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一支笔,累死武将马!王参军也算半个读书人,怎么就在这里寒碜那些朝中文官呀?”
“侯爷,这不是寒碜,这是实情。只有徐尚书这样知悉战争的人,才能在京城给出合理的军令。不过,战场实际情况,瞬息万变,还需要侯爷亲自掌握,所幸皇上谕旨里也赋予侯爷便宜行事的权力。”
盛庸站在战车上,神情肃穆非常庄重的双手抱拳,向着虚空行礼,说道:“皇上英明,委任魏国公为兵部尚书,实属大明之幸,我等军人之大幸呀!”
王度也在一边和盛庸一样,对着虚空默默行礼,再一次表达对京城两位帝国最高军事首脑的尊敬。
在大军前方,燕军骑兵沿着步兵方阵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扬尘,尔后呼喊着渐渐远去,两支军队的一次攻防之战就此结束。南军防备森严,燕军没有可乘之机,不过燕军相信,南军总有一天露出破绽,只要抓住机会,真定之战、白河沟之战的胜利会属于战无不胜的燕王。
燕军远去,盛庸和王度走下战车,盛庸在地上来回的踱步,思考着问题。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战胜敌人的将军不是好将军,不能战胜敌人的将军更不是个优秀的将军。盛庸,他一直是个好士兵,也是一个好将军,可是现在还是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将军。
自建文元年帅兵北伐,盛庸作为耿炳文麾下都督,计划是会军真定,盛庸还没有抵达,开国老将耿炳文连败数阵,退守真定,盛庸也难月兑败军之将的名声。
尔后跟随曹国公李景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六十万大军一败再败,溃退济南,盛庸依然是败军中的一员。
和铁铉固守济南三个月,历尽艰辛,熬到朱棣北撤,收复定州、沧州、德州等北方数城,可是这样的成绩不是真正的战功。
现在盛庸率军救援沧州,兵部军令还是据守熬敌,依托朝廷的钱粮优势,再一次熬到燕军北撤。
这样的据守、坚守、撤退、失败真的就是盛庸的一生的履历吗?不是,在盛庸的内心,他希望能如同先辈那样,攻击,攻击再攻击,在攻击中消灭一切大明的敌人。
盛庸前半生的军中履历,何曾如此窝囊!弱冠之年,在老家陕西应征军役入伍,成了大明一名兵卒。洪武初年,跟随大将军们数次北伐,以军功屡次升迁,到洪武末,因军功累迁都指挥使,正值盛年,掌管一省兵马。
不曾想,北伐以来败绩不断,这些战败的过错不在盛庸身上,可是他却必须承担屡次战败的压力和结果,现在担任北伐总兵官,虽然战事还会有波折意外,可是盛庸内心里,有一种期盼,有一种yù望,有一个野心,那就是战胜敌人,用一次攻击或者反击真正的战败敌人,即便他是新一代的战神,高皇帝的儿子。
以前的战败溃退就像一条虫子rì夜啃噬这盛庸的内心。期盼一次真正胜利,只有一次真实的、用拼杀得来的胜利,才可以彻底的结束内心的痛苦。
盛庸期盼过、怀疑过、设想过甚至冲动过,可是作为三军统帅,他只能等待,等待一场真正的胜利。
盛庸和朱棣率领着各自的军队依然在沧州城外对峙,盛庸带领着重装步兵据守,朱棣派骑兵sāo扰寻找战机。平安的数万骑兵也靠近沧州,沧州城内徐凯和刘真的守城部队已经修整完毕。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待谁最先犯下致命的错误,又是谁会取得这次战役的胜利。
不管是盛庸还是朱棣,心情都不好,就如同此刻的天气一样。十一月中旬,严寒异常,在旷野中,北风呼啸,发出让人惊惧的呜呜声,吹在脸上如刀子划过一般。天已经yīn郁好几天,大雪随时都会从天而降,就像一个待产的孕妇,让人压抑,让人担心。
马蹄轰隆,铁蹄敲地,大地震动,燕军铁骑如利箭一般,又一次向南军步兵方阵发起冲击。寒冷的旷野中,马声嘶鸣,杀声震天,漫天灰尘冲起几丈高,整个战场在扬尘的衬托下,在yīn郁的天空下,就如同幽冥地府一般。
朱棣骑马站在一处高地,双唇紧闭,静静的看着往南冲击燕军,南北两支军队,又开始一次演练多次的攻防战,燕军骑兵冲击,南军结阵防守。
朱能带领着燕军骑兵,沿着东侧冲击南军左军,南军依然是竖盾、擎枪结阵防御,如果一切如同往rì那样,燕军就在马上散shè一阵,沿着方阵东侧绕行,燕军没有任何压力,总之步兵是不敢追击骑兵,重装步兵就算想追也追不上。
朱能带领的骑兵,距离南军方阵越来越近,南军大盾竖立起来,大盾中间刺出粗壮的大枪,方阵正中弓箭兵已经做好shè击的准备。看来,又是一次没有成绩的进攻,朱能在心里嘀咕几句,那种失落和无奈又开始折磨他。
近了,更近了。马上的骑士蜷缩的身体,防范南军shè来的羽箭,手中拉开弓弦,等待着shè击的命令。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散shè!”
几乎同一时间,南北军阵中,都发出shè击的命令。也就在这一刻,一股强劲的北方带着让人战栗的寒气,自北向南猛烈的吹过,马蹄带起的尘土,都被大风带进南军的方阵中,枪兵、弓箭兵、刀兵的眼睛里、嘴巴里突然的钻进很多浮尘,很多士兵下意思的闭上眼睛,或者把头扭开,或者用手遮住双眼。
“冲阵!”朱能在这一瞬间,声嘶力竭的喊出命令,把“侧驰”的命令改为“冲阵”。
朱能身先士卒,双腿用力一夹马月复,左手一提马缰,经过多少次训练的战马,前蹄弯曲,后蹄用力蹬地,高高跃起,跳入南军方阵中,碗口大的马蹄,刚好踩到一个南军军士的胸前,那个军士如同纸糊的一样,倒在地上,胸膛下陷,口吐鲜血,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在朱能身后,更多的燕军骑兵跃马冲进南军方阵,泛着瘆人寒光的弯刀闪烁,上下翻飞,鲜血飞溅,收割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死神降临人间,地狱再临大地。
杀戮,突然而来的杀戮,让南军士兵一时间无所适从,没有听到长官的命令,没有袍泽兄弟的协助护佑,只能下意识的用手中的兵器抵挡,抵挡快速冲来的战马,抵达高速砍来的弯刀。脚下自然的向两边后退,南军的左翼方阵,在一个任何人无法掌握和预测的时间,被燕军冲开一个缺口。
骑马在高处观战的朱棣,看到朱能率军冲入南军左翼方阵,犹如一把锋利的大剑割开一副黑布,南军左翼方阵向两侧溃退,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路。
胜利的机会在不经意时突然降临,再jīng妙的计谋都难敌抵挡上天之手的完美安排,胜利就在这一瞬间。
朱棣扬鞭打马,如利箭一般冲向南军,身后数百名铁骑护卫,手持弯刀跟随朱棣奔袭。朱棣沿着朱能冲开的豁口冲入南军方阵中,没有太多的抵抗,没有更多的阻碍,朱棣带着护卫往前冲杀,目标就是南军左翼方阵护卫的盛庸,只要冲到盛庸哪里,数十万的南军就彻底变成数十万待宰的羔羊。
南军左翼乱了,混乱了,军士不知道该干什么,军官不知道该怎么办,朱棣骑在马上,挥舞弯刀的朱棣就在面前,可是南军军士的刀、他们的长枪、他们的羽箭都不敢对准朱棣,因为朱棣是皇帝的叔父,是高皇帝的儿子。
朱棣身穿超级盔甲,不畏刀枪,就连他的战马,也受到保护,冲击,用敌人的愚蠢彻底打垮敌人,是朱棣永远的信条。
南军左翼的混乱,在战车上观战和指挥的盛庸也看在眼里,他的心在滴血,他的心在狂跳,失败就在此时,胜利就在此刻。各种旗语指挥命令,很多的传令军士策马狂奔,把盛庸的命令传递到大军的各处。
燕军骑兵在冲击,当奔跑的速度降低以后,只剩下居高临下的优势,南军的各级将官慢慢的恢复过来,一道又一道的军令开始被执行,左翼依然在溃败,不过逐步在稳定,开始组织结阵抵抗。
朱能的骑兵直直的往南冲击,当没有速度优势,一面倒的屠杀被遏制,燕军骑兵的伤亡开始增加,朱能挥舞着弯刀,左砍右劈,杀人无数,带领着骑兵穿过南军左翼方阵,没有密集的南军阻挡,骑兵速度再次提升,沿着方阵东侧,快速向北,或是砍杀,或是shè杀,再一次收割南军士兵的生命。
朱能一军北行,月兑离南军百步之后,正待调转马头再次冲击。张玉铁青着一张脸,带着数百骑兵飞奔到朱能身边。
“士弘,王爷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出来?”张玉大声的质问,此时已经顾不上任何礼节。
“王爷不是在哪里观战吗?”朱能不解的吼叫。
“王爷在你身后冲到南军大阵里边去了。”张玉说完,狠狠的把座下战马狂抽几鞭子,带着数百亲兵,沿着朱棣刚才的道路冲进南军之中。
胜利固然重要,可是没有燕王,这些胜利有什么意义。张玉心急如焚,长枪不停的刺杀南军士兵,向远处冲击中军指挥地的朱棣靠近。张玉知道没有那个南军士兵敢杀朱棣,可是谁也不敢保证每条枪、每把刀、每根羽箭不会误伤朱棣。
朱能刚才的兴奋烟消云散,只留下沉重的担忧,燕王在他身后,此刻被陷在南军数万大军中,朱能尽快的组织骑兵,再一次向南军冲击。
上天送给你一次胜利的机会,同样也会给别人一次获取胜利的机会,你抓住机会,别人也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抓住机会。
朱能,任你再有三头六臂,若是再让你冲入左侧大阵,俺皂旗张跟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