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剑开始 第四十集 夜袭

作者 : 杜又余

()令狐冲请计无施、黄河老祖等先往通云谷照料他们这一路人的食宿,又命恒山弟子排一桌素席招待方证等人。便走到方证三人面前长揖道:“怠慢了,多谢三位大师高情厚谊,恒山仓促,招呼不周,请三位进内堂用便饭。”方证等俱起身回礼道:“令狐掌门不必客气,客随主便,请。”

用过午饭,冲虚向令狐冲道:“听说恒山悬空寺乃天下一绝,得天之力,鬼斧神工。老道素闻其名,一直无缘得见,今rì刚好在此,便请令狐掌门带我们三把老骨头见识一下如何?”令狐冲道:“道长说笑了,晚辈理应奉陪。”便陪方证三人往悬空寺。

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并不在见xìng峰上,乃在见xìng峰侧翠屏峰金龙峡峭壁之上,依托暗石梁而建,远望之如悬空,以“奇、险、巧”名满天下。令狐冲四人自下了见xìng峰,又登金龙峡,沿途观赏恒山景sè,都道恒山雄险,古诗有“危峰过雁来秋sè,万里黄沙散夕阳”之谓,只见层峦叠翠,峡谷幽深,峭壁侧立,因为临近边关,又有一抹苍凉之sè。一路边观景边闲聊。到得金龙峡半山腰,遥遥望见悬空寺。一座偌大寺院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好似悬在半空。方证等俱惊叹。冲虚拊掌道:“好寺院,好杰作!老道倒来了兴致,寺能悬空,人便不能蹁跹么?我们比一比脚力如何?”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不cāo此道久矣。”冲虚袍袖一挥,道:“那便让你半步。”方证摇头道:“那倒不必。”

话音未落,四人同时发力,展开轻身功夫,自在那山道上设法借力,衣袂飘飘,恍如四只大鸟翩跹而上。两白两灰,白衣的乃是方证、方生,灰衣的自是令狐冲与冲虚。转眼已至悬空寺入寺的栈道口。令狐冲眼见前方方证与冲虚一同落地,但似乎方证快了半个身形,须臾方生也落下,令狐冲紧随其后。四人哈哈大笑。冲虚向方证道:“还是大和尚你技高一筹。”方证道:“阿弥陀佛,老和尚原是占了发令的便宜。”冲虚又向令狐冲道:“令狐小友剑法胜了老道,脚力老道可算板回一城了。”令狐冲拱手笑道:“便是剑法晚辈也是侥幸胜的。”方生合十道:“令狐掌门如今内力充沛,气若怀谷,真是可喜可贺!”

冲虚道:“我们三人像你这般年纪时远没有你这样的武功,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为,说起来,我们三个都输了。”令狐冲道:“晚辈原也是机缘巧合,yīn差阳错。”冲虚捻须颔首道:“有为而不骄,年少而不扈,后生可畏,大和尚,我们三个都老了。”方证、方生俱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方证道:“令狐掌门刚才说自己机缘巧合,此话然也不然。实不相瞒,老衲等三人此次上恒山,一来给令狐掌门道贺,二来却是有要事相商。”冲虚道:“这件事关乎眼下整个武林气运,事关机密,所以刚才老道却也不全是为了比脚力,却是防有贼人偷听。我们且进悬空寺慢谈。”令狐冲见他们说得郑重,忙道:“好,三位大师请。”便将三人让至栈道上。心想,冲虚道长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处处想得周到。若有人跟踪,以刚才四人的轻功,武林中能赶上的已屈指可数,其他人赶上来,只怕四人的话早已谈完了。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有何要事,要这般费心。

四人进了悬空寺,整个悬空寺空无一人。恒山派的人在白云庵清修,并不住在悬空寺中,平常只定时来打扫清洁。方证等人看其构造结构,不由赞叹不已,又道:“在这悬崖峭壁之上,要建成这样大的一座寺院,真不知要耗费怎样的人力物力。”令狐冲于悬空寺来历,本只听恒山弟子粗略讲过,只知大概,许多地方反是方证、冲虚讲与他听。听见方证等这样感慨,不由道:“既然这样艰难,为何要选在这里建寺?平整的地方多得是,何必这样费事。”冲虚扶栏,似感慨似忧心道:“这个世上难的事,并不是就没有人去做。人心不足,总有些人想做些大的事业。志存高远原是好事,好比这悬空寺,若无大构想,焉能有今rì奇观?可若是立志不正,而贪大喜功,这样的事业便要危及天下苍生了。令狐小友,我且问你,眼下武林之中,最为野心勃勃的人是谁?”令狐冲略想一想,道:“可是左冷禅?”

冲虚负手转身向他,道:“何以见得?”令狐冲道:“他这个人一心想要吞并五岳剑派其他四派,自己做五岳派的掌门,野心可见是非常大了。”冲虚点点头,道:“不错。其实武林之中,有野心的人是很多的,有些人想做天下第一,自己本门派的武功不够,就去偷别派的,有些人一心想做大自己的门派,就弱肉强食,吞并别派。总之为一己贪yù,就想方设法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天下没有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能抢到便算自己的本事。有些人明夺有些人暗取,这便是武林恶一面。”

方证微颔首,在一边接口道:“阿弥陀佛,但这善恶往往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这世上有笨的恶人,也有极聪明的恶人。笨的恶人,为恶也有限,聪明的恶人,甚至能令生灵涂炭。而且聪明的恶人善于伪装自己来达到为恶的目的,甚至做了大恶人,还有许多人觉得他是大善人。这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候的道理。”冲虚道:“不过不论笨的还是聪明的恶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倘若他恶的顺手,他永远也无法停止作恶,因为他的贪yù永远也不得满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历来武林之中都有不少的大恶人,掀起了许多腥风血雨。虽然最终邪不压正,但每每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这恶实是人xìng深处的痼疾。”

令狐冲听至此处,想及余沧海、左冷禅的种种行为,不由有洞开之感,以前自己只道武林便是每rì练功,闲来喝酒玩耍,若是路见小毛贼,再顺便拔刀相助。武林之中,许多师叔、师伯都是和蔼可亲,一身正气,自己长大了便也就像他们那般,在武林中行走行走,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却没有想过这世上的恶与人xìng的恶,现在看来,这武林的真相远不是所见的那般和谐。

冲虚道:“眼下的武林波诡云谲,变故丛生,我们三个老家伙看在眼里,不由是忧心忡忡。”忽然正sè道:“令狐小友,我有一事很想问你,却是私事,不知当问不当问?”令狐冲拱手道:“道长但问无妨。”冲虚便道:“你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不知有何交情,能否告诉老朽?”令狐冲不防他有此一问,一愣,方道:“东方教主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冲虚不由捻须奇道:“世人多闻东方不败大名,但少有人识得她,便是老道也没见过。前番我听方证大师说她甘愿为你舍身灵鹫寺,你们这份交情确是匪浅了。但如大和尚所言,她是一个年轻女子,但又多传说他是一个俊美男子。这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令狐小友你可否相告?”令狐冲暗想:“东方的身世秘密,我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呢?”

令狐冲顿一顿道:“她确是女子,但这其中她确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恕晚辈不便明言。”冲虚听令狐冲确认,不由“哦”了一声,方证、方生俱道:“阿弥陀佛。”冲虚缓声道:“老道斗胆再问一句,你与那东方教主可是”令狐冲上前靠近冲虚三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冲虚三人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仍不免吃惊。冲虚道:“这个,我们只道你与那魔教圣姑相交,想不到”方证、方生仍道:“阿弥陀佛。”

冲虚沉吟道:“其实也无不可,这些年我一直安排人监视魔教动向,自任我行退位,这位东方教主接位后,魔教虽也有些恶行,但总体而言比任我行在位时却要少,似乎这位东方教主无意与名门正派为敌。虽然她号称东方不败,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又说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但自上次五岳剑派围攻黑木崖后,这十年里双方也算相安无事。只是令狐小友,魔教已经横行百年,要知天下人”

方证道:“老衲想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此事太过出人意料。刚才令狐掌门道自己是机缘巧合,老衲道此话然也不然。这其中老和尚不揣冒昧,与诸位分辨一二如何?”

令狐冲躬身道:“方证大师请讲。”方证道:“此然者,令狐掌门得传独孤九剑是一机缘,习吸星**又是一机缘,令狐掌门与魔教众人交,与我等交俱是各大小机缘,若无此许多机缘,无今rì之令狐掌门。”冲虚、方生俱点头。方证续道:“此不然者,机缘虽然巧合,但这天下到底有了令狐掌门,为何偏偏有这许多巧合发生?可见此机缘中乃有定缘。令狐掌门,你可知眼下武林中其实包藏祸心,正道rì衰,邪道rì炽,若无正力相扶,这外表光鲜的武林大厦恐不rì将屺。辟邪剑谱之争、五岳并派之举、任我行重出江湖,俱是危机的前兆,若是任由发展,武林不久便将不复宁rì,福建林家,还有恒山,都只是先例。阿弥陀佛!”言及于此,方证面现不忍之sè,显然定逸师太于灵鹫寺被害,方证虽不多言,但心中有不少惋惜自责。

方证顿一顿,续道:“令狐掌门,你可知那辟邪剑法来历?”令狐冲想起那晚东方在山洞中所述,便道:“我听一个朋友说过,那辟邪剑法其实厉害的不是剑法而是内功,它的内功源自另外一本叫作《葵花宝典》的书。”方证讶道:“想不到令狐掌门知闻如此之博,此事年代已久,除灵鹫寺掌门,便只有,哦,原来如此。”令狐冲知他已猜到是谁告诉自己,便点点头。方证瞧在眼里,道:“阿弥陀佛,那么此事华山岳掌门是否知晓?”令狐冲道:“我也是前不久才听说,家师岳掌门想来应不知。”方证点头道:“福建林家,怀璧其罪,满门遭害。但那余沧海也只能算是笨的恶人,费尽力气,却终究空手而回。但辟邪剑谱重出江湖,此事其实非同小可,因为那葵花宝典实是极其邪门厉害的武功。普通人习了固然心xìng大坏,心怀不轨的人习了更会成为武林的大祸害。老衲曾仔细看过定逸师太的伤,应与那辟邪剑法有关,这部武功虽然现在不知下落,但已呼之yù出,只怕不rì便要重现江湖。到时武林之中只怕会有一场血雨腥风。阿弥陀佛。”

方证言至此,想及rì后不虞,已甚痛惜。又道:“但天之道,往往于绝路时伏转机,自有天地以来,正邪相争,或此消彼长,或此长彼消,譬如冲虚道长太极yīn阳之学,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又如常言道蛇毒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此乃善恶相济之定律。老衲与冲虚观眼下武林之局,白道被围,黑龙渐起,能解此局,扭转乾坤的,惟有一眼,此一眼便惟令狐掌门无他。令狐掌门方才道机缘巧合,老衲道是机缘巧合,亦是天命所钟。”

令狐冲听方证这般说法,不由惶恐道:“晚辈自知只是个散漫之徒,又往往言行不端,家师昔rì常有厉言训诫,如今晚辈不容于师门,猥以不德,执掌恒山门户,已经惶恐得很了,怎敢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武林乾坤。”冲虚笑道:“令狐小友不必过谦,我与大和尚白活了几十年,没有大的建树,但这点眼力却是有的。除非令狐小友你怕这担子太重,不肯挑起来。”令狐冲拜道:“晚辈听大师所言,也知形势危急,关系重大,只是自知是个愚蠢莽夫,若有差错反而坏了大事,有负三位大师所望。三位待令狐冲恩重,若有驱策,晚辈无有不尊,只是却实不知该如何扭转大局,并非想躲懒月兑责。”

方证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与冲虚俱知令狐掌门心肠再仁侠不过,实是眼下武林之中难得的少年英雄。老衲亦知令狐掌门所虑,但这确是不妨。眼下虽然危机四伏,但并非无法可解,眼前最要紧的关口便在八月十五嵩山之会。”冲虚道:“不错,令狐小友,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令狐冲道:“左冷禅想合并五岳剑派,我想此事并不容易。不论如何恒山不会答应,我师傅以我所见,定也不会答应,南岳衡山、泰山想来也不会答应,左冷禅虽然势大,若其他四派都不答应,他这个派便并不成。”冲虚道:“不然,你瞧见今天乐厚带人上恒山,已是四派弟子,可知此事听起来不可能,以左冷禅诡计魄力,未必便不可能。依老道所见,四派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左冷禅若是逐个击破,找到弱点,分别下手,便有可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了。”

方证道:“此事不可能是最好,若是可能,届时肯定要推举五岳派的新掌门,左冷禅肯定势在必得,但他也不能直接担任。到时多半要比武较量。老衲与冲虚道长意思,若是届时五岳剑派真的合而为一,令狐冲掌门便将这五岳剑派的掌门抢过来。”

令狐冲不意这三人竟是叫自己抢五岳派掌门,惊道:“晚辈何有这般能力?便是恒山掌门,晚辈也当得稀里糊涂,若是当五岳派的掌门,只怕没人服从。”

冲虚笑道:“没人服从便没人服从,大不了令狐掌门当一段时间,便道五岳剑派合并之后更繁杂,仍令五岳dúlì为派。”令狐冲松口气,笑道:“这倒是可以。只是左冷禅武功甚高,晚辈并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冲虚笑道:“真刀真枪的打,我想令狐小友也有四成赢面,而且令狐小友你有所不知,左冷禅已经约了我与方证上山观礼。若是比武,少不了要请我们两个老家伙做裁判。届时老道便提议你们单比剑法,若是比剑法,老道对令狐小友却有十分的把握了。”令狐冲道:“好,便是比不过他,到嵩山上闹他一闹也是好的。”想到左冷禅所做所为,助气宗余孽逼华山、对恒山痛下杀手,为恶其甚,便想到时在嵩山上大闹一场,也叫他痛苦难过!

方证道:“阿弥陀佛,当然最好还是胜了他,现下离八月十五还半月有余,令狐掌门尚可多做些准备。”令狐冲道:“方证大师请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冲虚抚住令狐冲肩膀笑道:“好,有勇有谋。老道没有看错。”方证、方生俱道:“阿弥陀佛。”

四人又登至灵龟阁最顶一层,恒山苍莽,rì已夕照,令狐冲见这满目的山峦,不由想,不知东方此时身在何处,自己原只打算安顿好恒山便去与她相会,如今又应了嵩山之约,又答应去和左冷禅抢掌门,如此迁延,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与她团聚,却要设法通知她才好。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冲虚道:“令狐小友,关于你与那东方教主,老道还有一言。”令狐冲不由一惊,想,这冲虚道长怎么这般厉害,莫非内力深厚的人连别人心里想法也能探知么?怎么我想着东方,他便讲东方?

令狐冲道:“道长请讲。”冲虚道:“若你真打败了左冷禅,做了五岳派的掌门,你与东方教主的事情只怕会更加困难,令狐小友应知这情形缘故。令狐冲想,不错,刚才我却没想到这一层,这却要怎么办?”冲虚瞧出他担忧神sè,续道:“说起来,却都是我跟老和尚强人所难了,不论rì后情势如何,令狐小友若有用得着老道的地方,老道一定支持你到底。”方证、方生俱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狐掌门为天下武林造福,修此善缘,佛祖一定保佑,种善因,得善果。”

四人下得悬空寺来,方证等三人即告辞离去。令狐冲送三人下山,行至半途,却见盈盈匆匆上峰来。盈盈看见他,喊道:“冲哥。”令狐冲停步问道:“你怎么上来了?”盈盈道:“我见你去得久,便来找你。”方证三人在一边俱道:“令狐掌门留步,老衲等先告辞了。”令狐冲不知盈盈找己何事,便又向方证等拜谢过,方证等自离去。盈盈亦陪礼送别,才向令狐冲道:“冲哥,我也走了。”

令狐冲道:“你若无事,不妨在山上再玩两天。”盈盈低着头道:“不拉,我只是今天来给你凑个热闹。现在你掌门也当了,我也该走了。”令狐冲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去找你爹,你爹现在怎样?”盈盈道:“爹他和向叔叔现在每rì东奔西走,全在忙复位的事情。爹说东方不败那个狗贼已经加强了防范,事情更难办了。”令狐冲听她这么说,倒放下大半的心,但面上仍不动声sè道:“此事必不容易,其实你不妨劝劝你爹,两下罢手吧,不如归隐山林,颐养天年。”

盈盈摇头道:“爹他不肯的,败在东方不败手里是他一生最大的恨事,他怎么肯罢手?冲哥,我不跟你多说了,我也不愿你插手这些事情。我走拉!”令狐冲道:“好,那你多保重!我去通云谷看看司马大他们。”便转身yù走,又听背后盈盈道:“冲哥。”令狐冲转过身来,只见盈盈仍站在原地,面sè犹疑。便问:“怎么了?”只见她担忧疑虑着,道:“没什么,我只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令狐冲道:“你便问罢。”盈盈道:“你与东方不败是不是有交情?”

令狐冲想,这件事她一定早有猜测了,只是一直不愿问我。我此刻却不能把实情告诉她,便道:“我确实认识她,她曾几次救过我。”盈盈低声道:“我知道了。”又沉吟着道:“冲哥你心胸坦荡,不论何人都真心相待,所以肯结交司马大甚至像我这样的人,但你要知道东方不败与司马大等人不同。他我此时也不跟你多说,总之你一切都要小心为上。”令狐冲想,她对我实是一片诚挚,十分关心,但她对东方成见太深,此事确需慢慢想办法解决。又见她站在那山石之上,山风吹得衣袂飘飘,说不出的娇俏柔美。想起以前见她都是家常打扮,今rì却是为我道贺,特地盛装打扮前来的,令狐冲心下感动,不由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有数的。”盈盈道:“好,那我走拉。”

别过任盈盈,令狐冲自往那通元谷去,半道上遇见蓝凤凰跟计无施,两人瞧见令狐冲,道:“可算找到你了,快来。你不来,司马大的酒都不肯开封,快要蒙臭了。”令狐冲笑道:“怎能如此暴殄天物,万万不可的。”便使上轻身功夫,蓝凤凰、计无施跟在后面,三人流星般往通元谷去了。

到了通元谷,只见经过群豪半rì忙碌,抬来生猪生羊,活鸡活鸭俱都烤的烤,炖的炖,香气四溢。众人见令狐冲到来,又是一番热闹恭贺相迎,便将酒都开了,菜都出锅。令狐冲在恒山上寂寞月余,当下算是真正得其所哉,放开怀抱,与众人喝了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冲在梦里黑沉沉的,梦见喝了一口陈年的竹叶青,甘冽如泉,大畅胸怀,周围不知哪来的童谣唱道:“竹叶青,青又青,喝一口竹叶青,亲亲”令狐冲想,这童谣怎么这么无聊,喝酒便喝酒,干什么亲亲。正疑惑间,忽听得耳边有人道:“喂,令狐冲,醒醒啊。令狐冲!”令狐冲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眼前竟是东方笑吟吟望着他。他喜道:“东方,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忽然想到东方怎么会来?一定是做梦。该死,想到亲亲,便想到东方了,自己便也是这般无聊,快醒醒罢。脸上似是挨了一记耳光,但也不觉得如何疼痛,这一下却醒了,猛的坐起来,此时已是夜里,周遭只有皎洁的月光,身边却多了个人,仔细看去,只见那人几缕长发被风吹得遮住面容,月光里一双莹莹妙目盯着自己,不正是东方?

令狐冲顿时大喜过望,一时反分不清是真是梦,抓着东方手臂道:“东方,真的是你?我刚才梦见你!”东方笑道:“骗谁呢,你刚才肯定梦见的不是我。”令狐冲道:“怎么不是?当然是你。”东方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说不是我便不是我。”令狐冲见她神sè古怪,道:“咦,你不愿我梦见你么?”东方面上微热,道:“你梦见我便梦见我,干嘛那副轻薄样子。看你平时道貌岸然,原来肚子里全是这些心思。”令狐冲想:“糟糕,刚才自己不知是什么样子,果然酒能令人失态。”不由脸上也是一热,尴尬道:“我原是实在太想你了!”东方“哼”一声,道:“你很想我吗?不见得吧,我看你rì子过得快活得很呢。”令狐冲道:“一点也不快活,我无有一rì不想你。”

东方道:“我千里迢迢辛苦来见你,谁知你既当了恒山掌门,天下闻名,又有一班狐朋狗友,醉生梦死,rì子过得这般自在,早把我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令狐冲急道:“便是把自己忘也不能忘了你!你真的来了!你不知我现在有多开心!”令狐冲此刻酒已经醒了七八分,不似刚才初睁眼时那么昏昏,眼见面前当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东方,此刻才觉得满怀的雀跃心情,无法言语,乃向东方道:“你什么时候到的?”东方见他的神sè是真心的开心欢喜,便也笑道:“我早就到了啊,你也不理我。”令狐冲道:“我只道你不会来,否则我便不会喝醉了。咦,我是在哪?司马大、黄河老祖这些人呢?”

令狐冲四下望去,只见自己在一块山间凸起的巨岩之上,岩石之下万丈悬崖。一轮明月当空,恒山诸峰在夜sè里只有一层层黑黢黢的影子,一缕缕的雾气在山峰间缓缓游移。山风猎猎,东方道:“那些人见我来,都走了,把你扔在地上,也不管你。我便带你上来醒醒酒。谁知你醉成这样,这么大的风也吹不醒你。还吹牛自己酒量好呢。”

令狐冲挠头道:“我醉得这般厉害,你来也不知道,真是对不住。”东方道:“你便是不喝醉,也不知我来了,你这人就是稀里糊涂的。”令狐冲道:“我若不是喝醉,你来了,我怎会不知?”东方道:“真的吗?你知我何时来的?”令狐冲想想,道:“你不是我喝醉的时候到的吗?”

东方摇头道:“我早就到拉,傻瓜。若不是我田伯光肯乖乖拜师吗?”令狐冲道:“我那时听见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原来是你。”东方道:“你听见的吗?总算耳力还不错。”令狐冲道:“原来你一直在山上,我怎么没瞧见你。”东方道:“我随随便便扮成司马大那些人的一个手下,令狐掌门贺客那么多,当然照顾不到我了。你那么大的面子,方证和冲虚都亲自来给你道贺啊。”令狐冲道:“其实他们也是有事情要找我来的。他们”

东方道:“他们请你做五岳派的掌门么,我已经知道了。”令狐冲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跟我们一起上的悬空寺?”东方道:“是啊,那个冲虚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跑得快,便能保密了。却不知人家大可以跑在他前面,预先埋伏了等他。哈哈。”令狐冲想,要藏在天下武林的这四人周围而不被发觉,东方的武功当真绝顶了,而且这话要是给冲虚听到,一定足够他气一回了。

东方道:“这下你愈发不得了,当了恒山派的掌门又要当五岳派掌门了。”令狐冲道:“其实掌门什么的我自己一点也不要当,只是要挫败左冷禅的yīn谋。”东方道:“方证跟冲虚两个老糊涂,自以为聪明,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我们现在去把左冷禅杀了,便没这么多事情了。”令狐冲听她说得轻巧,知以她的武功,杀左冷禅恐怕也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此刻对武林中所谓“仁义道德”已有所体悟,慌忙道:“万万不可,若是就这么把他杀了,这笔账多半便要算在你头上。”

东方淡然道:“是我杀的,自然算在我头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令狐冲摇头道:“便是要杀他,也要将他的罪行公布天下才行,就这么杀了,他说不定反成英雄了。你千万不要!”东方见他说得恳切,也知他所虑,自己固然不当回事,但若当真激起正邪大争斗,却也很是麻烦,便道:“好吧,便留着他给你抢掌门。”

令狐冲听她答应,放下心来。隐隐觉得有件事情要问东方,一时却不大想得起来,忽然想到:“对了,那个时候任盈盈偷袭乐厚,是不是你援手?”东方意外道:“咦,这事你知道?你怎知有人援手?”令狐冲道:“盈盈虽然攻得不备,却也不能一招赢了乐厚的,自然是有人援手。”东方便笑了,右手食指点着令狐冲额头,道:“你呀,说你笨,有时又好像挺聪明,说你聪明,我留下那么多蛛丝马迹,你却偏偏浑然不知。”

令狐冲将她的手抓住,拿下来,握在手中,道:“我太大意了,我见你叫田伯光带礼物来给我?我就先入为主,以为你不来。对了,还要多谢你送那么多礼物给我。”提到礼物,东方却不由自主脸上略红一红,但幸得夜sè掩护,令狐冲不察觉。东方仍镇定道:“那也没什么,不过你若是不喜欢,那些东西,你也不要乱扔,知道吗?”令狐冲道:“我怎会乱扔,那些东西以后都要用的。”东方略有些奇怪,道:“你要干什么用?”令狐冲道:“他rì我们成婚,这些不都是嫁妆么?”

东方虽然多年来已将自己训练得像男子一样洒月兑,甚至比一般男子还要洒月兑十分,但论及婚嫁,却也不能不扭捏。送令狐冲的贺礼,原是自己这些rì子专门花心思准备的,但此刻被令狐冲说破,却不由大羞过脸,呸道:“谁跟你说是嫁妆?你不要乱想!”令狐冲见她生气,心想莫不是自己会错了意?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自作多情了?听见东方否认,自己不觉有些失落,又觉羞愧,也微红了脸,只抓着她手道:“便不是嫁妆,也都是很有用的,却劳你费心了。”

东方见他说得诚挚,知道自己瞒过了他,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过意,便道:“有用就好。”

半空里忽然一阵哈哈长笑,一袭黑影落在不远处一块巨岩之后的树梢上,把二人吓了一跳,都回过神来,凝目望去。只听那黑影道:“令狐冲,天下竟有你这样的傻瓜。哈哈哈。我让你娶我女儿,你说你心有所属,原来是这般的心有所属。哈哈。”令狐冲和东方站起来,凝目望去,其人黑衣大袍,这般身形语气,自是任我行了。

东方道:“任教主,我安排你好好的在西子湖畔颐养天年,你好好安生的rì子不过,却非要跑出来四处奔波,便这般不辞辛苦么?”任我行道:“哈哈,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上点年纪,但还没到退休的时候,却不劳东方兄弟这么费心,安排手铐地牢给我养老。”东方道:“人家都说年纪大的人容易犯糊涂,任教主武功既高,犯起糊涂来更不得了,我这才不得不给任教主加点约束。任教主,我也是为你好。”任我行气道:“好、好,东方兄弟给我安排十年清闲的地牢生活,对我当真不错。”东方道:“是啊,这十年里你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你想想,若是我叫梅庄的人不给你送饭,不给你送水,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健朗么?”任我行气极而笑,道:“好好,那么说起来,我倒要感谢东方兄弟了!”东方笑道:“可不是么?”

任我行道:“是不是我这十年地牢坐得眼睛都花掉了,我东方兄弟怎么变成了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啊?哈哈哈,哈哈哈!”任我行当下笑的直不起腰来。东方道:“我本来就是女子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任我行笑得更厉害了,道:“好,那我叫了你十年的东方兄弟,却是叫错了。”东方道:“是啊。”任我行道:“哈哈哈,东方兄弟你《葵花宝典》的功夫当真练到家了,老哥真是要恭喜你啊!”东方道:“是啊,我还没谢谢任教主传我《葵花宝典》呢。”任我行道:“不谢,不谢,你留我一命我也没谢你,算扯平了吧。只是你篡我教主之位,囚我十年之苦的账,如今该算一算了吧。”

东方道:“好啊,不知任教主想怎么算?”任我行道:“怎么算?哈哈。找东方兄弟算账当真不容易啊。我本想上黑木崖找你,谁知黒木崖的入口全给你封死了。我只道你从此不下崖来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终于还是下来了。原来你下来是来找你的小情人。哈哈。令狐冲,你真是好眼力啊,这便是你的心中所属吗?哈哈。”

令狐冲道:“不错。任教主,我敬佩你的武功谋略,东方虽然囚了你十年,但也留了你一命。冤冤相报何时了,任教主,我劝你还是罢手吧。”任我行笑道:“令狐兄弟,还是我劝劝你吧,你可知你的这位东方美人练的是《葵花宝典》?”令狐冲不答,任我行道:“你可知《葵花宝典》开篇第一句是什么?便是yù练神功,挥刀自宫。哈哈哈哈。”令狐冲此前一直不知《葵花宝典》是如何邪门的武功,此刻听任我行忽然说出来,惊讶之下,不由怔在原地。任我行见他情状,更笑个不了:“哈哈哈,这是老夫生平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令狐冲,你不知你喜欢的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吗?”

东方向令狐嫣然一笑,道:“你相信他吗?”令狐冲诧异半晌,忽然想到,道:“那rì我们在思过崖洗澡”东方点点头,却也不免羞红了脸。令狐冲道:“哈哈,我知道了。”东方向任我行道:“任教主,当年你拿到《葵花宝典》舍不得练,把它传给了我,你可知道,这武功实是有着大大妙处。你可想见识一下?”任我行道:“好,我便瞧瞧我东方兄弟,不,东方妹子的《葵花宝典》。”又向令狐冲道:“令狐兄弟,你现下知道了你这东方妹子的真实身份,你是帮他还是帮我啊?”令狐冲道:“我当然是帮我东方妹子拉。”抚住东方的肩膀又道:“任教主你有所不知,其实东方妹子把《葵花宝典》也传给我拉。”东方不由好笑,伸出手去,模模令狐冲的脸颊。任我行气极而笑,道:“好,好一对好兄弟,好姐妹,哈哈!向兄弟,你们都出来吧!”

只见周遭的树梢,石块之后也不知有多少人影探出身来,远远的一个粗豪的嗓音道:“向问天携金龙堂、青龙堂、黑龙堂旧部,向东方教主问好。”又一个尖细些的嗓音道:“左都携地堂九路弟子拜见东方教主!”

rì月神教自教主、副教主、左右使以下,又设上中下三堂。上堂又分紫白金青云五龙堂、中堂又分黑红褚黄水五龙堂,分别由一位长老带领,合称十长老。下堂又称地堂,分九路,统御江湖各地分部,以及附翼于rì月神教的各岛各洞各帮各门各派。一般向问天带领上堂,但东方登位后,直接统领上中堂,向问天便被架空。而各洞各帮各门各派,只是些不入流的门派,东方却乐得交给盈盈管辖。此时向问天道携金龙堂、青龙堂、黑龙堂旧部,可见已经渗透进东方的核心权力圈了。

原来这段时间任我行与向问天东奔西走,威逼利诱,招回旧部,本已收伏金龙堂、青龙堂这两个黑木崖本部堂口,准备乘东方不备,伺机攻上黒木崖,重夺教主之位。但负责黑木崖守卫核心的紫白两堂长老俱被东方收在身边,又收紧了黑木崖的防卫,任我行一直找不到机会。后得到消息说东方忽然下了黑木崖。任我行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沿途召集人手,一路追踪到恒山,定下了伏击计划,务求一击成功。

东方笑道:“哈哈,任我行,你最近辛苦的成果不少啊。”任我行道:“都是我昔rì的生死兄弟,现下知道我出来了,自然还是与我生死与共了。东方不败,今rì我叫你一败涂地。”东方仰天长笑道:“就凭你们么?”一瞬间不知使了怎样的手法,周围埋伏的rì月神教教众一片呼喝之声:“哎呀!”“什么东西!”“糟糕!”

不少教众纷纷从埋伏的枝桠之间掉落。任我行回袖档过一招,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东方迅疾奔向最近一个埋伏点,又迅疾奔回,道:“令狐冲,剑!”身法之快,当真直如鬼魅。向问天见状急道:“放箭!”

霎时从四面八方无数箭矢纷飞而来。令狐冲接剑在手,长剑圈转,使出破箭式功夫,挡着箭矢。东方瞬间再次出手,任我行经过前次教训,此刻立即大袖拂出,使出内力,与东方攻势相接,略阻一阻,终于看清东方所用的暗器,只见月光下无数星星点点,却是无数的小银针。令狐冲低声道:“擒贼先擒王,先攻任我行,我挡住箭。”东方亦低声道:“好!”

令狐冲内力运转,长剑挥出,出手如电,将箭矢纷纷击落。东方攻势回旋,银针似散似合,将任我行与向问天一齐笼住。任我行与向问天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武功,只得将内力运满全身,袖拂剑挥,勉力抵住。只见银针在东方的内力激发之下,闪着点点星芒,聚散纵横,蓬勃飞舞,任我行、向问天身上,脸上不知破了多少处,如不是两人内功深厚,早被破了防御,死在当场了。

堪堪斗了个相持不下,箭矢仍不绝流星般飞来。东方暗对令狐冲道:“这样不是长斗之力,我去解决任我行,叫他们的箭不敢shè我,你去将外围的箭手解决。”令狐冲道:“好,小心为上,不要硬斗。”东方早一闪身去了,欺近任我行与向问天,便与二人交上了手,任我行与向问天只觉东方身法迅捷诡异,攻势之中又带着巨大的内力,两人便如在狂风之中一般,只能勉强稳住身形。任我行越斗越惊惧:“世上竟有这般武功,我自以为武功横行天下,敌手也不过三两个,已至登峰造极了。这十年里,自己潜心修炼,武功更上一层楼,东方不败武功再高,自己与向问天联手,再加上这么多rì月神教弟子,当能围杀了。想不到东方不败武功竟然高到这种地步,这确是未曾料到的。”向问天见渐渐抵敌不住,怒吼一声:“合围!”霎时从周围树林之中攻出五条黑影,各执兵刃,一齐攻向东方。

令狐冲使剑护住全身,便往周围一处埋伏点轻身纵落,当下便不容情,将埋伏的箭手一一刺落,遇者与之交不过一招便中,当真所向披靡。令狐冲虽知东方武功高绝,但任、向二人也已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东方以一敌二,胜负如何,令狐冲殊无把握。只盼能尽快杀退这些箭手,好去援手。但埋伏的敌人甚多,黑森森的树丛中也不知有多少,正攻得着急。蓦地斜刺里飞出一根锁链,令狐冲挡过一招,暗道:“盈盈?”便问道:“盈盈,是你吗?”

盈盈在不远的一棵树桠之上,哽声道:“冲哥,是我。”令狐冲忙道:“盈盈,你劝劝你爹,不要打了。”盈盈道:“你说你与东方不败有交情,便是这样的交情么?冲哥,你对自己的名声当真一点也不爱惜吗?”令狐冲道:“盈盈,东方其实也有许多苦衷,两下罢手吧。”盈盈摇头,眼泪早滚滚而下,她心中既爱令狐冲已深,对东方恨亦切,如今见她深爱的人与深恨的人是一对,其中惊诧、绝望与诡异之处,饶她平常镇定自若,智谋多端,如今也是六神无主,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东方接过攻势,在围攻之下,仍不落下风,身法飘渺迅捷,仍似游刃有余。一招逼退一个蒙面剑手之后,道:“哈哈,好,我神教上中堂十长老十去其五,上官云、于震,诸葛储,张太兴,陈立昂,你们真有出息!”那些人听她叫破自己身份,心中都是一惊。一名蒙面客一把扯落面巾,道:“不错,我们身受任教主大恩,多年来忍辱负重,为的便是这一天。”东方摇头道:“冥顽不灵!”一掌拂向此人面门。此人举刀格挡,东方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招,一掌击在其胸膛之上,此人便即飞出,直落下崖去。余人大惊失sè,复围攻而上,又将东方围在核心。东方展开身法,或点或挑,转眼又击落两人。其他人攻得狼狈万分,身上衣服已被劲风带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俱是针伤,血流满脸,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任我行久攻不下,大喝一声,使出吸星**十足功力,这一层已是他在地牢之中,穷十年之力对吸星**的提高,可以不与对敌之人接触,但凡敌人手脚、刀剑进攻中带有内力的,便可吸为己用,只是这一招也不辨敌友,若是有帮手在侧,却要一并遭殃了。向问天等人俱觉身上内力如瀑泻出。东方也不曾见任我行吸星**使过这层功夫,当下稳住内力相抗。其他几位长老不仅内力被吸,身上伤口更在吸星**之下,血流如注,喷shè而出,却糊了任我行一脸。任我行眼前一片血糊,东方一针弹出,正中任我行右眼。任我行剧痛之下,收了功法,捂住眼睛便向山坡下滚落。向问天飞身过去接住,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哭道:“爹!”

令狐冲落在东方身侧,问道:“你怎么样?”东方咳嗽一声,道,不碍事。这一仗东方虽然胜了,但委实凶险万分,剧斗之下,东方也不免内息翻滚,令狐握着东方的手,输些内力给她,助她调匀内息。任我行在山坡之下,捂住眼睛,剧痛得大吼出声。向问天忙点了他几处要穴,向问天与盈盈一齐扶起任我行,道:“走。”便展开轻身功夫,翻过山崖而去。

余下另外两位长老瘫坐在地,被吸了内力,又失了许多血,都喘着粗气。东方行至他们面前,道:“张太兴、陈立昂,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两人一个不答,一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东方道:“好!”两人闻言,俱瞑目待死。半晌却未有动静。忽然听见东方道:“我且问你们,跟着任我行有什么好?为什么要跟着他,背叛我?”仍是陈立昂道:“跟着他也没什么好,只是他答应给我们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东方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哈哈,你们知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是什么?他给的你们什么解药。”张太兴缓声道:“是,是一颗红sè的药丸。”东方道:“你们吃后是不是觉得头昏脑涨,一天一夜之后,排出三只小虫尸?”张太兴道:“是。”东方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解了三尸脑神丹了么?一群糊涂虫。任我行不过是以一颗三尸脑神丹代替了另一颗三尸脑神丹。你们模模自己的风池穴,可有鼓涨。”

张太兴、陈立昂一模之下,俱大惊失sè,面面相觑。东方道:“你们在我手下,只要好好办事,办的事情却也不要你们卖命,我何时短过你们的三尸脑神丹克制之药?如今你们服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却需要为他卖命,xìng命不是一样攥在他的手里?”两人沉吟不语,那张太兴受的伤更重些,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陈立昂恨声道:“不是你,便是任我行,你们武功高强,便强迫我们为你们卖命,任我行找上门来,我也打不过他,只有服药。像这般苟活于世,这条xìng命不要也罢!”双掌交叠,便大力拍在自己的脑门之上,当场毙命。张太兴也如法炮制,自绝而死。东方不防他们会忽然自尽,却也楞了一愣。令狐冲抢过去:“喂!”却终究慢了半步,仍俯身探了探两人鼻息,已是无救了。

东方道:“死便了死了,你还想救他们吗?”令狐冲起身来道:“他们是受任我行的胁迫,并不是真心叛你。”东方道:“不错,他们吃了任我行的三尸脑神丹,所以也不用救拉,没有任我行的解药,早晚也是要死,要解药,只有听任我行的话来杀我。我干什么救他们呢?”令狐冲道:“究竟什么是三尸脑神丹,怎么这般厉害?”东方道:“三尸脑神丹是rì月神教用来控制教众的一种毒药,由三种毒虫的尸体炼制而成。这种毒一旦服下,便会寄居在人的头颅内。平常只要每年在端阳节的那一天服一颗克制xìng药丸,那三尸脑神丹便不会发作。”令狐冲道:“若不服克制xìng的药丸呢?”东方道:“那头脑内的虫尸便会复活,毒虫入脑,大脑受尽毒虫啃噬而死。死前幻觉丛生,死得苦不堪言。”令狐冲不由皱眉道:“世上竟有这般狠毒的药物。”

东方颔首道:“rì月神教历来便是用这种药物控制教众,神教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俱需服用三尸脑神丹,江湖上有归顺的,也需服三尸脑神丹,以表忠心。”令狐冲道:“那么司马大、黄河老祖这些人也服了?”东方点点头,道:“所以这些人对任盈盈恭顺异常,因为他们每年端阳节的药都是任盈盈发放的。我做了教主之后,仍沿用了这种办法,反正他们体内的毒是现成的,端阳节的药物也有人配。”令狐冲道:“你刚才说此毒没有办法根除吗?”东方摇头道:“这就是这个药的歹毒之处,根除的解药是没有的,因为虫尸入体,本身就是尸体,你又如何杀死它?只是用来配药的虫尸有几百种,按照不同虫种,可以配成不同的三尸脑神丹。有时,用一种三尸脑神丹倒是可以杀死另一颗三尸脑神丹,便像任我行对这两个人做的,但这样也只是换一种丹在体内而已。”

令狐冲看看地上的两个长老,不由道:“难怪世人称rì月神教为魔教,这般做法,不是魔教是什么?”东方笑道:“你不要忘了,我现下可还是rì月神教的教主,你的意思,我是个大魔头喽。”令狐冲笑道:“你这个教主是篡的位,不是正统大魔头。”令狐冲与东方相处rì久,已觉东方内心其实十分良善,只是孤身统御rì月神教,有些行事只是表面威严,有些也是无可奈何。

却听东方道:“你敢对本教主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是不是想弄颗三尸脑神丹服服?”令狐冲忙道:“打死我也不想!”东方道:“我看还是弄颗给你比较好,你这个人浮滑无德,四处留情,叫人当真放心不下,这样你就绝不敢负我了。”令狐冲道:“我对你一片真心,rì月可鉴,喂!”原来东方作势出手点他的穴道。令狐冲挡过一招,拔腿便跑。东方赶上他,只觉山风悠游,两人运起内力,借那山风之势,飘飘摇摇上了见xìng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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