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柔姐姐呢,她曾是硕王妃,三哥要她如何自处?”
“不说这些了。等会雨停了,你快回去吧。”三哥淡淡说着。
“三哥,你就一定要这般沉迷于闵莫吗?我知道三哥命荣威留守琼州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闵莫,你又何必寻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呢?”我语中略带几分忧伤道。肋
“朕希望,朕的凌儿不要搅入这纷扰之地。”他的一双明眸冷若寒星,没有一丝温度。
“那难道要我眼看着三哥将这锦绣江山葬送在那个女人手中吗?”
他冷笑着:“曾经无论朕作什么,凌儿都认为朕是对的,而现在呢,朕在你心中俨然成为一个无道昏君了吧。”
“并非如此,”我轻轻垂下眼眸,又道:“只是舅父绝不会如三哥想象那般,三哥莫要相信谗言。”
“这些军国大事不是朕只字片语便能解释清的,总之,一切都要从大局考虑。凌儿可以相信三哥吗?”他微微低下头,一双晶瞳如水晶般闪亮明澈。
我不知还能否相信他。难道他对舅父和景柔姐姐的无情也与军国大事有关?这未免有些牵强。况且,还有闵莫,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闵莫。
我低下头,半晌未语。
他望着我,一双眼眸黯淡下去,点点忧伤浮上,冷冷道:“你退下吧。”
我站起身,向外走去,在走到门槛的那一瞬终于忍不住回望。镬
他细瘦的身影,在明灭不定的小烛映射下,那般落寞,仿佛形单、影只。
乱萤飘熠熠,蟋蟀悲何急。纳纳罗衣裳,冉冉凄风入。独立渺无言,自起栏杆立。
我望着那身影,立刻转头离开,生怕自己还会留恋。
次日清晨,舅父荣威就要离京,我便去荣府为他送行。
府门前依旧繁华威仪。两只铜狮在府门两旁石阶上怒视着远方,匾额高悬,熠熠生辉。
我向院中走去,院中一片湿漉漉的,树叶微黄,挂着点点雨珠,晶莹透彻。风轻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落叶伴着雨珠落在软泥里。
府中侍仆们在院中不停歇的忙碌着,看似热闹繁华,实则冷冷清清。
内堂之中,有些昏暗,所有奢华的装饰都已被撤走。面前黄木桌台上一鼎青铜香炉正飘出袅袅烟雾,显得十分萧索空旷。
舅父背对着殿门站在香炉前,身着一袭素色宽袍,寒风掠过,吹起他那略发白的发丝,更显得有几分苍老,这背影,如此令人心酸。景柔和荣幽峰站在荣威身后,侍仆抱着小翰泽站在一旁。屋内气氛甚为压抑,就如暴风雨前阴沉的天空一般。翰泽咿咿的哭闹声更显出几分悲凉。
我走到荣威面前,将手中一个纯黑木质雕花木箱交给他,随即道:“舅父,素闻琼州天气炎热,我向太医讨了些防暑的药,都是宫中的秘方,希望舅父有备无患吧。”
我凝视着他,一双眼睛略显浑浊,眉角处岁月留下的纹路十分清晰,鬓间微白。他望向我,苍老的面上勉强挂上几分笑意,又道:“臣多谢安凌公主费心了。”
“舅父,”我语中略有几分哽咽,缓缓说道:“三哥待舅父不公之处,我待三哥向舅父赔礼了。”说罢,我就欲俯身。
“公主万万不可。”荣威将我拦下,又道:“皇上处事自有他的道理。不过看到他这般果敢,倒令我十分欣慰,为帝王者,理应如此啊。”说罢,他的眉眼间挂上了慈祥的笑意。
“舅父,三哥确实有他的难处。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帮舅父向皇上请命。”我望着他那苍老的面容,眸中顿时有些温热,又道:“无论如何,此事是三哥待舅父不公,请舅父受我一拜。”说罢,我俯子。
他没有再拦我,只轻轻合上遍布皱纹的眼睑,轻叹一声,又道;“公主,臣心中便只剩一件事放心不下了。”
“舅父请讲。”
“皇上虽然果敢,但毕竟年轻,若一招不慎,偏听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后果不堪设想。臣知道公主很为难,但为了永葆我朝基业,望公主可以适时提点皇上,无论如何,保住我朝江山啊。”
荣威眼中流露出那份作为臣子的忠诚和作为长辈的殷切,重创我的心灵。
我目光坚决望着他道:“舅父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保住我朝江山,决不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
“臣,谢过公主了。”他的声音十分雄厚回荡在我耳边,继而轻俯下宽厚的身躯,向我作揖。
三哥可曾知道舅父的这份苦心,现在的他恐怕已然偏听偏信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了。
这时,几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大汉走入屋内,向荣威禀报道:“老爷,行李已经打理妥当,马车就在外面候着了。”
荣威浑浊的眸中似有几分晶莹,望向景柔姐姐和荣幽峰,随即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步履坚决向院中走去。
这时一个响亮的啼哭声打破了宁静,翰泽突然大哭了起来,声音震天,令人心头一痛,不禁潸然泪下。他伸出手臂乱抓朝向荣威。荣威宽大素袍下肥硕的身体突然一颤,随即走回大堂内抱起翰泽,轻哄着他。待他睡着后,才离开大堂。
我与景柔姐姐和荣幽峰一起送舅父到府门外,只有一辆木辕马车等在那里,马车看起来很是朴素,与权倾朝野的丞相身份格格不入,不禁令人感慨世事变迁。
荣威来到旁边一棵参天古树下,拾起一捧泥土,又掏出腰中一白色锦缎手帕,仔细裹好。他微抬起头,目中几分惆怅望向天空。