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十月的一天,徽宗在崇政殿里,与王黼、童贯、赵良嗣等谋划北伐之计。徽宗说:“诸爱卿,出兵北伐,看来已成定局,但务必要做好充分准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兵者,国之大事,死亡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徽宗话音刚落,王黼就紧跟着说:“陛下所言极是。孙子说,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现今辽国内乱不止,民不聊生,而我大宋太平盛世,兵强马壮,正是气吞山河收复旧地之时机。此时联金夹击,乃天赐良机,恢复汉唐疆域,在此一举。”
徽宗满面喜sè,容光焕发,神采奕然。
童贯一脸沉思之状,默默不语。
徽宗收敛笑容,问童贯:“童爱卿,朕看你好像心事重重,有话直说无妨。”
童贯已六十六岁了,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身材依然挺拔魁梧。自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进太尉领枢密院事时算起,他执掌兵权已经十年。他说:“陛下,臣一直在思索进军路线。究竟是先进攻西京呢还是先进攻燕京?臣一时难下断语。”
“原来如此。”徽宗说着,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望了一眼赵良嗣,yù言又止。
赵良嗣注意到了皇上的眼神。他猜想,皇上是不是担心女真阿骨打中途变卦?于是,赵良嗣说:“陛下,微臣感觉女真皇帝阿骨打是个讲信用之人,他不会变卦,不会再与辽国讲和。”
“那好,等马政回来,一旦约好夹攻rì期,就举兵北进,收复燕京。”徽宗停顿了一下,说,“至于先攻西京还是先攻燕京,童爱卿与诸将商讨吧。朕以为先攻燕京为上。”
王黼极力主张先攻燕京,他说:“攻下燕京,则西京不攻自破。”
但童贯不表态,他一直以为应该先占领西京,然后再与金军夹攻燕京。因为西京防御较差,获胜把握大些,而燕京城防坚固,一直由辽军重兵把守,不易攻取。
徽宗知道童贯的心思,童贯曾上书分析过北伐路线问题。徽宗说:“这样吧,令西军宿将来京相会,进一步研讨进军路线,拿出详实方案。”
童贯瞅了一眼王黼,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冷笑。
究竟是先攻云中,取蔚、应、朔三州,然后取西京,还是从雄州北上,过白沟河,直取燕京,众将领也是众说纷纭。经过数rì讨论,直取燕京的方案获得大多数支持。
童贯将讨论结果上奏皇帝。徽宗见这一方案正合心意,十分高兴。随即下诏,让环庆路、鄜延路和河北禁军换防。环庆和鄜延两路驻扎的是西军主力,换防到河北前线集结,准备北上。
这天,太宰(副宰相)余深忽然来到崇政殿,向徽宗劝谏。他说:“陛下,微臣以为,当今朝廷取闽中花果甚多,已成百姓之扰。”
闽中花果主要是荔枝。此时,徽宗满脑子沉浸在北伐之中,对于余深所提问题不太明白,疑惑地问:“闽中花果,怎么扰民?”
余深回答说:“陛下,祥符二年时,朝廷岁课六万颗荔枝干,去年在这个数之外,再进八万三千颗。鲜荔枝,崇宁四年,定了十万颗,去年在十万之外又增加十万零六百颗。都翻了一番。如此一来,岂不扰民?”
徽宗也不明白,要这么多荔枝干什么?遂下旨让王黼来解释。
王黼匆忙赶来。徽宗让他说明一下荔枝之事。王黼就把荔枝的收购和分配情况作了梳理汇报,并辩解说:“收购荔枝乃保护果农利益之举,怎么成扰民行为呢?此太平盛世之细节末事,不值得陛下您去劳神深究。”
王黼很看不起余深,多少大事你不去关注,偏偏去关心荔枝的数量。他瞅了一眼余深。
余深是依靠蔡京提拔起来的,蔡京几次沉浮,他也跟着沉浮几次。现在蔡京致仕了,他感到王黼咄咄逼人,自己还是让出太宰职位,离开是非之地为妙。于是,他以自己年满七十为由,请求皇上允许致仕。
徽宗感到余深虽能力不足,但还算是个老实厚道之人,遂让其以少傅、镇江节度使衔,出知福州,。
几天后,徽宗任命王黼为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正式成为宰相。
徽宗又赐给王黼一套新宅第。那是一座豪宅,坐落在汴河河畔,环境幽雅,风光秀美。王黼家中所有用品,无论大小,都由开封府尹给他用公款办理。乔迁之rì,徽宗令教坊乐队去给王黼一家奏乐开道,车队随后,浩浩荡荡,京城百姓夹道观赏,轰动一时。
王黼时常在家中大摆筵席,宴请宾朋好友。这天,王黼在家宴请好友礼部侍郎梅执礼,美艳姬妾数名,在旁侍候,正酒兴酣畅之时,浙西提刑张苑慌慌张张地跑进王府报告说:“宰相大人,大事不妙,睦洲青溪,有个叫方腊的人,聚众暴动,据说已攻陷青溪县城。”
王黼见张苑畏缩惶恐,便厉声斥责道:“看你张皇失措之态,还像一个朝廷大臣吗?暴民闹事,岂止青溪?要学会临危不惧,处变不惊才好。”
张苑被王黼训斥地呆若木鸡。
王黼微笑着举杯,对梅执礼说:“梅大人,你看我这园林水榭还不错吧?这几个姬妾都来自江浙,模样肤sè俱佳,你要喜欢,就挑选一个。”
王黼洋洋得意,面有骄sè。他才四十二岁,就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能不自豪?
可是,梅执礼却不领情,给他泼了一头冷水,说:“公为宰相,当与天下同忧乐,现在方腊流毒吴地,疮痍未平,这恐怕不是歌舞宴乐之时。”
梅执礼放下酒杯,起身向王黼告辞。
方腊又名方十三,是浙西明教教主,这年十月,他在青溪县里正方有常家做佣工,积极联络四方,密谋起义,被方有常发觉,方有常派儿子去县里告发。方腊遂杀其全家,聚众起义。十一月,聚众人数已达两万,攻陷睦州,寿昌、桐庐等县都被他占领。
徽宗获悉东南地区发生暴乱,大吃一惊,急忙派遣心月复宦官谭稹,前往东南,指导当地军民捉拿暴匪。
十二月下旬,杭州陷落。知州、徽猷阁待制赵霆弃城而逃。淮南发运使陈遘紧急上奏,说:“方腊聚众强盛,杭州纵火六rì,死者不可胜计,东南兵弱,乞调京畿禁军兼程以来,使其不至滋蔓。”
杭州失陷,京师震动,满朝文武大臣纷纷要求朝廷出动大军扑灭。
宣和三年正月,徽宗见事态严重,深感惊骇,他担心社稷江山不稳,于是,紧急下诏,停止军队换防,停止北伐之议。改谭稹为两浙制置使,任命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殿前副都指挥刘延庆充宣抚司都统制诸路兵马,十五万大军南下,讨伐方腊。这十五万大军,本是为北伐而准备的西军主力。
这天,天气很冷,徽宗身穿裘皮大衣,乘马车来到城外,送童贯出征。他紧紧握着通贯的手,说:“东南之事全都交给你了,遇到不得已时,可以用我的名义发布命令。”这等于授给童贯紧急处置之特权。
就在这时,宋江等三十六人也在梁山泊聚众造反,他们攻打河朔、青州等地,官兵屡败,宋江声势rì盛。
那些rì子里,徽宗被局势搞得焦头烂额。王黼几乎天天在崇政殿与都堂之间来回穿梭。
这rì,徽宗接到亳州知州侯蒙上书,他认为宋江横行,官兵不抵,其人必有过人之处,不如把他们招降,为我所用。徽宗甚喜,遂任命他知东平府,负责招降。谁知他却在赴任途中,突然患病,不治而亡。
童贯率军南下,首先进占江宁、镇江等长江沿岸重镇,扼住长江天险,以防方腊北上。
童贯进驻镇江,以皇上的名义发布悬赏令:生擒或杀获方十三者,赏官职防御使,赏银绢各一万匹两,钱一万贯,黄金五百两。
童贯进驻苏州,见东南百姓受花石纲困扰,百业凋敝,民怨沸腾,方知暴乱竟是花石纲惹的祸。
所谓花石纲,说来话长,最初是蔡京见皇上酷爱花石,便命朱勔密取江浙一带的花石进贡,布置在宫殿林苑中以供皇上欣赏。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干脆在苏州特设一个应奉局,派朱勔过来专门搜寻花石竹木和珍异之物,沿着水路送到京城。这些运送花石的船,每十船编为一纲,沿淮河、汴河而上,抵达汴京,称之花石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造作局,集中了数千匠人,用金银象牙犀角竹木藤等为延福宫和万岁山制造各种jīng美的器具和摆设,百姓怨声载道。朱勔等朝廷官员,常以花石纲为名勒索百姓,为非作歹,中饱私囊,终于惹怒百姓,揭竿而起。
童贯明白事情真相后,立刻以皇上的名义宣布:罢去苏杭应奉局、造作局以及花石纲。徽宗接到奏报后,也罢免了朱勔父子及其亲属的职务。东南大地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正当徽宗全心关注东南局势之时,这天接到登州王师中奏报,说马政带着金国回使到达登州,近rì将派人护送他们赴京师。
徽宗急令王师中暂留金使于登州,不要让他们来汴京。因为童贯此时正率军在东南与方腊激战,没有功夫与金国使者见面。
金国来使名叫曷鲁,副使是大迪乌。此时,马政父子已赶赴京师,只留曷鲁与大迪乌在登州,听候朝廷安排。
曷鲁脾气急躁,对于滞留登州十分不满,好几次对王师中扬言,如果知州不派人护送,他们就自己步行去汴京面见皇帝。王师中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再次上奏。
东南战火正激烈进行,方腊节节败退。
徽宗连rì失眠,眼窝下陷,憔悴不堪。方腊暴动,破坏了他的良好心绪,打乱了他的战略部署。
其实,大宋自宣和以来,就出现了许多诡异之事。宣和元年朔旦,朝见景灵宫时,有人曾看见圣祖像流泪。守庙的官吏夜间曾听到,庙内似乎有嘤嘤哭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