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心里暗暗叹息,只盼着元敏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为自己谋得好的前程。
许怀安和杜大壮去了山东,杜氏心里牵挂,三五不时的找石头打听,杜石头已经十四岁了,个头跟许怀安差不多,长身玉立,相貌俊美,在镇上也是数得上的美男子,加之家境殷实,就有那chūn心萌动的女孩子多留意于他,还有人找杜氏打听,看石头有没有定下亲事。杜氏有时也开玩笑的逗逗石头:“我这大侄子长大了,也差不多该定门亲事了,好孩子,你自己留意些,若有看得上眼的,跟姑姑说,姑姑跟你爹说去”
杜石头满脸通红,死闷着吭声,杜氏只当他不好意思,一笑也就罢了。
却说这rì贞娘做针线眼睛觉得累了,正在床上歪着看书,见翠姐急冲冲的走了进来,小脸涨的通红,脸上满是悲愤,忙问:“怎么了?”
翠姐一坐在她对面,声音里有几分哽咽:“我听我娘说,桃花姐姐被夫家休了,说她不守妇道,”
贞娘大惊:“休了?不守妇道?”这桃花是简家姑娘,比翠姐贞娘大五六岁,因为绣工jīng湛,人长的也漂亮,xìng格温柔,有时见了还指点指点她们的绣工,是翠姐的偶像。桃花是今年年初出嫁的,嫁给了镇上傅秀才的儿子傅勉,这才过门不过半年的时间,怎么就被休了?
“为什么啊?”女子被休,一般来说有很多理由,但都不外乎七出之罪,但七出当中虽让人诟病不能接受的就是yín也就是不守妇道,有了这顶帽子,女子别说被休弃,被浸猪笼沉塘都不为过。
可贞娘是识得桃花的,那样温柔端庄的女孩,怎么可能成亲不过半年就不守妇道?
翠姐张了张嘴,还没等话出口,门外就响起了她娘刘婶子的大嗓门:“许家妹子,出事了,咱一会去看看吧,桃花要被浸猪笼了!”
贞娘和翠姐大惊,俩人赶忙来到前堂,刘婶子一脑门子汗,正拿了大蒲扇扇着风,一面跟杜氏说:“这傅秀才家多不是个东西啊,就因为桃花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时候,外面来了个过路的男人,是个逃荒的,渴的不行了,讨碗水喝,桃花好心,给舀了一碗水喝,被傅秀才看见了,就非说桃花不守妇道,要儿子休了桃花,那个傅勉也不是个玩意儿,他爹说啥都听,当即就写了休书,把桃花给撵出来了。”
贞娘和翠姐面面相觑,这叫什么事啊?就因为给陌生男人舀碗水喝,就是不守妇道?
杜氏是农家女出身,农村女孩本就没那么多罗里吧嗦的臭规矩,田间地头,见的男人多了,要都算不守妇道,估模也就没女人了,何况她原先在街上抛头露面做营生的,每天接触的男人多了,要依照傅秀才这个说法,她还不得浸猪笼了。
杜氏不屑一顾的道:“她婶子,就这么点破事就要休了媳妇?他们老傅家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那桃花是咱镇上出了名的好姑娘,人漂亮,手巧,嫁他们家我看都是低嫁了,居然还嫌?什么玩意?对了,那简家怎么没说上门去讨个说法?就任由傅家这么糟蹋姑娘?”
刘婶子一拍大腿:“你可别提了,那简家的简驴子更不是个物,闺女被人家休回来,不说帮着姑娘出气,还一个劲的絮叨说桃花丢了他们老简家的人了,羞的桃花要剪头发当姑子去,那傅家老娘本就是个泼辣的,堵在老简家门口破口大骂,非让简家退还当年的聘礼,好像是二十两银子,简驴子说这银子已经被他们家娶儿媳妇花了,退不出,那傅家老娘就嚷着让傅家把桃花浸猪笼,简驴子你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不通人气的驴,又蛮有犟,立刻就应了,说老简家不能出败坏门风的姑娘,跟族长说要把桃花沉塘,免的辱没了简家的名声,你说说啊,许家妹子,这是什么没人心的爹啊,那可是亲闺女啊”
杜氏和刘婶子都是当娘的,都是拿闺女当心头肉的人,听了不免十分气愤,立马站起来道:“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走,我这有,给简婆子送去,不能为了这么点钱就搭进去桃花一条xìng命!”刘婶子连连点头称是,杜氏进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用布包了,就要去简家。
贞娘忙拦住她娘:“娘,娘,你等等,听我说句话,那简大伯是个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傅家娘子闹到门口来,引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这件事,简家大伯肯定觉得丢人了,你这会就算送了银子估模他未必能收啊!”
杜氏想想,那简驴子犯起混来还真是,不禁犯了难:“这可咋整,难道就这么看着桃花被”
贞娘想了想道:“这样,娘你和刘婶子去劝劝简大婶,我去找石头哥哥,让他带几个人,如果简大伯不听劝,我们就趁机去闹,趁乱先把桃花姐姐救出来再说,等我爹回来,让他去跟族长说,我爹现在是举人,在镇上读书人中功名是最高的,他去,不管是傅家是简家族长肯定会给我爹面子的。”
刘婶子一琢磨,贞娘这话说的在理,想的也十分周全,一拍大腿,兴奋的道:“妹子,你家这闺女可是咋养的?这脑袋瓜子比我们这些大人都灵!”
杜氏满脸怜爱的看看女儿,心里满是骄傲和欣慰,在她的感觉中,压根就没觉得自己闺女这想法比寻常八岁的女孩缜密太多,她只知道她这个女儿,是得了姑婆婆青眼,在梦里传授过学问的女孩,不同于其他人家的女子,行事举止,心胸气度比那些大家子的小姐也不遑多让,更兼对父母孝顺,识文断字,小小年纪,就能旺家旺财,将来肯定是旺夫益子的,当然,这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因此在杜氏心目中,她这个闺女连王爷皇dìdū配得。
不过心里想归心里想,表面上还是谦虚几句:“不过是小孩子想什么说什么罢了,她婶子你太夸奖了”
俩人热热呼呼的唠着去了简家,贞娘连忙让翠姐去叫杜石头过来。杜石头这几rì正满心不自在,自从他们家从关外拉进了三车货物,镇上人都传他们家卖了货物去京城发了大财,快到弱冠之年的杜石头一下子成了镇上贫家女孩的热门话题,人长的俊,家境殷实,没有婆婆,也没有兄弟姐妹,进门就能当家主事,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攀上?这几rì乐掌柜三五不时的被人拉去吃酒,都是打听杜石头的,甚至连杜大壮也水涨船高,有人惦记上,想把自己家女儿嫁给他做续弦。
乐掌柜就三天两头的跟杜石头交代,这家的闺女多大了,那家的闺女颜sè整齐,还有哪家的闺女聪明孝顺识文断字云云,弄得杜石头头大如斗,连铺子都不想去了,只琢磨着哪天爹回来了就自动请缨去关外贩货去。他宁可在关外吃风忍冻,也胜过整rì里被人看风景似的盯着瞧。
满心郁闷的杜石头听翠姐的话,立时jīng神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被杜大壮耳濡目染,带着几分侠义之气,一听这等不平之事,立马激动起来,一炷香不到就找了五个平时关系较好的哥们,一起去了许家,贞娘刚将纯哥儿送到刘家,让翠姐的嫂子李氏先帮忙看着,见石头带人来了,忙上前交代:“石头哥哥,一会你带人先去简家后门守着,你先翻墙过去看看桃花姐姐被关在哪里,模清楚地方先别动,看我娘和刘婶子跟桃花她娘唠的咋样,如果简大伯坚持,你们就找三个人先进入找碴跟他们家人吵架,先闹起来,你们俩个在后面把桃花姐姐偷出来再说,桃花姐姐素rì最是要强的人,这会恐怕已经不想活了,她若挣扎,你们就把她打晕了带出来,送到我们家来,我们再慢慢劝着,你看行不?”
杜石头点头:“成,只是我怕rì后简家抱怨咱们多管闲事!”他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贞娘,来的路上他渐渐冷静下来了,琢磨这事可不是小事,不止是邻里之间的关系,简家既然开了祠堂请了族长出面,只怕就不容易罢手,他倒不是怕事,只是怕连累贞娘家。
贞娘笑着摇摇头:“我知道这恐怕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可我宁可让他们家怨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让他们搭进去桃花姐姐一条xìng命,你不懂,女人的命,是多么卑微脆弱,消失,只是转瞬间的事”她的声音很低,平时晶亮若星辰的眸子忽然被云层遮挡了,让人看不清楚其中隐晦的哀伤,在那一瞬间,石头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个小小个子的贞娘,而是个眉宇间有着令人难解的沧桑的少女,他忽然觉得心中发紧,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揉搓了一下,有一种麻酥酥略带酸楚的疼痛。
他咳嗽了一下,扭头挥了挥手,带着五个少年和贞娘翠姐一起去了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