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已是一片大乱,加之唐军突然来袭,各方兵卒惊骇之下便已逃之夭夭。个个尾随蔡希德、高秀岩之后,狼狈奔逃回营。那蔡希德自追随安禄山叛唐以来也曾声名赫起,屡立战功。他虽也是一员猛将,但适才他与高秀岩坐于战马之上,远观战场之况。正巧瞧见那公子人雄仓惶奔逃,自知他身后所追逐之人就是探子回报的那个金衫男子。想来必是那金衫男子武艺非同凡响,公子人雄难以敌过。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狼狈。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明令收兵,仓促回营。
公子人雄脚下运行着“西域鬼法”,奔离之时,就如那暗夜的幽灵,忽隐忽现。然金衫男子身法却也不慢,紧追其后,两人相距始终不出一丈。公子人雄心中惊讶,他并未料到堂堂的“东门”门主会在此刻杀出,而且是手携青松护法的黑棺而来。他更不明那青松护法之死又是怎么回事,也不相信青松是死于“穿心爪”之下。只是,方才两人一番大战,更无法扯开这说不清的阴谋。他相信是有人在暗中作怪,而且,矛头是直接指向他,想要他死。他暗暗发笑,顿时提气,脚下“西域鬼法”便更胜一筹,此刻的他已是身形飘忽,较之先前,更是鬼魅。
东西两门有约,每年的八月十五,两门的各大高手便会于天山齐聚,放手一战。然而交战必然是有个你死我活的,去年的那一战,“西门”两路坛主战死,“东门”也损失了一名使者。最终,“西门”战败,公子人雄一行人等落荒而逃。昔年的那一幕,公子人雄清楚的记得,离开天山之后,他仍想着如何血仇。但是,恰在那时,“南辕北辙”两大护法突然带着数名弟子叛教而逃。他不明其故,然而脑中仍想着的是如何血仇与实现自己的霸业。
在江湖传言公子楚雄修炼邪功走火入魔而亡之后,他便一直代理教中事物。然他不做“西门”门主,只是立公子楚雄之子公子异为教主,他教会了他邪恶,教会了他如何处心积虑,如何野心勃勃,如何视“东门”之人为天敌。原本天真的少年,就在他的亲手教唆下,变得杀人不眨眼,如同吸血魔鬼,残忍至极。
在两门的宿怨中,他是主战派。而他的主战理念也早就在十五年前成功了,当年的“玉峰山庄惨案”,早早的加深了东西两门的仇怨,或许也注定了两门的争战将会永无休止,永远也无法抹掉。
“哼!好你个家伙,一直以来我便想要除去你,可想不到现在你倒反过来要先除去我。不过,你未免也太低估了我公子人雄。”公子人雄心中暗道,嘴角之上一丝阴笑已然浮现,却又瞬间消失。
两人奔逐甚快,一时之间,身畔黄土、荒草、秃树皆已飞逝。猛然,待公子人雄抬眼定神之际,才知以身处一断谷之内,断谷之内,遥望天际,只见得一丝缝隙,然那间隙虽小,或许人身还是能够容纳的。巡眼望去,断谷两侧奇险无比,山石黑耸,不时有滴滴水珠落下。水珠敲石齐响,生生不息,如同丝竹美乐,令人心旷神怡,却也不减几分神秘。
公子人雄没多考虑,嘴角又是掠过一丝阴笑。骇然,只闻得一声布飘之声,谷内却已不见他身影,唯有一条悠长谷道,绵延弯曲,不见前方亮点。
金衫男子赫然追至此处,一入谷道,顿时停息身法。仰头眺望,只觉一道白光刺目,瞬时以手护眼,不再探视。然意味深长的眺望着绵延谷道深处,似有穷追之意。顿时,声声水滴之响传入他耳,水滴之声那般清脆,不免令他逡眼视去。眼光流走,瞟过淌水黑石,瞟见溅起水花。他默然一笑,随即逡身走向一块大石之旁。猛然,发出一掌,劲如洪流,石块被震得腾地而起。但见石块飞起,金衫男子再挥一掌,此掌却是击在石块底下,大石受此气劲,瞬时便如陨星,直袭向谷道露天细缝。
大石一出,恰过细缝,击向外天却没有了动静。
“呵,他竟然会没有躲在上面?”金衫男子惨笑一声,便向谷道延伸处追去。
未待他去多时,骇然而降从上头落下一人,那人便正是那公子人雄。但见他轻笑一声,喃喃自道:“想不到你也有失算的时候。”话音刚落,他便要笑,怎奈笑声未起,一口鲜血却已吐出,染红了地上石块。他急忙捂住胸口,面上苦意顿起,心中狠狠骂道:“好你个家伙,若非刚才活活挨了这一石,定然逃不出你的手心。”原来,他早已料到金衫男子只是以石试探,若他方才贸然将大石用劲击回,那就恰巧中了他的计策,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所以他选择不予回击,咬牙挺忍了巨石的一击,才得以月兑险。
公子人雄抹去嘴角血渍,面带痛意,然他还是那般愤怒的转身。片刻之间,身影便消失不见。
未待公子人雄离去多时,金衫男子却蓦然走出,面上带着一种怡然自得的喜悦。他挺身几步,望了望地上的那滩血迹,笑意却在他的脸上更显浓密。
城东,城楼之上那口黑棺傲然横立。齐香远木然的望着黑棺,心中疑惑与痛意席卷而来,让他百受煎熬。他缓缓的抚模着棺身,猛地一掌击在盖头,棺盖就要冲出,却似乎为猛劲给抵回,自此不前。
齐香远愕然望向那头,但见一只手臂已然抵住了棺盖,然一视那人面貌,只觉眼前一道金光,当下惊颤,忙道:“门主!”
金衫男子面容紧皱,收回掌劲,沉声道:“小兄弟,我只是叫你帮我看管,可没允许你擅自动手动脚。”
齐香远自觉面色全失,忙歉意道:“对不起门主,只因青松护法与我也算朋友一场,我也只是想看看他最后一面。”
“嗯!但青松已逝,若贸然开棺,是对死者的极为不敬,请恕我不能允许。”金衫男子毅然而道。
齐香远一听,面色顿有好转,微笑道:“倘若不行,那我也不好为难门主,只是还请门主宽恕我方才的鲁莽!”
“呵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齐香远听他此言,忙道声过奖,忽的,但见他面上一奇,怪问道:“门主,你杀了那公子人雄?”
金衫男子面带微笑,一手却伸出轻抚那黑棺之身,好似在怀念过去种种。他仍不言,片刻之后,却还是微笑着摇头。
齐香远顿时惊讶。“你没有……还是让他跑了?”
金衫男子面容霎时紧绷,双目股得浑圆,那抚模黑棺之手竟在狠狠的按击着黑棺之身。
“门主,你这是作何?”齐香远惊问道。
“终有一天,我会杀光西门中人,为我死去的东门弟兄和齐家‘玉峰山庄’所死的那上百条人命血仇!”金衫男子面容拉紧,嘴中狠狠道。
“什么?齐家!”齐香远几乎惊叫出声。
金衫男子见他如此惊讶,不禁苦笑一声。“想不到连你也知道齐家‘玉峰山庄’被灭门的惨案?”
“啊!我……我……”
想到自己的身世,全家人都被杀害,而仅存自己苟活于世,齐香远不禁痛从心来。“我又何尝只是知道,而且还亲身经历过,痛在我心,你又何知?”他的心里在流淌着血,记忆的血,家仇的血。他曾记得,那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他曾在家里见到过这个金衫男子。只是记忆太过朦胧了,他见着金衫男子的时候,或许金衫男子也还只是他现在那般大小。可如今,他已是傲世雄人,又何曾会记得那个不经人事,见人就躲的小女圭女圭。或许,他也早就认为那个昔日的齐家小少爷在齐家被灭门的那天夜里就已经被人给杀害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他可曾知道,那个齐家少爷就站在他的面前。
金衫男子哭笑不得,然面上是那般的痛苦。“或许你也只是觉得他们太过残忍了才说不出话来吧!”
“哦……对,他们是太残忍了,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也不曾放过。”齐香远漠然叹道。
“呵呵!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纪就能明辨世理。”金衫男子面容愁苦的笑道。
齐香远愕然醒悟,心中惊讶。“我怎的这般糊涂,再次陷入了莫大的哀伤之中!我怎能如此?齐家的血海深仇还等着我去报,怎可随他悲观?”
“啊……是吗?我……这……这也只是有心之人都应该有的。”齐香远支支吾吾道。
“好一句有心之人,果然才辈出少年!”金衫男子一反愁态,扬声赞道。
齐香远正欲谦逊应道,却杳然不觉一个侍从奔上前来,跪地禀道:“齐公子,那‘金环双盗’二人已被收押,要如何处置?”
“我看就先行押着,等交到李大人那边去处置吧!”齐香远应声,忙又回头瞧向那金衫男子,微笑道:“不知门主还有何打算?”
金衫男子闻言,长叹一口气,肃然笑道:“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