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做事小心谨慎,堂耀令他向东,别说他是不会向西,他是不仅会向东方疾速移动,而且还会问明究竟向东几里,好能不令主上不满,确实是老实听话,认真肯干,千万分的黄牛精神。
自打转轮殿中有了殿王,判官的日子才见好过,每逢述职之日,再也不用他去面见堂耀,每日的文书,也要少处理些,陆绪并不苛责,即使判官偷懒,他也少有责备,倒是深能体谅,每每帮着判官做些事情,于是这殿王、判官二者,处得十分融洽。
既然陆绪是被墨训推荐而来,墨训自然便是觉得有了一层责任,不时的过去转轮殿四处看看,也能指点指点陆绪,虽然墨训没有在这幽冥司中做过司职,但是他三弟当这冥王之时,他也总是帮着处理事务,因此也算半个行家里手,指点陆绪,也不太难,这样时日一久,陆绪这殿王做的,也是有些像模像样。
夏初雪管辖的司书殿,与陆绪掌管的转轮殿,本应是联系最为紧密的两处大殿,可是夏初雪每次看到陆绪,他的那种性子,都能让她想起李惜明这个人来,如果不是看到陆绪,夏初雪几乎已经忘记,虽说往事已如前尘,可是夏初雪心中,仍是有些疙瘩,不太容易解开。
那日在正殿之中,陆绪抬头之间,夏初雪正巧也在盯着他看,虽然堂耀没有看到,但是陆绪脸上那抹惊讶之色,并未逃过夏初雪的眼睛,只是陆绪的模样,和李惜明相差太大,夏初雪知道,李恪华为了保险起见,已将他的所有兄弟皆尽杀害,所以李惜明断然不会活着,何况即使他还活着,也是已过而立之年,不会像是陆绪这般年轻。
有些事情,因为不太上心,便会随着时间散去,这样又是过了足有数年,夏初雪便将那事搁在脑后,但是因为成了习惯,他和陆绪这位陆殿之间的关系,始终只是保持着君子之交而已,平淡无奇。
大概是怕夏初雪担心,虽说那日墨训即将雪兽抱走,可是每次墨训来到幽冥,也都一同带着雪兽前来,雪兽自己认得各种路线,不用墨训送去,只要被墨训带到幽冥门处,便是自己跑到司书殿中,守门的鬼差对此见怪不怪,根本就不拦它,任由着它横冲直闯,无论雪兽到了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或许墨训仙府中的药池真有奇效,堂耀帮着雪兽把过脉象,虽然它的体内,仍旧有些余毒,但是比之离开幽冥之前,已是好了许多,最起码的,已经可以靠着普通的解毒药丸,将雪兽身体内的毒素控制下来,夏初雪知道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为了雪兽,她是足足担心数年,这么多年相处,夏初雪对它感情弥深,虽然不能时刻留它待在身边,但是雪兽的身体安康,才是夏初雪的最大心愿。
昊康来找苏寂成亲那事,仿佛就像一场清梦,除了那日昊康璀璨登场,又是昂然立誓离去,后来过了许久,竟是再没有来,苏寂不提,也是没谁再多口舌,都是一致的保持沉默,苏寂照样变着花样,讨着洛涯开心,洛涯依旧冷冷淡淡,并不十分自在,夏初雪虽然为苏寂有些不值,但是也是担心洛涯心中郁结,因此有些左右为难,只好由着他们那样,僵持不下。
不老的容颜,几乎没有变化的温度,时光在不知不觉之间,过得似水流年,不经意间,梨花开了又谢,梨子长了几次,大家将梨子摘下分食,没有剩下多少,送去雪兰殿些,其余剩下的那些梨子,都被洛涯做成酒酿,送到各殿。
又是十年之后,洛涯终于接了副司书的印绶,开始变得繁忙起来,有些事务,明明应该夏初雪去做,可是堂耀美其名曰‘信任洛涯’,便将许多事情交到他的手上,洛涯心中有数,却是没有半句怨言,墨训见了直呼过分,念叨着洛涯在他仙府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消停,成天和他作对,洛涯解释说是‘我长大了’,差点就把墨训气得吐血。
虽然堂耀可以披着美好的外衣欺负洛涯,可是夏初雪却没堂耀那般无良,洛涯忙得不行的时候,夏初雪总是帮着洛涯做些事情,只是后来,洛涯越发做得顺手,夏初雪也就较少再帮洛涯,比起几年之前,确实省了不少力气。
苏寂在司书殿中一待,便是十几年,司书殿内的鬼差走走来来,几个新来的鬼差,还把苏寂错当文书,闹了一场笑话,苏寂已经从客房搬到了夏初雪的院落之中,堂耀虽然不太欢喜,好在也是有个苏寂帮着夏初雪说笑解闷,堂耀见到夏初雪开心,也就不再多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雪兽渐渐长大,已经知道自己回来,也能开始渐通语言,只是它身体当中的毒素仍未消尽,还需每天在药池当中泡上两个时辰,一身白毛,总是弄得湿湿漉漉,雪兽为了这事没少抱怨,夏初雪总是无语的听着,之后耐心开解,雪兽最听夏初雪的话,也就仍旧乖乖泡着药澡,一边希望自己快点痊愈,不用对着那个每每有些神经失常的墨训。
夏初雪知道雪兽这点心思之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先是洛涯,而后又是雪兽,虽然墨训性子还算不错,可是总是不招待见,也是无法。
这年端午过后,梨树开花,夏初雪每日在正殿处理公务之时,都能看见苏寂在梨树之间穿梭行走,晃落满树梨花,夭夭灼灼的无限繁华,之后采集一处,洗了又洗,又用淡味盐水浸了,之后排在雪白的宣纸之上,将瓣瓣梨花皆尽晒干。
梨花开了又落,苏寂在梨树之间,已是串行数月,她们住着的院子当中,满院都是梨花的馥郁香气,夏初雪终日睡梦之中,都能梦到数行梨树,皎洁的不染纤尘,悠悠缓缓的舒展枝条,终于梨子成熟,黄澄澄的梨子缀在枝头,苏寂便又有了新鲜事做,每日跳到梨树上面,臂弯上面挂着个筐,摘了许多梨子,又是拿到她们的院子当中,堆积起来。
夏初雪趁着每日打理事务的间隙,又是多了一项事做,即是远眺正殿外面的梨树,看着一片金黄之中跳来跳去的苏寂,觉得十分有趣,堂耀说过,苏寂真身是龙,夏初雪从未见过,只是苏寂在梨树之间跳跃的样子,倒是有些像是猴子,而非像龙。
今年人世动荡不休,由此司书殿内需要处理的文书,便是多了好些,洛涯纵然能干了许多,也是有些焦头烂额,也没时间再做梨花酒酿,只是命鬼差将剩下的梨子摘了下来,送去各殿便就算了,虽然各殿殿王都是有些失望,但是也都知道,这个时候,司书殿中一应职司都很繁忙,也就只好翘首盼着明年。
夏初雪近日一直早出晚归,只是每日回到院落时候,都见苏寂正在院子当中清洗梨子,院落之中,摆了好大一只圆形木盆,里面放的,都是黄灿灿的梨子,苏寂洗得分外认真。
木盆之外,放着一只桔灯,那是夏初雪帮着苏寂做的,苏寂十分喜欢,桔灯里面放着一只红烛,暖暖的黄光,随着晃动的星华,圈在苏寂周身。
那些日子,夏初雪实在太困,只和苏寂打声招呼,便就回房睡觉,后来大概过了两日,苏寂洗完了梨,便就开始搬来一只一只的酒坛,开始星夜酿酒,捣碎梨子,放上酒曲、冰糖,细心过滤之后,便即盛坛,苏寂又在酒坛当中撒了百片梨花花瓣,每坛酒中,都是百瓣整数,一瓣一瓣仔细数着,十分耐心。
夏初雪闲下之后,看她辛劳,遂想帮她一起往酒酿之中撒上梨花花瓣,可是苏寂坚持自己来做,百坛梨花酒酿,她是亲手撒了万瓣花瓣,夏初雪坐在廊上数着花瓣数目,有时数着数着便就迷糊,可是苏寂竟能数得不多一瓣不少一瓣,在这点上,夏初雪唯有叹服。
后来夏初雪更是闲了,便是坐在廊上,看着苏寂撒着花瓣,和苏寂天南地北的随意聊聊,这才知道,这酿酒的学问,苏寂是向墨训学的,墨训要了苏寂自小佩戴的绿荷玉髓珠链,这才肯将自己的独门酿酒之法交给苏寂,墨训教得马马虎虎,好在苏寂认真肯学,竟然学得很好,最后她为墨训酿了一坛米酒,墨训是喜欢的不住叫好,即算出师。
梨花酒酿做好的那天,是个清晨,夏初雪仍在睡梦之中,苏寂不管不顾的将夏初雪从梦中拽了出来,非要夏初雪尝尝酒酿,夏初雪那时睡眼朦胧,根本就没听清苏寂说了什么,神智不清的点了点头,待被灌下半盏酒酿之后,这才清醒过来。
夏初雪不善饮酒,再确切点,讨厌喝酒,只是闻到酒味,夏初雪便会觉得有些恶心,别说是酒,便是香茗,夏初雪都是很少会喝,只是白水,才是她的最爱,因此清醒过后,夏初雪听说被灌了酒,一时有点回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