俊脸瞬间泛起潋滟灼灼的诱人笑颜,随即便俯身吻上了任乃意娇艳的美唇。
微凉的薄唇,紧贴着她的,勾舌忝,辗转,缠绵至深,带着十分明显的欣喜和快乐,极为轻易地感染了怀中的任乃意,
她乖乖地任由他吻着,浅笑着感受他倾注在这个深吻之中的对她的宠溺和欣喜若狂。
*
云国皇宫
云子恺一身明黄色锦缎罗中单,头戴貂蝉帽,坐在空寂而偌大的书房之中,批阅着众臣们送上来的奏折。青芽则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云子恺手中拿着靖国王上命人送来的信函,信上详细具体地列明了靖人的要求和条件。
云子恺看着信中那些苛刻的条件,非但不怒,反而轻轻地浅笑出声,他优雅地从座椅上站起身,临窗而站。
良久之后,他轻轻开口道:“青芽,你觉得靖国的七皇子为人如何?”
青芽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随即开口道:“皇上说的是宇文隽?”
云子恺转身,望着她轻轻颔首。
青芽微微皱眉,脑海中缓缓回想起与宇文隽并不算频繁的几次见面,然后娓娓开口道:“七皇子与靖国王上的其他皇子比起来,显得十分的不起眼,而且他总是沉默寡言,偶尔有人问起他对某事的看法,他也只是随波逐流,一副无心政事的模样。”
云子恺淡淡一笑,回头望着她吩咐道:“青芽,告诉司马佑,朕想要见这位七皇子一面。”
青芽连忙应声然后随即去办。
云子恺称帝之后,司马佑的身份却始终未曾变过,他依旧是被俘于靖军营中的人质。
所以青芽很清楚,云子恺这次是要与宇文隽密谈。
入夜时分,天际飘起了瓢泼大雨,云子恺站在石嘴冈上,举目远眺,任由肆意的雨水倾打在自己的脸颊之上,然后一滴滴,渐渐地落入尘土之中,化为烟云。
“不知道云国陛下深夜找小王何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打破了四周的静谧和云子恺心中讳莫如深的狂热思念。
云子恺翩然转身,坦然从衣袖中取出一方丝帕,优雅地擦去脸颊上残存倾泻的雨水之后,方才笑望着宇文隽开口道:“七皇子请坐。”
宇文隽颔首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子恺,忽然攸然开口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云子恺深望他一眼,然后笑道:“没想到,七皇子对于汉学也颇有研究。”
宇文隽轻笑,“一直耳闻云皇文采绝世一流,小王今日倒是班门弄斧了。”
云子淡笑,“据朕所知,七皇子似乎无心政务,倒不知七皇子平日有些什么兴趣呢?”
宇文隽捧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起浮在水面之上的几缕青叶,漫不经心地道:“寻花。”
云子恺一怔,随即便笑道:“不知七皇子喜欢何种名贵之花呢?”
清寒寂冷的雨夜中,茶烟渺渺。
宇文隽抬眸望了一眼云子恺,然后轻声道:“昙花。这世间最为清丽出尘又灵动可爱的夜花。”
云子恺笑,随即又悠然问道:“只不知,七皇子可是个爱花惜花之人?”
“云国陛下手中只得这一朵绝世无双的昙花,为小王所心悦。除此之外,小王别无其他心愿。”
云子恺对于他轻狂的口气并不着恼,只是浅笑开口:“朕只担心,这朵骄傲的昙花并不愿意被七皇子所采撷。而朕,亦不会勉强其一丝半分。”
宇文隽不以为意地轻抿一口茶,眸底黝黑一片。他轻轻开口道:“一个月,无论小王是否能采撷到这朵昙花,云国陛下的要求,小王都会悉数答应。”
云子恺优雅浅笑,缓缓起身道:“如此,朕便静候七皇子佳音。”
两人相视展颜而笑。宇文隽朝着云子恺微微福身,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寂一片的雨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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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珏爷不?嘻嘻。:)这本书需要花费某梦很多的精力,所以码得格外慢,今日的字数有点少,后面某梦会竭力补上。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