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乱歌》 第一百零八章 同船中人

作者 : 朱缺

黄河里涛声喋喋不休,震耳欲聋。头上一轮明月,此时已是益发光亮,就当真犹如一只玉盘,美不可言。

“来!来!”只见那柳沉舟面含深笑,手中酒杯已是摇摇晃晃。

“周公子!老朽可是再也喝不下去了!”李炎还未发话,那常老先生已是苦口先道。常老先生已经年过七十,但犹有这般酒力却是大为让人吃惊了。此刻,他也是昏昏沉沉,模不清东西,也不知哪来的清醒,竟说了这一句心里话。

李炎显然也已不胜酒量,朦胧中听闻常老先生有罢席之意。当下醉意道:“周……周兄,来……来,我们饮完了这一杯便去休息。你说…….如何?”

“嘿嘿!”柳沉舟怪笑一声,随即醉指李炎,又指了指常老先生,摇头道:“你……你们的酒量都不行。好……好,就再饮了这一杯……”

言罢,一伸手,急饮而下。柳沉舟已饮下了杯中之物,见李炎与常老先生都已放下了酒杯,这才唤来身边四名婢女,吩咐她们带二人去休息。常老先生虽已酒醉,可仍有几分清醒,见了婢女连忙辞笑道:“周……周公子,老朽茅舍就在船下,这就不在你船上休息了。老……老朽告辞……”说完,已朝前踏出了一步。可是,他这一步方踏出,竟不想自己猛然向后踉跄了一步,一下子摔身坐在了甲板之上。

“啊!常老先生你没事吧?”柳沉舟惊得一愣。这时,凑巧身旁两名婢女已上前来,忙将常老先生扶了起来。常老先生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不禁摇头叹息道:“哎呀!这人老了,什么都不中用了。”

“常老先生!依在下看,您不如还是就随了周兄之意,在这船上休息一夜吧!”李炎眯着双眼说道。

常老先生连连摇手,嘴中亦是口口推迟。只听他笑道:“老朽年纪太大,已经是经不起这船上的摇晃了。周公子,你且差一名随从送我下船如何?”

柳沉舟闻言,知道这常老先生是确实不愿留宿船上,无奈之下只得命婢女唤来一位弟子,将这常老先生给送下了船。看着常老先生安然无恙的下船去了,柳沉舟这才吩咐婢女也送李炎去就寝,自己则在甲板上停留了会儿,吹吹河风,醒醒酒气。

这头,李炎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进了船舱。那船舱之内宽敞无比,船室错杂,李炎酒醉未醒,微睁着双眼,只觉自己被两名婢女扶着前去行去,竟看不清这周边的一切。

“李公子!您是要去您夫人的房间吗?”忽听一婢女轻声问道。

“夫人?”李炎醉意又起,哈哈笑道:“你这丫头不要胡说,我哪里来的什么夫人?”

“嘻嘻!”这时,两婢女掩嘴同笑。只听那婢女又说道:“公子,你醉了。之前主人叫我们伺候的那位漂亮小姐不就是你的夫人吗?”

“哦!夫人!对对!”李炎嘴中喃喃说道。

“那我们就送公子去夫人那里了!”两婢女又是掩嘴一笑。

过了会儿,便到了紫石的房间。两婢女叩门,告知是送李炎而来,紫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开了门。

“小姐,公子喝得太多了。奴婢等会儿就为公子送上热水来!”两婢女道完,将李炎扶到了床榻之上这就默默关门退去了。

床榻上的李炎,刚躺下便已是鼾声叠起。紫石望着他,心里更是气恼。可是,自己是有气说不出,纵使自己骂他千遍万遍,也是于事无补。因为,他根本就听不到。

紫石缓缓的走近床边。李炎虽是睡意浓浓,可是不知为何,他那额头上竟是粒粒汗珠频频冒起。紫石看着他这般样子,心里猜想定是他喝酒太甚,醉酒所致。当下,粉唇一咬,好生不愿的掏出丝巾来,为他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呀!怎么这么烫?”紫石惊讶一声,忙收回了手。她不曾想过李炎这一醉酒竟也会发起高烧来,心下有些担心起来。

“哼!你这傻子。谁叫你自己喝那么多酒的?活该,我才懒得管你!”紫石气道。

话说此处,她还当真走得远远的,坐到了桌子旁,看也不看李炎一眼。可是,心里竟是无端的不安起来。脑海中过去的点滴,她与他经历的种种磨难,竟然会不由自主的一闪而出。还记得,当初他俩在前往太原的时候,途经荒镇时遇到了“西蛇门”“南辕北辙”两大护法暗布的死士,他竟不惜冒死,也要奋不顾身的救她出来。还有,后来在“望云山寨”、在大同高秀岩的府上、以及在“天罗山庄”那个已经荒废了的山村,他曾无数次的与她同生死共患难。想到这些,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那句“紫石,我今生今世绝不负你!”是他曾亲口对她说过的。此刻,竟无缘无故的在她耳旁不断回响起来。

想着这些,紫石心里甜甜的。然而,当她再一次看着床榻上的李炎时,她那双深蓝的眼眸里竟已是泪花晃动。或许,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不应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对他冷冷淡淡。她的心里很自责,所以,在不知不觉时她才会默默的流下了泪水来。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即,一名婢女轻唤道:“小姐!奴婢替公子送热水来了。”

紫石顿时一慌,连忙抹去了眼角泪渍。她应了一声,便起身上前,开了房门。门开时,一名婢女捧着一盆热水低头而进。紫石也没大留意,未能看清那婢女的容貌。只觉那婢女一味上前,步法稳健,平常女子万没有如此身法。

“行了!你就放在那桌子上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下去吧!”紫石忙道。

那婢女闻声,只得轻道了声是,便将木盘放于了桌上,返身正要退下。婢女行色匆匆的经过紫石身旁,不想紫石手一伸,便将她给一把拽住了。

那婢女受了惊吓,慌乱道:“小姐……你……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奴婢吗?”

“你抬起眼来,我想要看看你的容貌!”紫石冷道。

这婢女浑然一愣,竟不曾想到紫石只是要看自己的容貌而已。当下,缓缓抬起了脸来,正视着紫石。

紫石看罢,这才释手。然后只听她说道:“好了,我看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这婢女一时困惑,心里已是莫名其妙。可是,她又不敢多问。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来,然后拉上了门飞快的离去了。

待这婢女离刚刚离去,紫石心里便有些纳闷。方才,她是有意要那样做的。因为,她已看出了这婢女深藏不露。看上去表面上虽是弱不禁风,可在她的体内或许藏着非凡的武艺。紫石并没有拆穿她,只是说要看看她的容貌。说到底,她也不知道这婢女究竟是那自称是周城流的船主派过来的还是另有他人指使。只是,她已知道这个婢女定然不简单。还知道无论她是谁派来的,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紫石不禁双眉紧锁,默默的望着床榻上睡意正浓的李炎。然后,她缓缓的起身,拧干了毛巾便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她的心里有些难受,因为她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真正含义。但是此时,李炎却完全不知道这个道理。因为,他的心地太善良了。当一个江湖人太过善良时,那么,那便是愚蠢。

“你知道吗?或许方才那个婢女想要杀你。”紫石一边为李炎擦拭着面颊,一边暗暗说着。

烛辉迷茫,转眼也已熔尽。此时,船上一阵摇晃,不由震醒了睡梦中的李炎和紫石。李炎迷迷糊糊的醒来,仍觉脑后麻木。乍一看时,只见紫石竟也在床畔靠着刚刚醒来。他不由一愣,道:“紫石,你怎么会在我床边?”

紫石瞧他那副傻劲,忙白他一眼,哼道:“你自己昨夜醉得跟烂泥一样,霸占了我的床不说,还好意思问我为何会到你的床边?”

“啊!”李炎惊了一下,方明白过来才知自己竟是在紫石的床上,不由一跳而起,赶紧下了床。

紫石一愣,呆问道:“你这是为何?”

“嘿嘿!”李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紫石,这是你的床,我怎么还好意思躺在上面呢?你一定没休息好吧!来,快去躺下,休息会儿。”言罢,竟要将紫石扶上床去。

“啊!”紫石听了他的话,掩嘴“噗嗤”一笑,道:“你还真会说笑,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好意思耐在别人的船上不走。行了,赶紧收拾好一切,我们得继续赶路,早点到达长安。”

紫石说完,便到床榻上将自己的包袱给裹好了。这时,只听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叩门之声。随即,一婢女轻声道:“李公子、紫石小姐,奴婢刚刚听到了你们谈话,想必你们都已经醒了。公子和小姐可否为奴婢开一下门,让奴婢将面盘取走,也好为二位打来水洗漱。”

“噢!你等一下。”李炎道完,便带着桌子上的木盆前去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那婢女便声先问候道:“公子早!”

“你也早!”李炎笑了笑,忙将木盆送到了她的手里。

那婢女道声谢谢,嫣然一笑的便转身而去了。

待这婢女一走,李炎正要返身进房。这时,正巧又有一名婢女跑上了前来,唤道:“李公子起来了甚好。我家公子已经命人在甲板上备好了早点,只待二位前去用餐。”

“嗯!好的,那劳烦你了。你可告诉你家公子,说我们马上就来。”

“是!”婢女应声而退。

过了会儿,先前那婢女也已送来了热水。两人洗漱完毕之后,便一同向甲板走去了。方出船舱,两人便见柳沉舟与那常老先生都已立于甲板之上。此刻,他二人面朝着岸上,口中在细细的谈论着。

李炎一瞧,只见那岸上有许多弟子都做起了搬运工人来。他当然不知这些人是“水鬼门”的弟子,只当是这富商周城流花钱请的一些佣人罢了。只见这些弟子接二连三的将一袋一袋的物资搬进了下船舱,也不知那袋中装着什么东西。

李炎一阵疑惑,笑道:“周兄、常老先生。这些人都是在干什么呢?”

听闻身后有人发话,柳沉舟与常老先生当下回过身来。只听柳沉舟笑道:“呦!李兄起来的这么早,莫不是我这些手下将你给吵醒了?”

“没有没有!周

兄这是哪里的话。”李炎笑了笑,依旧问道:“周兄,你这些东西是准备要运走吗?”

柳沉舟点点头,随即看了看身旁的常老先生,又笑道:“李兄,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我托常老先生在黄河流域订购的絮棉,我准备要运往韩城去!”

“韩城!”李炎一愣,急忙问道:“周兄打算要去韩城?”

其实,这韩城就在陕省边界黄河流域之上,属黄河水航要道。与山西省的河津隔岸相望,交通便利,地广民富。尤其,这韩城与长安相隔不出三百里。若是从陆路到长安,昼夜兼程,不出两日便可到达。

柳沉舟笑了笑,然后慢慢的走上前来。这时,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失落,摇头叹息道:“我于今日,便要沿河而下,回韩城而去。李兄,这一餐早点,只怕是你我的作别酒宴了。”

他说完,忙招来常老先生,然后又叫李炎和紫石也一同坐下。入座之后,柳沉舟先是端起了一杯水酒,笑道:“常老先生、李兄、还有紫石贤妹。今日我要回程,妄不敢再多饮,只此一杯,请各位务必饮之。”

于是,李炎和常老先生都是一饮而尽。只有紫石,却是想了会儿,然后笑道:“周公子,昨日小妹多有得罪,在此向你赔个不是。小女子不胜酒力,但也甘愿为昨夜之过罚上一杯。”话刚说完,也是一口就将这杯酒给喝了个一滴不剩。

“好!弟妹果真豪爽。”柳沉舟拿起筷子,吃了口菜,然后咯咯笑道:“今日可不同昨夜,弟妹,那你可要多吃点啊!”

“那是当然!”紫石笑了笑。

见柳沉舟与紫石言归于好,李炎这心里也算落了一块大石。这时,忽听那常老先生笑问道:“周公子,老朽也还不知你这些棉花运往韩城是有何用处呢?要不然,老朽白白收了你那么多的银两,心里也总觉得不踏实啊!”

“哎!先生这话何意?”柳沉舟放下了手中酒杯,笑道:“老先生莫非害怕我用这棉花去害人不成?”

“不是不是!”常老先生连连摇手,解释道:“周公子,你是不知道啊!如今这年头,安禄山占据了两京。为了做好冬季开战的准备,几乎已是将黄河一袋的絮棉抢夺一空。百姓的日子,苦啊!”

常老先生说到此,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随即又摇头叹道:“实不相瞒,老朽弄这些东西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是怕你这一船的棉花沿河而下,到不了韩城就会被匪军劫走啊!再者,你若运到了韩城,可那长安与韩城相隔不远,老朽料想……”

“他敢!”柳沉舟愤怒一声,立马摔了酒杯,骂道:“他安禄山是个什么东西。常老先生,我告诉你。我不仅自己亲自进购了棉絮,而且还差人到江南一带去购买了大批的丝绸,我要凭我仅有的力量,为大唐做出一些贡献,我要将这些物资全部捐给唐军,捐给朝廷。我料他安禄山也没有那个贼胆!敢和我们商道中人过不去。”

“嗯!公子爱国之心世人定当传颂。只是,这安禄山若来进犯韩城,也非公子之力可以阻挡啊!”常老先生道。

“哎!这个老先生不必多虑,他安禄山定然不敢来犯我韩城。”柳沉舟呵呵一笑,继续说道:“今日,我们还是不说这些。来,先生、李兄、紫石贤妹,好好用餐。”

柳沉舟洒月兑一笑。不想,他这一笑和他之前的话语却让李炎更加匪夷所思。试问,他周城流也只不过是一介商人而已,又有什么本事能让安禄山的大军不敢就范呢?李炎心里哭笑不得,然转念一想,这周城流既有如此忠贞不渝的爱国之心,其品质当居上品,若能为朝廷所用,定然是大唐的福气。

这时,李炎忽然想起了之前常老先生与这周城流的谈话。好像那常旺说韩城与长安相隔不远,怕安禄山的叛军进犯。

李炎想了会儿,心下一喜,忙停下手中筷子道:“周兄,你若真去韩城,那可否愿意帮小弟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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