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梦清欢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云鹄

元吉闻言若有所思,接口道:“史书称霍去病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上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也。”

“对,霍去病、李广利不爱惜士卒兵士,但我军的将领身先士卒体恤部下···”为何脑海中浮现大都督的身影···罚做火头军、罚洗衣服···优雅地吞食焦饭···“真像小狗”···于万敌从中如入无人之境···

“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元吉说起当时的另一位将领——李广,“二哥常说将军当如李广”

二哥刚烈的性子倒与李广有几分相似,我想到此处不禁莞尔。

说话间已到东宫,元吉一边接受行礼,一边说“可惜汉武帝用人有些失策,一味任用椒房之亲,如李广利之辈。卫青、霍去病尚算勇将,但李广等宿将却一再被冷落,李广最终愤愧自杀,令人扼腕。”

“是啊”我又想起了二哥,秦王任人唯贤,手下皆是降将无一嫡系···话锋一转道“比如秦始皇嬴政用人便大相径庭,‘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所以秦才能灭六国,而蒙恬亦能以较小的代价大败匈奴,‘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聊得正欢,却听元吉喟叹“媚儿,这番话曾出于二哥之口”

我一愣,下意识便往旁的看去,只见长孙姐姐和太子妃谈笑,远处太子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若是乏了就早些回去”元吉叮嘱后往太子走去,太子身后立着魏征,依旧目光如炬。

我在太子妃身旁入席,太子妃欢笑道“可算来了,你一有孕便不出门了吗,都不来找我了”

“太子妃莫怪,我身子不便不好出门”

“我可听说你在府上还常常骑马呢”

“整天闷着难受,只在马上坐一坐过过瘾罢了”我的目光已在案上的果盘里打转。

长孙姐姐说:“媚儿怀得甚是好看,只月复部多了半球,别的一点不变”。

“可不是吗,我瞧着像五个月”太子妃道。

“六个月了”我细细看着果盘,又瞅瞅四座,长孙姐姐笑问“妹妹可是饿了?”

我脸红地点头道,“路上就饿了”

“我让他们拿些点心过来”太子妃说道,我拦住她说“不如我自己去膳房找找,他们拿的未必合我心意。你们先说话,我去去便回”

太子妃吩咐一个宫女带我去了膳房,我在膳房绕了一圈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是那日替尹妃送来梨子的小黄门。

“你手上的是什么?”

小黄门答:“回禀王妃,这是尹府新酿的葡萄酒,娘娘吩咐送来太子府”

“是吗”我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便问“是晚宴的庆功酒吗”

“这个···小奴不知”他红了脸又道,“王妃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瞧你急的”我见他有趣,便抓过酒壶闻了闻,他差点伸手抢回去,攥着衣袖急得额间冒汗。

我递回去,他松了一口气。见我作势不还,他便急急抢去护在身前。

“真有趣”我笑道,小黄门喘吁吁地退去一步求饶“王妃休要戏弄小奴”

“去吧,我不逗你了”我挥挥手,他忙连酒壶儿一起抱走。

“喂,你还落下一壶”我喊道,他头也不回地逃了。我举起一模一样的壶子嗅了嗅,怪哉,有些不一样吧?

我瞥一眼暮色,对宫女说“扶我回去吧”

“可有寻着喜欢的?”太子妃看我两手空空的问。

“东宫的点心再好始终没有自家厨子了解我的口味”我向太子妃和长孙姐姐告辞回府。

长孙姐姐嘱咐道:“好生照顾自己,你二哥···和我都很挂怀”

“是,姐姐替我向二哥问好”

“他一会儿便到了,你何不再坐一会儿?”

“我能等,孩子也不能等呀”我笑了一笑带着采苹和淮安回府。

***

“王妃还是上车妥当一些”

“良辰美景不好辜负,你们一左一右,寸步莫离”

“那应该走东面,离王府近些”

“淮安,这是西宫(秦王府)到东宫的必经之路?”

“是”淮安和采苹对视一眼,不再多话。

须臾,一众人马与我们的马车相遇,驾车的人认出我来回头禀报了一声,接着从车上步下气度非凡的秦王殿下。

“媚儿,怎么不坐车?”

“夜色如水,正好散步”我抬起头凝视他如墨的眸子道:“姐姐说,二哥风寒未好甚为担心,到了东宫,二哥切勿饮酒,饮酒伤身,切莫让姐姐担忧”

二哥微微蹙眉,答应“好”

“切莫饮酒,二哥切记”我叮嘱再三,才不放心地坐上马车回府。

是夜,秦王在东宫饮酒,饮后心痛,口吐鲜血。淮安王李神通将其带回西宫并且禀奏陛下,陛下到西宫探视秦王的病情,得知在东宫饮酒所致之后久久没有言语,次日敕令太子“秦王素不能饮,自今往后不准夜饮”。

我因腰痛常常夜不能寐,又怕惊扰元吉,便忍着难受装眠。谁知元吉并未入眠,正生着闷气。

“怎么了?”

元吉枕着双臂叹道,“大哥否认下毒,近臣都怀疑是我做的,我又何其冤枉!二哥果然狠辣,居然以身涉险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件事···恐怕另有主谋”

“何以见得?”元吉翻身询问。

“你想,如果自己投毒一着不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纵然抢救及时保不定留下什么后遗症,兵行险招也不是这样行法”

“那就是大哥所为?”

“也不是,东宫设宴,秦王在东宫中毒,此事太过明显,如此简单的话,太子之前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不错,大哥另有计谋”元吉忽道,“难道你也怀疑是我?”

“当然不是”我支起身,将那日撞见小黄门的事情说给他听,“尹妃就算帮着太子也是使些小心思,日夜鼓吹秦王的坏话罢了,量她还没胆擅自谋害秦王···”

“你的意思是···”元吉皱眉低喃。

“我不敢说”

元吉突然拍腿大笑,道“如此甚好,我就怕父皇举棋不定!”说罢,披衣奔出门外,低低地吩咐下去。

我思虑片刻,踱到门后细听,元吉招来一个门客指示道“明日一早你就上书告密: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悦,视其志趣,恐不复来。”

皇上有心偏袒太子,元吉便因势利导。

夜饮一事皇上似有几分懊悔,眼见太子与秦王矛盾日深,同居京师恐怕迟早要酿成大祸,不如破国为家,遣秦王还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为秦王所属,建天子旌旗如西汉梁孝王故事。

“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好制服,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矣”魏征如是说。

太子从善如流,派近臣向皇上陈说利害,皇上又改变了主意。秦王尚未采取行动,太子、元吉可谓步步紧逼。不过三月时间,尉迟敬德被诬陷下狱,多亏秦王一再请柬才得以释放,免去一死。

接着,秦王的另一心月复猛将程知节(程咬金)遭到诬陷,从秦王府调离出任康州刺史。

然后,大臣们对房玄龄、杜如晦大肆攻击,皇上将两人驱逐出秦王府,责令归第不准私下见秦王。

“嘘——你小声一点,要是让王妃听见了又要烦心”采苹捂着淮安的嘴巴。

“王妃素来与秦将军交好,要是知道齐王要动秦将军定然担心”

“你真听见王爷说的是秦将军吗?”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淮安压低了声音道“乳母随我去抱小王子的时候,桌上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尉迟敬德等等,还有秦叔宝的名字”

“只是名单而已,未必就是···”采苹的声音听不真切,只听淮安接着道“看他们这串动作,还会难猜吗”

二哥有功于天下,且性情刚烈,若一再挫抑,恐怕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太子虽然步步为营,表面上节节胜利,但是每一步棋子不难揣测,不似二哥向来雷厉风行,只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看王妃总是面带忧色,是不是···”淮安小心地揣度道。

这时承熠一声啼哭,惊得两人连忙起身看顾。

“乳母呢”我掀帘而出。

“我去叫”淮安撒腿跑去,采苹检查了孩子并无不妥,只是睡醒了哭闹。

我取出白玉箫低低吹奏几声,果然哭声渐止,熠儿睁着一双碧波一般的眸子憨憨笑着。

“这才三个月不到,小王子越发像王妃了”采苹抱着承熠说,“才吹这么两三声,看他睁大了眼儿,撑大了小嘴,怔怔地听着真是讨喜”

“可不是吗”乳母匆匆走来,接过孩子道,“小王子真是玉雪可念,一身花肤雪貌酷似王妃,就连性子都比一般孩子聪明乖巧,终日没有哭吵的时候,偶尔吵嚷起来只消王妃拿着玉箫吹个几下便止了哭声”

熠儿在乳母怀里好奇地张望,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瞧,我怜爱不过抱在怀里又亲又哄。正逗弄得不亦乐乎,只见熠儿盯着门口粉唇一咧,憨孜孜地笑着。不消说,肯定是瞅着他的王爷爹爹了。

元吉大步走来,宠溺地模着孩子头上的细发。

“王妃赶紧再生一个,我们这么多人都等着抱呢”乳母打趣道,我与元吉会心一笑。

众人抿唇匿笑,退出门外。

元吉拥着我坐在榻上,我推开他嗔道“日头正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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